她脚背上轻轻爱抚,心中飘飘荡荡的,好似又做了人鸢,升入云端。
那少女梳完了头,心中盘算:「想些什么法子来折磨他才好?」她沉吟片刻,
登时便有了主意,笑道:「你呵我痒,我得呵还你。」说着在他肩膀后 推拿了几
下,又在他背上轻轻拍打三掌。汤祖德忽觉背心上有股轻柔的力量撞到,欲待抗
拒,手脚上竟使不出半点力道,原来背心穴道已给封了。
那少女缩腿将脚趾从他口中抽了出来,盘膝坐在石上,将一双赤足垫在臀下,
又咯咯一笑,说道:「这「附骨针」我学会不久,今天才第一次在你身上试的。」
伸手又在他腋下、腰间轻轻拍了几下。
汤祖德怎动弹得半分?登时周身酸麻,比之用羽毛丝发搔痒更加难当百倍。
这份难受远甚于刀割鞭打,便如几千万只跳蚤同时在五脏六腑、骨髓血管中爬动
咬啮一般,只笑了几声,便难过得哭了出来。
那少女听到他叫喊,笑吟吟地瞧着。汤祖德连周身毛发也痒得似要根根脱落,
杀猪也似的大嚷起来:「鬼妖女又使妖法……哎哟喂……」他是生长市井的屠沽
之辈,这时南腔北调的满口污言秽语。
那少女也不知他叫喊些什么,笑问:「你怎么了?」向他面上吹了口气。
这口气吹上脸来,微有暖气,带着一点淡淡幽香。汤祖德吓得气不敢透,全
身直抖,颤声道:「女大王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我……我有银子!」
那少女俏脸一板,叱道:「谁要你银子?我下湖洗澡,哪想到这里还有你这
个男人躲着,我的身子你也瞧得的?」汤祖德软瘫在地,大声求恳:「姑娘大王
饶命……啊哟……痒死我了。」那少女道:「你说,你干吗咬我的脚?」
汤祖德不敢说谎,道:「小的该死,小的见姑娘大王一双脚雪白粉嫩……生
得好看,脚趾甲红红的……像观音菩萨……」
那少女听他管自己叫「姑娘大王」,倒也挺为新鲜,噗哧一笑,说道:「你
这蠢材见过观音菩萨的脚吗?」觉得这人倒也古怪有趣,不想一时便弄死了他,
拿他来消遣消遣,倒也有趣。砰的一声,伸腿踢了他一个筋斗。汤祖德身子登时
能动,翻身坐起,愕然道:「我……我能动了?」那少女嘴角一撇,大有鄙夷之
意。汤祖德呼呼喘了一口长气,磕头道:「姑娘大王救得小人之命,小人做牛做
马,也供姑娘大王驱使。」
那少「呸」了一声,道:「谁来跟你啰唆?」说完不再理他,陡然转身走入
林中。汤祖德哼哼唧唧地爬起身来,深怕她就此离去,低声道:「莫走……」想
要说几句话,却不知说什么话才好,呆呆地站着发呆。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明星初现。过了半晌,雪花飞舞之中,只见那少女牵了
一匹红马,缓缓走来。日光斜照,淡淡黄光照在她脸上,真如仙子下凡一般。汤
祖德心神激荡,走到她身前,忽然间跪下膜拜,大声哀求。那少女道:「干什么?」
一跃上马,体态轻盈,她所乘红马神骏英伟,这马全身上下如火炭般红,并无半
根杂毛,身长腿高,遍体红毛,神骏非凡。
汤祖德道:「小的刚才正要去牵了自己的马,但马匹已疲,嘴边尽泛白沫,
气喘不已。」那少女道:「那又怎样?」汤祖德踌躇道:「小人有个主意,我坐
在姑娘……这个……嘿嘿,那个……你让我坐在你后面,不知是否可行?」
那少女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扯住他胡子,右手抡刀作势便砍。汤祖德慌了
手脚,双膝跪倒,颤声道:「小的……对着姑娘,太……太也失礼,女……女大
王……好……姑娘……你要金银,立时……马上取出献上,只求你饶我一条老命
……」
那少女笑道:「谁要你金银?这匹马很好,咱们走吧。」左手揪着他胡子提
了上来。
汤祖德当真是祖上积德,名不虚取,吃痛溜上马背,跨坐在那少女身后,虽
隔着层层衣衫,总也感到了她滑腻的肌肤,不由得心神荡漾。
