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失望了,奴家出世之时二姐已经出阁了。往日里二姐归宁也轮不到奴家与她结
交,无非只在后宅家宴上寒暄过两句罢了。」
陈哲倒也谈不上失望,刘子隆那失踪的儿子都二十岁了,他夫人自不年轻,
这刘夫人和袁华英长幼悬殊,身份又有嫡庶之别,没什么交集本就是常理。
不料,袁华英沉默片刻之后,又道:「不过昔年在府内,几位姨娘在教导我
们姐妹时,偶尔会提及二姐,说她自恃礼仪,不得丈夫欢心,以至让袁府拿不住
刘大人跟脚助力……要我们引以为戒。」
陈哲略有些明悟,原来袁家与刘子隆内里竟然是这般关系。
这榻上密谈与公事相关的便止于此,陈哲话锋一转,调笑道:「那你如今在
我陈家可算是已经引以为戒?」
袁华英强挣困意,正色道:「爷这是哪里话,奴家本是庶女,如今的些许威
风还不都是借着爷的恩泽,袁家权势虽盛,与奴家又有何干?」
确实如此,莫看袁华英不声不响,可要是在北边京城里上街走走,遇到些机
警灵通的小官小吏,那也是要给这位名为公主府典簿、实则公主府总管的遮奢人
物行礼的。
陈哲哈哈一笑,翻身搂着袁华英、枕着罗瑜就此安然入睡。
第二日上一早,陈哲又指派众人调来近期江南诸般案件的卷宗。
原本这些案件千头万绪,看起来毫无联系之处,只能各自调查,然而自昨日
得知了诱拐案的幕后隐情,再看这些案子便轻松牵出一条暗线。
除了连环抛尸案和诱拐案之外,这些日子里,江南闹的沸沸扬扬的答案还有
连环大盗案、采花飞贼案、镖局劫杀案以及陈哲在梅江上遇到的水匪案。
这连环大盗案的苦主与诱拐案不同,并非是地方上的富户,顶多算是中产殷
实之家,被一对雌雄鸳鸯大盗一番洗劫之后,这些人家大多伤筋动骨,三天两头
便要来各级司法衙门前哭闹一番,让按察使司颇为头痛,然而陈哲一翻案卷,立
刻便发现这几户虽有些破落,可上溯两代都是苗家的亲族,至今与苗家保持联系,
尽数都是些亲缘虽远却德高望重的远房长辈之属。
自然,这些人家也都拿到了苗老太君的寿宴请柬,只是眼下这般境况,这些
人还有多少心思去苗家贺寿就为未可知了。
镖局劫杀案同样和苗家关系颇深,六月二十八,承天府东二百里的官道上,
兴隆镖局一支重镖遭劫,镖队上下四十余人只逃回来两个活口,其中一人是兴隆
镖局的副总镖头崔彦华。崔家虽然名头不显,却也算得江南地方上的一方武林大
族,与苗家乃是通婚世交,这崔彦华的兄长娶了苗家老祖的二女儿,因而这崔彦
华也算是能在苗家说得上话的亲厚长辈,寿宴自也少不了他一个。
至于采花飞贼案,陈哲倒是暂且没看出案发苦主与苗家寿宴有何关系,这一
案子受害的竟然都是江南署衙内的官家小姐,找来几个熟悉本地官场的属吏问过,
几家苦主老爷倒也是有所联系,原来这些官吏平日里不是与刘子隆关系不睦颇有
间隙的,便是与刘子隆交情深厚一同进退的……反正不是按察使司的盟友就是政
敌。
陈哲眉头微微皱起,这倒是挺有意思,盟友遭逢此难,说不定便要与刘子隆
生些怨怼,而政敌那更无甚好说,必定是对刘子隆加倍咬牙切齿。
最为独特的,要属那梅江上的水匪。那日陈哲生擒了几个活口之后,六扇门
这里并未移交给按察使司而是自己押在狱中拷问了,那几个水匪不是什么硬骨头,
吃了两日刑罚也尽数撂了底细。他们做下的几桩案子一经汇总,便可发现目标都
是江南一地的富商船队,且包括关家这般开妓院的,全部都与成衣纺织生意有些
关系……苗家可正是江南最大的成衣商。
「看样子,那姓赵的对苗家寿宴布局良久了。」放下案卷,陈哲如此总结道,
只是这些案子虽然被大致串联了起来,陈哲的心中却依旧萦绕着些说不清道不明
的异样预感。
如此叠屋架床般的布置,赵元诚难道就真的只为图谋那苗家的血脉秘法么?
况且,按照苗毓秀的说法,这赵元诚与苗家二房那边搭上联系,还只是陈哲
下江南这几日功夫内的事情,而这些案件却全都是近三个月的手尾。
陈哲又把心思放到了手头的案卷之中,尤其是那份采花飞贼案的卷宗。
苗毓秀和蒋芸想要保扶刘子隆,而赵元诚和苗家二房好似又在想方设法除去
刘子隆……所以,这刘子隆在苗家乃至江南的暗流之中,到底在扮演一个什么样
的角色?
