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寻得想要的......」
「都一样的,尘哥儿。我这里到处都是牵绊手脚的锁枷,举手投足皆是掣肘,
倒也羡慕你的拂袖洒脱。我们都认定了自己要做的事,做就行了,没得退。」
宁尘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抿了抿嘴。
山门就在眼前,吴少陵停了脚步,与宁尘拱手相别。可宁尘转身离去之时,
他看着那瘦削背影,又觉得怎么看怎么有异,忽地发现他随身携带的兵器不见了。
吴少陵大声唤起:「宁尘!你刀喔?」
宁尘身子一僵,遮掩道:「在宫里时不便带兵刃在身,收到戒中去了。」
吴少陵目光在他脸上落了半晌,几步追上前来,解了自己腰刀一把。
「我这对长刀一曰秋水,二曰柳渡,是我娘当年呕心沥血寻一神匠打得,留
与我相伴。这把秋水就送给你,也盼为你生生豪气。」
宁尘听吴少陵这般言语,怎能不心生感动,但仍是摆手道:「你娘遗物,我
不能收。」
「放什么大屁,我娘好好的还没死喔!快他妈拿着!」
吴少陵硬将秋水刀塞在宁尘手里,不再多语,抱拳向宁尘用力一拱,转身向
宗内大步行去。
宁尘凝望吴少陵背影片刻,御风纵身而起。
楚妃墨急忙跟上,可宁尘却施展灵觉期功力飞得极快,不消片刻就将她远远
甩开,仿若全然没当她在的样子。
天色沉降,寒风肆起,楚妃墨已看不见宁尘身影,只能凭借前方留下的真气
鼓动勉强追赶。女孩又急又慌,正不知如何是好,前面的真气也突然消失了。
不过,与此同时合欢法纲传来微微颤动,给楚妃墨点明了主君所在。楚妃墨
心下稍安,疾飞半刻,总算在一片风雪中再次看到宁尘身影。
「主君!」楚妃墨落到宁尘身边,哀声唤他。
宁尘站在崖边遥望南方,目不斜视。那里黑沉沉一片,与四面八方无有二致。
「楚楚,南疆凶险,你凝心期修为,还需我分出手脚照看。此行我一人足矣,
你回诛界门吧。」
楚妃墨方才一路都在心中打鼓,最怕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先前那些甜言蜜语
仿若空口虚言,耳鬓厮磨也都化了飞烟,只剩下心口一阵一阵发痛。
「你......你赶我回诛界门?你、你怎么说变就变......」
她隐约察觉宁尘心有难事,不想拿责怪的话戳他。可是一时间心哀神伤,还
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宁尘扭头看到她眼中含泪,心中一塞。他往日里做事谨密,可此时却哪有心
思像以往那样把话说得处处周全,只能先将冰冷声音放软三分。
「你马上金丹了,回去找个地方静心修行。我办完事,还要去找你的。」
闻听此言,楚妃墨勉强松一口气。
「那,我追去找翎姐一起......我怕、我怕我以后找不见你!」
「不行!」宁尘失声喝道,「哪怕今后与她巧遇,也不许相认!」
楚妃墨不知其中厉害,宁尘与她又相处太短,自无法全意托信于她。若苏血
翎发现她不在自己身边,追责几句,难免推断出自己有事情隐瞒。
楚妃墨见他疾言厉色,更是吓得失了分寸,口中称是不敢再语。
「嗯......我在诛界门地界等你......」
宁尘对她将头一点,起身飞驰。可待飞出数百丈之后回头一看,楚妃墨依旧
孤零零站在风雪中,呆呆望着自己不曾挪步。他叹口气,又重新飞了回去,对楚
妃墨张开双臂。
楚妃墨一头扎进他怀中,全身颤抖不停。是冷,也是怕。
宁尘将她松开,摸摸她的脸颊,又牵起手来,往她手上戒指直灌了十万灵石
