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拿出来,未免太晚了吧?」
「你什么意思?」见陆妈妈如此胡搅蛮缠,岳镇峦语气不善,怒目而视。
「本朝律,若要拘拿人犯,需先出示文书,而后才可逮捕。这文书老娘事先
不知,你如此行事已经犯了王法!」
陆妈妈竟是懂点条律,引经据典,趾高气扬,「不信叫你们章县丞……好啊,
老娘就奇怪,怎么今晚你们县衙的老爷一个都没来呢,原来早就串通好了!」
岳镇峦却没有回应她的责问,反而冷笑道:「呵,没想到你一介青楼女子,
也懂本朝法律。本捕就让你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那就是——事涉武林江
湖,各捕役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此人是二十年前的淫贼『玉龙探花』,作奸
犯科,证据确凿,今日我捉拿了他,将来就是三司会审,也没人能说我的不是!」
岳镇峦被激起了胸中之气,踏前一步,威严骄傲,义正言辞,全场鸦雀无声。
第二十四章 一剑诛心
「你!」
陆妈妈一阵气结,忽而死死地盯着岳镇峦,咬牙切齿,「好,今日你可以将
人带走,老娘明日便启程去紫垣,问问中书大人仇道玉,你这么做是否合规矩、
顺条例!」
听了此言,岳镇峦却没再顶回去,面色凝重,似乎纠结不已。
「糟了。」沈晚才低声道。
眼见岳捕头正自威风凛凛,却因陆妈妈一番言语而面现纠结,情势急转直下,
我不由疑惑道:「师叔怎么了?那女人是要告御状吗?」
紫垣,全称作紫微垣,在天文星象中是三垣之一,被认为是天帝居住的地方,
应是指代当今天子的居所,亦可作为京畿、国都的代称。
那陆妈妈此时提到紫垣,当是指要上京告御状,但以岳镇峦的自述,所作所
为合情合理、合规合矩,应该不会忌惮才是啊。
「非也,她不是要告御状,而是在威胁岳捕头。仇道玉是当朝权相,位极人
臣,权倾朝野;这女人叫陆琴芳,曾是仇道玉的情人,后因正房妒忌,将她逼入
青楼。仇道玉虽然不会她再续前缘,但以他的权势,这女人依旧是他的禁脔。她
说要去找仇道玉,其实就是去煽风点火,稍有不慎岳捕头职位不保啊!」沈晚才
轻轻摇头,低声道出了她的来历背景与底气所在。
没想到区区一个青楼老板还能牵扯到当朝权相,不过细思之下倒也合理,这
百岁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一个弱女子能在内城把青楼开得有声有色,背
后若无人撑腰,早被生吞活剥了。
不过沈师叔说到禁脔,倒是让我想起一桩淫事,心中有了主意。
我凑近些许,轻声问道:「师叔,你能否做到传音入密?」
「自然可以。」
「师叔,你给那女人传一句:『陆妈妈,昨天下午你叫老公叫得真亲啊』。」
说完这句淫语,我已是脸上发烫,羞耻难当。
「贤侄,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沈晚才惊异侧目,差点破音。
我涨红了脸,催促道:「师叔你就别管了,赶快给她传音,待会岳捕头罢手
就晚了。」沈晚才收回好奇的目光,嘴唇微微一动,却听不见声音。
「谁!?」忽然,陆琴芳失态地尖叫,一阵趔趄,旋即抬头环顾,怀疑的目
光四处飘荡。
沈晚才适时地前踏一步,笑吟吟道:「陆老板,可以让我等走了吗?」
陆琴芳盯着沈晚才,面色数变,最终恨恨地让开道路:「算你们狠,滚吧。」
「怎么了?陆妈妈怎么服软了?」
「不知啊,许是怕岳捕头查她这园林?」
「终究只是个龟奴,又失了命根,不值得陆妈妈保他。」
座中客、围观者一阵唏嘘失望,岳镇峦面有不解,但丝毫没有迟疑,押着一
直一声不吭的玉龙探花出门而去,我和沈晚才则紧随其后。
我在园中回头望了一眼,陆琴芳正在台阶上伸手欲挽,面露惆怅,神色失落。
昨日陆琴芳对这龟奴的辱骂毫不留情,让我以为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
所需,没想到她竟会为这淫贼挺身而出,不惜动用昔日情人的恩宠也要保下他。
看来这淫贼确有些过人之处,不可大意,我得把这二人尽早除掉才是。
我忽而想起那个小白脸,跟上去小心询问道:「岳捕头,这淫贼还有一个传
人,不一并绳之以法么?」
「柳公子勿需担心,王长老和我手下的捕役应该已经得手了。」
岳镇峦呵呵笑道,成竹在胸,但玉龙探花突然挣扎,他又狠狠地加了几分力,
「你干什么?老实点。」
「嗯。」我这才放心点头。
岳镇峦押着玉龙探花,沈晚才和我紧跟在后,园子里的男女似乎被我们这一
行人惊扰,纷纷整理衣裳,让在一侧,不再淫戏,四下无声。
四个看门大汉似乎识得岳捕头,面面相觑中也未加阻拦,我们便轻易出了
「红袖添香「园,走到对面,在挂着灯笼的马车旁等候。
对面的园林里哄闹声很快又响起,欢歌浪语很快将方才的波澜抹平,仿佛无
事发生。
过不多时,便看到王元贞与一个穿着黑色便服的年轻人相伴而行,自园林右
侧的高墙边走来,后者抓着一条绳索,从黑暗中牵出双手被缚的病态俊男,正是
那小白脸!