蹄声得得,既轻且稳,汤祖德闻到她的幽幽少女香气,几缕柔发在他脸上掠
过,心中痒痒的再也忍耐不住,从后面去搂她纤腰。那少女忽觉胁下多了一双手
臂,微觉奇怪,却也并不在意,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谈。
汤祖德神魂飘荡,凸了个大肚子在她身上挨挨擦擦,若不是两人都骑在马上,
立时便一把将她抱住,亲亲她娇艳欲滴的面庞。那少女道:「学武之人,讲究眼
观六路,耳听八方,瞧你 年纪也不小了,模样倒是雄赳赳的,怎地如此脓包?给
我略加整治,便即大呼小叫,不成样子!」汤祖德搂住她腰,笑眯眯地道:「我
是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你的羊脂玉掌下,那是再快活也没有了。」
那少女咯咯一笑,一反手,啪的一声,打了他一记巴掌。汤祖德一个踉跄,眼前
金星乱冒,几乎便要从马背上摔将下来,当时还当她使邪术,直到此刻才知这少
女竟有一身上乘武功,不敢再出言调笑。
两人同骑共驰,身子无法不碰在一起。汤祖德推推挤挤,不时挨近。那少女
忽觉后臀暖暖的似有一物,吃了一惊,伸手摸了摸,硬硬的六寸来长,忍不住问
道:「你身上带着什么?这么硬……」汤祖德大喜,笑道:「好主子,这玩意儿
有趣得紧呢。」那少女问道:「是什么玩意儿?」汤祖德在她耳边低声道:「这
东西叫作鸡巴。」
那少女「呸」的一声,道:「这般难听,多半是你捏造出来的。」心中好奇,
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伸手摸去,忽然一愣,低头惊道:「它……它变大啦!好
大……好大!」吓得一缩手。
汤祖德笑道:「主子,这可是个雄赳赳的好玩东西。」那少女见他裆间隆起
一团,彷佛裤中塞了生茄角瓜之类的物事,胀得一跳一跳的,又觉有趣, 小手一
把抓住,滑上滑下的摸索形状,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问道:「喂,你这……这
儿长了条东西,走路不难过么?」
汤祖德肚里暗笑,眯着眼睛道:「习……习惯了就好。」当下伸出右手,拉
住她左手,只觉温软柔滑。那少女左手给她握住,隐隐觉得不妥,不知怎的,竟
未动怒,转过了头,一只手掌仍让他握着。在这一霎时之间,心中起了异样的感
觉,似乎只想他再来摸一摸自己的脚。
汤祖德向来游走于花街柳巷之间,环肥燕瘦见识得多了,却从未拥抱过如此
奇妙的女体。搂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初时极为胆怯,后来渐渐大胆放肆,左手
在她胸口一碰,立即缩手。以他此时处境,也实在大胆之极,内心却只有害怕,
小妖女不知要抽他的筋,还是剥他的皮。
哪知那少女「嗤」的一笑,浑不理会。汤祖德心跳加剧:「她……她居然并
不追究,他妈了个巴子!看不出来,这小妞儿倒是个骚货,那可妙得很了。」一
只大手缓缓向上,刚要碰到她胸口,突然微一迟疑,停住不动,偷眼瞧她脸色,
见她不以为意,神色间恍若未闻,才放了心。一时色胆横生,在她胸脯上来回抚
摸。
那少女不躲不闪,任由他抓。汤祖德见她任其所为,惊喜交集,双手微微发
颤,去解她衣上扣子,那少女颈中扣子松开了,露出了抹胸边缘。
汤祖德探入襟里掏摸,触手之处,只觉软绵绵的,抓住了轻轻把玩,沉甸甸
的不住轻晃,岂知刚一用力揉捏,蓦地觉到指上奇痛,十指连心,只痛得大声吼
叫,声震山谷。
那少女一粒粒扣好衣衫,道:「你又没死,哇哇大叫些什么?」汤祖德道:
「要是我死了,还能哇哇大叫么?」那少女伏鞍而笑,左手紧紧握住了他手掌,
嗔道:「你伸手推我这里,可还便宜了你呢。」指了指自己胸口。
汤祖德趁机将她裙子撩起了一片,在她腿心来回几下仔细勾探,指头触到一