进去。楚妃墨恰逢事变,分不清状况,浑浑噩噩收了。
「楚楚,你此番回去,少见故人,多避事端。这些钱拿去还债,再买些升阶
用的法宝丹药,好好成就金丹。财不露白,你自己要有分寸。我愁事在身,无心
顾你许多......但咱们二人细水长流,绝不食言。」
楚妃墨想多问他几句,却也知道那不过徒增烦恼,只好用力捏捏他的手:
「你活着回来。」
「说话算话,我必去寻你。但若有一日,你察觉体内法纲幻灭,那便不需再
等我了。」
宁尘将她轻轻推开,朝她身后方向扬首示意。楚妃墨咬着嘴唇后退两步,看
到他决绝目光,终于定下心来,朝北方御风而去。
送别身边最后一人,宁尘再无踟蹰。他跃在空中,施展全力向南疾驰。
直飞两个时辰,子夜即至,漫天风雪都变作了锋利利的刀子。宁尘望着前方
一望无际的漆黑,看不到去路,亦不见归途。
他忽地从半空坠下,一头摔在那厚厚雪中。
不是真气用尽,却是他撑到此时,再扛不住那心腑剧痛。他任由身体在雪上
翻滚,摔出十几丈去,伏在一片刺骨冰寒间大声哭嚎起来。
自那日失了龙鱼儿,宁尘所经种种波折,历尽千辛,刚寻得她一寐衣角,浓
烈相思尚未贪得消解,即刻遭逢巨变。他心境大起大落,实是疼得撕心裂肺,又
不敢在亲近人前显露一星半点,只能强压在喉咙里。
四下已然无人了,他蜷在雪中纵情大哭,滚滚泪水涌在脸上,片刻间便被风
雪冻结。
能听他一剖胸怀的只有苏霍二人,可于阿翎万万不能开口,霍醉又远在天边。
宁尘只觉此时若能抱着霍醉痛哭一场,却也未必要择道入魔了。
都没有用。
触之而不能得,自己一身能耐在真正翻云覆雨的大修面前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离尘谷中,若神识再强几分,又何须龙鱼儿耗尽幽精;风咛山上,倘自己能只手
遮天,景水遥未必不会与自己相商。
一个灵觉期,谁把你放在眼里?
出离尘谷前他已是灵觉期,合欢真诀何其精妙,又占得潇湘楼灵气浓厚,他
气海早已生长饱满,就差一颗道心拦着。
意到此处,宁尘再也没有半分害怕。就算在南疆寻得龙鱼儿胎光爽灵,若修
为不够,难道又要眼睁睁失了她?
他心防俱开,管他什么心魔不心魔。羽化期都指了路来,那就一念成魔!
压制肉身的意志消散,每一寸血肉仿佛都在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它们服服
帖帖地归顺于新生道心,体、气、识三元通畅,大道顿时一片坦荡。
仙音缭绕,光芒万丈,只要一头扎进去,便有千般灵境、万种妙法。对一辈
子探求大道的修士而言,迈出一步,便至世间极乐。
可宁尘只轻声在心中说:我不要。
因为那里没有龙鱼儿。
仙音化作一声凄嚎粉碎,光芒也在刹那间消退。虽然入魔,但若不能秉持本
我,又算什么我道。
心若凝冰,水映天星;鱼在深潭,鳞照月清。
——寒溟漓水宫,《云不行》总纲。
《云不行》精妙非常,宁尘无法全然领会,但它至少为他塑了一面心镜。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宁尘便不怕失了「我」。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
样子。道心变了,我执却不能变。
观照,便能超脱。
然而面对本心,一切种种再无遮掩。分别、思念、失去,那些识海剧痛贯穿
到已然化为一体的肉身之上,烧得宁尘痛入骨髓,只靠《云不行》却压之不下。
但宁尘早有准备,他还有一部《渡救赦罪经》。
——四缘无起,五果长绝;六识不显,八道断灭。
八道断灭......
