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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来寻】(12.1-12.3)(父女H)

24-09-04

12.1雷雨

沈来寻这个小姑娘,是个矛盾体。地址发布邮箱 ltxsbǎ@GMAIL.COM发布页Ltxsdz…℃〇M

性子冷淡,爱却疯狂。能演能忍也能装,所有的偏执和阴暗都被她好好儿地藏在那副乖巧可人的皮囊下,无怪宋知遇毫无察觉。

可如今,一切都昭然已揭,她也就卸去了伪装,不再故作乖巧。

陌生震惊之余,宋知遇还觉得有点儿新奇。

像是重新认识了来寻。

接她回来前,本以为她童年多舛性格会乖僻古怪,没想到她懂事得过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她其实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在照顾宋知遇的一周里,沈来寻就没对他笑过几次,不像以前那样,看向他时总是带着柔和甜美的笑容。

白天里,王诚来汇报工作,许恒偶尔也过来坐坐,有时还会有宋家的人,或真情或假意地前来嘘寒问暖。

而沈来寻就一直待在一旁的角落,安静地写作业。

宋知遇看过去时,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写字的手会微微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不会分给他一个眼神。有时候他看得过于明显了,她还会面无表情地来上一句:“请您不要打扰我。”

宋知遇:“?”

这丫头,怎么又礼貌又冷漠的。

他平时被人笑脸相迎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莫名想起顾澈和沈来寻微信里的对话——你还真是我见过最无情的小姑娘。

虽然是有些无情,但至少这是她真实的情绪,他倒是希望她能这样。

不想笑,就不笑。不想说,就不说。

到了晚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以往在家,他们同处一室时,来寻总是会找些话题聊,可现在不会了。宋知遇想主动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奇怪。

于是住院的第一个晚上,两人一个写作业,一个看文件,没说一句话。

直到沈来寻洗完澡,擦着头发带着热气从浴室出来,对上了宋知遇望过来的眼眸。

她穿着宽松的睡衣,露出的脖颈雪白,才洗过澡的肌肤透亮,几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发梢的水珠滴落,顺着她的锁骨流进胸口。

一天未能喝水的宋知遇喉咙更加干涩。

知晓她的感情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再把她当做是一个晚辈,一个小孩儿。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站在眼前的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少女。还没建立起来的尚且不算坚实的亲情和道德感,在这场始料未及的变故之中摇摇欲坠。

他移开了眼,却在下一秒听到沈来寻试探着问:“要不要,给你擦一擦身子?”

语气僵硬。

他本想说不用,但昨晚就出了一身汗,做完手术后又一直没有清洗过,确实有些难受,踌躇片刻才应下:“……好。”

沈来寻当即就要去浴室接水。

宋知遇拦住她:“不急,先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沈来寻愣了愣,似乎是浅浅地笑了笑,转身进卫生间后,不多时便传来吹风机的声音。等再出来,长发已经尽数吹干,漆黑如瀑,比上次见面长了不少,快到腰间。平时总是扎着马尾,现在散下来,便显得温婉。

给他擦洗时,沈来寻始终没有看他,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毛巾,仿佛在做什么精密的实验。

温热的毛巾擦拭过他的手臂和指间,汗液残存而产生的粘连一一被擦去。

握着他的手也柔软无比。

宋知遇上一次牵她的手,好像还是在除夕前夜,在江川家的庭院外。他为她暖手,却又因想起那醉酒后认错人而来带的旖旎的五分钟而慌乱松开。

那时沈来寻的手是冰凉的,今夜却是温热的。

病房昏暗,床头微弱的灯光照在沈来寻的脸上,沉静的侧脸分外柔和。

原来冷光灯也能将人照得暖。

宋知遇看出了神,忘了挪开。沈来寻擦拭完他的手,重新浸透毛巾,拧干后一抬眸,两人就对上了视线,交织缠绕,像是有了温度。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以前便存在过,他却从未在意和深究的东西。隐忍、爱慕、克制、热烈……

那和他相似的眉眼,盛着能把人的心软化和填满的情感。如同大海,深不见底,时而水平如镜,时而又掀起惊涛骇浪。

宋知遇就这样沉溺其中,仿佛陷入梦魇,竟然丝毫没有醒来的欲望。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都静止,小小的病房见证过了那么多的生老病死,却在此时成为有些人的温柔乡。