陈哲将那份采花飞贼案的卷宗拍到面前案上,对眼前几女尤其是打头的金磬
儿和元能道:「其他几案暂且先缓一缓,加紧稽查这个案子,这采花贼半月前还
在作案,应该不至于被那洗刀人捉了去。」
金磬儿和元能连忙应是,陈哲又说起另一案件:「对了,那刘广德的下落可
有眉目?」
金磬儿轻皱眉头,缓缓摇头道:「还是没有,这人最后一次露面是在重阳那
日一早在承天府东门入城,自那之后,便再也没人瞧见过这位刘公子。」
陈哲追问道:「那城门口见着他的是什么人,可有笔录?」
「那是门卫的小旗官,曾在刘府和刘广德有过一面之缘。刘广德这人为人低
调,往日里便深居简出,毫无衙内习气,前年秋闱不第,转而应了贡试之后,就
越发地不爱抛头露脸,因而在这承天府里,认识这位按察使家公子的人并不是很
多。」
刘广德这般紧要人物,之所以迁延至今仍是杳无音信,就是因为这人留下的
线索实在太少。
陈哲吩咐金磬儿继续跟进其他几件案子:「这刘广德,这两日就由我来亲自
找一找。」
几女自无异议,只有一个张雅,看着陈哲眨了眨眼,自告奋勇道:「主人对
承天府并不熟悉,就由奴家为您带路吧。」
陈哲点头应允了,又唤来白瑛,叫二女扮了男装,这便在张雅的带领下在承
天府城内逛了起来。
刘广德是为了回城观看重阳的花榜秋闱而告假,城里当初承办这场盛会的金
月湖周围那几间青楼楚馆自然是按察使司摸排搜检的重点。
只是半个月的功夫下来,依旧一无所获。甚至连见过刘广德的路人也没找到
一个,这便说明那两日刘广德多半是没有抵达金月湖。
「所以主人就往这边来查?」张雅听了陈哲的分析,若有所思地跟着陈哲走
在眼前这条略显僻静的街道上。
这条广源街离金月湖、府南坊等城内繁华之处稍有些远,虽有些僻静却也绝
非默默无闻的冷清地界,而是承天府内的银钱一条街,这一路上尽是些当铺钱庄
票号等门面。
陈哲的道理并不多隐晦艰深,刘广德常年在外面的常平仓驻留,身上总不可
能会带着大笔的现银,而花榜秋闱乃是一场销金盛会,那刘广德回到府城之后,
若不回家,便只有来广源街的钱庄支取银钱了。
果不其然,陈哲走进街上门面最大的广源钱庄,向前台伙计展示了李广德的
绣像之后,那伙计微微一愣,并不急着回答陈哲的问话,而是用带着些狐疑的目
光打量起了陈哲一行。
陈哲并不意外这伙计的表现,天底下开钱庄的多多少少都沾点来路不明的客
户,因而这口风上都十分谨慎:「你莫要看了,不如直接带我们去后头暗室,我
有事与你们管事的相谈。」
伙计大抵是猜到了三人身份,没有拒绝,带着陈哲等人就进了钱庄后院厢房,
随后又带来了一个须发花白身穿绸袍的老管事。
老管事一进门,也不行礼,劈头便道:「相与莫要通名,可是公门中人?」
陈哲点点头:「京中秋堂来客,不是獬豸窝里人。」
老管事神色略松,陈哲说的不是官场别称,而是钱票行里的黑话,做这一行
的,最怕就是御史台的獬豸们上门查账,到时候全是各级官员的黑帐,牵连又深
又广,十足的麻烦。刑部来查倒是无碍,无非是收了些横财赃款之类,与钱庄本
身关系不大。
「相与可是在找按察使司的李公子?」
陈哲眼睛一亮,连忙追问:「店家最后一次见那刘公子是什么时候?」
「九月初九午前。」
「可知其去处?」
老管事摇摇头:「不曾过问。」
陈哲又问了些当日细节,老管事也说不出许多,又找了那日当值的伙计,却
同样只说了些寻常线索。
陈哲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无异,毕竟对钱庄这边来说,刘广德那日的到访无非
是一单寻常的支取而已。当即谢过那老管事,带着张雅白瑛又回到了街上。
刘广德一早入城,午前取了钱,接下来自然该是寻个地方吃饭。于是陈哲便
自广源街起,一路往南边的金月湖去,沿路四下观察,看这一路上可有哪家饭馆
像是刘广德会进去打尖的。
这方面陈哲是有些头绪的,刘子隆并非江南本地人士,他原籍西北,得官之
后有十多年一直在京城徘徊,因而其家人在口味上应当是偏向北人,爱面食而非
米食。而且身为高门贵子,刘广德多半也不会随意在路边找些街摊小店随意对付,
多来还是找正店用饭。正店又擅长面食的,在这江南地方并不算多,正好离开广
源街没多久,陈哲便见着了一家松林记。
松林记乃是承金道上最有名的面馆,在这两府各县开了多家连锁铺子,光是