见二人陆续落网,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蒙在心头的淡淡阴翳消失无踪。
王元贞迎面走来,抱拳见礼:「岳捕头,幸不辱命,这小畜生被老夫擒下。」
「辛苦王老了。」岳镇峦押着玉龙探花不能抱拳,但也点头回礼。
后来的年轻捕役用力一拉,将小白脸踹翻在地,师徒二人正好对上。
「老东西,你……」
玉龙探花却将头一偏,恶狠狠地斥道:「滚开,小兔崽子,老子不认识你!」
「犯人不得私语!」年轻捕役一脚踩在小白脸的后心窝上,他登时无法开口。
岳镇峦吩咐道:「小韩,将玉龙探花绑好。」
「是,头儿。」小韩应声将绑着小白脸的绳索捆在自己手腕,又从腰间解下
另一条麻绳,接手羁押玉龙探花。
岳镇峦将淫贼交给小韩,后者从背后单手抓住他双腕,正要缚上绳索时,玉
龙探花双手奇异地一扭,竟然挣脱了控制,撒腿就跑,隐隐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变生肘腋,岳镇峦当机立断,喝道:「晚才兄,追!生死勿论!」
沈晚才二话不说,早在玉龙探花挣脱时便已抽出腰间宝剑,身体犹如离弦之
箭,寒光一闪而逝,向着疾驰的玉龙探花追去。
一眨眼之间,二人身形已至街道尽头,正好交汇,隐约可见沈晚才递出一剑,
这一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远处又没有灯光,星光下看不真切。
只见一人站立一人倒地,我心中大定,那淫贼不会傻傻站在原地,看来是沈
师叔得手了。
果然,一人拖着另一人缓缓走回,直至灯光所能照明之处,才能看清景象。
沈晚才神色肃穆,犹如杀神附体,右手持剑,斜斜指向地面,左手抓着玉龙
探花的后领,尸首被一剑穿心,汩汩鲜血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一瞬间,我差点拍手喝彩。
只因这一幕与我读侠义传奇时所幻想的行侠仗义不谋而合:手执三尺剑器,
脚踏贼寇尸首,睥睨群雠,侠肝义胆,豪气干云……
「啊……呃——」小白脸见此情景,悲恸哀嚎,却是才叫了个开头,就被小
韩狠狠踩住后心窝,张嘴「嗬嗬」嘶吼,眼睛死死地盯着被拖行的尸首。
沈晚才拖着玉龙探花的尸体走到近前,将之抛在地上,将青光闪闪的剑身所
残余血珠甩掉,收剑入鞘,动作干净利落,淡淡开口道:「他速度太快,我只有
一招的机会——如果是二十年前完好无损的玉龙探花,此时已教他逃出生天。」
岳镇峦冷静点头,毫无责怪:「无妨,本捕已验明正身,玉龙探花二十年前
就屡犯奸淫妇女之重罪,又拒捕在先,死不足惜。」
小韩狠狠地朝死去的淫贼面上踢了两脚,恨恨地咒骂:「死淫贼,还敢拒捕?」
小白脸趴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软绵绵的尸体,泪流不止,双目无神,生无可恋。
生平第一次见到死人,我竟然毫无惧色,反而对那一剑穿心的果决心生佩服,
胸中更有一股快意,看着死不瞑目的淫贼暗道:「活该,谁让你给这小白脸出谋
划策的!」
我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却指向了地上小白脸:「岳捕头,这淫贼传人如何
处理?」
第二十五章 仙母救生
岳镇峦凝起了眉头,盯着阴阳两隔的淫贼师徒,面上有些为难:「那淫贼死
到临头还装作不认识此人,定是想与他撇清干系,柳公子所言传人一事恐怕不是
空穴来风,至少他二人关系匪浅——但
[ ]