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医院的整点报时准确响起,尖锐刺耳。

两人都被惊醒,几乎是同时移开了视线。

是谁的心跳?跳得那么剧烈。

“闭眼吧。”沈来寻说。

宋知遇闭上眼,接着温热落在了他的脸上,从额头到脸颊,再到下颌,滑落到脖子,扫过喉结。犹豫片刻,探进他的胸膛。

尚未平复的心内又轻而易举地被挑拨。

黑暗之中,宋知遇想起两年前,他摸着黑给来寻擦身子的一幕,随之又想起了去年冬日那五分钟的触感。

光滑的、软糯的、馨香的……身下竟然传来燥意,他赫然睁开眼!

沈来寻见他神色异常,手上动作立刻停住:“牵扯到伤口了吗?是不是弄疼你了?”

宋知遇哪能说,他是因为她的触碰,有了反应。若他能动弹,一定会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低声道:“别擦了。”

沈来寻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往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地端着水盆进了浴室,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思绪混乱。

接下来两天,宋知遇都有意克制不去看沈来寻,而她也好像没有感受到他的避让,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晚上给他擦洗时,动作迅速了许多,也只局限于手和脸,不再碰其他地方。

直到第四天,宋明推开了病房门。

-

沈来寻是见过宋家的人的。

在她被接回家的那年除夕,宋知遇说要带她去宋家吃晚饭。

“不用太紧张,只是去见一面,讨个红包。”去之前他这么和她说。

沈来寻记得开了很久的车才到达,宋家很大,像是电影里的古堡一样。

有衣着整洁的佣人替他们拉开大门,恭敬地向他们鞠躬:“大少爷,小小姐。”

落在沈来寻身上的目光打量狐疑,宋知遇冰冷的目光看过去,佣人立马收回了视线。

宋知遇牵着沈来寻的手,神色淡漠地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的佣人都对她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她低垂着头,不去看。

突然听到宋知遇轻轻“啧”了一声,语气里有厌恶和不耐。

沈来寻仰头看向他。

宋知遇问:“想不想去院子里逛逛?”

沈来寻点头。

外头漆黑一片,压根没什么好逛的,沈来寻甚至连路都看不清。宋知遇却走得毫不犹豫,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

一路上再没有碰到其他人,也就没了那些让人无所适从的打量。

来寻悄悄地看着宋知遇牵着他的手。

温暖有力,让人安心。

他领着她从小路回到了主厅。

推开门时,满屋子的人都望过来。

和沈来寻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已经不在,宋知遇的继母和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移居澳洲,最大的长辈是宋知遇的二伯宋明。

宋家人看她神色各异,却都很平静且冷漠,宋明也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问了些不痛不痒地话,就没再搭理她。

她是女孩,将来是要嫁人的,不会分走宋家的一分一毫。宋家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宋明甚至巴不得她回来,对于能给宋知遇带来麻烦的事情,他向来欢迎。

宋知遇对待他们也是客气且疏离,与平时的温和截然不同。

一餐饭虽然吃得拘谨不自在,但红包倒是实打实的厚。

回家路上,她问:“以后每年除夕都要去吗?”

他开着车,不紧不慢地打转方向盘,问:“你想去吗?”

沈来寻倒是无所谓,只是她感觉,他并不喜欢去那里。

“不想。”于是她说。

前方路口灯色变红,宋知遇踩下刹车:“那就不去。”

趁着红灯,她将红包递给他。

“留着自己花。”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是给你的压岁钱。”

“我这么大了还拿压岁钱,有些不好。”她说,“你给我的钱,够用。”

宋知遇看了眼缩在副驾驶座小小一团的女孩儿,忍不住笑:“你才多大,只要没结婚没工作,都能拿压岁钱。”

沈来寻痴痴地看了会儿他的笑,慢吞吞地将红包揣回口袋。

红灯变绿,车子滑出去,她将头转向窗外,小声说。

“我十四了。”

这话只有她自己听见了。

-

看到宋明进来时,宋知遇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淡淡地叫了声“二伯”。

沈来寻也停下了笔,露出职业假笑:“二爷爷好。”

等宋明一转头,小姑娘的笑容就立马撤了下去,恢复到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宋知遇目睹了她变脸的全过程,眼角忍不住染上了笑意。

宋明在一旁坐下来,板着脸数落他:“平时就跟你说少喝酒,现在倒好,住了院还让小丫头不上学来照顾你,哪里像话?”