承天府城内据说就有三家分号,眼前这家便是其中一处,这店虽不算气派,可至
少是间体面的正店,怎么看都极为适合刘广德这类人随意用一餐便饭。
此时早市已过而又未近午时,正是店内清闲的时候,陈哲和张雅白瑛在堂内
落座之后,扯住那迎宾小二便打听起来。
「咦?你们要找刘公子?」就如适才在钱庄一般,陈哲再一次找到了见过刘
广德那天行踪之人。
店小二思索着缓缓说道:「记着重阳那天刘公子的确是到店里用过饭,若是
小的没记错,他便是坐在门口那一桌,点的也是他寻常爱吃的本店招牌大肉面。」
陈哲温言道:「你与那刘公子倒是熟络?」
店小二也不作谦,嘿嘿笑道:「这是自然,刘公子向来是本店的常客,当初
还未出仕前每月总要在我们店里吃上三五回面。」
「可我听说这刘公子为人低调深居简出,怎的还特意跑来你们店里吃面?」
店小二道:「客官你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刘公子平日里确实不怎么外出,可
他与丹陵县令家的朱公子交情深厚,常常在日落时分出门去丹陵县衙找那朱公子
饮宴作乐,直至亥时方归,路过本店时,往往就会进来吃上一碗面做宵夜。」
说着,店小二的笑容里略带上了些猥琐:「我等记得清楚,一来是刘公子来
时,多半是店里打烊前的最后一人,二来嘛,每次他身上都带着浓浓的脂粉味,
我等自然印象深刻。想来这些公子纨绔多半是在县衙后宅里玩些风流香艳的把戏。」
「原来如此。」陈哲缓缓点头,作出恍然神色。
承天府乃是大宁陪都,和京师一样是一府两县并一城的格局,这丹陵县在城
西,从距离广源街不远的三司衙门到城西去确实会经过这家松林记。
至于那丹陵县朱公子,陈哲全无印象,承天府内虽不及京城却也算得上是满
城朱紫,谁又会去在意一个小小的附廓县令的家人。
当然,对陈哲来说,县令公子无足轻重,可在眼前这店小二眼里依旧是个值
得牢记的大人物:「对了,好叫大人知晓,那日刘公子吃面吃到一半,正好瞧见
那朱公子在门前路过,于是便招呼了一声朱公子,待三两口吃完面,便跟着朱公
子走了。」
陈哲一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差点没憋住,强行运气平复了心境,这才
勉强挂着笑脸与那店小二和气道:「原来如此,那小二哥你可曾留意那二人往哪
里去了?」
「有些印象,记得朱公子在等刘公子吃面之时,曾说过些琐事,好似是这回
花榜盛会的门票乃是朱公子走通门路得来的,朱公子问刘公子可愿随他前去拜谢
一番,刘公子便是答应了下来。」
陈哲对这份信息大为满意,一旁张雅粗着嗓子开口问道:「那朱公子可说是
谁的门路?」
小二稍显为难:「不曾,小的也只是路过时听了两耳朵,可能是朱公子始终
未提,又多半是小人没听到紧要的两句。」
「嗯,我们有数,有劳你了。」陈哲随手掏出个二两的小银锭子丢给这小二:
「若是之后再有人来探问,不穿公服,便尽说不知便是,若是穿公服的来问,你
就讲你已说给京城陈二爷了,他人想知道就去找陈二爷问。」
「小的省的。」那小二接过银锭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陈哲当即往城西边的丹陵县衙而去。
承天府的布局并不均衡,乃是明显的东贵西贫,东边的朱丘县接着梅江水运,
又是省府三衙和陪都留守司的驻地,金月湖、府南坊、广源街等繁华富贵的精华
地尽在此处,而丹陵县则是城中贫民小户聚居之处,陈哲等人越过那府城中轴的
正南街之后,一路行来尽是些阴暗逼仄的窄街陋巷,与东边真是天壤之别。
行到丹陵县衙,衙门里却只有县丞还在,原来金梅府那边的大牢暴动越狱,
按察使司和承金道本就捉襟见肘的人手已不敷使用,刘子隆便调了丹陵县令和县
尉带衙役前去支援了。
而衙后官邸之中,朱县令之子也不在家中,问了朱家管事,方知这人说是去
江宜县访友,已有三两日未归。
出了县衙,陈哲立刻吩咐白瑛回六扇门报信,他则带着张雅前往这城中另一
处所在探听消息。
原来这丹陵县的朱公子去江宜县访的友人,正是前两日和陈哲打过一场玉斗
的沈伯贤。
只是那沈伯贤前日回城时被人掳走,此时也不知沈家情况如何。
沈家本是金梅府人士,家中大宅也在金梅府那边,不过为了生意经营,沈家