点温腻,心下大乐。那少女觉到他大手摸到腿间,此刻同乘一骑,难以闪避,不
再故作庄重,叫道:「不要!」汤祖德心想良机莫失,当即蜻蜓振翅般一气颤揉
了数十下,正是专攻女人痒筋的秘技「小摘蕊手」。
那少女果真身子一震,脸上娇晕起来,白衣的下摆轻轻颤动,纤腰不觉拱起。
汤祖德心摇神驰,轻薄了一阵,忽觉手上黏腻,知她已情动,眨眨眼道:
「这滋味可妙得很哪,舒不舒服?」那少女不答,缓缓闭上眼睛,身子微微发颤。
汤祖德见她受用,将她衣带扯脱开来,想褪去下半身的白绸细裈. 那少女本来和
颜悦色,瞧着他摸索抓捏似乎也不生气,待见他双手越来越不规矩,缓缓替自己
宽衣解带,心中一凛,微带喘息道:「你作死么?」
汤祖德忌惮她了得,裙裳也不脱了,知情识趣的在花径上壁摸到一片微凸之
处,所触纹缕甚是清晰,心知寻着了痒筋,不禁喜出望外,中指倏地往娇嫩处一
插,开始缓缓揉按起来。
那少女秀眉微蹙,身子一挣,再也忍耐不住,鼻中嗯嗯两声,似要跳起身来。
汤祖德将她身子更靠拢自己,十分关注她的神色,向她脸上瞧去,果见那少女双
颊红晕,说不出的娇美可爱,而玉容丽色,生平连做梦也想象不到,呆呆地瞧着,
不由得痴了。
那少女微笑问道:「你发什么呆?」
此情此境,非复人间,汤祖德揉摸了好一阵,早已血脉贲张。裤裆里冲天昂
起,如支顶篷,另一只手扯开腰带裤头,掏出滚烫的阳物,掀开那少女的裙摆,
往前轻轻一送,急乱中不得其门而入,只感觉到一处凹陷,分不清是股沟、菊门,
或是更加诱人的蜜缝,缓慢有力的挺动着,时中时不中,点触擦刮之间,妙不可
言。
沿途风光骀荡,尽是醉人之意。那少女本就于男女之事觉得稀奇,下体被乱
磨乱碰,身子渐渐发软,心中一荡,惊奇渐去,情欲暗生,心里甜美舒畅。
不到一顿饭功夫,汤祖德每一下擦刮都将裙布绷得薄紧,已到了微略发疼的
境地,抓住那少女的纤腰往上一提,猛然往胯间摁下,暗里往前一拱,终于实实
抵紧她的湿润,隔着薄纱微陷入两团温软娇绵之中。
那少女「嗯」了一声,羞不可仰,想合拢双腿欲掩羞处,无奈被红马分跨两
旁,忍不住双腿一夹,红马四蹄翻飞,疾驰起来。
汤祖德还来不及挪动茎身,昂起的菇首一路排闼,直透裤布,几近于无,就
这么浅浅剥入一团异常温腻的嫩脂里。微一顶触,便可清楚感觉外阴的形状:那
妙物开口平浅,前缘层层迭迭,俱都软腻滑润,娇嫩非常;顶端稍硬稍韧的芽蒂,
略挡着花径口。
汤祖德这一会儿真个销魂,两手钩住了她双腿,越顶越重,撞得她弹起落下。
那少女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处女,感到一颗鸡蛋大小的圆钝异物贴肉顶来,硬
将薄薄的裤底一点一点挤入蜜缝里,腿心里渐渐拱出一片温腻湿黏,竟隐有一股
说不出的快美,这感觉平生从未有过,失声叫了出来,一手撑住鞍头,一手急忙
掩住檀口,勉强将一声销魂的娇吟捂在口中。
汤祖德挺腰蹬腿,倏地发起狠来,下体再挤进分许,几乎将两层细缕穿破,
若非湿布阻隔,恐怕已长驱直入。
这一下来得厉害,那少女又嗯嗯几声,胸口起伏,脸上神情说不出的舒服。
汤祖德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欢声道:「舒不舒服?这回可知道我的好了么?」将
她耳垂轻轻咬住,伸出舌尖,缓缓舐动。那少女只觉麻痒难当,身下又有异物顶
撞,忽上忽下的磨着,体内大为受用,只盼能再深陷一些。
每当红马下溜之势过快,两人的身子便会微微一顿。汤祖德灵机一动,索性
不使半点力气,就着马上的颠簸之势缓缓轻送。两掌托着她的臀股,用力捏了几
把,只觉弹手滑腻,隔着衣料更是滑不溜丢的,忍不住大力搓揉起来。
那少女忽然柔声道:「汤大叔,你干什么摸我屁股?我……我……吃不消啦。」
她这么柔声一叫,汤祖德只觉唇干舌燥,蓦地里怀中少女身子扭了几扭,下