倒真像是个关心人的长辈。

宋知遇内心讥笑,面上却不显露,正想糊弄过去,沈来寻却抢先道:“您别这么说,是我主动请假来照顾我爸爸的。”

她乖巧道:“我爸爸生病都是因为工作,他在公司那么辛苦,现在病了只有我照顾他,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柔柔软软的,堵得宋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将刚刚他数落宋知遇的也悉数怼了回去。

小姑娘面上笑着,握着笔的手指却泛白,像是一个蓄势待发的斗士,时刻准备反击。

宋知遇将这些悉数收进眼底,单枪匹马闯惯了的人,竟觉出了从未有过的被保护的感觉。

陌生,但温暖。

一时之间,他甚至忽略了宋明的存在,专注地凝视着沈来寻。

而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明身上,全然没察觉到他比平时更为灼热的目光。

宋明这做爷爷的人,自然拉不下脸去为难一个小丫头,表情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夸赞来寻的懂事,胡乱应付几句后转移话题,聊起宋家的事。

宋知遇心不在焉地和宋明说话,余光一直关注着沈来寻。

她低头看着作业本,却一个字也没有写,耳朵竖得高高的,似乎随时做好了拔剑挡在他面前的准备。

宋知遇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而后打断宋明:“来寻。”

被点名的小姑娘立刻抬头。

他眉眼柔和:“我有个文件掉在公司了,急着要,你去帮我拿过来。”

明显是要支开她。

沈来寻看了眼宋明,没动:“我作业还没写完。”

宋知遇的语气不容拒绝:“不远,打车十分钟就能到,回来再写。”

沈来寻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宋知遇眼中的暖意才慢慢收敛。

-

等沈来寻取完文件回来时,宋明已经离开。

二十分钟前“急着要”的文件,宋知遇却翻都没翻开,随意搁置在一旁,难得主动地和她搭话。

“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沈来寻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说:“下周五。”

“这几天没去学校,会不会有影响?”他问得平常自然,气氛是这几日没有过的轻松。

沈来寻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不会,新课已经上完,进入一轮复习了,我自己复习也是一样的。”

宋知遇笑道:“嗯,你班主任之前也跟我说,你成绩非常稳定,完全不需要操心。”

她看着他的笑容,刚要开口,手机陡然响起来,像尖刀划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和谐。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面色立刻沉了下来,整个人也随之冷静下来,对宋知遇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宋知遇的目光落在她阵阵作响的手机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去吧。”他说。

沈来寻拿着手机去了楼梯间,接通。

“你是小来寻,还是宋知遇啊?”那边率先开口,满满的恶趣味。

压抑了几天的坏心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像个膨胀的气球,被顾澈一把戳破。沈来寻手机都快要捏碎,几乎是咬着牙说:“我告诉过你,不要再联系我!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沈来寻所有的野蛮粗暴好像都给了顾澈。

楼梯间回荡着她发颤的声音。

而顾澈就任由沈来寻发泄,等她吼完了,才冷笑道:“沈来寻,我也早就告诉过你,胆小鬼不是那么好当的。”

沈来寻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我的笑话,很有意思是吗?”

“哪儿的话,好战友,我怎么会看你笑话呢?”顾澈说,“我是来帮你的。”

他语气正经了几分:“他都知道了吧,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沈来寻:“与你无关。”

顾澈:“……”

他忍不住问:“你这姑娘,怎么一和我说话就像个炮仗。”

沈来寻无言,她现在没有挂电话,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容忍了。

“他什么反应?”顾澈继续问。

沈来寻自嘲道:“还能是什么反应,如果你发现你女儿爱上了你,你会是什么反应?”

顾澈:“哈,那我觉得还挺刺激的。”

“……”沈来寻说,“你要是没钱挂号,我可以借你。”

顾澈已经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毫不在意,“你怎么知道宋知遇对你没兴趣?你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吗?”

沈来寻语气放重了些:“他和你不一样。”

顾澈讥讽道:“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他说:“反正你这胆小鬼已经当不下去,不如搏一搏,我倒觉得,0不是没可能变成100%。”

沈来寻不为所动。

顾澈语气轻松:“等哪天想通了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哥哥一直在~”

沈来寻终于忍无可忍地挂了电话,靠在楼道里缓了半天。

缓着缓着,顾澈荒谬的话语竟然还真的进了她的脑。

回想起两天前,她给宋知遇擦拭身体时,他奇怪的反应。发布页地址01BZ.cc

难道……他对她也会有欲望吗?