在承天府也是置有宅院的,只是这承天府沈宅并不在富贵的朱丘县,而正是在这
丹陵县南边,陈哲刚到沈宅附近,便在街口遇到一辆装饰考究的二马大车驶来,
丹陵县的道路狭窄,陈哲只能暂避路边,不料那大车驶到陈哲面前突然停了下来,
车窗后的帘子一掀,露出张珠圆玉润的俏脸,正是沈家小姐沈稚瑚。
「陈都尉?您这是要去哪里?」
陈哲稍作拱手道:「沈姑娘有礼,在下正是要去你们沈家。」
沈稚瑚双目一亮:「可是六扇门寻访到了我爹爹下落?」
陈哲略有些尴尬,沈伯贤被掳走一事,他本来就没打算多管,此事十有八九
是那洗刀祭主人的手笔,洗刀祭主人与赵元诚有仇,因而他的布置谋划,陈哲只
想查查缘由,并不打算阻止。
眼下沈稚瑚问起,陈哲自是不能如实回答的,只好敷衍道:「六扇门已经派
人去查了,只是还未有结果。」
沈稚瑚神色略带些凄楚,怯怯嗫嚅道:「还望大人多费心了。」
她这神色倒也不似作伪,沈家的底细陈哲也问过了,沈稚瑚行止虽然轻挑放
浪,却是沈伯贤的嫡女,若是沈伯贤死了,依照大宁律例,未出阁的嫡女若已自
立门户有份营生的,可以份本家一份产业,若是待字闺中不事生产的,便顶多能
取些钱财。这沈稚瑚自然是不曾出去顶门立户,她这嫡女变孤女,日子必然是大
不如前,因而沈家门内要救沈伯贤的,大概就属沈稚瑚最是真心。
「职责所在,自当如此。」陈哲含含混混的变把这茬应付过去了,转而道出
此行的真正目的:「不知沈姑娘可认识这丹陵县的朱公子?」
沈稚瑚不疑有他,脱口道:「自是认得,这朱公子与我家走动颇多,我家在
承天府这边的生意也多赖他关照。」
陈哲追问道:「那你近日可见过朱公子,听他家管家所言,朱公子前几日就
离家去往江宜县访你父亲去了。」
沈稚瑚杏眼圆睁,奇道:「朱公子去江宜县了?不瞒大人,那日江宜县的玉
斗,朱公子也是我父亲相邀的宾客,只是最终他爽约未至,因而这些天来,我们
也不曾见过朱公子。」
这回答倒也并未出乎陈哲预料,前边听着朱公子去了江宜县,他便联想起玉
斗之事,当即按下此事,转而问道:「这朱公子你们也算熟络,可知他重阳那日
的行踪?」
「自然知道,那日他和爹爹他们去花榜大会了啊。」
听到这话,陈哲心中一喜,原来朱公子和刘广德的花榜大会门票是这般来的:
「那你可知那日你父亲还邀了何人?」
沈稚瑚摇了摇头:「原本我父亲只约了朱公子,两人一道去的,然而我父亲
出门不久便又折返,说是朱公子有位身份高贵的朋友也想去花榜会,他便将门票
赠与朱公子了。」
「你父亲不知那人身份?」
「应当是不知。」
陈哲默然不语,低头思索起来……很显然,这其中最关键之人乃是那朱公子,
其次便是沈伯贤,现在一人不知去向,另一人被人掳走,这条线索好似就此断了。
沈稚瑚见陈哲沉思为难,似乎是想到什么,放开窗帘直接从车上走下,走到
陈哲面前屈膝伏地,以大礼拜道:「陈都尉,这朱公子可是与我爹爹被人掳走之
事相关?小女子愿全力协助都尉,为犬为马,在所不辞。」
说罢,沈稚瑚自行起身,就在这朗朗白日之下,当街解开了身上襦裙,不等
陈哲作声,她便三下五除二脱得一丝不挂,颤着那一身丰腴肥美的白肉站在陈哲
面前:「奴家不求家计名分,乃至连人都可以不做,只求主人收纳在身边,帮主
人破获此案,解奴家父亲之厄。」
陈哲幽幽叹了口气,眼前这美人,自己已经推拒过一次了,再度拒之门外似
乎就有些过分,只好推让一步道:「你父亲之事另有隐情,即便是我,也感到极
为棘手……总之你对此还是早做打算,不过,我能答应你的,便是你在我陈家后
宅,今后无论富贵还是权势,都会远胜在沈家。」
听陈哲说罢,沈稚瑚的神色颇有些复杂,片刻之后,她方才轻咬了下嘴唇,
然后再度下拜:「奴家那便托付给大人了。」
第十四章
沈稚瑚当街认主之后,毫不耽搁,带着陈哲和张雅上了沈家马车。
在车厢里颠簸一路,下车时陈哲环顾四周,向张雅投去了探寻的目光。
张雅也一样看了眼周围,对着陈哲摇了摇头:「这里好像是金月湖西……奴
也不甚熟悉。」
沈稚瑚接过话头:「确实是金月湖西,走吧,便是这里了。」
环绕金月湖一周尽是烟花风流地,只是亦分三六九等,同这承天府城的布局
一样,金月湖东边风景秀美,又有河道连通梅江码头,自是这城中一等一的繁华
处所,承天府内最出挑的几家院子大半在彼处。而湖西这边就有些不堪,开在此
处的,也多是些中下层的勾栏瓦舍,眼前便是这样一处不甚齐楚的阁子,虽也占
