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2-22
作者:野井
2024/02/22
二十一
暧昧和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双脸,氤氲出很有温度的生理感受。沉桐撤开些,
睁眼看沉适,唇齿间牵出很短的一丝,粘回他唇上。呆愣愣的沉适未发觉,她尴
尬脸红,掌心贴在他脸边,用拇指帮他抹去。
冰凉的触感,惊得沉适醒味,握开沉桐的手,紧紧盯住她满是血色的水润红
唇,妖艳、漂亮,冒犯之感当即油然,老实闪开眼。
沉桐双手反拽住披在肩上的衣服,站在当地。她是一时脑热,没按耐住冲动,
关键口感不错,好像并没有因为对象是爸爸而生异样感,所以蛮坦然,“要回家
去么?”
沉适凌乱旋动的大脑,样样不着调,听得一个“去”字,如获重负,避着沉
桐,转身就走。
“爸爸,我害怕。”
慌张的语气令沉适心尖微动,一停下就被抱住胳膊,正待掀唇,紧依在身边
的女儿促狭指着黑魆魆的周匝,脆脆道,“山上好黑,我害怕。”
沉适生生被她梗得有口难言,扫视四下,树影斑驳狰狞,小径昏黄深幽,想
了想,把人往臂弯里护。
她安安分分做个小鸵鸟,沉适也没过于纠结那个吻,只是突然之间说什么都
不合时宜的闷默,让好容易融洽的父女天伦,归复紧绷而生涩。
走了一段路,沉桐把贴在手臂外的手拉过来,压在胳膊和腰间,顿时又暖又
软,熨帖到心底,女儿鲜活生动的骨肉,隔着数层衣物,依然惊心骇人,沉适要
抽出来,沉桐不让,“不凉么?”
“......桐桐,我是爸爸。”
“我知道,爸爸也要被暖着。”
沉适顿步,人呆着,内心尽是受震动的不平静。沉桐叹息,怎么就这样受宠
若惊了,踮起脚,捧着她爸爸的脸,认真说道,“你什么都会,什么都好,会教
我知识,言传身教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是最好的榜样,正因为你是我爸爸,就
在我身边,为我费心费力,教我爱我,我才觉得太幸运、难得,谁都不能比拟。”
她的厉害口齿,今晚沉适早已领教,现在眼神痴痴的,把不合伦常的感情,
说得如此逻辑清晰有条理。
一时忘记反驳,陷入深深的意外,被轻贱、被忽视才是他家庭生活的常态,
他拼劲全力依然是低矮一等的那个,自卑落魄、孤苦不堪,不能向人言。
多年生疏淡漠的女儿,出落婷婷地站在面前,用不一样的眼光看待他,告诉
他,以有这样血脉相连的爸爸为幸运,在心里视他为精神担当,比起草木星辰的
意趣、工作学问的成就,这是多与众不同的可贵慰藉。
很自然地,他放松许多,“桐桐,这些、都是普通的父亲该做的,是爸爸应
给的照顾、教导。只是从前我们太生疏,突然有了这些,你以为、你以为是和异
性相处的感觉。”
“你不觉得天意这样的安排很奇妙么?是不是有她的用意?”
山脚下寒气不减,车门拉手冷如冰,沉适先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沉桐安然享受,笑嘻嘻道,“谢谢爸爸。”
坐进去就嫌身上的衣服多,把两件冲锋衣都脱下,拎着领子要扔到后座。
沉适给拦下来,一件一件铺展在腿上,认真把它们迭得对齐平整,然后放进
后面的纸袋里。
碰上沉桐注视已久的灼灼目光,毫不遮掩的兴味,车内刚缓下来的自然平和
的气氛骤变。
沉适不自在地挪开眼,酝酿了会语言,终究无奈,她把天意都请出来了,他
讲不通,也讲不过。
夜色深宁,车内是打破均衡的不得已静谧,其实父女俩各有所得,说不上十
分的别扭难受。车外利来利往、人性欲望、生活疾苦在暗潮里蓬勃放纵,不改滋
长。
前面的车辆被红灯阻在空旷的路口,车尾一下一下地颠簸,车内光景,引人
浮想。
饶是沉适放慢车速,也没挨到绿灯亮起,突然车尾陷落久久不起,仿佛有两
声绝望又痛快的长咛嘶吼,穿车而入。
沉桐低着头,不敢看、不敢说,替沉适痛苦,替他难堪,心疼他处处被糟蹋
的处境。
进家门后,玄关处光亮哗然,沉适如若平常,换鞋再放好。
眼看他将
进书房,沉桐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叫住,“爸爸......”
