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她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难道你俩已经……”
话说一半,又收了回去,欲盖弥彰一般。
宋知遇眉头皱得更深了:“把话说完。”
顾澈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还是不说了吧,毕竟不能卖战友,到时候她生气和我绝交了,你可负不了责。”
他说得隐晦含糊,宋知遇当然是听不明白的。
顾澈果然不再多言:“你就当我没打这通电话吧。”
没等宋知遇说什么,他挂断了电话。
宋知遇握着手机,疑窦丛生。
这是来寻的私事,他不应该插手干预。
但是他也是她的父亲。
顾澈这人,不老实,不安全。
在没有搞清楚两人的关系之前,宋知遇不可能放心让他们来往。
况且顾澈那说了一半的话,更是让他无法置之不理——你俩。
是说他和沈来寻。
宋知遇划开手机,解锁,需要密码。
四位数。
他输入来寻的生日。
密码错误。
搜寻出记忆里王诚查到的沈凉的生日。
密码错误。
沈凉的忌日。
密码错误。
沈来寻外婆的忌日。
密码错误。
最后,鬼使神差地,他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正确。
宋知遇呼吸都错乱了两秒,胃部隐隐作痛。
他还没得及从这个密码所带来的惊讶中缓过神来,接下来所看到的,颠覆了一切。
手机壁纸,是他的照片。
只是一个侧脸,光线昏暗,他完全记不起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点开微信,只有一个联系人,是顾澈。
他们的对话简单明了,顾澈发过来的消息,从文字中还能感受到熟悉的语气,可沈来寻这边发过去的消息,语气陌生极了。
宋知遇几乎要怀疑,这个手机的主人,究竟是不是沈来寻。
他一条条往上翻阅着他们的聊天记录。
越看越震惊,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聊天记录起始于二月初。
终止于春分。
之后便是顾澈单方面的,偶尔发几条消息过来,有的关于夏瑾,有的关于宋知遇。
……
沈来寻一条都没回。
聊天记录并不长,但足以让宋知遇知道了这两个小孩儿究竟在干什么。
天打雷劈一般。
比当年知道沈来寻的存在,还要让他无措,甚至是恐慌。
他退出了微信,点开相册,胃疼得更加厉害了。
没多少照片,全都是他。
有她偷偷拍的,有他参加活动时的正式照片。
甚至连报纸上的照片,都被她拍了下来记载其中。
无底洞般。
他在她的衣柜深处,找到了相机,还找到了一条包装精美的男士领带。
找出了这么多不应该找出来的东西,在最后,才找到了唯一应该找出来的校服长裤。
他一只手按着肚子,无力地坐在沈来寻的床沿,残存着的一丝电量在发挥完所有的作用后,关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偏离了轨道。
过往相处的片段,丢失在角落里的片段,不断地往他脑子里灌。
——他看到了那些照片,来寻笑着问要不要叫夏瑾来吃饭,得到否定回答后,她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开心。
再往前。
——家里的蓝雪花和桔梗全换了新的,从未提过什么要求的来寻,固执地要教他照料花草。
再往前。
——去年冬天他喝得醉如烂泥,认错了人吻了她摸了她,而在最开始时,她并没有拒绝。
再往前。
——他和夏瑾去过她过生日,夏瑾说起他们要结婚的事情,来寻流露出震惊和伤痛的眼神,也从没有戴过他送给她的红色围巾。
再往前。
——前年他生日,她病成那样仍不忘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望向他的那双秋水盈盈的眼,满是爱恋。
再往前……
再往前……
宋知遇痛苦地弯下了腰,额头沁出了一层汗,太阳穴突突直跳,不仅是胃,连脑袋都开始疼起来。
能往前追溯的片段太多了,竟然找不到源头。
而她,骗了他这么多年,狐狸尾巴藏在兔子洁白无瑕的毛皮下,藏得那样深,那样好。
他是不是应该让她继续藏下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可今天她能和顾澈联手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后又将会做出什么?
