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一版主网 > 浊尘寻欢录 > 【浊尘寻欢录】(二十三、漱雪饮仇岂能休)

【浊尘寻欢录】(二十三、漱雪饮仇岂能休)

24-12-20

二十三、漱雪饮仇岂能休

放眼中原,一宗一派绵延生息,断离不开一代代新弟子注入新血。发布页地址ltxsfb.com发送任意内容到ltxsba@gmail.com获取最新地址各大门派

招贤堂隔三差五就得登记造册、遴选良材,少有闲暇的时候。

然而寒溟漓水宫大有不同,横空山脉毕竟天高山远,风雪甚凶,若是叫那些

凡夫俗子带着自己的小娃娃往风咛山上送,不到半路就得变成几块冰坨。所以宫

中收徒都是先由分舵聚拢,每年到了夏至时节,再由专人一起护送、拜入山门。

招贤堂平日里没了用处。除了内外堂主,不过几十名弟子负责归档清扫,只

待到了每年夏至,再调外务堂弟子应对时节。于是乎堂口常年大门紧闭,鸟都不

爱往这处飞落。

唯独今日,外堂堂主大中午正在午睡,忽然听得报信,急燎燎爬起来将衣冠

整饬利落,亲自守在了招贤堂门口。他左盼右盼,终是候得那少年身影出现在眼

帘之下。

少年疾步行至门口,躬身作揖道:「堂主辛苦。」

「哪里的话,咱招贤堂不就是干这个的。少陵快随我进来。」

外堂堂主虽是金丹修为,面对一个筑基期丝毫不敢怠慢,脸上堆着笑模样,

将吴少陵引入大堂坐了。

「来来,先喝杯茶......」

「不了,劳烦堂主这就将我入册。」吴少陵将手摆摆,客气一笑。

这堂主是门内老人,看着吴少陵长大的。如今数年不见,虽还是一副少年模

样,身上浮躁气却已消得大半,眉间也有了风刀霜剑留的愁意,不禁一叹。

「昨天就听得你回山了,想必当年之事也有了新的定夺?」

「哈,您等着瞧吧。」

堂主也不多问,翻出名册润了笔:「行,我先给你把事儿办了。条子喔?」

吴少陵从袖中捻出明水薇以代宗主身份给他批的令笺,信手置在桌上。堂主

埋头录条,又道:「你爹......不是,掌刑堂的销案条子也得给我。」

吴少陵顿时愣了:「我爹去黎州查案,还没回来喔。」

堂主笔头一滞:「哎呦,那可不好办了。尚有案子在身的底子,不可重回宗

门,这是规矩。」

吴少陵脸颊抽抽两下:「昨天宫主出宫来着,你知道吧?她亲自说的,认我

回来。」

堂主面露难色:「我这也没在场......」

「等我爹回山,销案条子再补嘛!代宗主的令笺都放这儿了,宫主又亲自说

的话,你不能把我当外人再撂这儿十天半个月的啊!」

「唉......不过您现在录在外门,合适吗?吴长老且不说,代宗主肯定要给你

把金丹修还。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要不您重铸金丹之后,直接去内门登册,也

省的麻烦两趟。」

吴少陵有点儿急了:「要不是时间卡着脖子,我也犯不着在这儿麻烦您!」

「我的少爷啊,您先别上脸呀!吴长老何等样人你最清楚不过。我若不照章

办事,他回来就拿我一个忽职之罪,我又上哪儿说理?」

堂主那话没有半句虚的,吴少陵直抓头发,狠声道:「你不用怕!宫主都发

话了,他断不敢来找你毛病,不然我让薇姐告状!我家老头为了自个儿名声,冤

了我踹出门去,我今天还就当一次纨绔坏坏规矩,算是叫他赔我!这事儿他再计

较,我看他还有没有脸当这个爹!」

那堂主嘿了一声算是应下,心说也就是咱吴少爷,可怜巴巴重回山门,无非

跳个条子的事儿,都把自己叫成纨绔了。

他拖泥带水把名字录了册,口中又连声道:「少爷,你可记得替我把话说到,

别给我坑死了,我修个金丹也不容易。」

「您放心就是。」

说着话,吴少陵褪了衣襟露出右膀。堂主看着他肩头上一大片伤疤,咂嘴道:

「还印这儿吗?要不换左边?」

寒溟漓水宫在南疆常有战事,弟子右肩皆印有宗门法记,以辨敌我。吴少陵

先前被逐出宗门时,膀子上受过剔肉刮骨之刑。如今那块老皮虽长得健全,却斑

驳狰狞,没的一块好肉。

吴少陵倒是毫不在意:「就印这儿。别人都右边,就我左边,人家还觉得

我有啥猫腻喔。」

堂主起了法咒印盖,仔仔细细在吴少陵那块伤疤上印下法记,又左看右看了

半天,这才放心帮他整饬了衣裳。不待他再开口扯皮,少年已拱手道别,大步迈

出门去。

吴少陵健步如飞,直奔藏经阁。有了宗门弟子身份,藏经阁外院的守备已拦

他不得,恭恭敬敬放了行。他也不往深处去进,只在外门弟子借用的杂书房盘桓,

尽耗了大半天功夫将几十本书端详仔细,最后借下三本离了藏经阁。

他三拐五拐回了待客小楼,眼见已是暮沉西山。吴少陵推门而入,望见楚妃

墨一人坐在厅中桌边。他暗叹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说:「还没回来?」

方才进门时,楚妃墨身子一怔就想站起来,看见是他这才塌回座上。女孩面

色看不出一二,只静静「嗯」了一声。

天明时,宁尘让宫主一把攫了去,到现在还未回还。吴少陵虽和宗门上头亲

近,终归差着级数,摸不着宗主的半点心思。寒溟漓水宫毕竟是五宗法盟之一,

宁尘一个通缉犯,被带到宫中难保不会出岔子。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能怎么办?等着呗。

