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文学流氓
字数:8824
2020/05/25
第十章
杨曾虎的房间格局与别处 不同,外间是小小茶室,中间还隔着小书房,最里
面才是卧室,此时中药味弥漫,丫鬟们端着盆子进进出出,几个老中医坐在茶室
里窃窃私语,沈晨刚掀开帘子进来,就见杨曾玲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但见她双
眼红肿,脂粉未施,发簪未戴,穿着家常的小褂襦裙,只是随便将满头青丝挽了
个螺形,虽说没少掉泪,此时看见沈晨却又掩不住满脸喜悦之情。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原来事先她并不知哥哥的夜袭计划,更不知沈晨也参与其中,直到早上有人
将杨曾虎抬回来,才从众人口中得知实情。一面哀痛哥哥伤势,一面牵挂沈晨的
下落,整个人一下憔悴了不少,方才听闻沈晨登门,也不顾母亲的训斥,直接从
内室跑了出来。这在闺阁中属于轻薄浮浪之行,换做平常她绝不肯如此的。
见了沈晨又觉自己举动太过孟浪,羞的低头而立,沈晨怜惜她,只不好说,
于是道:「你哥现在如何?」
杨曾铃恢复镇静,又变的不满起来,娇嗔道:「你还说,这么大的事你们两
个只瞒着我和母亲,万一我哥有个三长两短………」忍不住又掉泪。沈晨连忙道:
「你哥说了要保密,那可是军令,你不是不知道,违反军令他真的会砍我脑袋。」
正说着,一个中年妇人过来道:「那你也该多劝劝他,千万要拦着他做这么
冒险的事。」沈晨一看,佟夫人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跟了出来,只见她也是红着双
眼,病体恹恹,连忙长揖拜道:「晚生给姨娘请安。」七柳村风俗,凡不是亲戚
家的女眷长辈,都叫做姨娘或婶娘。
佟夫人当年是十五岁嫁入杨府,只因正房无出,一开始是作为填房存在,后
来正房病死,她又生了一儿一女,就被扶为正室,说起来杨方正比她大三十多岁,
如今卧病,她的身体也不好,极少出门,不过肌肤丰泽如玉,不输豆蔻少女,眉
稍总是微蹙,似有无限幽怨,这几年有儿子当家,她索性参禅念佛,一味玄修,
不问世事。
佟夫人道:「我很好。原想着你那么聪明,多帮衬着曾虎,可你倒好,就算
自己不想劝,偷偷的也要给我们报个信,我们也好想法子阻拦,如今弄成这副光
景,叫我怎么活?他爹又一直躺在床上吃药,这事我都只能吩咐下人瞒着他,哪
敢对他透露半句?」一面说一面抹泪。
沈晨不敢回话,杨曾玲道:「这么多年了,娘亲难道还不知,我哥那脾气谁
能劝的了他?就算晨哥儿暗地里给我们报信,难道我们劝了他就听?」佟夫人一
时无话可答,转而又冷哼道:「你还有脸说你哥,昨天你跑到城墙上的事当我不
知道,你们一个个是要气死我吗?」
沈晨见她情绪又开始激动,连忙岔开话题道:「现在这情况,大夫到底怎么
说?」
佟夫人果然平复了一些,转而道:「大夫说他外伤不打紧,只是损到肝、肾
两处要害,若是能撑过三日,或许明年这个时候能恢复一些,若是撑不过……」
沈晨连忙道:「杨兄弟本是福厚之人,这三日当然能撑过去,说来这世上名医高
士多的是,只需诚心寻找,必能寻到,到那时只需一剂良方,杨兄弟又能活蹦乱
跳。」
佟夫人原是对儿子的病情有些绝望,明知这话是哄她高兴,也不由得心情一
振,用帕子抹泪道:「托你吉言,若是真能如此,那自然极好,我如今就这一个
儿子,没了他这杨家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杨曾玲便道:「娘亲既如此说,那这家务事该让谁管呢,今儿听侯管家说,