沉适站住,倦意和寥落从背影显露无余,沉桐更加忐忑,“没事,我给沉芸
和奶奶买了东西,你不要偷偷走了,记得带上。”
二十二
陆家在叁亚的小洋房,不比蓉市长住的差。小区环境清净幽美,成片绵延的
叁角梅,红若绛云,更高处是湛蓝的天空,明艳醒目。
虞申黎他们在屋里休息,沉桐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发呆。这个时候的关榆,
大约更加广浩苍阔,又生机萧索。
不可思议,妈妈和沉适是天南地北,能成就姻缘。她和沉适是同一屋檐下、
骨血相融的亲人,转眼之间又会天各一涯。
举起手机,眯着眼看屏幕,和沉适的微信聊天页面,自己的几条消息,无声
无息地躺着。
要不是沉芸兴冲冲来表达感谢,说十分喜欢汉服少女手办,她甚至不知道他
什么时候平安到家的。
前后脚,谭家人也来了。两家关系不错,当时房子是一起买的,隔壁。
今年谭商圣诞节没回来,春节回的国。
两家人晚上一起吃饭,他妈妈徐妍菲言辞之中,明显怒其不争,当众抱怨,
“你看谁出去留学,因为过年就跑回来了?”
谭翟知倒不以为意,护着儿子,“回来就回来,说到现在,何必喔?”
徐妍菲更为恼火,“还不是你,对这儿子从小就惯着,什么事都由着他。”
谭商好脾气的,没吱声。虞申黎打圆场,“饭桌上就不教训孩子了,好歹小
商他本分,是往家里跑。”
其实谭商虽然有点纨绔,该收敛时也会收敛,更别说品性还算端正,弹得一
手好钢琴,就是自小成绩差得不止一点。
沉桐冷眼旁观,看看他们父子,包括邓安哲,甚至赵衡。她觉得妈妈当年会
爱上她爸爸,一点都不奇怪。
模样好、智商高、肯奋进、内心充盈,有极强的道德准则,除了家庭出身—
—妈妈最不需要在乎的那点,看看周围日常往来的人,相形之下,沉适这个男人
真的是太特别了。
谭商对上沉桐淡淡的目光,明明她未言未语,毫无态度,就是感觉到满满的
冷意轻蔑,以至于觉得自己上不了台面。
沉适不回微信的第五天,冬日南国的海滨,云暖风熏,澄静空明。可是关榆
的星空比哪里都美,一想沉适在一晚接一晚地教沉芸认数不清的星星,久久地晾
着自己,沉桐累得耐心耗尽。
中午去吃烤乳猪,吃得意犹未尽,于是又买了一只打理好的乳猪和酱料,带
回来自己烤,此时都在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
绿植花草稍稍过滤了海上来风的淡淡腥咸,风来风往,苍穹深蓝,叁角梅长
条低昂,悠悠如画。
油润又不肥腻的烤肉,被切好整整齐齐累在盘子里,沉桐尝了一两块觉得没
意思,抱着一颗椰子也不喝,无聊地咬着竹吸管。
听他们商量今晚要早些睡,明天请人打扫房子,再去花鸟市场买些金丝桃和
火棘,晚上吃完年夜饭,还要去南山寺守岁。
看吧,这也挺充实美好的。沉桐给沉芸发微信,酸酸地问:“你们玩得开心
么?”
没有秒回,沉桐气得不行。
许久,沉桐洗完澡,吹好头发出来,“姐姐,我没有玩啊。这几天太忙了,
我一个人打扫卫生,包过年吃的饺子。”
她一个人?沉桐舒心许多,挑眉得意,“他们喔?”
“在医院喔。”
咯噔,沉桐脑子空白片刻,直接打语音给她,“谁住院了?什么问题。”
“姐姐,是奶奶住院了,嗯......”沉芸犹豫了会,“是胃癌,好多年了。”
不是沉适,沉桐飞悬的心稳稳落下来,可是,那个人是他妈妈,他得多伤心
喔。
抓了抓头发,骂自己暗暗给沉适置气太混蛋,跑去虞申黎房间。
虞申黎正在跟陆德尧小声说着自己的担心,“那火棘是真喜庆,一大束一大
束的,摆在屋子里看着就高兴,不知道这边明天买不买得到。”
陆德尧道,“现在花草都空运,怎么会买不到,你闲操心。”
沉桐瘪了瘪嘴,鼻子发酸,虞申黎一瞥眼,看自己孙女这委屈巴巴的样子,
吓了一跳,过来拉她坐在床边,“桐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陆德尧也围过来,“晚上不还好好的。”
沉桐红红的眼睛从陆德尧望到虞申黎,抽
着鼻子,问,“奶奶住院了,你们知道么?你们有没有打电话?”