他是不是应该制止她,掐灭这不应该有的,对他的……荒谬的情感。
可酿成如今的局面,真的是她的错吗?
他没能想明白,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宋知遇猛然惊醒。
他现在应该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离开她的房间,再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方式,委婉地和沈来寻聊一聊。
她年纪尚小,很多事情不明白不懂,想岔了事情,他作为……父亲,应当及时引导纠正。
可像是有无形的钉子将他钉在了原地,他想问清楚,究竟是否是他想的那样。
女孩急促又慌乱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家中被放大百倍,闯进他耳朵里,连带着扰乱了他的呼吸。
虚掩的房门被她推开。
她逆着光站在门口,影子拉得老长。
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手机上,脸色转瞬间如同死灰。
-
再度回忆起这些,宋知遇恍如隔世,却又将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字,甚至是每一个语气,都记得无比清楚。
许恒逐渐冷静了下来。
最初的震惊和愤怒消散后,只余下惆怅和无奈。
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无力悲伤,更遑论当事人。
“怎么会这样呢。”似乎只剩下这么一句话了。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宋知遇也想问。
-
沈来寻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靠在门框上,垂着头,把脸埋得很低,瘦削的肩膀藏在宽大的校服外套下,更显单薄。
玫瑰枯萎,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和活力。
是宋知遇先开的口,嗓音低哑疲倦:“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说:“拿校服。”
宋知遇抬眼看向她,她依旧垂着眸,目光没有交汇。
“我找出来了。”他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谢谢吗?
可谢什么呢?
谢他找出来了她的校服。
还是谢他找出来了她埋藏的一颗真心。
若是后者,似乎不该说谢谢。
于是窒息的沉默。
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他手里关机的手机仿佛定时炸弹,确定爆炸,随时准备着向她扔过来。
她咬着唇,脊背绷得越发紧了。
终于,他打破寂静。
“沈来寻。”
相识以来,这是他第二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宋知遇的声音在夜色中又低又沉,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砸在她的心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说话。”
跑动流出的汗腻在脖子上,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她却手脚发凉。
那双令她痴迷的眼,现在却好似千斤重的镣铐,牢牢地禁锢着她。
沈来寻不想被他那样的目光注视,始终垂着眸,心里像是被一寸又一寸地往里面刺着针。
她吞咽口水,喉咙干涩。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声音喑哑颓然。
“说我渴望着与你的接触。”
“说我讨厌你身边的每一个女人尤其是夏瑾。”
“说那天晚上你喝醉了亲我的时候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推开。”
“……还是说,我就是一个爱上自己爸爸的变态?”
一句重似一句,像是要把刚刚插进自己心口的针,一根根拔出来,再插进他的心里。
宋知遇随着她的话语,面色逐渐苍白,像一塑雕像钉在原地。
她终于抬眸看他。
“这些话,你想听哪一句呢?怕是一句也不想听吧。”
对视的瞬间,心头狠狠震动。
沈来寻眼中浸满了荒凉与绝望,却又那么毅然决然。
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的相机上,陡然变得灼热,似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烧光所有理智和道德绳索。
“可就算你不想听,我还是要说,我不后悔我做的任何事情!”