身一意迎凑,片刻已磨得他腰眼发麻,隐约有了一丝泄意。
那少女「啊」的一声,腿心一阵剧烈收缩,竟反客为主,将侵入小半的肉杵
夹了出去,牵连着几根粘稠丝液。
便只这么一刮,汤祖德冷不防地冲上顶峰,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叫,两眼
上翻,滚热的浓浆喷薄而出,下身激荡起来。
但见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不住晃动。那少女娇躯微颤,呼吸变得异常
急促,咬紧了牙齿拚命抵受,发出细小的呻吟。汤祖德自是更加颠倒,想到郁闷
出走之余,居然有此艳遇,只盼这一条路永远走不到头,坐拥玉人,走到天涯海
角,就算走完了,再走几遍又何妨?过了一会,晃动渐停,二人喘息半晌,这才
纵马前行。
下得山来,到了中都城里,只见郭靖在城中到处奔跑买药。汤祖德正要叫唤,
蓦地里一只软绵绵的手掌伸了过来,按在口上。却是那少女及时制止他呼喝,在
他耳边低声道:「别做声,别给他瞧见了。」汤祖德登时醒悟,点了点头。
☆☆☆
次日清晨,郭靖拿了王处一的药方去抓药,飞奔上街,见横街上有家药铺,
忙将药方递到柜上。店伴接过方子一看,说道:「客官来得不巧,方子上血竭、
帡砂、田七、没药、熊胆四味药,小店刚巧没货。」郭靖不等他说第二句,抢过
方子便走。哪知走到第二家药铺,仍是缺少这几味药,接连走了七八家,无不如
此。郭靖又急又怒,在城中到处奔跑买药,连金字招牌的大药铺,也都说这些药
本来存货不少,但刚才恰好给人尽数搜买了去。
郭靖这才恍然,定是那和尚料到王处一中毒受伤后要用这些药物,赵王府竟
差人把全城各处药铺中这几味主药都抄得干干净净,用心当真歹毒。垂头丧气地
回到客店,对王处一说了。王处一叹了一口气,脸色惨然。郭靖心中难过,伏在
桌上放声大哭。
王处一笑道:「凡人有生必有死,生固欣然,死亦天命,何况我也未见得会
死呢,又何必哭泣?」轻轻击着床沿,纵声高歌:「知其雄兮守其雌,知其白兮
守其黑,知荣守辱兮为道者损,损之又损兮乃至无极。」郭靖收泪看着他,怔怔
地出神。王处一哈哈一笑,盘膝坐在床上,用起功来。
郭靖不敢惊动,悄悄走出客房,忽想:「我赶到附近市镇去,他们未必也把
那里的药都买光了。」想到此法,心中甚喜,正要去打听附近市镇的远近道路,
只见店小二匆匆进来,递了一封信给他,信封上写着「郭大爷亲启」五字。郭靖
心中奇怪:「是谁给我的信?」忙撕开封皮,抽出一张白纸,见纸上写道:「我
在城外向西十里的湖边等你,有要紧事对你说,快来。」下面画着一个小叫化的
图像,笑嘻嘻的正是黄蓉,形貌甚是神似。
郭靖心想:「他怎知我在这里?」问道:「这信是谁送来的?」店小二道:
「是街边的一个闲汉送来的。」
郭靖回进店房,见王处一站在地下活动手足,说道:「道长,我到附近市镇
去买药。」王处一道:「我们既想到这一层,他们何尝想不到?不必去啦。」
郭靖不肯死心,决意一试,心想:「黄贤弟聪明伶俐,我先跟他商量商量。」
说道:「我的好朋友约我见面,弟子去一下马上就回。」说着将信给王处一看了。
王处一沉吟了一下,问道:「这孩子你怎么认得的?」郭靖把旅途相逢的事
说了。王处一道:「他戏弄侯通海的情状我都见到了,这人的身法好生古怪…
…」随即正色道:「你此去可要小心了。这孩子的武功在你之上,身法之中却总
透着股邪气,我也摸不准是什么来头。」郭靖道:「我跟他是生死之交,他决不
能害我。」王处一叹道:「你和他相识有多久,能说什么生死之交?你莫瞧他人
小,他要算计你时,你定对付不了。」郭靖心中对黄蓉绝无半分猜疑,心想:
「道长这么说,必是不知黄贤弟的为人。」便满口夸说黄蓉的好处。王处一笑道:
「你去吧。少年人无不如此,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人……瞧这人身形与说话