他睁开双眼,苍白的日光从东边遥遥撒下,风咛山风雪已然停歇。身周百十
丈内,积雪皆无,山地化作滚滚熔岩肆意流淌,如今已重新凝固,只留三尺深一
个黑黝黝的巨坑。
宁尘元婴已生。
腹中骤然大饥,他一步跃在坑外,抓起手边纯净无暇的雪团,大口吞进嘴里。
那一团团雪嚼在口中,须臾便化作清凉凉的冰水淌入咽喉,勉强镇了腹中饥火三
分。
他没有别的可吃,就这么爬在银光闪闪的雪坡上,吃尽了方圆三五丈的雪。
他嚼着嚼着,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任何一个宗门,门下有结成元婴者,必是
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开坛大祭昭告天下,欢闹三五日有余。哪有一位元婴会如他
一般狼狈。
可宁尘岂会在乎这些。元婴的门槛过了,接下来还要入分神,入羽化......有
了泼天的修为,他便可以庇护亲眷周全,便可以纵横天下无羁,还可以......
报仇雪恨。
* * * * * * * * * * * * * * * * *
元婴并非凡夫俗子话本中说的那样宛若初生婴儿。入元婴境,气海识海暴涨
数倍不止,更是在体内自成玲珑世界。它自金丹破蜕而生,是修士悟道后仿照天
地运行之理所就,亦称道胎。神识内观之下,乃是光滑圆润一颗斗大明珠。宁尘
入境不过两个时辰,体内元婴蓬勃焕发,一呼一吸之间隐约有感,天地元气仿佛
皆可取用。
兀自回想,倒也有些后怕。亏得风咛山广袤无人,但凡他结婴时有人经过,
恶念一动做些手脚,宁尘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眼前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明透彻。气海中那团元婴灵光剔透,只是幽若墨染,
全不似道藏中描述的光耀若虹。宁尘仔细探查一番,倒没发现自己这入魔元婴与
玄门大道有何差别。
虽然不确定是否有隐疾暗藏,现如今的修为表面上已然稳如磐石。既然如此,
宁尘索性也不多想,只放缓些速度,一边调息顺气,一边埋头赶路。
在风咛山穿了一日一夜,第二天天明时总算快要出得山来。宁尘行在崖上,
低头望见远处青岚江细细一条蜿蜒如蟒,连忙调转方向朝它直飞过去。
飞到那滔滔江水之前,宁尘纵放神识往江水中一激,几十尾鲜活江鱼立时被
他震晕。他又略使风法将它们卷上岸来,也不刮鳞去腹,只拿引火决燎得焦熟,
送去嘴边大嚼起来。
这两天除了饮雪便是喝风,终于有两口肉吃,哪还顾得上腥臊。宁尘狼吞虎
咽风卷残云,真应了那句吃肉不吐骨头,把满满一地鲜鱼都祭去了五脏庙。
人吃饱了肚子,心绪也多少好些。宁尘一遍啃鱼一遍捋顺心念,思索起日后
筹划。
也是有趣,那抹恨意笃深,切切刻在心上,反倒不再泛起波澜。宁尘引《渡
救赦罪经》之法功,八道断灭,如死还生,遮去了先前一应痛楚,这才能将目光
稳稳放在前路。
他已不清楚自己究竟会变作怎样,但求顺其自然了。
南疆广大,足有中原十之三四。若龙雅歌胎光爽灵尚在,真叫宁尘一寸寸去
寻,无异于海中捞针;可若她元神飞遁之后未能落在南疆,自己在那边也不能枯
耗时日。
还有一种可能,龙鱼儿胎光爽灵早已不在,去哪里折腾都只是徒劳无功。可
宁尘哪敢往深处想,这念头微微一起就被他立刻扯个粉碎。
自己强行从魔道入境,一身修为百废待兴,正是该一日千里的时候。如今唯
有先把南疆情形摸得透彻,顺带将修为巩固一番。
星陨戒中那些神品丹药至少都是元婴以上才能服用的,如今总算于宁尘派上
了用场。当务之急,该在南疆找一个安稳处,把神品丹药磕它十颗八颗,一举冲
到元婴中期再说。
想到此处,胸中有了条理,宁尘肩膀也微微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他