地颇广高足四层,外边看着却不曾有半分气派,那陈旧的壁板甚至还有些破败。
楼前挂着一块匾,题着「醉绫楼」三个大字,陈哲看那字迹,竟然法度严谨
勾划隽秀,显然出自名家,目光便不免多停留了片刻。
沈稚瑚留意到他眼神,顺眼一瞥,介绍道:「是宋清秋的手笔。」
陈哲精神一振,清秋先生宋源乃是前朝首辅一代文宗,据传他早年在江南也
是出了名的风流才子,这楼看着破旧,却能得宋清秋的留墨,多半还是有些底蕴
在的。
沈稚瑚一马当先在前领路,她依旧是不着片缕,就这么光着身子下车而行。
好在此时还未到午时,正是这些花街柳巷冷清时候,路上来往也无甚行人,不过
就算人山人海,看沈稚瑚那毫不扭捏的豪放模样,大概也是不会在意的。
陈哲跟在沈稚瑚身后踏进了醉绫楼。
这醉绫楼确实是有些老旧了,内里布局乃是最为传统的勾栏模样,中间一个
大天井,天井中设着个戏台,周围阁子层层围拢,殊无新意。
此时这楼虽已开门,楼内却也没什么人气,层层阁楼之前有些女子凭栏而立,
大多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想来是刚起不久。
不过这些姑娘的打扮倒是香艳,一个个身上都只裹着一条彩绫,有的裹了胸
口,下身的纤细腰肢与萋萋芳草便无遮无拦,有的裹了腰胯,坦荡荡露着一对娇
柔丰腴,更有的干脆用那彩绫蒙着头面,上身下身一干妙处尽露在外面任人观赏。
不止是这些阁子前的姑娘,就连迎上来的鸨母亦是这般,只用一条黛青色的
绫巾在腰间松垮垮地系起。这鸨母气质成熟,却难看出年纪,一张玉面风韵犹存
少见风霜不说,一身皮肉亦是紧致光滑,一对软塌塌的胸脯即便有些下坠,也依
旧饱满鼓胀,下身腰胯更是如水蛇一般,随着她款款而来的步态妖娆扭动。
只可惜这鸨母再怎么风情万种,见了沈稚瑚竟似老鼠见了猫,顿时收起万般
风情,讪讪堆笑道:「沈小姐……您这是?」
沈稚瑚也不与她客气,冷冷问道:「吕文胜可在?」
「呃……吕公子自然是在的,只是……」
不等鸨母多话,沈稚瑚一把拨开这妇人,自顾自带着陈哲和张雅上楼。
一路直上三楼,沈稚瑚引着陈哲来到那坐北朝南的主阁门前,驻足听了听屋
内动静,随即伸手推门而入。
陈哲往门内看去,里面倒也没什么尴尬场面,偌大的阁厅内,正有三人各据
一案,左手边乃是一青衣书生,正提笔书写,右手边案后之人则穿着一身窄袖劲
装,伏案弹拨着一具短琴。
最后一人则背着门站在案后,面对着打开的后窗而立,只看背影就知他正看
着窗外的金月湖景色抓耳挠腮,显然是在构思着诗文。
沈稚瑚这么一推门,厅中三人俱是一惊,沈稚瑚一步踏入,脚下忽的一滞,
然而也只是轻轻一滞,这一步踏地,沈稚瑚鼻子里迸出一声冷哼,抬眼斜睨了一
眼那鼓琴的劲装男子一眼。
那背门之人被惊扰之后,转身勃然作色,然而一看沈稚瑚,面上怒色瞬间散
尽,转而带着淫亵之意的目光上下扫视着赤身裸体的沈稚瑚,嘿嘿淫笑道:「沈
家妹妹今日怎的作这般打扮?莫不是想通了来找哥哥我一道共赴巫山?」
「哼。」沈稚瑚又是一声冷哼:「姓吕的,我是找你有正事,你可知……」
吕文胜并不理会沈稚瑚的问话,绕过案桌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抓向沈稚瑚胸
口那对饱满圆润的肉球。
沈稚瑚岂容他放肆,单手一甩,便撂了这细麻杆似的虚弱纨绔一个跟斗。
幸好沈稚瑚无心伤人,吕文胜被放倒之后立刻跳起,勃然大怒道:「沈稚瑚
你这贱人,恁的无礼,便是你爹,在我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之前三番五次拒我
千里便也罢了,今日这般光着屁股来见我,竟还和我动起手来,可是有意前来折
辱与我?」
说罢,吕文胜这才留意到沈稚瑚身后的陈哲,冷笑了一声:「原来是寻着奸
夫了?却又是哪里来的野狗,也敢来这承天府地界上撒野?汤兄,还请你出手替
我拿下这对狗男女。」
然而他的呼唤并未得人答应,吕文胜不由得往旁边那劲装男子看去:「…
…汤兄?」
劲装男子对吕文胜的呼唤充耳不闻,双手扶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煞白,