声音,似乎不是……好像是个……你难道当真瞧不出来……」说到这里,不说下
去了,只微笑着摇了摇头,他见多识广,断定黄蓉不是正派人物。
郭靖把药方揣在怀里,出了西门,放开脚步,向城外奔去。出得城来,飞雪
愈大,雪花点点扑面,放眼白茫茫的一片,野外人踪绝迹,向西将近十里,前面
水光闪动,正是一个小小湖泊。此时天气倒不甚寒,湖中并未结冰,雪花落在湖
面,都融在水里,湖边一排排都是梅树,梅花再加上冰花雪蕊,更显皎洁。
郭靖四望不见人影,焦急起来:「莫非他等我不来,先回去了?」放声大叫:
「黄贤弟,黄贤弟。」只听忽喇喇一声响,湖边飞起两只水鸟。郭靖再叫了两声
仍无应声,心想:「或许他还未到,我在这里等他便了。」
坐在湖边,既想着黄蓉,又挂念王处一的伤势,也无心欣赏雪景,何况这大
雪纷飞之象,他从小就在塞外见惯了的,毫不稀奇,至于黄沙大漠与平湖寒梅之
间的 不同,他也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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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一人粗声说道:「大家半斤八两,这当儿还摆什么大师哥架子?你还不是
也在半空中荡秋千。」另一人道:「他妈的!刚才若不是你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尽
在她身上溜来溜去,咱们四个打他一个,难道便会输了?」又一人道:「明刀明
枪地交战,咱们决不能输,谁料得到她诡计百出……这个小美人儿,还道是观世
音菩萨下凡,却原来是汤胖子的相好。」另一人道:「这汤胖子倒也真艳福不浅,
他二人孤男寡女,一整晚关起了门,还能有什么好事做出来?啧啧,依我说哪
……好,好,我不说了成不成?吊了大半夜,大伙儿都他妈歇一歇吧。」
郭靖听声音似是黄河四鬼,心下大奇:「这乡间野外的,又哪来的什么小美
人、大美人了?」手按腰间软鞭,探头往林中张去,却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忽听得声音从高处传来,有人说道:「汤胖子把这花朵儿似的小姑娘搂在怀
里,这么剥得她白羊儿似的,啧啧啧……他妈的,就算后来化成了一滩脓血,那
也……那也……嘿嘿!」郭靖抬起头来,只见四个人吊在空中,摇摇摆摆,说来
说去,都是些猥亵粗俗的言语,却不是黄河四鬼是谁?他心中大喜,料知黄蓉必
在左近,笑吟吟地走过去,说道:「咦,你们又在这里练轻功!」钱青健怒道:
「谁说是练轻功?你这浑小子不生眼睛,咱们是给人吊在这里的。」郭靖哈哈大
笑。说道:「空中飞人,功夫高得很啊!」钱青健怒极,空中飞脚要去踢他,但
相距远了,却哪里踢得着?马青雄骂道:「臭小子,你再不滚得远远的,老子撒
尿淋你了!」
郭靖笑得弯了腰,说道:「我站在这里,你的尿淋我不着。」突然身后有人
轻轻一笑,郭靖转过头去,水声响动,一叶扁舟从树丛中飘了出来。
船尾一个女子持桨荡舟,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色细带,白
雪映照下灿然生光。郭靖见这少女一身装束犹如仙女一般,不禁看得呆了。那船
慢慢荡近,只见那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 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笑
面迎人,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郭靖只觉耀眼生花,不敢再看,转开了头,缓缓退开几步。