望着江水呆呆出了一刻的神,这才又抓起烤鱼来吃。
还没吃两口,忽然间山峦背面炸雷一声,青白色闪电远远看去宛若游龙,从
天空直插而下,落在山丘另一侧的青岚江中。
许是有修士渡江不慎,引了天上法力被雷劈了。那落雷处离这边少说数十里,
宁尘也懒得理会,扭头看了一眼又去吃鱼。
刚吃一口,他又忽地想起什么,立时丢了残羹剩肉,双脚一蹬飞身跃起,向
落雷处窜了过去。
宁尘不借外力,只用元婴自生的真气御风,好叫附近修士无法察觉。他飞过
这几十里山峦,天上落雷一个接一个压根就没停过。待寻得了一个高处往下看时,
只见一张阵法罩子截在青岚江中,那界壁硕大无朋形若洪钟,几乎横跨大江两头。
八名灵觉期修士分站两岸支持阵法,另有一名元婴悬在空中把控全局。六七
条青岚蜃蛟被困在阵法之中,彼此交缠翻滚挣扎,拼命往界壁冲撞,直激得江水
凶浪翻涌,天上雷云震颤。
阵法界壁逐渐缩小,青岚蜃蛟的腾挪空间也越来越少。成年蜃蛟足有一丈多
粗,数十丈长短,它们被困在阵中纠缠一处,从高处望去,犹如鱼篓中一条条无
路可逃的泥鳅。它们疯撕乱扯,一片片巴掌大的鳞片混着蛟血四散飞溅,甚是惨
烈。
又见阵法所及之外,另有一头蜃蛟在波涛中隐约起伏。那头蜃蛟不过一人粗
细,看似年幼些,它绕在界壁之外焦急难忍,引来一道道雷火往那界壁劈去。虽
然身量远不如阵中困住的那些蜃蛟,但引下的雷闪却雄浑可怖,望似有千钧之势。
然而那阵法乃是寒溟漓水宫专为围狩蜃蛟所制,雷法击在上面如蚍蜉撼树,
全然不为所动,急得那小蛟在浪中上下翻腾,无计可施。
宁尘看
24-12-20
着它那模样,禁不住心中一抽,仿佛看到束手无策的自己。
两日前吴少陵送行时特意提及,月清宫给代宗主提了围狩蜃蛟的条子。那时
宁尘便知,寒溟漓水宫是要以蜃蛟为引,给景水遥炼制那枚大荒天铄水丹。
景水遥水元功法的底子,纳入合欢焚心决的幽精真力,水火相济最是凶险。
而蜃蛟乃是妖脉水族,恰擅长以水元操控天顶雷火,内丹炼药正合得她如今
窘境。
青岚江绵延千里,源远流长,宁尘先前觉得此事难寻着力之处,便没有细想。
可是好巧不巧,这场围狩堪堪叫自己撞见。能给景水遥使绊子的事,他岂能袖手
旁观?宁尘脑瓜一转,登时想了一条小小计策。
他不再遮掩气息,反倒明目张胆飞在空中,一边掠向江心一边大声叱喝。
也不需听得他喊得什么,这边真气一放,那控场的元婴立刻警醒起来。他迎
向宁尘,左手攥着一道法印,以防宁尘有所异动。
「宫主有令!围狩之事日后再议!」
宁尘高举宫主与他留的信物玉牌,真气一激,信物上寄留的那缕威压骤然笼
罩开来。那元婴长老全身一震,连忙缓下身形,拱手向宁尘手中信物见礼。
「朱长老,我们下去一叙。」
宁尘一边开口一边察言观色,见那元婴脸色如常,便知自己猜对了。
能够出来猎取宗门炼丹资材的,要么是丹药堂亲自动手,要么就要交于外务
堂施办。楚妃墨先前将宗门里上层人物都一一写的分明,全被宁尘记在心里,两
堂正副长老一共四人,只有外务堂副长老是男的,姓朱名锆,宁尘试着唤了一声,
倒是没出什么差池。
朱锆随宁尘一起落在青岚北岸的阵眼旁边,四名灵觉护法正专心运作阵法,
虽看到两人过来,却也无暇与宁尘施礼。朱锆先命他们稳住法力不再收阵,却没
有直接按照宁尘说的停了围狩。五宗法盟的长老,哪有一个是傻子,信物再真也
不是能轻易糊过去的。
宁尘一开始放出的即是元婴气息,朱锆不敢小看与他,施了个平辈礼道:
「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乃宫主刚点的特使,传宫主之命,围狩条子收了。此事权且作罢,日后
再议。」
朱锆眉头直皱。这小子元婴修为,明显不是宗内弟子。若是宫主有命,照常
招弟子通传就是,何必交代他这个外人前来行命?