流寇已退,那些战死的家丁亲属要抚恤,受伤的民壮要医治,还有农活也要恢复,
一大摊子事忙也忙不过来。」
佟夫人道:「你嫂子回来估计还要等几天,要不问问她的意见?」杨曾铃道:
「嫂子是个忠厚人,只怕她被那些下人糊弄。」佟夫人侧目道:「难不成你还想
掌家?你可别多想,就凭你昨儿做的那些事,我就绝不会把这个家交给你。」杨
曾铃登时泄了气,不禁有些埋怨沈晨,这人在旁边也不帮衬一句,对自己的眼色
丝毫不理会,只是呆呆地站着。
佟夫人又问沈晨道:「听回来的人说,昨夜流贼营啸,曾虎猝不及防之下才
被逃兵踩伤,你也在其中,怎么一点事也没?」这话问的有些伤人,杨曾铃冷哼
道:「娘亲此话何意?难不成伤了哥哥不成,还得加上我们晨哥儿才罢休?」
佟夫人是世家闺秀出身,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孟浪,只得笑道:「我不过就
是这么一问,哥儿不想说也罢。」沈晨稽首道:「没关系的,姨娘有什么事只管
问就是了,且容我细细禀来,昨夜我奉杨大哥号令,与众人去烧那流贼营帐,流
寇在沉睡中见了大火,受惊过甚就发生了营啸,足足有万余人乱奔乱跑,原本人
潮是往城墙这边来的,未料到有流寇头目企图震慑众贼,于是当路杀人,结果人
潮便转向杨大哥那边,这才出事。之前他嫌我笨拙,没让我穿重铠,现在想来,
反倒是救了我一命,那双层铁甲重有八十来斤,虽能避刀箭之利,却是笨重无比,
一碰就倒,倒了之后若是无人搀扶,绝难再爬起来,于人潮之中最为凶险。当年
我逛徐关镇庙会,就因人潮拥挤,有人被踩死,我汲取过教训,才不至受伤,就
这样也被人潮裹挟了二十来里路才停下,混乱中杀了一个流贼头目,夺了他的马
匹才逃回来。」
佟夫人一向知道儿子不喜欢沈晨,嫌他出身低,怕委屈妹妹,没少抱怨过,
没想到上战场连战甲也不给人家穿,这事做的实在有些过分。结果想害的人没被
害到,自己反倒受了伤,这难道就是天意吗?既觉得儿子不争气,又觉得沈晨有
些碍眼,为啥儿子就没这么好运气呢?
沈晨见她神色复杂,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从怀里拿出一个腰牌,递给佟夫
人,杨曾铃在旁一边看一边念道:「钦命荡寇大将军王旻强。」佟夫人道:「看
来此人在流贼中官职不小,居然就这么被你给杀了,正应了那句话,自作虐不可
活,你也算是替咱们立了大功一件。」杨曾玲笑道:「自己就是寇,还自封荡寇
大将军,岂不好笑?」
第十一章
佟夫人笑道:「这些流寇,那个不是自命不凡的?比这还过分的多呢,往年
我还听说过有什么平贼将军,安国天子,嘴上说的漂亮,暗地里干的都是 禽兽之
事。」
杨曾铃见母亲终于露出笑容,沈晨也很有出息,心中哀伤便减了许多,拉着
母亲道:「娘亲既说晨哥儿立了大功,那该如何奖赏?」佟夫人正要回答,一个
丫鬟过来笑道:「若是金银,晨哥儿只怕看不上眼,依我的意思,小姐和哥儿年
纪也不小了,咱们不如择个良辰吉日,把婚事给办了,一来给大 公子冲喜,说不
定身上的伤就好了,二来让老爷和夫人早日抱上孙子,怡享天伦,岂不两全?」
那丫鬟与别人 不同,虽然梳的是丫鬟发饰,但是满身绮罗,穿金戴银,打扮
与主子相当,沈晨便猜度她是杨曾虎的侍妾王朝云,连忙见礼,杨曾玲羞的满脸
通红,揶揄她道:「姐姐又不是那厚脸皮的老妈子,尽说些磕碜人的话,既是要
娘亲享那天伦之乐,你何不跟哥哥生下一个来?」
王朝云并不生气,笑道:「谁叫我和小姐肚子不争气呢,所谓不孝有三,无
后为大,不孝之人还请娘亲责罚。」