那少女把船摇到岸边,叫道:「郭哥哥,上船来吧!」
郭靖猛吃一惊,转过头来,只见那少女笑靥生春,衣襟在风中轻轻飘动。郭
靖如痴似梦,双手揉了揉眼睛。
那少女笑道:「怎么?不认识我啦?」郭靖听她声音,依稀便是黄蓉模样,
但一个肮脏褴褛的小叫化,怎么会忽然变成一个仙女,真不能相信自己眼睛。
那少女笑道:「我是你的黄贤弟啊,你不睬我了吗?」郭靖再定神看时,果
见她眉目口鼻确和黄蓉一模一样,说道:「你……你……」只说了两个「你」字,
再也接不下去了。黄蓉嫣然一笑,说道:「我本是女子,谁要你黄贤弟、黄贤弟
地叫我?快上船来吧。」郭靖恍在梦中,双足点地,跃上船去,只听得背后黄河
四鬼的淫猥笑话不绝传来。
黄蓉对他们浑不理睬,把小舟荡到湖心,取出酒菜,笑道:「咱们在这里喝
酒赏雪,那不好吗?」这时离黄河四鬼已远,叫嚷之声已听不到了。郭靖心神渐
定,笑道:「我真糊涂,一直当你是男的,以后不能再叫你黄贤弟啦!」黄蓉笑
道:「你也别叫我黄贤妹,叫我作蓉儿吧。我爹爹一向这样叫的。」郭靖忽然想
起,说道:「我给你带了点心来。」从怀里掏出完颜康送来的细点,可是他背负
王处一、换水化毒、奔波求药,早把点心压得或扁或烂,不成模样。黄蓉看了点
心的样子,轻轻一笑。郭靖红了脸,道:「吃不得了!」拿起来要抛入湖中。黄
蓉伸手接过,道:「我爱吃。」
郭靖一怔,黄蓉已把一块点心放在口里吃起来。郭靖见她吃了几口,眼圈渐
红,眼眶中慢慢涌上泪水,更是不解。黄蓉道:「我生下来就没了妈,从来没哪
个像你这样记着我过……」说着几颗泪水流了下来。她取出一块洁白手帕,郭靖
以为她要擦拭泪水,哪知她把几块压烂了的点心细心包起,放在怀里,回眸一笑,
道:「我慢慢地吃。」
郭靖丝毫不懂这种女儿情怀,只觉这个「黄贤弟」的举动很是特异,问她道:
「你说有要紧事对我说,是什么事?」
黄蓉笑道:「我要跟你说,我不是什么黄贤弟,是蓉儿,这不是要紧事么?」
郭靖也微微一笑,说道:「你这样多好看,干吗先前扮成个小叫化?」黄蓉
侧过了头,道:「你说我好看吗?」郭靖叹道:「好看极啦,真像我们雪山顶上
的仙女一般。」黄蓉笑道:「你见过仙女了?」郭靖道:「我没见过,见了那还
有命活?」黄蓉奇道:「怎么?」郭靖道:「蒙古的老人家说,谁见了仙女,就
永远不想再回到草原上来啦,整天就在雪山上发痴,没几天就冻死了。」
黄蓉笑道:「那么你见了我发不发痴?」郭靖脸一红,急道:「咱们是好朋
友,那 不同的。」黄蓉点点头,正正经经地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不管
我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好看还是丑八怪。」隔了片刻,说道:「我穿这样的衣服,
谁都会对我讨好,那有什么稀罕?我做小叫化的时候你对我好,那才是真好。」
她这时心情极好,笑道:「我唱个曲儿给你听,好吗?」郭靖道:「明儿再
唱好不好?咱们要先给王道长买药。」把王处一在赵王府受伤、买不到伤药的情
形简略说了。
黄蓉道:「我本在奇怪,你满头大汗地在一家家药铺里奔进奔出,不知道干
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郭靖这才想起,他去买药时黄蓉已蹑在他身后,否则
也不会知道他的住所,说道:「黄贤弟,我骑你的小红马去买药好吗?」
黄蓉正色道:「第一,我不是黄贤弟。第二,那小红马是你的,难道我真会
要你的吗?我只是试试你的心。第三,到附近市镇去,也未必能买到药。」郭靖
听她所料的与王处一不谋而合,甚是惶急。
黄蓉微笑道:「现下我唱曲儿了,你听着。」
她微微侧过了头,斜倚舟边,一缕清声自舌底吐出:「雁霜寒透幙。正护月