可是他毕竟不明就里,那信物上的威压不是假的,饶这少年有通天的本事,
总也不能是从宫主那里将东西偷来的。
朱锆索性也不纠缠,只谏言道:「此事已是箭在弦上。宗门耗费下去百十条
蓄养的巨灵鳟,这才诱得几条蜃蛟前来。蜃蛟灵智颇高,几乎与人无异,此一番
若将它们放归,定生警惕,再难有此良机!还望尊使回报宗主,不可半途而废。」
宁尘将头一摆,趾高气昂间凝眉瞪眼:「宫主是什么人?宏才大略经天纬地!
你不会以为宫主不晓其中厉害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这几句话怪腔怪调,听得叫人上火。不过朱锆元婴长老两百多岁的人了,
倒也好修养,不卑不亢道:「还请尊使明示,宫主因何收回成命?又为何要专门
遣使,不派宗门子弟传讯?」
宁尘冷笑一声,声音骤然尖锐:「你是什么东西,有你问话的份儿吗?!」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朱锆又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主,这话刺到耳朵里登时冒
了火。可就在情绪一动的刹那,识海巨震,竟是宁尘撩动他心念一丝破绽,轰然
将神识撞了过来。
宁尘灵觉期时就坐拥分神期神识,只是那识海乃离尘谷信力支撑,不过能在
分神期修士的攻伐下堪堪自保。如今他元婴已生,神识合以信力,羽化之下已是
无两,瞅准对方松懈之机猛攻过去,立时就将朱锆神识冲了个七荤八素。
若是正面交锋,元婴修士早做准备,运起心法宝物,可不是分神期神识能冲
破的。朱锆不是没有防备,换任一个元婴神识来攻都占不到他的便宜。然而宁尘
这头刚刚还拿着特使的架子与他说话,谁能想到狗脸翻得这么快,一招偷袭出手
竟是分神期级数。
朱锆心中暗叫不好,头晕目眩之际刚要施法应对,一柄长刀破体而入。
宁尘自开口挑衅的那一刹那,神识刀斩就已紧随其后,三招环环相扣,全没
给朱锆应对余地。这其中当属宗主信物功劳最大,若非手持此物,朱锆绝不可能
让他凑到这般近处。
朱锆本以为万事皆休,可那一刀却只是穿胸而过碎了大半肺脉。宁尘真要取
他性命,一刀碎了紫府人就没了,只是无冤无仇,倒也不必下那等死手。
布阵的八名灵觉护法大惊失色,立刻分出四人扑来。这阵法原也只需四名灵
觉便可支撑,此番多带了一倍人来也是为了办事稳妥。
若四个灵觉都在北岸,缠住宁尘十几招倒也不难,到时候朱锆服了疗伤丹药
再抢上前来助阵,宁尘可占不了什么便宜。
可宁尘如今修为已然上了一个大阶,对岸两人还未过江。他已直扑阵眼,找
准持阵的护法就砍。迎上来的二人双剑齐发,都被宁尘巽风邪体裹带的风流偏折
开来。
两个持阵的灵觉哪敢怠慢,再不腾挪就要挨刀,无奈之下只得收了法力飞窜
两边。桥担两头缺一不可,二人一撤力,那阵法界壁顿时崩裂。七八条蜃蛟鸟上
青霄鱼归大海,尾巴一甩,卷起三丈巨浪,尽入江中而去。
宁尘一击得逞,身子一拧调转方向便往南边飞跃。对岸四人一起朝他截来,
手中各捏法诀蓄势待发。
宁尘得手之后志得意满,本以为抬手两刀打发了堵截之人,顺势逃了就是。
没想到头里两人不闪不避,仿若全然不知自己对手是元婴期修士。
一刀劈下,首当其冲那名灵觉断臂飞出,宁尘反倒愣了。他原只为逼退来者
破开去路,全没想到这灵觉护法如此性烈,拼着少只手也要给同门抢出一个机会。