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沈稚瑚身后的陈哲,神情十分凝重。
原来适才沈稚瑚进门的那一刻,这劲装男子惊扰之下,瞬间便运功拨弦,欲
以音波袭伤沈稚瑚这个闯入者。
这男子修为着实不错,样貌也不到三十,已经有九段大圆满的功力,若只是
沈稚瑚,那多半便要被他这一击所伤,然而站在沈稚瑚身后的还有一个陈哲,霎
那间气随意起,一道真气就把这男子的音波劲气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吕文胜不是一个莽撞的蠢物,见那劲装男子的神色,知道这武力怕是指望
不上,扭头又看向另一边的青衣书生。
这书生眉目清秀五官英俊,只是看着十分面嫩,顶多是将将弱冠的年纪,不
过一身气度要比吕文胜好上许多,见吕文胜使了眼色,小书生放下手中毛笔,自
案后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微微躬身对着陈哲行礼道:「小生孙冶,家父乃是扬
南省右布政使,不知这位仁兄台甫。」
「在下陈哲,家父乃是刑部尚书。」不就是拼爹么,说得好像谁不会似的
……
要震慑住一个人,最有效的法子,便是在他最骄傲的领域直接击溃他,这孙
冶看似温文有礼,实则一开口便将自家父亲挂在嘴边,终究不过是个善于拼爹的
纨绔罢了。
果不其然,孙冶大惊失色:「你竟是驸马都尉陈哲?」
陈哲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如假包换。」
此时,厅中最为尴尬的,便是吕文胜了,好在他倒也算个人物,在震惊与尴
尬之后,这刚刚还跋扈无比的纨绔公子立刻如一条癞皮狗似的窜到了陈哲面前,
深深一揖到地,恭声说道:「原来是陈都尉当面,小人适才太过失态了,真真罪
该万死,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哲自是懒得与这等疲懒人物计较:「我这自是无妨,你倒不如给稚瑚道个
歉。」
吕文胜立刻转身,对着沈稚瑚连连作揖,沈稚瑚嫌恶地看了他几眼,一双美
目又在陈哲脸上扫过,这才应声放过了眼前这纨绔。
吕文胜见两人不再追求,如蒙大赦,连忙对着厅外招呼,想唤鸨母过来,说
是要做东摆宴,与陈哲共饮一番。
陈哲自无不可,不过他没忘正事:「宴饮之事且先少待,适才稚瑚问你,那
丹陵县县令之子朱惠,你可知其行踪啊?」
吕文胜不假思索道:「不知,我与那朱惠虽然相交莫逆,可自重阳前两日至
今,已有近十日不曾见他了。」
吕文胜对答如流,陈哲却并不理会他,而是转头盯住了那姓汤的劲装男子。
原来问话之际,陈哲暗中放出神识,说谎之人心跳血运都会有波动,以陈哲
的修为可以用神识感知来测谎,然而面前吕文胜对答之际心血都平静如常,反而
厅中有一人听到朱惠这名字时,心跳猛然加速了几拍……正是那一身劲装的汤姓
男子。
电光石火之间,陈哲放出气机锁定那男子,然而那男子同样极为机敏,竟然
在陈哲气机锁定的刹那之间当机立断,身影化作一道乌光,就这么自那扇大开的
窗户中窜了出去。
陈哲岂会让他这般遁走,足下一点,展开身法跟着翻窗而出。
汤姓男子踏着金月湖边的一溜屋檐往北而去,这人轻功竟是极为了得,陈哲
追在身后居然渐渐被他甩开。
不过这承天府城内终究是翻不过天去,陈哲随手捏碎一团真气,一道微弱的
激波瞬间扫过大半座府城,伴随这道激波,北边府衙街一代高高跃起一青一红两
道身影,正是元能和金磬儿。
汤姓男子再能跑,也只不过是个先天大圆满,三个通天境围追堵截之下,还
是在半柱香之后被阻截过来的金磬儿轻松擒下。
陈哲赶到之时,金磬儿已经十分老道地将此人经脉尽封、四肢下巴关节卸脱,
陈哲见此情景,也不着急,随口吩咐道:「把他带回去,先查查身上嘴里有无毒
丸,然后让牢里先盘着,等我回衙再审。」
说罢,陈哲转身原路返回醉绫楼,关于这人的来历,说不定先问问吕文胜和
孙冶会有更多收获。
待陈哲从窗口返回,被沈稚瑚按在原地不得动弹的吕文胜如蒙大赦,对着陈
哲哀声道:「都尉!都尉!小人与那汤节并无深交,您且听小人解释。」
陈哲轻笑一声:「我信你便是,不过,你先将这人的底细尽数说来,莫要遗
漏。」
沈稚瑚这才放开吕文胜,见此情境,一旁的孙冶连忙打圆场道:「都尉,此