云轻,嫩冰犹薄。溪奁照梳掠。想含香弄粉,觏妆难学。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
衬着。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寂寞!家山何在:雪后园林,水边楼阁。瑶池旧约,麟鸿更仗谁托?粉蝶
儿只解寻花觅柳,开遍南枝未觉。但伤心,冷淡黄昏,数声画角。」
郭靖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虽然于词义全然不解,但清音娇柔,低回婉转,
听着不自禁 地心摇神驰,意酣魂醉,这一番缠绵温存的光景,他出世以来从未经
历过。只是常常想到王处一的伤势,在心中将歌声打了岔。
黄蓉一曲既终,低声道:「这是辛大人所作的《瑞鹤仙》,是形容雪后梅花
的,你说做得好吗?」郭靖道:「我一点儿也不懂,歌儿是很好听的。辛大人是
谁啊?」黄蓉道:「辛大人就是辛弃疾。我爹爹说他是位爱国爱民的好官。北方
沦陷在金人手中,岳爷爷他们都给奸臣害了,现下只辛大人还在力图恢复失地。」
郭靖虽然常听母亲说起金人残暴,虐杀中国百姓,但终究自小生长蒙古,家
国之痛在他并不深切,说道:「我从未来过中原,这些事你将来慢慢说给我听,
这当儿咱们想法儿救王道长要紧。」黄蓉道:「你听我话,咱们在这儿多玩一阵,
不用着急。」郭靖道:「他说若不尽早清毒,会有大害,说不定就会残废!」黄
蓉道:「那就让他残废好了,又不是你残废,我残废。」郭靖「啊」的一声,跳
起身来,道:「这……这个怎么可以……你……」脸上已现怒色。
黄蓉微笑道:「不用着恼,我包你有药就是。」郭靖听她言下之意似十拿九
稳,再者自己也无别法,心想:「她计谋武功都远胜于我,听她的话一定错不了。」
只得暂且放宽胸怀。黄蓉说起怎样把黄河四鬼吊在树上,怎样戏弄侯通海,两人
拊掌大笑。
眼见暮色四合,渐渐的白雪、湖水、梅花都化成了朦朦胧胧的一片,黄蓉慢
慢伸出手去,握住了郭靖手掌,低声道:「现今我什么都不怕啦。」郭靖道:
「怎么?」黄蓉道:「就算爹爹不要我,你也会要我跟着你的,是不是?」郭靖
道:「那当然。蓉儿,我跟你在一起,真是……真是……真是欢喜。」
黄蓉轻轻靠在他胸前。郭靖只觉一股甜香围住了他的身体,围住了湖水,围
住了整个天地,也不知是梅花的清香,还是黄蓉身上发出来的。两人握着手不再
说话。
过了良久良久,黄蓉叹了口气,道:「这里真好,只可惜咱们要走啦。」郭
靖道:「为什么?」黄蓉道:「你不是要去拿药救王道长吗?」郭靖喜道:「啊,
到哪里去拿?」黄蓉道:「药铺子的那几味药,都到哪里去啦?」郭靖道:「定
是给赵王府的人搜去了。」黄蓉道:「不错,咱们就到赵王府拿去。」郭靖吓了
一跳,道:「赵王府?」黄蓉道:「正是!」郭靖道:「那去不得。咱们俩去只
有送命的份儿。」
黄蓉道:「难道你就忍心让王道长残废?说不定伤势厉害,还要送命呢!」
郭靖热血上冲,道:「好,不过,不过你不要去。」黄蓉道:「为什么?」郭靖
道:「总而言之,你不能去。」却说不出个道理来。
黄蓉低声道:「你再体惜我,我可要受不了啦。要是你遇上了危难,难道我
独个儿能活着吗?」郭靖心中一震,不觉感激、爱惜、狂喜、自怜,诸般激情同
时涌上心头,突然间勇气百倍,顿觉沙通天、彭连虎等人殊不足畏,天下更无难
事,昂然道:「好,咱俩去拿药。」
两人把小舟划到岸边,上岸回城,向王府而去。走到半路,郭靖忽然记起黄
河四鬼兀自挂在树上,停步说道:「啊,要不要去放了那四个人下来?」黄蓉格
格一笑,道:「这四个家伙自称『刚烈雄健』,厉害得很,冻不坏、饿不死的。
就算饿死了,『梅林四鬼』也比『黄河四鬼』高雅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