他刀势未尽,后面那人已拼力一剑拦腰斩在宁尘腰上。剑身辅一入体罡气四
射,直爆去宁尘一大块血肉。宁尘回身去劈,手却忽地一僵,竟是那断臂护法使
了什么冰决将他连手带刀冻在一起,胳膊肘已然转不动了。
就这么一恍的功夫,已有人接了伤者归去岸边,其余六人凌空将宁尘团团围
住。寒溟漓水宫的冰决深奥神妙,宁尘拿真气冲了两下竟没冲开。
还真是将人家宗门小看了......寒溟漓水宫与妖族常有摩擦,宗门弟子都是在
战场上喝过血的,一旦动起手皆作生死之搏,绝不含糊。灵觉期舍条胳膊又算什
么,虽损伤些本命元气,只要断臂未丢,两颗好药下去也便接驳了。自己在人家
面前还收着手,可不是就被人占了便宜。
他滞在空中忖度局势,朱锆已压住伤势补上前来。他面色惨白,飞得却比想
象中稳得多了。想来寒溟漓水宫打战打的频繁,那些战场应急疗伤的秘法十分霸
道。
「小子,你是哪里来的?为何有我宫主的牌子?」朱锆虽然被宁尘偷袭来了
一招狠的,却也知道宁尘未下杀手。他语气不卑不亢,仍留三分余地。
宁尘哼笑,朗声道:「管我是从何处来的!寒溟漓水宫恃强凌弱称霸一方,
任谁看不过眼都要踹你们一脚!」
「你假传宫主令谕,又动手伤人,那就莫怪我们拿你归案。」
朱锆将手一挥,护法们同时掐诀意欲结阵。宁尘看得真切,当即纵刀朝最近
一人攻了过去。
那人也不接招,抬手寒气外放,给宁尘织出一张雾网。宁尘不敢乱撞,微微
一绕,准备先伤去一人再说。
可登时便有其他人围攻过来,几名护法配合默契进退得法,比之当初妖墟时
的许长风景水遥不遑多让。每每等宁尘意图追击之时,就有法术从各处袭来,叫
他左右支拙。
几个回合下来,宁尘勉强伤了两个,自己身上也被冻了几处冰。这般下去,
待朱锆调息完全下场参战,自己非要下死手才能脱身了。
他一念至此,不敢再耽搁,拼着杀退身周几人,猛吸口气,一头往江中扎了
下去。
此处海拔仍是不低,江水依旧刺骨。上层水波汹涌,深处多少清澈澄明些,
只是光照难进,四周幽暗深邃。宁尘将神识定好南方,用个御水术从江底开始逃
窜。
身后嘭嘭嘭嘭几声入水,竟是漓水宫弟子追了上来。宁尘初时还在暗笑他们
自不量力,竟敢和元婴期竞速,殊不料他一顿猛窜,那几名护法竟甩之不开。宁
尘这才想起,自己一共没御过几次水,人家喔,宗门名字都带个水字儿,比游泳
那是真比不过了!
头顶上一道威压并驾齐驱,乃是朱锆感知着宁尘真气位置紧追不放。只要宁
尘往水上浮起,铁定有大招式往脑门招呼,到时候又和先前一样身陷恶战,于境
况没有丝毫改观。
宁尘稍微有点急了,正当他思索脱身之法的当儿,那江底忽地冲出一道黑影。
宁尘吓了一大跳,险些呛水进肺。先前在外围徘徊的那头小蛟,于幽暗处猛
然扑出,朝宁尘张开大嘴咬了过来蜃蛟洑水几乎全靠肉身本能,全无真气外泄,
待宁尘发现时小蛟已扑到右侧近前。说是小蛟,也只是和其余蜃蛟相比,放在宁
尘面前那也有他七八个长短,嘴巴一张足以将他脑袋吞了。
说时迟那时快,宁尘只能堪堪抬右手去挡,被那小蛟一口叨住。与此同时,
宁尘指尖一弹,吴大少送他的秋水刀在水中窜出两尺,滑在宁尘左手。宁尘抬手
就剁,直取小蛟颅顶。
救你们只是顺道,恩将仇报那就别怪咱不客气了。
然而那小蛟咔咔几口,尽将宁尘手上坚冰嚼个粉碎,却没伤他分毫。宁尘急
急停了手中刀,好歹没落在小蛟身上。小蛟潜下头去,又咬他身上其余几处冻冰,
尖牙利齿颇有巨力,宁尘一时冲不开的地方,在它口中宛若无物。想来这蜃蛟水