佟夫人笑道:「你听玲儿乱讲,你和你家小姐才嫁过来半年,怎么可能那么
快就有了。如今曾虎又受了伤,连累你们也跟着受苦,将来多担待一些才是。」
说着又流起泪来。
王朝云见沈晨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也有很多脏污,于是叫来丫鬟,
吩咐道:「你们带哥儿下去洗漱,换一身干净衣服。」丫鬟答应着,领着沈晨出
去,杨曾玲道:「你们笨手笨脚的,还得我来替哥儿梳头。」说着也跟了出去。
王朝云又道:「母亲和妹子都没顾得上吃早膳,我已经吩咐厨房炖了鸡肉羹,
还有几样三鲜馅的素包子、素饺子,好歹吃一点。」佟夫人摇头道:「我那还有
这心思?你都给晨哥儿吃吧,多准备一点,只怕他还不够,这孩子自小就饭量大,
对了,曾虎现在怎么样了?」
王朝云道:「刚才服了药,现在已经睡下了。」佟夫人道:「别的事你让他
们忙,你只管守在曾虎身边就行,实在累了让小英轮替,别人我不大放心。」王
朝云答应着去了。
这边杨曾铃已经替沈晨洗好头,正拿着梳子在背后梳理,若是换做杨曾虎还
在当家的话,两人再不可能有如此亲密的举动。曾铃心中尤其矛盾,哥哥受伤她
是真心难过,可现在他不管事了,又觉得所有压力都消失,难以抑制心中的高兴。
沈晨仰头闭目,享受着她服侍,只觉少女的动作十分轻柔,身上的味道也十
分好闻,微微睁眼一看,窗外垂柳飘动,有鸟声悦耳,有蝉儿低吟,梳妆台上叠
了许多胭脂盒子,砚台旁边摆满了针线、首饰、挂珠、玉佩、香囊等物。这里他
小时候经常来,当时是杨曾铃的闺房。
不过现在杨曾铃已经不住这里,而是搬到了新修的东院那边,他从未去过,
说起来比这边要宽敞许多。不过他依旧喜欢这里的一切,有种说不出来的温馨。
想着想着,心中不由想起方才王朝云的话来,故作轻松道:「若是我们能结
婚,天天就可以这么梳头了,一想到能与你朝夕相处,我心里就美滋滋的。」
杨曾玲见他提起终身大事,忍着羞涩娇嗔道:「不是我说你,刚才我那小嫂
子提起的时候,你只是发呆,正经也该给母亲回个话儿,现在对我说这些有什么
用?」
沈晨笑道:「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是后辈,就是再高兴也不敢插嘴
啊,不过你最好多去探探口风,看看姨娘对咱们的婚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若是
意愿不错,我就来提婚,趁着大好机会咱们把生米做生熟饭,你哥就是醒来也拿
我们没法子。」
杨曾铃娇嗔道:「什么生米做成熟饭?说的多难听!再说了,谁答应嫁给你
了?就算你有婚约又如何,我只要一句话,婚约就立刻作废。」
沈晨叹道:「是,你是杨大小姐,家大业大,我们小门小户怎敢招惹?要不
我现在回去就把婚约给撕了?」杨曾铃急了起来,憋红了脸道:「你敢?我找杨
叔杨婶评理去。」说着用束发的簪子用力一结,扯动发根疼的沈晨呲牙咧嘴道:
「你轻点。」
杨曾玲推了他一把道:「头发已经弄好了,你赶紧出去。」沈晨照了一下铜
镜,果然比先前整洁了许多,笑道:「这么着急干嘛?我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杨曾玲道:「再不走我可用簪子戳了!」沈晨只得讪讪起身,慢慢往外走,
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杨曾铃道:「你还是赶紧回去,杨婶他们只怕已经急坏了。」
沈晨走到门口,忽然猛地回身,一把将少女搂在怀里,只觉温香软玉满怀,
杨曾铃惊慌道:「你这是做什么?被人碰见可就不好了。」沈晨笑道:「怕什么?