吴少陵见楚妃墨心事重重,怕也是一整天魂不守舍。他去斟了杯热茶递在楚

妃墨手边,柔声道:「不怕的,宫主要动他,见面就下手了,想来不会有事。」

白天时宗主叫破宁尘身份,把楚妃墨惊出一身冷汗。她出身诛界门,情报灵

通,对合欢宗一事比其他宗门了解更深。门内甚至都来了一些追查宁尘的边角活

儿,都因上头害怕牵扯太深而婉拒。现在骤然发现,那风口浪尖的家伙竟然成了

枕边人,如何能不心惊。

楚妃墨看了看手中的茶,稍稍缓过神来,往喉中送了一口:「我倒不是担心

这个......」

「你是担忧,他为五宗法盟所缉,牵连上你?楚楚姑娘,要我说,不如趁你

们纠缠不深,趁现在就与他断了,速速离去。宁尘他心胸宽广,不会怨你。你一

个凝心期,怎么与他一起扛这泼天大的灾殃?」

吴少陵能看懂人,他方才几句话虽是试探,但也并非全是虚言。若楚妃墨心

智不坚,不如早些诱她摆脱关系,总好过半道途中再生二心。

不想他话音刚落,楚妃墨肩膀一绷,声音顿高:「你莫拿这等话激我!」

一声叱喝之下,楚妃墨潸然欲泣,吴少陵再不敢乱试,轻轻拍拍桌子:「非

是要激将于你,只是盼你思量清楚,免得害己害人。」

听见吴少陵言语诚恳,楚妃墨也按捺情绪,哀声道:「这种事情,如何能思

量清楚......吴少陵,你有依有靠,却不知我们这些人的难处。」

「楚楚姑娘教训的是。但吴少陵多少也有一张薄面,你若拿不定主意,我便

向上求情,叫你入寒溟漓水宫。宫主虽不理世事,却不会容其他宗派动自己任何

一个弟子。」

楚妃墨听闻此言,终于勉强对吴少陵一笑:「好意心领了,我从没想过去拿

什么主意。昨夜才决意跟他,今日一吓便折尾而逃,我楚妃墨如何立于世间。只

是看见今后滔天洪水,心中难免惶恐不安......」

吴少陵意在给她打气,直比划大拇哥:「楚楚姑娘女中豪杰,佩服。」

楚妃墨垂首道:「别说了,我实在不愿听你夸我。」

正说着,外面呼啦啦御风声响,可一听那落地的脚步轻盈慢宜,便知道不是

宁尘。吴少陵心中有数,忙起身开门,恰迎得明水薇迈步进来。

「薇姐,忙完了?」

明水薇这代宗主可不是虚的,吴苍擎一出门,大小事由都得跟她过一遍手。

好在她神识强悍,几日压下的案卷呈报倒是难她不倒。

那座下三名真传各行其道,景水遥一根大冰锥子,只有一个许长风常伴左右;

晏水彤外热内冷,平日温暖和煦,可心底任谁都不得亲近;唯明水薇走的外冷内

热那一脉,对这些宗门俗务倒也不十分厌烦。宫主若有一日退位,接班的还得是

她。

明水薇伸手在吴少陵头上一摸,笑道:「都是小事。扫干净了,好留得几日

囫囵来陪小陵。」

「那,宫主那边可有动静?」吴少陵连忙追问。

明水薇将青白色丝袍一拨,也不急着说话,先去中间桌子边落了座位。楚妃

墨见她进来,哪儿还呆得住,早垂手立到一旁去了。虽然算是客人,毕竟境界差

得太大,总不能没心没肺在人家分神期大修面前摆谱。明水薇压根就当她没在,

眼色没给一撇,话也没说一句。

「小陵,不是姐姐不与你说。那宫中隐秘,终究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

吴少陵呵呵笑起来:「我这也是关心我小兄弟不是。他那三两骨头二两肉,

宫主拿他去做什么,你总该有点眉目吧?」

「先前不知他是合欢宗余孽,现如今看,师尊大概是要与他论论飞升之道。」

吴少陵和楚妃墨对视一眼,两人多少放下心来,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不会

把他拿去五宗法盟交了吧?」

「师尊与他们不是一道,她才懒得将宁尘拿去送礼。师尊露面时,听到他身

份的都在这屋里了,你若担忧走漏风声,不如先把那诛界门的灭口。」

一句话给楚妃墨吓了一个哆嗦。不怕不行啊,饶是她刀光剑影中走的多,也

架不住分神期随便吐个话钉儿就能扎死人。

吴少陵赶忙朝楚妃墨摆摆手叫她安心:「薇姐别开玩笑,你不知道,楚楚姑

娘本就是我那兄弟的人。」

这些话明水薇全不往耳朵里进,她探身拿手指绕着吴少陵的发梢,促狭问:

「此去下山,长大了许多,是不是在山下勾搭姑娘了?」

吴少陵心神一恍,带着三分心虚:「倒不是勾搭......薇姐,似是有些隐隐约

约的缘分,抓得住抓不住的,我也说不好。」

明水薇朝他将嘴一撇:「我不管那许多,饶你偷腥也吃不了几口。只叫你记

住,若敢上山跟我耀武扬威,我定将她扔进坠冰窟冻上五十年的。」

听见漓水宫代宗主话里话外越来越没遮拦,楚妃墨再待不住,悄悄转进里屋

掩上了门。吴少陵倒是稍稍安下心来,顺着她那杆子赶紧往上爬。

「唉,薇姐,就一个炼气期的玉匠小姑娘,这些年和我算是义气相近、说话

相投,我却没心思去想别的。」

「别拿好听的哄我,你什么德性当我不知道?」

明水薇声音微微俏起来,扯得吴少陵心神动摇。

他自小缠著明水薇长大,对这代宗主三分痴恋七分敬慕。虽然色心渐长,明

水薇又明里暗里撩拨于他,可这家伙到底没有恁大狗胆,总担心失了分寸唐突佳

人,稍微轻浮些的话儿都不敢出口。

后来下山数年,甚至不知能不能回来。明水薇修行出尘,这些日子不过弹指

一挥,吴少陵却是被打入浊世度日如年。他思念亦苦,如今大仇得报得以回还,

恨不得今日就与明水薇剖明心腹,好与她真正亲近。

神识荡漾之际,也忘了身在何处,吴少陵伸手就去捉明水薇雪白柔荑。明水

薇分神期何其敏锐,吴少陵眼神一飘便知他意欲何图。她脸上不见风波,心中却

大喜过望。

寒溟漓水宫心法所致,明水薇于外物不假颜色,偏生放不下这位小弟。可自

己被身份架着,真撞得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道心还怎么再上一层。无奈之下只

能吊着哄着,盼有一日偷偷拨开他的心窍看看,里面有没有她的影子。

现在眼见那小爪子一伸,可不就有眉目了?