元一体,虽是靠肉身强咬,血脉中却有先天妙处自发运转,这困束的冰法终究耐
它不得。
宁尘定睛观瞧,小蛟眼中清明有光,便知它确是前来襄助的。他也不含糊,
身子一扭翻身骑在蛟上,紧紧抱住它的颈子。
小蛟试得他牢牢攀在身上,再不亟待,化作一道长虹猛窜出去。
江中毕竟少光,护法们追踪宁尘全凭他身上真气。如今他伏于蜃蛟之上无须
真气外放,小蛟游得又如离弦之箭,恁大一条江中方向接连变幻数次。不过一盏
茶功夫,身后的追兵气息已全然不见,想来是失了他踪迹,无法再追。
一转眼,又有数条壮硕蜃蛟从深处浮起,将宁尘拢在当中齐头并进,更有几
条靠到近前,用身躯轻轻在宁尘身上撞了几下,以示亲密。
同游片刻,几条大蛟在无声无息皆尽散去,驮着宁尘的小蛟也浮出水面,好
叫宁尘喘口气。
午日当空,清波分辟,身下小蛟一身金鳞微泛紫光,照得宁尘直眯眼睛。及
手所触,那鳞片光滑柔润,犹如出窑细瓷一般,叫宁尘忍不住多摸了两下。小蛟
似是作痒,又仿佛不喜他乱摸,身子左摇右晃,叫他牢牢把住才重新游得稳了。
宁尘来怒州时于蜃蛟口中救得凡人,离去时又于修士手中救得蜃蛟,其中造
化难以言说,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他莫名地只觉有些好笑,不意间心情竟敞亮
了大半。
若一切皆有命数,那么龙鱼儿的命数绝不是在我眼前静静消逝。
没有任何证据,可宁尘却分明在冥冥中感觉到,她还在。
他拍拍身下小蛟,大声道:「将我送去芒城,可听得懂吗?」
小蛟在水中轻轻一鸣,声音犹若空谷飞鸢,涤人肺腑。
吴少陵送的地理图有注,南疆与怒州接壤处有两座大城,一座称为芒城,一
座称为灞城,相距不过百十里。前者尚以人族居民为众,后者则已是大半妖族了。
宁尘想要落脚,自然要先去芒城。
说是人族,实则南疆人已大多是两族混血,数代传承之下,血脉各有薄厚。
不过人族一脉终究是万物之灵,但凡不是第一代,都已看不出什么妖族特征。
哪怕是寒溟漓水宫的正牌弟子,也有不少祖上身负妖族血脉的。
小蛟行得颇快,不出半日芒城已远远现在地平线上。它放缓身形,离了江心,
将宁尘托上了岸。
宁尘回头去看,横空山早已在天边隐入烟尘。他又看看浮在江水中探头望着
自己的小蛟,从戒指里掏了一枚灵觉期锻体丹药,朝它一抛。
「权作谢礼,后会有期。」
宁尘随性拱了拱手,也不知它看不看得懂,转身欲走。不料那小蛟衔住丹药,
噗一声又给他吐了回来。
宁尘未曾想到这一折,反应慢了些,抬手狼狈接住,差点让丹药打中面门。
「嘿,还挺挑,不要拉倒!」宁尘翻了翻白眼。
小蛟也不知是生气了还是怎地,忽地探过头来,一口咬在宁尘长襟。宁尘着
恼,抬手去拍,小蛟却猛地把头一晃,撕了他一片衣角下来,转身滚入身后万顷
碧波。
宁尘擎着衣服看了看破破烂烂的衣角,气急败坏骂道:「嘴怎么这么欠喔?!」
小蛟游至江心,又抬起头来看。宁尘恶狠狠朝它指了两下,小蛟远远朝他喷
了一口水,好似有些得意。
宁尘不再耽搁,起步往芒城行去。待他行至城门之外,再往后看,那小蛟依
旧在江中若隐若现,久久不曾离去。
(待续) [ 本章完 ]
24-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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