这个念头只是稍稍兴起一点,就好像要将她点燃了,连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

可随后,她又自我否定:他是个正常男人,被摸了有反应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那时宋知遇闭着眼,都没有看她,也许换做是其他女人他都会有那样的反应吧。

别再抱有侥幸心理了,一直以来,她就是抱着侥幸心理待在他身边,才有了如今的乱局。

0,是不可能变成100%的。

而当天夜里,沈来寻收到了林楠的信息,告知她七月中旬会回国处理她转学的事情。地址发布邮箱LīxSBǎ@GMAIL.cOM

这就彻底打消了沈来寻动摇的念头。

离开吧,就此结束。

别再惹是生非。

---------

顾澈:燃烧吧,恶魔火苗。

12.2雷雨

第七天,宋知遇出院。

之前来寻说,等他身体好了,就回法国去。

宋知遇没忘记这句话。

回到家,来寻没有提起出国的事情,他也就跟着装糊涂,甚至隐隐期望,她真的只是赌气随口这么一说。

因为,毕竟,一旦她要走,他是没有任何理由阻拦的。

回家第二天,沈来寻去学校参加期末考试。

出门前,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宋知遇叮嘱她带好伞,沈来寻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伞,倒是找到了前两年买的雨衣,上面绘制着小兔子的图案,帽子上还粘着两只兔耳朵。

那时买大了一直没穿,现在穿是能穿了,可她腿太长,雨衣短了一截,露出短裤下纤细的小腿,显得有些滑稽。

“很奇怪吗?”沈来寻看宋知遇的表情,忍不住问。

宋知遇嘴角挑得更高了,摇头:“不奇怪。”

很可爱。

沈来寻狐疑:“那你笑什么?”

宋知遇:“没笑。”

她看他憋笑憋得明显,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一笑,宋知遇也就不憋了,两个人冲着对方傻笑了半天。笑过之后,又同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都不太自然。

沈来寻慢慢收敛了笑容,出门去了学校。

宋知遇怅然,如果没有那一晚发生的事情,那他们会一直这么和谐下去吧,她会长大,会慢慢放下对他不该有的感情,然后,然后……会遇到另一个男孩,结婚生子,事业有成。

他会看着她,过得幸福。

按理来说,这才是正确的生活,可他这么想着,心里却憋闷得慌。

未想明白,宋知遇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号码是陌生的,声音却不是。

“宋先生。”那女人一如四年前那般称呼他,“我是林楠,希望你还记得我。”

宋知遇说:“……林小姐,我当然记得。”

林楠说:“那你是否记得,四年前,我在机场对来寻说,如果过得不开心了想回来,就给我打电话。”

宋知遇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冷了下来,闭了闭眼,说:“记得。”

“一周前,她给我打了电话,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林楠的语气平淡,宋知遇却听出来一丝诘问的味道。

“知道。”

“是知道,还是同意?”

宋知遇沉默。

她继续说:“我不清楚她在国内发生了什么,她愿意不说,我也不会问。她只是告诉我,不是你的问题,你对她很好。”

宋知遇眼睫轻颤。

怎么能不是他的问题。

“当然,我也并不关心究竟是谁的问题,我只需要知道,她过得不开心想回来,这就够了。”林楠像是在和他谈合作一样,冷静客观,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我之前就说过,沈来寻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主意。当初她一根筋地听了我的那句话,四年来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所以我想,她这次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我尊重她的决定,也希望你能配合。”

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是为了这最后的一句,只是为了不让宋知遇阻拦来寻回国。

可宋知遇哪里有什么理由阻拦。

甚至连回去的理由,都没有办法开口——她想回去,是因为她爱上了自己的父亲,无法再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宋知遇沉默了许久,林楠没有催促,他却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终于,他说:“手续我来办。”

“好。”林楠说,“我七月中旬会回国一趟,届时再和你联系。”

中旬……今天是6月25日,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在此之前,麻烦你再照顾来寻一段时间。”

他是沈来寻的父亲,照顾来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来麻烦之说?可一想到自己还在被小姑娘“照顾”着,他就无法再谈什么“天经地义”。