“她背叛了你!她根本,不爱配你!”眼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她随意抹去,心底已经是一片空洞,“你厌恶我也好,觉得我恶心也罢,我都接受。”
宋知遇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这样的眼光,比他亲口说讨厌还要令她疼痛。
沈来寻再也支撑不住,再被他多看一眼就会崩溃,扭头就往外走。
“去哪儿?”他立马问。
沈来寻背对着他,不说话,也不肯回头。
天彻底黑了,她一个小姑娘能去哪里。
去哪里都不安全。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抛之脑后,宋知遇只知道,现在她不应该离开这个家。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要去拦她。
可站起的一瞬间,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从胃部直达脑门顶,宋知遇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地栽了下去。
耳边是沈来寻急促的惊呼。
“宋知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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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来寻:是的,爱情疯子1号,是我。
老言:她真的,我哭死tot
11.3开始
乔尚青想起来了:“所以那次的实践活动你没有参加。”
活动当天,全年级在操场集会清点人数,他伸长了脖子往沈来寻班里看,也没瞧见她的人影。
问了赵子萱才知道她请假了。
于是他买的满满一包零食,全给方绪和赵子萱瓜分了。
沈来寻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末考试那天才回来,考完就又回了家。
原来还是因为宋知遇。
她所有的请假,都是因为宋知遇。
他神色怔怔,一切都串起来连成了线。
“……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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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也想起来了这么一回事儿。
“那天大半夜的,来寻给我打电话,我吓了一跳。”他回忆起那个略显燥热的晚上。
听到她说宋知遇昏倒了,连许恒都凌乱了片刻,小姑娘的声音颤抖却仍有条理。
“许叔叔,我给王诚叔叔打了电话,可是他不在a市,我只能找你了。我刚刚打了120。如果在你来之前救护车先到了,我再给你打电话,你直接去医院。”
确实是救护车先到了。
许恒匆匆赶去医院时,宋知遇已经被推进ct室做检查了。
而沈来寻穿着校服外套靠在墙上,发丝凌乱,整个人单薄得像是一张纸,轻轻一捏就能碎掉。
眼睛也是通红的。
那时许恒以为她是被宋知遇的晕倒吓哭,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原因。
仔细回想一下,那晚宋知遇和沈来寻的神情,都不太对劲。
检查结果出来,是胃穿孔,还有些严重,需要住院治疗。
沈来寻垂着头:“我去办手续。”说完就走,看都没看宋知遇一眼。
而宋知遇也更是奇怪,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拦着来寻,然后说:“让许恒去。”
许恒都准备去拦来寻了,可宋知遇看着沈来寻离开的背影,一句话都没说。
原本都快要忘记的事情,现在重新回忆起来,更多的细节浮现脑海。
许恒喃喃说了两个字。
“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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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遇醒来的时候是在救护车上,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了沈来寻的声音。
见他睁开眼,她不自觉地俯下身去牵她的手,焦急地问:“难受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却又在下一瞬间反应过来,想要松手。
被宋知遇一把反握。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还不太清醒,胃部的疼痛比刚刚更加剧烈,额头上一层的汗。
沈来寻没再把手抽出来,任由他握着。
到了医院,宋知遇去做ct,许恒就是这个赶来的。
沈来寻才哭过的眼睛还是红的,不明真相的许恒还安慰她:“别担心,你爸爸没事的。”
做完检查,宋知遇也彻底清醒。
“胃穿孔,需要尽快做腹腔镜的修复手术,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医生见沈来寻还是个孩子,这些话是对许恒说的。
沈来寻却抢在许恒前头应道:“我去办手续。”
她逃离一般地匆匆离去,而身后的人也自始至终没有说任何话。
做完手术,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宋知遇的麻醉还没有醒,睡得沉。
许恒看沈来寻满脸都是疲惫,说:“来寻,我先送你回学校,你爸爸已经做完手术了,不用担心,我来照顾。”
沈来寻坐在病床旁,看着宋知遇的心电图仪,又缓缓移到他插着留置针的手背上,摇了摇头:“我已经向老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许恒愣了半晌,才说:“那你也需要休息。”
他见沈来寻一副不为所动地样子,只好柔声劝告:“你现在状态很不好,怎么照顾他?听话,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今晚我守着,你明早再来换我,可以吗?”