时也已近午时,不如我们叫这店家上一桌酒席,我们边吃边谈可好?」
听孙冶这般提议,吕文胜连忙叠声附和:「对对对……都尉我们边吃边谈
……宋妈妈!宋妈妈!快着人准备桌上好席面送来,还有你家的锦绣绫也备好了,
待我们席上正事谈过,便给我们送来房中。」
陈哲并不反对,任他张罗。这醉绫楼虽然陈旧,招待服侍却是上乘,那鸨母
带着几个伙计里外一通忙活,转眼间便在这厅内支起一张八仙桌,铺开八碗八碟
一桌上等酒菜。
入席之后,吕文胜与孙冶先各自给陈哲敬酒,而后吕文胜便老老实实地将那
劲装男子汤节的来历娓娓道来。
「约莫三个月之前,我等乘坐花船在府城左近的梅江上游玩,正遇上这个汤
节自上游泛舟而下,当时他坐在船头盘膝鼓琴,琴声悠扬激荡,声量不大,却远
播里许,我等朋友几人都是附庸风雅之辈,听这琴声美妙,就靠了船过去与他攀
谈,一谈之下,觉得他谈吐优雅见闻广博,虽是江湖武士,却难得气度不俗,便
又邀他一道宴饮为乐,席上几人越聊越是投契,待酒过三巡,汤节起身要来笔墨
当场挥毫,我们不成想他竟是写的一手极为出色好字……」
吕文胜说话甚有调理,只是事无巨细不免有些絮叨,陈哲耐心听完他述说,
无非是这汤节气质出众谈吐不俗,精善琴棋书画诸般记忆,又身具高强武功,因
而短短三月之间,便折服这这群纨绔,迅速融入了这帮狐朋狗友之中。
「那他可曾说起过他的出身来历?」
吕文胜接道:「有,他说他乃是出身南海,不过孙贤弟曾看出他常用的几件
随身器物都是东海那边的土产,我们只当他武林中人行走江湖漂泊四海,便不曾
深究。」
「呵呵。」陈哲只是随口笑了笑:「这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入门弟子,约莫有
七成从没出过本省,剩下那三成里的七八成也只不过是去过邻省罢了,武道一途
其实最重安定,若是居无定所,缺少稳定供应,那无论是锻体还是炼气,都不会
有什么大成就。」
汤节刚才逃命时显露的身法内功一看便不是南海那边的常见套路,南海那边
气候炎热,各家轻功更重快速行气,以此散热守神。汤节那种跑法,哪怕他内功
精深寒暑不侵,在南海那边也极易跑着跑着就热血攻心昏厥过去。
「故而那汤节是在欺瞒我等?他本就出自东海?」孙冶问道,他小小年纪就
已通达人情世故,醒悟到汤节的欺骗之后,并未显出愤愤,反而更关心事情的细
节原委。
「他确实不是出自南海,至于是不是东海,也需要更多细节线索,方可断论。」
陈哲随口教了孙吕二人一些侦缉之中常用的推论之法。
吕文胜看似恍然大悟,实则都是演出来的,陈哲能感知他心绪平静如水,应
当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倒是孙冶听完若有所悟。
话归正题,吕文胜继续说那汤节:「平日里这汤节就住中南街西四坊里,离
得丹陵县衙并不很远,对了,平日与他私交最笃的,正是朱惠,甚至于朱惠上个
月都开始邀他去县衙后宅参加文会了,往日里朱惠可是只会请他那两个盟兄弟的。」
陈哲心思一动,问道:「朱惠有两个盟兄弟?一人是不是李广德?另一人又
是谁?」
吕文胜点点头:「一人正是李广德,另一人则是左布政蒋正恩家中嫡孙蒋廷
亮。」
蒋正恩?陈哲顿时陷入沉思……最近这些案子,以他的思路来说,似乎不是
与赵元诚有关,便是与刘子隆有关,一时间他倒是忘了那日苗毓秀所言,蒋正恩
也曾在这案子中插过一手。
「那蒋廷亮人呢?」陈哲顺势问道。
「听说是被蒋大人关在家里苦读,备考明年春闱,自上月起,已有一个多月
不曾见过他了。」孙冶家中与蒋家同衙对门,对蒋家事略知一二。
陈哲点了点头,对着身侧的张雅做了个眼色,张雅会意,起身告退。
吕文胜和孙冶见此不免有些讷讷,陈哲笑着安慰二人道:「二位放心,我六
扇门可不是督察院,顶多是去左藩岳家门上询问一番,断然是做不出什么无礼举
动的。」
两人自也是讪讪陪笑,吕文胜又回忆了些往日里朱惠的行止与交际,其余微
末事多可忽略,唯独他提到一事让陈哲留心上了:朱惠自上月十五之后,每每聚
会碰面,俱是一副闷闷不乐忧心忡忡的模样,众纨绔皆以为他是因为平日好友一
个出仕一个闭门,所以不乐。
不过陈哲现在对一些日期尤为敏感,当即追问了一句:「是上月十五之后?