他们谁不知道我是你未来的夫婿,亲热一下也没什么。」杨曾铃正要呵斥,樱唇
已被少年封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一时浑身发软,推拒
的手也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两人正你侬我侬,忽听外面一声咳嗽,吓得连忙分开来,回头一看,却见王
朝云似笑非笑地走过来道:「早膳已经预备妥了,你们不去吃吗?」
杨曾玲满脸通红,连忙捂着脸跑开了,沈晨也觉尴尬,讪笑道:「有劳嫂子,
我不饿,就先回家了。」说着要走,王朝云沉声道:「慢着,我有话对你说。」
沈晨只得站住。王朝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笑道:「这还不错,总算有些
公子哥儿的派头了,你那些破衣烂衫以后就别穿了,怪寒碜的,好歹也要成杨家
女婿了,千万得注意形象,别让那些下人们看不起。」说着拿出一卷软尺道:
「你把膀子张开,我给你量量尺寸,得空让她们给你缝几件常服,还有婚礼用的
礼服也得准备。」
沈晨没想到王朝云对他如此热心,有些惶恐道:「这些琐事叫下人来办就好,
嫂子事多,又何必操心?」王朝云笑道:「你这又见外了吧,我虽是新嫁过来,
倒也知道你们两个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只因我那夫君有门第之见,一味阻扰,这
才总不能成婚,叫人看着怪可怜呢,我劝过他多次,他总不能听,如今他卧病在
床,再也没人阻拦你们,眼见着好事将近,我这个做嫂嫂替你们高兴之余,总该
做些什么才好。」
沈晨听说,只得依言展开双臂站好,王朝云便拿着软尺在他身上来回比划,
两人靠的极近,沈晨这些日子满眼都是杨曾玲,自然将别的女子一概不放在眼中,
此时才觉王朝云生的极为俏丽,细细一看,面若春桃,云鬓堆翠,榴齿含香,纤
腰楚楚。
尤其她身上春衫极薄,举手之间一弯藕臂尽露,胸口衣襟微开,俯首之时胸
前一片白腻晃眼,鼻中更有股幽香,比之曾玲更 不同,闻来使人筋骨酥软,神思
荡漾,难怪早先听闻杨曾虎最宠爱这个小妾,反倒对正房冷落些,果然是个妙人
儿。
王朝云见他痴痴望着自己,也跟着红了脸,收下软尺,笑道:「总算好了,
改明儿做好了我让人送到你府上。」沈晨听说,连忙躬身道:「多谢嫂子费心。」
目送她远去,这才收回目光。
当日沈晨回家,父母见他平安 归来,自是十分惊喜,沈晨借机拿出缴获的金
银元宝,再提婚事,既然有了银子,父母也就无话可说,只得同意下来。
沈晨大喜,次日早早去山里取了一些珍珠首饰,准备变卖了银子来筹备聘礼,
忽然陆才发跑来道:「不好了,出大事了。」沈晨惊道:「出什么大事,难不成
流贼又来了?」陆才发摆手道:「不是,流贼已经破了胆,早就跑的没影儿,只
是大伙儿在搜刮战场的时候,为了战利品争夺起来,刚开始还是推推嚷嚷,现在
已经动了兵器,也没人去弹压,越闹越大,尤其西村那帮混蛋打仗不出力,搞起
搜刮来却比谁都勇,打伤我们这边好 多人。」沈晨道:「那你快去跟杨家人禀报,
跟我说有什么用?」
陆才发叹道:「杨家也乱了,那帮黑衣家丁战死战伤大半,杨家却迟迟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