宋知遇心里酸涩:“林小姐哪里的话,要说麻烦,也应该是麻烦林小姐照顾来寻了。”

林楠轻哼了声,漫不经心道:“再过几个月她就成年了,到时候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才懒得管。”

当年把沈来寻接回来时,林楠送沈来寻到机场,宋知遇和她有过简单的交谈,早就领会过这个女人的尖锐言辞——“宋先生,孩子就交给你了。但要是哪天她过不下去了想回来,我可不会管你舍不舍得。”

她确实说到做到,一直到挂电话,都自始至终没有问一句宋知遇的想法,他是否愿意把孩子送走,又是否舍得把孩子送走。

宋知遇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心头空落落一片。

来寻还没走,他竟然就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

四年前,有无数个夜晚他都是独自一人。孤独成为常态,他已经不会因为孤独而有任何的低落或悲伤。

可来寻闯入他的生活以后,他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家里是会孤独的。

他又不由得想,夏瑾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来寻一人在家的夜晚,也是这样孤独寂寞吗?

他不知道,因为她从没有表现出来过。

于是又想起,去年她的生日,在宿舍楼下见到他,来寻飞奔而来,眼角好像是有泪意的,是因为觉得委屈吧。

在听到他说夏瑾也来了时,来寻愣在原地,应该十分难过吧。

他记得的、不记得的,留意了的、没留意的过往悉数浮现。在她即将要离开之际,回忆起了太多对她的伤害。

他好像一直在带给她伤害。

而因为这份感情见不得光,她只能一直隐忍,所有伤痛都自己嚼碎了吞下。

宋知遇觉得心口被人狠狠抓着撕扯。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

不知道在客厅里坐了多久,外头传来隐隐的闷雷声时,他才恍惚地睁开眼。

要下雨了。

这么想着,大雨就倾盆而下。

他缓缓站起来,走到阳台步入花丛,看着那些花儿,像是看到了来寻。

等她走了,谁来照顾这些花呢?

他来吧,不然等她回来,发现花都枯萎了,一定会伤心的。

可是来寻还会回来吗?

他也不知道。

宋知遇很少对什么事情会无力和无措。

制定计划、执行、而后达成目标,他所有的事情都是这么完成的。所以外人看来,他云淡风轻,游刃有余。

可唯独在沈来寻的事情上,他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搭进去了这辈子所有的无可奈何和无计可施。

不论是她的出生、她的回归,还是她的离去。

雨在不停地下,他站在花丛之中,可窗外天色的晦暗,连带着这些花都失去了颜色。

而就在此时,一抹亮色出现在了雨中,纤细的身影穿过庭院,大步奔跑而来。

溅起水花,泛起涟漪。

女孩儿穿着早晨那套滑稽却可爱的兔子雨衣,额前的碎发被雨打湿了,黏在脸颊上,眼睛格外的亮。

她似乎看到了落地窗前他的身影,脚步停下冲他挥手,头顶上的兔子耳朵也跟着晃动,连带着宋知遇的心都跟着晃了晃,他下意识地笑了笑。

她看到了,回应给他的是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纯净澄澈,一切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

顷刻间,宋知遇的整个世界都有了色彩。

疯狂的念头涌入他的脑海——他想不顾一切地冲进雨中拥抱她,他想要留住她带来的五彩斑斓。

这样的念头被他强行打消。

他还算清醒。

……

但不完全清醒。

否则怎么会在沈来寻推开家门时,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然是:“一定要走吗?”

-

沈来寻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大,司机停在院外后,她冲进雨幕,想要一口气跑到屋檐下,却在经过庭院时,陡然看到熟悉高大的身影站立在阳台的落地窗前。

脚步顿时就迈不动了。

隔着雨幕和玻璃,他在看她。

沈来寻几乎是本能地冲他挥了挥手。

没想到他竟然笑了。

并不明显,可她看得牢看得细,捕捉到后,没忍住心里的那点欢欣雀跃,忘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报之以灿烂的笑容。

雨水飘进她的眼睛,她才收回视线。

开了门,手忙脚乱地脱着雨衣,见他仍旧站在阳台上,面色有些许苍白。

沈来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道:“医生都说了要多休息,多躺少站,你怎么还……”

尽管声音有意放冷,但还是掩饰不住关切。

下一瞬,听到他轻声问。

“一定要走吗?”