偏在这时,院子里落下一个御风的灵觉期护法,直奔屋里就来。方才屋子就

没闭门,从外面看得真真儿,吴少陵眼疾手快,腕子一转方向,顺势抓住桌上的

壶把儿,给明水薇斟了一杯茶。

明水薇心慌意乱,胡乱举着杯子装模作样去喝,忽又想起这杯子是那诛界门

用过的,心中起腻,狠狠泼在地上,对那进门施礼的护法瞪起眼来。

「干什么来的?」

她在人前本就冷冽,此时语气中的冰碴子更是能把人冻死。那护法被她斥了

一句,头都不敢抬,忙双手奉上掌中案笺。

「禀代宗主,宗务加急请告,等代宗主批红。」

「哪儿来的请告?」

「月清宫。」

吴少陵脑袋嗡的一声,真传分居凝冰宫、天星宫、月清宫三处,这分明是景

水遥那边送来的请告。吴少陵知道宁尘是冲谁来的,眼见明水薇接过案笺低头去

读,他便佯装起身置换茶杯,偷偷往那纸上瞅着。

明水薇察觉他在后面探头探脑,看毕后直接把案笺摊在桌上,又故意拖延一

句道:「她自己出的请告,还是漓水宫出的?」

「宫中有示下。」

明水薇嗯了一声,纵笔给笺上批了红,交与那护法拿去。她与景水遥无甚私

交,宫主一应筹谋也与她无干,自不会在这种事上多用心思。

望着护法离去,吴少陵忍不住开口:「怎么,月清宫那边请命围狩青岚蜃蛟?

这、这有些不妥吧?」

蜃蛟虽是妖族一脉,但如今九刳无人、九祝未定,妖族内部尚在互相损耗,

青岚蜃蛟与寒溟漓水宫反倒一直相安无事。青岚蜃蛟盘踞的青岚江,不仅令寒溟

漓水宫从中原偏安,更是截断了

24-12-20

大半南疆土地,极大限制了妖族北上。发布页Ltxsdz…℃〇M

青岚蜃蛟在散修面前虽然强横,对寒溟漓水宫而言却远不够看,就算大肆围

狩也没有反扑之力。可哪怕是村子里从小看着长大的老狗,不也尚有三分亲近吗?