这日子可有把握?」
「小人自是有把握的,上月十五正是中秋,节后第二日十六那天,我等便租
了花船在这金月湖中聚会作乐,那时起朱惠便一直皱眉不展的。」
陈哲缓缓点头称是,心中暗道回去要把连环抛尸案中那具八月十五的尸首再
仔细查一查。
上楼时沈稚瑚与陈哲略作介绍过,这吕文胜在承天府也算得一号人物,其人
虽跋扈顽劣,交游上却有些手段,在承天府大大小小的纨绔之中交际甚广,此时
有意巴结陈哲,陆陆续续又说了许多与朱惠有所交集的人物,陈哲一一记下,打
算回头让张雅她们排查一番。
正事谈毕,一桌酒菜也吃得七七八八,陈哲正想带着沈稚瑚告辞,吕文胜却
起身劝道:「都尉公事虽忙,却也不急在一时,况且这些排查问询,尽可交予下
面人等去办。既然今日都到了此处,总要让小弟带你见识一番这醉绫楼的绝妙。」
陈哲本就不是个凡事亲力亲为的勤快人,闻言便安心坐下,看这吕文胜和醉
绫楼有何机杼。
吕文胜唤来鸨母,撤了酒席换成茶座果子,吕文胜亲自动手,一番煮水点茶,
众人刚端起茶碗,鸨母便带着数个年轻女子鱼贯而入,就在这厅中站成一排。
这些女子个个面容姣好,且看那稚嫩面相和头面首饰,俱都是十八九岁刚成
年不久的俏丽清倌人,身上也如适才楼中所见女子一般,只裹着一条绫罗。
这几人清一色都把那绫罗如鸨母那样束在腰上,既没遮住上身,亦掩不住下
体,陈哲一扫眼就把那些曼妙之处尽数收入眼中。
可惜,这些清倌颜色不过中上,还不如昨夜燕归园中的服侍丫鬟,且此时见
客,举止间多有些闪躲扭捏,神情亦不乏生涩羞赧,显然是没怎么调教好的模样。
陈哲口上不说,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身旁的吕文胜也是斥道:「宋妈妈你真
是好不晓事,今日这位乃是一等一的贵客,你怎的就领这些青绿来见人?你家的
朱紫佳人呢?去去去,速速换了。」
那鸨母连忙赔笑致歉,转身带着那几个腰间绫罗不是翠绿便是花青的姑娘退
出厅去。
见陈哲有些意兴阑珊,吕文胜连忙解释道:「这醉绫楼的姑娘,最是有名便
是这些月门女史,这老鸨婆欺我平日勤俭,便领了些便宜货色出来应付,倒是让
都尉见笑了。」
接着吕文胜又给陈哲解释起月门女史的名目,原来适才陈哲并未看错,那几
个姑娘确实没有怎么受过青楼调教,盖因她们都是货真价实的良家女。
醉绫楼经营过百年,从来没出过什么花榜花魁,这特色便是每年从江南各处
正经的寻常人家高价求购来的小家碧玉,只略作训练,便推出来待客,求的便是
良家女子不染风尘的独特气质。
「这些月门女史一生只接一次客,之后要么以这次卖身所得充嫁妆回老家另
寻良人嫁了,要么就直接跟恩客回府作妾室,因而其身价可是要远高于寻常女伎,
其中身材相貌出挑的佼佼者出场时身裹朱绫紫绫,叫价可是丝毫不逊于那些花魁
榜上的寻常举子。」
看得出来,吕文胜的身家确实是难以支持他平日染指那些朱紫一级的月门女
史,三句话不离一个贵字,向来确实是肉痛了。
不多时,那鸨母去而复返,这次她身后带来的便只有四个女子,而这四个女
子一进门,陈哲便暗自点头,这四人相貌确实要比适才那几个出挑许多,尤其是
当先那一个身裹紫绫的,杏眼琼鼻,五官秀丽,乍一看已是不输于沈稚瑚的绝色
了。
可惜身段比不得沈稚瑚,既不纤细,亦不丰腴,平平无奇中人之姿罢了…
…不过这女子的气质确实与陈哲后宅里大多数女子不同,一张秀面看似平静,可
那颤动的眉梢鼻翼和略显慌乱闪烁的眼神都足见其心中的紧张慌乱。
那鸨母满脸堆笑道:「吕少爷,这几个您可还满意?」
吕文胜斥道:「问我做甚?」转头变出一张笑脸:「都尉,您怎么看?」
陈哲轻轻点头:「不错。」
「这般甚好,甚好……只是,这位贵客可否告知老奴,您的身份来历?」鸨
母态度谦恭,可说出的话语却叫陈哲稍稍有些意外。
陈哲见那鸨母和几个女子都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由得转过脸看向吕文
胜,吕文胜稍稍有些纠结,不过还是咬牙凑到陈哲耳边低声道:「这是醉绫楼这
些月门女史的规矩,说法是君子求佳人,佳人亦是寻君子,若是名位身家不够显
赫富贵,她们是不卖的。」
陈哲了然……这倒也不新鲜,江湖上像是琉璃湖的女弟子,寻主就讲究个良
禽择木而栖,只是在这青楼坊间却是头一回见,不过知道这些女子的来历之后,
这般挑剔,也还算合理吧。
当即,陈哲微微抬手向那几女略作拱手,自陈道:「在下陈哲,驸马都尉,
知刑部刑狱司事,也就是外边俗称的六扇门都尉。」
三个裹着红绫的少女眼睛皆是一亮,唯独当头的那个紫绫少女面色依旧镇定,
双手相交蹲身福礼之后,少女轻启朱唇,用清灵剔透的话音道:「奴家陶锦,曾
听过些都尉的大名,只是敢问都尉,您若是豢养外室,可会触怒公主?」
陈哲笑了笑:「自是不会……不过想做我外室,却也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的,
陶姑娘你倒是很有自信。」
陶锦只是轻笑:「这是自然,陶锦自幼读书,琴棋书画或许造诣欠奉,经书
策问自诩精通,只愿奴家自荐枕席能换都尉一个考校本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