沈来寻思忖片刻,应下了。
“那辛苦叔叔了,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说话老成,跟个小大人一样。
许恒送她回家。
再到医院时,宋知遇已经醒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许恒身上,下意识地往后看。
“别看了。”许恒在病床旁沈来寻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刚把你家姑娘送回去。”
宋知遇敛眸。
才做完手术,他面色苍白,嘴巴也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十分虚弱。
他按铃让护士过来观察了一下情况,得知一切正常才放下心来。
许恒平时这个点儿正是玩乐的时候,丝毫没有睡意,宋知遇躺了半天,也睡不着。
两个大男人这么干瞪眼也不是办法,于是许恒就东扯西扯地和他闲聊。
“来寻真的是懂事儿,还没我姐家的那个臭小子大呢,让人省心多了。”许恒那时一心想着让父女俩儿关系更亲近些,铆足了劲儿在他面前夸来寻,“你不知道,你做手术的时候,她在外面等着,急得眼睛都红了。刚刚也是,说什么都不肯回去,非要留下来照顾你,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去。”
宋知遇安静地听着,目光浅淡,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恒只当他是做了手术没力气说话,也不在意,掏出手机打游戏。
“我妈一直催我结婚,说想抱孙子,我之前还不明白小孩儿有什么好的。”他笑了声,“现在搞得我都有点羡慕你了。”
宋知遇依旧沉默,闭上了眼,眉头皱着。
半晌,才说了句:“你回去吧。”
“没事。”许恒眼睛盯着屏幕,头也没抬,“我都答应你家姑娘今晚要守着你了。”
他严肃地说:“要是明早她一来,发现我溜了,肯定得怪我。”
-
沈来寻并没有没睡好,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的她一时在邂逅,宋知遇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挽起,举着酒杯,手腕轻轻晃动。
一时又在雪地里,他撑着伞,略显紧张地说:“初次见面,我叫宋知遇。”
最后是在她的房间,他皱着眉沉声道:“沈来寻,说话。”
醒来时背后一层汗,天还未亮,她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
沈来寻在黑夜中里呆坐了很久,决定要离开。
她是得离开的。
从她对宋知遇抱有异常的感情开始,就随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心思被拆穿,就像被人扒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一样,她没有办法再和宋知遇相处下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而他也是一样吧。
哪个父亲愿意和对自己心怀不轨的女儿朝夕相处呢?
于是在凌晨四点,另一边的宋知遇恍惚在许恒的话语中时,沈来寻拨通了林楠的电话。
……
第二天沈来寻带好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早早就来到了医院。
宋知遇住的是vip病房,两张床,卫生间干湿分离,环境很好。
她推开房门时,许恒和宋知遇都还睡着。
沈来寻轻手轻脚地安置行李,生怕吵醒了两人。
可一回头,就发现宋知遇还是被吵醒了,正静静地望着她。
相顾无言。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来寻率先敛眸,收回了视线,飞快地说:“我去买早餐。”
宋知遇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就消失在了门外。
等她提着早餐回来,许恒也醒了过来,闻到食物的香气疲惫都消散,笑道:“还是小来寻贴心。”
宋知遇做了胃部手术,并不能吃东西,躺着闭目养神。
沈来寻也吃得心不在焉,咬了两口包子就停下。
只有一无所知且饿了一晚上肚子的许恒大快朵颐,吃得开心。
没多久医生来查房,沈来寻在一旁听得认真仔细,只差拿笔记笔记了。
医生看着好笑:“别紧张,你爸没什么大问题,以后注意饮食,少喝酒就行。”
临走时还冲宋知遇说了句:“你这小棉袄可真够暖的。”
一句玩笑话却让两个人的笑意都淡了下去。
吃完早饭,许恒没待多久就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来寻努力地给自己找事儿做,收拾物品,整理衣物……忙活了一圈后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似乎又回到了昨晚的气氛。
而宋知遇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像只无头的苍蝇,在病房里瞎忙活。
在她第三次想要起身时,宋知遇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来寻。”
沈来寻身体立马僵住,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脊背挺得笔直。
做过手术,长时间未进水,宋知遇的声音比昨晚更加干涩,却平和许多:“你该回学校了。”
沈来寻摇头:“我已经请过假了,就留在这里照顾你。”
她当然能照顾好他,宋知遇毫不怀疑这一点。
从昨晚他晕倒,到现在他躺在这里,一切事实都说明,她很会照顾人,将他照顾得很好。
可她是女儿,他是父亲,她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宋知遇看着来寻眼底明显的青黑,知道她昨夜肯定是没有睡好觉的,而原因,他也一清二楚。