蜃蛟一脉常年与寒溟漓水宫比邻相伴,年轻些如吴少陵一代,没经过早年间妖族

大战,对它们还真有些感情了。

明水薇色冷道:「景水遥的事你不要打探,更不要掺和,宫主自有安排,远

不是你能操心的。」

吴少陵不敢不听,却暗暗记下一笔,心道回头说给宁尘去让他自行判断。

刚起了这么一个念头,宁尘已带着苏血翎从天而降。

宁尘要是陷在宫里,都不知道搭上什么才能把他捞出来。看见俩人一起回来,

吴少陵一颗心立时落进了肚子。

「没事吧没事吧?」吴少陵连忙迎上去。

宁尘抿嘴朝他一笑:「虚惊一场,没事。宫主还帮我调理了一下身上隐疾,

耽误出来了。」

楚妃墨听见声音,从内屋奔出。她刚想诉诉忧心,见宁尘完好无恙,又强行

按捺下来,叫了一声主君,在他身侧站好。

宁尘先与明水薇见礼,明水薇客气应了。她不爱掺和此间之事,和吴少陵约

好晚上相见,便翩然离去。吴少陵刚想拉他坐下相询一番,宁尘却先唤了楚妃墨。

「楚楚,给我拿纸笔过来。」

楚妃墨应声将东西递去,宁尘坐在桌边拿身子挡了别人目光,疾书数十字,

塞入信皮用法术封严。

他抬手将信递给苏血翎:「阿翎,你速将此信送交柳七娘,不可有半点疏忽。」

苏血翎刚刚被宫主从坚冰放出,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形,但宁尘有命她自不会

多问,只小心将书信收好:「信送到后,我回来去哪与你汇合?」

宁尘认真道:「你就留在潇湘楼,不必再来南疆找我。当务之急,你去助霍

醉快些成就金丹灵觉,与我有大用。」

苏血翎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利落应下:「好。我何时出发?」

「现在出发,我们也走。一南一北,立即动身。」

宁尘说着话便起身对吴少陵拱手道别:「吴兄,有急事催着不敢耽搁,我们

后会有期。」

他话音没落抬脚便走,可一句「吴兄」却给吴少陵叫得发毛。两人这些日心

照神交,宁尘何曾这么生分过?他心中骇然,却不敢显露,慌忙抬手叨住宁尘的

腕子。

「这天都要黑了,急什么?过了今晚再走不迟。」

宁尘朝他哈哈一乐:「嗨,什么白天晚上的,有事就得赶紧走,又不是小孩

子家,半夜怕被狼叼去。」

吴少陵不依不饶:「你先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行。」宁尘一扭头看向苏血翎,「阿翎,不必等我了。你先行动身,我说