两个老人,眉头一皱,虞申黎脱口而出,“大过年的,去医院,真晦气。”
沉桐噗得哭出来,“奶奶你怎么能这样说喔?那是爸爸的妈妈啊。”
虞申黎被说得语塞,难堪地望了陆德尧一眼。沉桐只是催,“你们现在知道
了,应该打个电话的,打给大伯。”
虞申黎不想打,一则她确实打心眼里嫌不吉利,二来根本就没有往来,怎么
关心慰问。
陆德尧俯身出言哄她,“桐桐,过一阵子,等我们回家再打。”
沉桐抬手臂抹了把脸,仍是哭,“她是胃癌,好多年了,现在住院,还能有
多久?她辛辛苦苦供爸爸读书,把他培养出来,结果爸爸和妈妈结婚,留在蓉市
二十多年,陪伴你们的时间,比陪她多得多,她没有过怨言,你们怎么可以嫌她,
怎么可以......”
沉桐哭个不停,惊动了陆昕,陆德尧看了眼站在门边的陆昕,又向虞申黎使
眼色,让她打个电话。
虞申黎服软,“好,奶奶这就打电话,我没你大伯号码,你给我。”
音落,沉桐抽搭搭消停下来,哭得睫毛湿湿的,抽抽噎噎地低头翻号码,帮
她输好,交还手机,竖着耳朵听虞申黎打电话。
“是沉安么?我是陆家伯母。”
“......”
“噢,我不是找他,听说亲家母住院了,我问问是什么情况,看看能不能帮
上忙。”
“......”
“嗯,那好,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困难尽管说,都是一家人。”
虞申黎的话,完全合沉桐的意思,她顿时不伤心,不委屈,也不闹了。
事已看罢,陆昕冷着脸回房间,大开房门,等着沉桐似的。
沉桐在门边犹豫片刻,拖着步子,慢慢往里走。
陆昕冷冷道,“你要再来跟我哭一场么?”
沉桐动动嘴唇,然后说,“妈妈,你们是夫妻,你应该知道他希望你打这个
电话。”
“他?他是谁?”陆昕定定瞪着她,“你这么维护他?我凭什么要体谅他?”
沉桐惶恐地看她妈妈一眼,快速躲闪开,“回家那天,李思接我,我在车上
看见了不好看的东西,还有那晚在云平山下路口,......你车里有人。”
陆昕愕然,震愣当场,失语半天。
沉桐避着视线不看她,“到了这个地步,你要不愿意也不要紧,谁也不能勉
强你,不过不如尽早离婚更好,不必挂着夫妻的名头。”
陆昕震惊,“你想我跟你爸爸离婚?!”
二十三
“等奶奶的病不影响爸爸心晴的时候,你们再办......”声音刚刚收起,一巴
掌“啪”地应声落下。
世界安静,母女俩都懵掉,余音在脆亮回响。
“怎么还动起手来了?”虞申黎瞧着孙女脸上的红指印,心疼得不行,从小
到大哪个动过她一根头发?责骂陆昕,“你打桐桐干什么!下手这么没个轻重。”
沉桐咬着嘴唇不说话,发麻发木的脸颊开始火辣辣刺痛。
没控制住情绪,巴掌甩过去陆昕就后悔了,打成那样她也心疼,被虞申黎一
问,又钩出火气,“让我跟她爸离婚喔,还得挑个她爸高兴的时候。”
虞申黎哑然,语带责备,“桐桐,你这话就过了,哪有孩子盼着爸爸妈妈离
婚的。”说完又安抚陆昕,“她一孩子,口没遮拦,懂什么喔?好好说说就是了。”
说罢,拉走沉桐送回房间,不免责备,“你呀,真是口不择言,你想想,你
说的话有理没理?”
沉桐不吱声,显然也犟着一股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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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四十岁的人了,离了婚,就能找到更如意的么?特别是你妈妈,再
骄横能干,说到底她也是个女人,等我和你爷爷老了、走了,她怎么办?
