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吉,送御医出去吧。”
太后再次下令,梁吉也照做了。
宋端这才有机会问道:“您刚才说……曹琦……”
“暗箭是曹琦着人放的,这事儿,哀家知道。”太后用旁边废弃的纱布将剪刀上的血全部擦拭干净,“她养了一个郑国的杀手,是在天门宗里养大的,是不是?”
宋端震愕之余,连疼痛也顾不上了,迟疑片刻,才装着胆子问道:“难道……是您让曹琦这么做的?”
太后立刻斜睨过来,吓得宋端忙低下了头。
该死,就算心里面是这么怀疑的,也不能直接问出来。
“不是。”
太后好在没有追究,而是道:“曹家杀了老三,哀家也不屑与这些逆臣为伍,曹琦这样卑劣的人,在哀家眼里,不过是个蝼蚁,哀家若想知道一些事情,没人能拦得住。”
宋端觉得太后这话自有深意,曹琦行事严谨缜密,若是能被太后轻易得知的话,那自己和韩来的一切,她也……
那自己的身世……
宋端忽然生出一个极其惶恐的念头来,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又拿起剪刀来绣箭盆栽的太后,眼珠微颤,冗长的睫毛在细微的抖动,露在纱布外面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桌面,不安的咬了咬嘴唇。
“你最近和曹琦走的很近啊。”
太后并没有对宋端的异样拿出什么态度来,问起了其余的事情,宋端用另一只手按压着伤口,说道:“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这样做倒也没错。”太后瞥眼,“只是这靖安城的悠悠之口,你也受得住?”
“公子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宋端淡淡道。
“哀家从前只觉得千年这孩子有心胸,有远见,如今看来,你这孩子也不差,好好去做吧。”太后盯了一眼宋端,又道,“只是,那人最近要做什么,可是和你说了?”
“曹家想要夺取皇后手里的太行军狼符。”宋端如实道。
“这些哀家也知道,曹家做的明显,有心之人都看得出来。”太后话锋一转,语气也逐渐严肃,“你知道哀家想要知道什么。”
宋端低下头来,眉头微微皱起,虽然太后和公子表明了心计,但是她只是为了弘王,并不是为了给川王报仇,不能确定是否是……
“你和韩来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太后看出宋端的焦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失笑于她的杞人忧天,遂道:“眼下的光景,皇后也倒了,她曾经的救驾之功,也只能保全她的中宫之位,并不能多做些什么,若没有哀家,你们可还有别的靠山那?立储之后,朝堂局势必定要重新洗牌,到时候,就算曹家如何,他们手里攥着匡王,总是要比你们韩家更得人心。”
宋端深吸一口气,太后说的有理,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最终想要的结果毕竟是一样的,想了想,这才说道:“曹家并不像咱们想的那样一心一体,曹琦和曹燮父女之间的关系,似乎很紧张,况且……曹琦不是蠢笨之人,她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会投诚……”
“不过是有共求的利益罢了,等曹琦将你利用干净,她自然会再次和你撕破脸皮,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太后夺过话茬,反问道。
宋端也想过这个问题,遂道:“那我们就要比她快。”
“比她快,却不比她阴险。”太后喃喃道,“你终究还是比不过曹琦的,人只有在不择手段下,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宋端听着这话,心里不舒服,轻眨双眸,挺直脊背,也不管面前的人是圣人的生母,也不理会自己会不会失宜,清冷道:“太后,您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下臣以为,一个人越想强求什么,就越会在这件事情上尽数失去,人可以有得,却不可强得,即便是真的想要,也要名正言顺的去争,而不是不择手段,人生在世,先立心后立命,下臣宁克玉碎也不要瓦全,宁愿为公理去,也不愿违背心意。”
太后闻言,昏沉的眼底闪烁出一丝精光,她在这宫中干熬枯槁的太久了,连血肉骨头都腐朽了,人也陷入了泥潭中。
眼前的宋端,像是希望,像是甘泉,让人见之清冽,仿佛可以洗涤天下的一切脏污,不叫宫里浑浊,不愧对于心。
“很好,不愧是韩来看重的人,你回去吧,曹琦那边一有什么动静就即刻来告诉哀家,不许隐瞒。”太后道。
宋端点头,出了宫门,见到了回来的梁吉,小声的说了些什么,那人进了殿中后,对太后道:“太后,那佛像就在御史府中,若是寻个什么由头搜府的话,想必能搜出来。”
太后瞥眼:“当真?”
“是。”
梁吉认真道:“青玉素来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曹家一直将其藏在府中,只怕正是因为不好处理掉。”
“这件事情要缓缓去办,不要惊动曹家。”
太后嘱咐道:“你先出去吧。”
梁吉应声,出了殿门,瞧见旁边站着一个人,是罗清逸,这人自打被太后软禁在了宫里后,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大圈,人也显得阴鸷,和梁吉对视一眼,拂袖出去。
梁吉盯着她的背影,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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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府的书房里,曹燮扶额,皱眉道:“既然太后要动手,那这观音像就不能再在咱们府里放着了,必须要送出去。”
曹行站在对面,有些无奈道:“父亲,太后若是有心,必定会让人留意咱们府上的任何动向,任何从咱们府上送出去的东西,只怕她都心知肚明,咱们根本瞒不过的。”
“太后怎么会下场。”
曹燮倒是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他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很是严峻,摩挲着手里的毛笔,低冷道:“立储的事情,太后始终是作壁上观,不曾插手党争,就算是川王的死,也无法撼动她,怎么……开始插手了,难不成,太后要站在韩来的身边?”
曹行也有些想不通,遂道:“难不成太后是要给川王报仇?”
“若要给川王报仇的话,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曹燮道,“从眼下局势来看,咱们始终忽略掉了这个老太婆,没想到她的手要比咱们想象的长,想象的大,或许朝中遍布着她的势力也说不准。”
曹行见父亲少有的局促,不由得也紧张了些:“父亲,那我们该怎么办,抵抗太后这……咱们曹家怕是不行。”
“咱们曹家是抵抗不了太后的手段,那就让他们皇家自相残杀。”曹燮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毒辣,脑海里已经在生出些不轨的计划来,“咱们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是了。”
曹行连忙道:“父亲想怎么做?眼下圣人也是偏向着韩来的。”
曹燮冷眼道:“不要如今的天子,要来日的天子。”
曹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