因为他也没有睡好。
昨晚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身心俱疲之下,他压根没想清楚该怎么办。
对于来寻,他从未有过别的想法。
即便是那晚喝多了酒,将她当成了夏瑾,他也从未细想心里的那点异样。
可如今却得知来寻对他的感情早就变了质。
任他这三十来年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这种事情也是头一遭。
他思来想去,觉得归根到底还是他的错。
来寻从小缺失亲情,对感情的把握发生偏离,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而他对她疏于关心,竟然这么多年都没察觉。但凡他能多留心一些,就会早一点发现异样,早一点纠正这个错误。
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无法收场。
事已至此,只能摊开来说清楚,拖不得也含糊不得。
他不再看她,视线落在输液管的滴壶上。
“来寻,你还小,有很多事情还不懂,尤其是感情。你对我……”他下意识地想吞咽口水,可喉咙干得厉害,“只是一种依赖,而你误把他当做了爱情。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男孩子,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沈来寻垂着头,手揣在卫衣的口袋里,沉默无言。
滴壶里的药水一滴滴落下,过于快速了一些,他伸手将流速调节器往上推,试图自欺欺人地缓解同样过于快速的心跳。
“当然,这并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
沈来寻轻笑了一声。
宋知遇看向她。
她的脸仍旧埋在阴影里:“所以你想说,我对你的感情,是错的,是吗?”
当然。
这当然是错的。
女儿怎么能爱上自己的父亲呢?
他应该这么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悲凉的语气,宋知遇迟迟无法开口。
“你说我对你只是依赖,你说我不懂感情。那爸爸,我想问……”她抬眸时,眼眶通红,强撑着泪水的模样,看得他心口发疼,比腹部的伤口更疼。
“我想亲吻你、触摸你、占有你……这些,也是依赖你的表现吗?”
她未曾眨眼,泪水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眶滑落,滴在手背上,像是砸在他心里。
宋知遇哑口无言。
亲吻、触摸、占有。
这些露骨的话语掐断了所有的退路。
聪明如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宋知遇言下之意,他是在给她台阶下,给两人父女的关系一个台阶。
可她不愿意下这个台阶。
之前他一无所知,她只能瞒着他,可现在既然他已经知晓她的感情,那她无法接受他否定她的爱。
“我已经十七岁了,我很清楚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我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不是女儿对父亲,是女人对男人。”她坦荡地表白,坦荡地捧出一颗真心放在他面前,“可我也知道你是我的父亲,所以我从没有奢求过这份感情能有什么结果,我也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被你发现这些,是意外,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愿意给你增加困扰。”
宋知遇屡次张口欲言,她都没给宋知遇说话的机会,凭借着当下的勇气,一股脑地说着:“我昨晚给林小姨打了电话,等你病好了,我就离开回法国去。所以,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感情,就算厌恶,也不要……否决。”
她不想哭的,她想证明自己已经成熟冷静,不是一时冲动,不是懵懂无知。
可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她再说不下去。
宋知遇的眼里写满悲伤和无措,望着她的泪眼,鼻尖也涌现出酸意。
“来寻,我没有厌恶你,我只是……”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解决。
他不希望她再送回法国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继续留在他身边,对来寻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和煎熬,对他也是。
好像只有“时间”和“距离”,才能让这份本不该有的感情淡化。离开,此时变成了最好解决方式。
可无论怎么说,该离开的那个人也应该是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这样,位置颠倒,时间出错。
哪里都是不对的。
她先他一步做好了决定,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对不起。”宋知遇只能说这三个字。简直是苍白无力。
沈来寻擦干眼泪,再抬起头时,面上是一个笑。眼睛依旧红着,笑容却纯净美好,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爸爸,你就当昨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吧。”
酸涩终于漫上眼角,宋知遇偏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