你爸爸虽然和我们不睦,但他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所以即使他见外不愿
接受你爷爷在事业上的安排,也没能靠自己走到我们满意的高度,我们从来没生
出要拆散他和你妈妈的意思。地址发布邮箱LīxSBǎ@GMAIL.cOM更多小说 Ltxsdz.com
桐桐,难道你想看他离婚再娶,和别人成为一家人,成为别人的爸爸?“
妈妈从来要什么有什么,沉桐不能想象她的凄凉,最后两句真正戳到了她的
痛处,他们在牺牲爸爸的感受来保住妈妈的后路,不管他委不委屈、幸不幸福。
低头抽泣得鼻翼翕动,她也害怕沉适哪天想明白了,决然挣脱这个家,他肯
定能很容易找到一个与他志同道合、情感相契的妻子,过上平凡却温馨的日子。
* 幸好年夜饭是两家一起吃,撩去了母女间的低气压。
因为昨晚沉桐好好地问谭商暑假说的代写作业的事,还明码标价,就是要钱。
就是那么点世俗的物质欲望,谭商觉得沉桐可爱可亲多了,在饭桌上也敢于
跟她讲话。沉桐想他多介绍点业务,也不再远着冷着。
两个小辈交往甚洽,让年夜饭的饭桌气氛更加称心喜庆。
饭后他们驱车去南山寺,香火的暖人之气,远远的弥漫在熙攘的人群里。
佛音梵呗,不绝如缕,处处是亦真亦幻的世界,置身其中,不得不信世上真
有令众生俯首的佛法因缘。
沉桐在出售各类佛经处取了两本经书,十元一本,她给了六百块钱,在随喜
功德薄上端正虔诚地签下了沉适的名字。
* 初十那天两家人从海南回来,家里静悄悄的,沉适也没到家,往年他们初
八就上班的。
沉桐整天在客厅呆着,帮谭商写作业,十二下午叁点多,大门锁被压下,从
外面推开,她一个激灵跳下沙发,愣愣看着拎着包的沉适,文质彬彬的气质都撑
不住的疲倦憔悴,像是个久经风霜的旅人。
连忙跑去,给他拿拖鞋,殷勤接包,小声问,“吃过午饭没有?奶奶怎么样?
让阿姨给你做......”
说到一半,她好像不知道沉适爱吃什么。
出来的虞申黎接话,“回来了?吃过午饭没有?阿姨,你给炒个腊味冬笋和
菜台。”
“不用了。”沉适轻声截断,声音有点哑,“我不饿,去洗个澡,然后睡会。”
七点钟,沉适穿戴整齐下楼,其他四个人都在客厅里。
“好了,人来了,吃饭。”虞申黎先从沙发上起身,沉桐也跟着去拉椅子。
“我要去单位值......”
“你女儿拦着我们一个多小时,非要等你,你不吃?”
听到妈妈的声音,沉桐头皮一麻,眼波流转到她爸爸那,碰上被烫到似闪开。
幸好他终是抬脚往餐桌这边来了,沉桐趁大家不注意,快速往她爸爸碗里夹
了一筷子腊肉冬笋。
沉适一去值班,两天都没有回家,宁愿挤在办公室沙发上,也要避着她。
“爸爸,你在躲着我么?我明天就去学校了。”
在
地调院楼下,沉桐给她爸爸发了条微信,然后直接上楼,刚到叁楼,收到语
音电话,“桐桐,爸爸没有躲着你,爸爸这几天......”
沉桐哧地笑了,小声道,“我知道你忙,我来见你啦,马上就到。”
办公桌上摆放着叁扇电脑屏,沉适在后面专注凝神,稳妥兼顾,不见一点颓
丧之气,工作给他带来的生命能量可想而知。
以为沉桐从家里来,抬头人就笑盈盈在办公室门口,进屋还顺手带上门,反
锁。
他怔愣后叹息,照沉桐第一次来一样,起身很客气地招待她,给她倒水,坐
在单人沙发里,“桐桐,爸爸有话要跟你说。”
“嗯,爸爸你说。”
沉适顿了顿,“给大伯那个电话,是你让打的吧?”