几句再走。」

苏血翎对他点点头,不作扭捏之态,飞身而去。吴少陵还要拉宁尘入座,宁

尘却站着不动:「不坐了,有什么事咱们边走边说吧。」

「也好。」

三人不施法力,沿着路阶往山门方向慢走。可是吴少陵不张嘴,宁尘就不出

声,这一路走的吴少陵抓心挠肝,也不知该怎么问他,最后也只能尴尬着开口。

「十三,你准备往南疆去,是吧?」

「是,我......嗯。」

吴少陵放缓脚步,从戒指中将先前借的三本书取了出来:「南疆你人生地不

熟,此一去没什么凭依,切记步步为营小心为上。这几本书路上仔细读读,知己

知彼百战百胜。」

宁尘接到手中一看,头一本南疆地理图,其余两本《路舆广志》《荡妖平南

录》,都是吴少陵精心挑选、助他熟悉妖族风土历史的好书。他心中微暖,却不

敢多动心神,轻声道:「大哥费心了。」

他刚才口称「吴兄」,分明是心墙高筑,现在叫了声大哥,吴少陵知道他多

少卸了些劲儿下去,想要探问几句又不知分寸如何,只能在他肩膀拍上两拍。

也亏得吴少陵没再追问,不然真挑拨起宁尘心神,又是一场麻烦。

此前在寒溟漓水深宫之内,宁尘痛别龙雅歌幽精元神,心火上涌神志大乱,

依稀只记得宫主有言召他。等他浑浑噩噩去到宫中正殿的时候,才注意到景水遥

也跟了过来。

那正殿仿若坚冰所筑,地板天花立柱灯盏皆是晶莹剔透,却并未有什么寒意。

宫主坐在殿当中水晶大榻之上,静静望着面若困兽的宁尘,又看向他斜后方的景

水遥。

「阿遥,选了吗?」

「我选了。龙宗主毕生修为,我定不辜负......」

景水遥声音传来,刺在宁尘耳中叫他心如刀割,他愤愤扭过头去,却见景水

遥脸上雪肤泛红,真气鼓荡。一句话刚说完,女孩竟噗的一声喷出血来。

那热血溅在地上,几乎融了脚下冰石。景水遥双腿撑不住了,捂着胸口软倒

下去,只剩一只胳膊撑住地面不至躺倒。口中鲜血涌在胸襟上,宛若暮霞,景水

遥半伏在地咳了又咳,拼力喘息才稳住气脉。

宁尘正在惊疑,宫主却已发话了。

「你方才说玉蝉祭炼近乎圆满......阿遥,本命玉蝉是融纳幽精最为关要的护

身法器,祭炼起来不得半点马虎。分神期元神,哪怕风中残烛,也非是灵觉期能

轻易消受的。你心急如焚,玉蝉祭炼还未全功,非要抢先行法,自然有此一劫。」

景水遥又咳了两口血,沙哑道:「师父......我知道......」

「先前命你与宁尘相商,是希望你能够置转因果。可是你既已选定,那便是

你的命。」

宁尘看着宫主兴不起任何波澜的面孔,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穿插而过。他难以

自制,一张嘴就是疾言厉色。

「你有读心之法,早就看出景水遥绝无更改念头的可能!事事在你掌中,你

又何必装模作样!」

怒吼声在大殿回荡不休,宫主却不以为忤。

「难道你来至我寒溟漓水,也是我掌控的?你若迟来三五日,连先前的机会

都不会有。我识人心想,却拨不动因果之弦。你与阿遥因缘际会,即是她的命,

亦是你的命。我将你带到她面前,你要做些什么我也不曾管过。」

宁尘闻言,忍不住嘶声道:「那我若是杀她,你管也不管?!」

「不管。」

那二字刚一出口,宁尘抽刀就向景水遥去砍。宫中禁制了法力,景水遥又被

火焚之气冲撞,体弱之际避无可避,只能勉强挣扎着抬手去挡。

刀未落定,宫主却突然射出一道气机,正中宁尘手中昆吾。宁尘下刀极重,

被巨力一带,虎口顿时鲜血迸溅。那刀本就中有旧伤,宁尘没有灌注真气,被羽

化期气机一撞竟断成两截,刀身射出数丈之外,噌楞楞插在地上。

宁尘愤愤看向宫主,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间刚要质问,宫主已抬手拂出

一道微风将景水遥托到一边。

「要杀可以,却不能在我寒溟漓水的地界动手。阿遥,去丹药堂让他们炼一

颗大荒天铄水丹,保你经脉。」

景水遥受了宫主真气在身,终于挣扎起身,踉跄隐出殿外,只留宁尘一人在

偌大冰宫中瑟瑟发抖。

不是寒冷所致,而是他再压不住心中愤恨。

爱侣难救,有仇难报,一身戾气不得发作,只被人拨来去如掌中玩物。宁

尘满腔的怒血积在胸腹,几欲爆体。他强压神识稳定心神,还要与宫主痛斥一番,

身子却先支撑不住了。

一股甜腻腻的触感涌入心头,身子忽地软去。宁尘低头一看,自己那身灰白

袍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暗红色浸透。

他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道心遭逢巨震,血肉之体已开始寸寸崩解,那鲜

红血肉一团团掉在地上,一双腿都融了小半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宫主已从座上一跃而下,剑指点中宁尘眉心。肃寒之气从头

到脚直贯而入,冻结宁尘全身上下所有肌骨,阻住了崩解之势。

「我道不通,其脉自崩。宁尘,你这血肉之体从何处得来?」

宁尘神识纷乱,一时做不得答,可宫主的问话已从他识海深处勾出念头,读

起来一清二楚,也不需他开口。

宫主在宁尘身边踱了几步,似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有趣。你为何抉择此道?」

宁尘只剩一张嘴还张得开,他努力蠕动喉头,骂道:「与你何干!」

「人人皆有我道,万众修士却无一人敢抉此道心,你以为为何?」

羽化期亲自论道,机会千载难逢。宁尘是知道好歹的,饶是如今心火大盛,

也强令自己镇定了心绪,咬牙去听。

「这我道,你若问心无愧去做个好人还则罢了,可这世间之事千丝万缕

盘根错节,又怎是一个金丹灵觉能一力而终的?脊梁骨再硬再直,也有不得不弯

腰的时候。你斗不过这世间,就只能应变己心。心变了,脊梁骨便只能错开去长。

如此这般,你那我道与魔道也没得什么两样。」

宁尘心中豁然开朗,虽仍有所怨,却也不得不恭声道一句:「谢宫主指点...