雷声连同他的问话一同响起。

可她还是听到了,如雷贯耳。

沈来寻大脑都空白了几秒,脸颊上还挂着水珠,眼睛瞪得大大的,写满诧异。

她愣愣问:“你说什么?”

宋知遇却偏过了头:“没什么。”

他回避着她焦灼的目光,淡声道:“快去洗澡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沈来寻没动。

霎时间,顾澈的恶魔低语在她耳畔响起。

——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胜率应该还挺大的。

——你怎么知道宋知遇对你没兴趣?

——反正你这胆小鬼已经当不下去,不如搏一搏。

这么看,好像,真的,有变成100%的可能。

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宋知遇。”

“我听见了。”她说。

宋知遇背对着她,僵硬地伫立在原地。

她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想让我走,是吗?”

没有回答。

她继续问:“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依旧没有回答。

长久的沉默不但没有消磨掉她的勇气,反而让她心里像是有一团火慢慢燃烧了起来,烧光掉她的退缩和怯懦。

她不再需要宋知遇的回答,他的犹豫挣扎已经是一种回答。

沈来寻凝视着他的背影,思忖许久,转身进了浴室。

温水从花洒流出,冲刷着她的身体,她盯着漆黑光滑的大理石地板,默默出神。

想赌一赌。

顾澈好像说得对。

她和他一样,是疯子。

-

“我听见了。”

嗯。

“你不想让我走,是吗?”

是。

“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对。

他只需要说三个字就能挽留她,但他不能开口,一旦开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她还是个孩子,犯了错他应该去纠正,而不是跟着一起错下去。

这不是他不想、不舍就能改变的事情。

背对着沈来寻,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一直在看着他,视线灼热滚烫。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可能是死心失望了吧。

听到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宋知遇才泄了力,瘫坐在阳台的沙发上。

没过多久,水声停了。

浴室突然传来少女的惊呼。

宋知遇一惊,忙起身走过去,也顾不上刚刚两人尴尬的对话,敲了敲浴室门问:“来寻,怎么了?”

沈来寻声音闷闷的:“没事。”

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宋知遇眉头皱了皱,仍旧不放心:“真的没事?”

沈来寻不说话了,看样子不想理他。

宋知遇悻悻地放下手,正纠结着是离开还是再问问情况,里面又传来了微不可闻的吸气声。

“嘶——”

他再顾不上那些矫情别扭的情绪,说了句:“我进来了。”就径直推开了浴室的门。

蒸腾的水汽扑面而来,燥热油然而生。

来寻围着浴巾跌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按在右脚脚踝上,眉头微锁,像是在忍着疼。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从她脸往下扫,长发搭在肩头,露出雪白的肩颈,浴巾松松散散地围着,因为她弯腰的动作,胸前的沟壑明显。

宋知遇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挪开,不敢再看。

他收敛心神,在她面前蹲下。

“脚崴了?”他探手过去,想看看她的脚。

却被她避开,埋着头不肯看他,语气也凉丝丝的:“都说了没事,你出去吧。”

双唇紧抿,显然是在闹脾气。

她向来善解人意,还从未在他面前耍过小孩子脾气。

宋知遇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中,也有过喜欢无理取闹、撒娇耍横的,就连夏瑾,有时候也会作作妖。

他不喜欢,也不会哄。

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小脸上写着倔强两个大字,他却没有一丝反感,甚至忍不住轻声哄道:“听话,给我看看严不严重。”

她这次没再躲,他握着她的脚跟轻轻转了转。

“疼吗?”

“还好。”

宋知遇松了口气,只是有些红肿,应该没有骨折,冰敷一下就好。

白嫩的脚在他的手掌衬托下,显得小小的,白瓷一般。他视线定格了一瞬后偏移,抬眸问她:“能自己站起来吗?”

她说:“能。”

可撑着地刚一用力,细长的眉毛就蹙起。

宋知遇:“瞎逞能的能?”

沈来寻:“……”

他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她的肩,将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牵动了腹部还未好全的伤口,有些疼,但他没管。

沈来寻立马挣扎着要下来:“医生说了你不能用力,快放我下来。”

这丫头闹着脾气,竟还记挂着他的伤。

宋知遇心中熨帖:“那就别瞎动,一动我更要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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