不待沉桐答,他自顾缓缓说道,“爸爸要谢谢你,那个电话对爸爸来说很重
要,它让爸爸的妈妈放心,知道爸爸在这里工作体面,家庭融洽,没有被忽视,
过得很好。
还有你去年自己去关榆,也让奶奶很高兴,因为见到了孙女,更因为觉得无
论如何,她儿子好歹有一个女儿,跟他亲,真心把他当爸爸。“
沉桐捧着纸杯低头,眼睛发酸,“我做得合你意就好。”
沉适话音突转,“桐桐,这是女儿和爸爸之间的正常感情知道么?彼此爱护、
温暖是亲人之间的天性,不是爱情。
学校里那些人品端正、勤奋好学、努力奋进与你志趣相投的同龄人,才是你
该寄托爱情、创造未来的人。
不是爸爸,甚至可能不是另一个年龄大你许多的男人。他大半生的阅历学识,
或者风度涵养,一时吸引了你,让你忘记计较年龄的差距,来不及考虑对方江河
日下的身体机能,不在意外界的流言蜚语。也许世上有值得桐桐这样付出的人,
但是太少太罕遇了,知道么?“
沉桐嘴角渐渐扬笑,抬起脸来,眼睛漂亮得像是会讲话,“会用最正确的为
我好的话来教我,才是我喜欢的爸爸。如果你能轻易被诱惑,随意就接受了我,
你可能就不是那么令人着迷。”
“你......”沉适瞪着眼睛,被她噎得接不上气来。
沉桐笑得越欢,“我来就是想看看你,听你讲讲话,要是能一起吃晚饭就更
好啦。”
沉适坐在沙发里,像被逼到角落,慾得脸红到脖子,拿她完全没有办法。
沉桐得寸进尺,俯身捧着她爸爸的脸,凑近,微红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一圈,
“还想告诉你,如果别人能轻易让我变心,如果说教能让我动摇,那不是让你看
轻了我么?我有什么资格让你正视我,珍视我的感情?”
二十四
沉适以为,趁早与沉桐直面这个问题,劝以利害、不至于泥足深陷,才能引
导她去寻找符合伦常的感情。
可他低估了沉桐的决心胆气,小瞧了她敏捷应对的能力,害自己被震愣当场,
越说越自增烦扰,踏实又糟糕。
“所以,一起吃晚饭,我等你下班,在这里,还是在外面等你?”
问法坚定,不给他余地,语气又是温柔小意地商量,沉适也分辨不清是亲人
还是男女之间亲昵依从的美好感受,像温水一样漫开,入心入骨,他硬住心肠,
撇开脸绷着,“我今晚有事。”
沉桐瘪了瘪嘴,人稍退离,她爸爸真是心狠啊,这是连个借口都不愿给她,
她却只能忍着,“没有关系,下次再吃。”
从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放进沉适手心,蹲下道,“我自己挣的钱,密码是
我生日,你会知道吧?”
沉适疑惑拧眉,不解地看着她。
“一共五万块,我帮谭商他们写论文挣的,都给你。”沉桐笑着挑挑眉,颇
为得意。
“沉桐!”沉适冷下脸来。
沉桐一懵。
“你们现在是大学生,代写论文,往小了说是作业作弊,往大了说就是学术
不端,你代写虽然不是自己有惰性、能力不佳,但破坏了评选公允,助长了不正
之风,知道么?”沉适就是这样,说的语气很轻,但话是不留情的重。
沉桐有点招架不住,明明自己一腔热情,全心为他,他却不解风情,只问原
则,无懈可击地当头泼冷水,蹙着眉心,嘟起小嘴,委屈得要命。
起初沉适是想冷着她,有意把话讲得凌厉,结果把人训成这副噤若寒蝉的模
样,到底是自己十七岁的女儿,正是需要教诲的年纪,姿态彻底软下,“桐桐,
就事论事,有人有代写需求,有人有谋利需求,不可避免,但我们可以选择拒绝
参与。
你若有想法,愿意写,应该努力向正规期刊堂堂正正去投稿,一步一个脚印,
奠定自己的学问根基,才是不会空耗光阴、消磨才学的长远之道,明白么?“
一番推心置腹的恳切之言,不是辜负了自己的好心,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
沉桐受到安抚,眼浮水花,嗫嚅自辩,“我只是想靠自己帮帮你,我以前没做过
的。”
沉适温温一暖,好声好气,“奶奶的医疗费用,是爸爸的责任,爸爸可以承
担。你要做的就是过好自己的大学生活,求知修身,享受属于你们这个年纪的美
好,利用好学校提供的一切机会、平台、资源,往更高处走,不让光阴虚度,知
道么?”