...只是如何修得道心再进一步?」

「成魔。」

纵情逞欲无法无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谓之魔。宁尘暗吸一口气,随即

冷笑道:「宫主好算计。教下三名高徒助你堪鉴飞升之法,现在又要让我走一走

成魔的我道,好让你看看如何「不忘我」......说到头来,我们都是你证道的

工具!」

「我观视你们求道以作参照,的确不假。但我不是在诱你成魔,而是你已经

没有第二种选择。还是说,你打算在元婴前徘徊百年,不得寸进?」

「你不怕我真的变成魔头为祸天下?!到时你其责难咎,我所做下一切孽债,

势必伤你因果!」

「宁尘,什么是魔?当个坏人,就是成魔吗?」

「......」

「我无即为佛,我执即为魔。执着我相,超脱世间常道,才是魔道。你所执

着的比世间都一切重的时候,你就是魔了。你早已踏在那条界线之前,只是你还

不知晓。你要记得,你可以是魔,你可以执着,甚至可以做下诸般种种魔道行径,

但只有一条,你不能被人所见,一旦被人所见,你就真的是了。」

宁尘脑中嗡嗡作响,仿佛在冥冥中窥见了灼人双眸的耀光。

悲天悯人,可阴差阳错之下酿成滔天大祸,你即是解不脱的魔头;满心恶念,

却在人前做了一辈子仁义道德之事,你便是大贤之人。

心念,与自己是什么,并不相关......又或者,只是可以不相关。

可以,就足够了。

宁尘知道,自己如今的心意已无可转圜,可这成魔之道的路上,又该如何不

变做罗什陀一般的残虐奸恶?

未等他开口相询,宫主已读懂他心中所想。

「我知道你怕。今日将我寒溟漓水宫历代宫主修的《云不行》法纲传你。将

来若到了偏身坠堕之时,它可以护你一护。」

宁尘颤声道:「我......能做到么......」

「很难。但这世上又哪有什么容易事?你不过比其他人更难一点罢了。」

「难一点......哈哈哈......」宁尘苦笑三声,随之目光一坚,「来吧!」

宫主双手剑指一对祭出法印,将寒溟漓水宫秘卷轰然灌入宁尘识海。

待宫主助他调息完全,重新稳住肉身,已是日薄西山。宫主给了他出入寒溟

漓水宫的宫主信物,也将苏血翎放了交还给他,这才将二人送出宫去。

如今宁尘已然明白,宫主为何先前说了一句「为了叫她活着」。当初万法宗

龙雅歌兵解,苏血翎道心随之崩破,还是宁尘用千机神络牵连二人识海才勉强将

她救回来。如今龙雅歌幽精已灭,倘苏血翎知晓此节再复险象,宁尘可就全无办

法了。

所以他只得强作无事,乱写一封手书将苏血翎支走,以期保她无虞。

宁尘咬着牙硬去演戏,好歹支撑了一时半刻,没叫阿翎多起疑心。可满心凄

苦哪是能压得住的,吴少陵练就一双好眼,早看出他的异样,只是言多必失,不

好多说。

二人眼看已行至距离山门不远,身边少有人往,吴少陵索性以真名叫了他。

「尘哥儿,南疆你要自己去,我没法陪你。」

宁尘强镇心神,脸色冷若寒冰,声音也清凉无波:「我知道,我从也没想过

叫你陪我。」

「嗯。」吴少陵点点头,只拿家常话顺着他说,「我在山下蹉跎十年,也该

做些正事了。等我们两兄弟略有所成,下次再见之时也好多吹几句牛。」

宁尘忍不住问:「大哥有何打算?」

「先复铸金丹,然后随我爹将宗门上下清整一番。和任元圣一案有瓜葛的,

都给他大差不差办个干净。」

「大差不差......」

「是啊,这偌大一宗,千丝万缕,牵一发动全身,总有力不所及之处。薇姐

将来必是要接任宗主的,她需得竭力修行,震慑全宗内外,那我便要像我爹辅佐

宫主一般,做薇姐的左右手,好好传续我寒溟漓水宫衣钵。」

宁尘微微颔首,长叹道:「能一眼望见的未来,真好啊......我却不知,自己

该往何处才

24-12-20

地址发布邮箱:Ltxsba@gmail.com 发送任意邮件即可!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