沉桐低着头,恍若未闻,一根一根拨沉适的手指,然后松松攥住。
“沉桐。”沉适的声音在头顶沉落,轻而有力,若似警告。
“我回头就把钱退给他们,以后也不会再做。”沉桐兀自用自己拇指的指腹
抵着她爸爸的,旋转磨蹭,“你说的在理的我都会听、会照做,我的话,你也要
放在心上。”
说完,沉桐站起来,利落背上自己的包,撂下话,“我知道你现在忙,还为
奶奶忧心,我不会纠缠你,不过等哪天你打算再开人生新局,要第一个考虑我。
你是我爸爸,不是另一个大我许多的陌生男人,你是完完全全可靠的,就是
我罕遇的那个,我很确定。“
等沉适意识回转,耳边只有那句“清明节再见”,眼前空无一人。
自身未觉的慌张,催他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沉桐正走到大院里,似有感应地
回头,看见她爸爸靠窗临下而望,高兴得不得了,跳起来,朝他挥舞双臂,笑得
眉眼弯弯。
沉适该即时撤身离开,但就是动不了,那个人身上生命刚刚开始的青春朝气,
像落在草地上的点点阳光,不停地闪烁跳跃,那样明媚暖人,远远地,诱惑他这
一潭死水心荡涟漪。
二十五
“我今天和室友去吃了鱼头牛蛙火锅。”
“「图片」”
半屏的迎春樱,高达数丈,满树满枝的细碎花朵,白而空灵,丰满磅礴,已
开到生命的极盛时,蓄力喷薄着澎湃春意。
“今天和同学去了天文馆,下辈子我当个理科生。”
......
每个周五,沉适都会收到沉桐的一条消息,非常简短,每条他都仔仔细细地
看,拼拼凑凑,能得知她的喜好,了解她的生活,快乐又充盈,尽是青春旖旎。
之前陆德尧说地调院是个巴掌大的单位,他不以为意,现在那种嫌弃起到了
作用。
这里老旧蒙尘、斑驳不修,是他的归宿。从关榆到蓉市,从一无所有的农村
小子,到现在可以和师辈一起坐而论道,将来本本分分地守在这里一辈子,其实
是一条不算差劲的人生道路。
可是一个鲜活活的沉桐,就让他内心更丰富的渴望蠢蠢萌动,开始害怕暮气
沉沉的岁月,害怕一个人去忍受漫长无际的孤独。
他开始每个周五都不得安宁,期待,不是,失望,不断反复,直到收到沉桐
的消息才心境正常。
沉适认为自己卑劣,默然享受她的好,放任她苦苦追求,不回应,不拒绝,
久久耗着她的青春。
那天沉适在食堂吃饭,收到沉桐的一条求助信息:“爸爸,这一题我不会「
图片」。”
看到信息的刹那,沉适心里忽然敞亮,本能涌出期待已久、如愿得尝的喜悦,
他好像一直在等待沉桐递出一个冠冕堂皇的不得不回复的机会,即使稍纵即逝,
也切切实实压住了片晌理智。
那个题目,确实有难度而经典,他稍作犹豫,放下筷子,起身问食堂的账房
借了支笔,从餐桌上抽出两张餐巾纸。
打了下草稿,再详细规范地誊写一遍,拍照发给她。
“谢谢爸爸,爸爸总算是会理我的,我会加油的!嘻嘻o (*  ̄3  ̄)o ??”
沉适盯着那行字,喜悦如青草破土,仰天生出碧绿的嫩芽。
这就是他不敢与她做正常交流的原因,字字句句都在落在他心坎上,诱惑他
去触及底线,不知什么时候会一步步陷入不可控,做出超越底线伤害她的事。
临近清明,那个周五沉桐高高兴兴地说:“爸爸,我抢到了回家的机票。”
沉适心尖发热发颤,隐秘快乐着,明明只分开两个月而已,像是饱尝了一别
经年的思念滋味。
忍不住想象沉桐的模样,设想她追过来粘着自己,说一些用于爸爸身上不合
伦常道德,但是逻辑上无可反驳的爱情道理。
那样他会感到快乐,那种发自内心深处、足以复苏骨血的快乐。
如此想,仿佛他真真切切在引诱自己的女儿,不讲道德地顺水推舟,鼓励她
不要在意人伦,继续追求自己。
他为自己的邪思不耻,他明明只是个有私心私欲的凡夫俗子,根本不是沉桐
心里的那个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