<div id="nr1">
本捕手中没有他犯法的确凿证据,却是不
好处理。」
「岳捕头考虑周全,不如先带他回去拷问,若供出罪状再处置也不迟。」
我已然摸清岳镇峦的脾性,执法严明,重证实据,若是极力加罪反而不美,
于是旁敲侧击,让他自行查证。
「如此也可。」闻言岳镇峦点点头,没再纠结,转头便与沈晚才等商量处理
后续事宜。
小韩正在看着不得动弹的小白脸,我凑过去道:「韩兄,方才那淫贼不知使
了什么法子,竟然差点逃脱,这小白脸不知会不会也学了这招啊?」
那小韩差点走脱了犯人,正在气头上,听了我的撺掇,不由点头,目露凶光:
「有道理,老子先打断他两条腿,看他怎么跑!」
我眼见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虽然不能置他于死地,但叫他尝些苦果也算惩罚
了,断腿之人在牢狱中没有人悉心照料不免落下残疾,再也没有当淫贼的可能。
小韩将犹如死鱼的小白脸翻过身来,一脚高抬,正要踏下,耳中忽然传来一
阵清冷仙音:「且慢。」
在场数人霎时浑身一震,小韩手脚僵硬,岳镇峦霍然转身,如临大敌。
月光星辉下,街巷城道上,一袭白衣悠然飘来,只一个模糊的仙影,却仿佛
占据了无垠的天地,连浩瀚银河都黯然失色。
娘亲蒙着面纱,只余美目皎然,素袍飘飘,莲步款款,恍若一尊白玉雕塑走
到了近前。
沈晚才和王元贞殊无波动,岳镇峦面色凝重,小韩却看得呆了,小白脸更是
死灰复燃,一双眼睛重现光芒,犹如礼佛一般虔诚地望向娘亲。
只有我心中大为震惊,娘亲在此关键时候出言阻止,绝非巧合,难道今夜一
直在暗中观察我?
岳镇峦看着距此十步左右的娘亲,警惕问道:「来者何人?」
沈晚才适时开口,在旁边介绍道:「岳捕头,她就是二十年前威震武林的谢
冰魄谢仙子,柳公子的母亲。」
「哦,原来如此。」岳镇峦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稍稍放松了警惕,却是没
有什么好脸色。
「沈兄,岳捕头,王长老。」娘亲仙姿翩翩,走到近前,玉手抱拳,仙音空
灵。
沈晚才点头示意,岳镇峦勉强回礼,王元贞却吹动了胡须,偏头哼道:「原
来是以身饲魔的谢仙子,久仰。」
此言大不敬之极,我本是被猝然现身的娘亲吓得不敢开口,此时正想发怒,
却见娘亲无动于衷,反而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由得心下大乱。
娘亲并不反驳,是何意思?难道王元贞所言属实?那我父亲岂非是魔教中人?
「霄儿,不要胡思乱想。」娘亲似已洞察我心乱如麻,淡然出言,仙音如同
冰雪般使我心神收摄,我心中虽有千万疑问,此时却只能压在心中。
岳镇峦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率先发问:「谢仙子深夜来此,有何见教?」
娘亲双目垂怜地看了一眼洛乘云,不卑不亢道:「岳捕头,我观此子元阳未
泄,奸淫妇女之罪,他应当未犯。」
娘亲为何要怜悯这淫贼传人?娘亲为何要给这小白脸脱罪?
我只感觉心如绞痛,有种被人背叛的痛苦,而且这人还是我心心念念想要维
护的娘亲!
我握紧了拳头,悲怒交加,却在娘亲积威之下不敢开口。
「呵呵,就算仙子所言不虚,他未必就没有作奸犯科——淫亵妇女并非只有
一种方法。」岳镇峦对娘亲的说法不置可否,一笑置之,并未采信。
「岳捕头言之有理。」
见岳镇峦固执己见,娘亲不再尝试说服他,转头道,「沈兄,你可曾记得洛
正则?」
「自然记得,当年就是他将玉龙探花打成重伤的。」
「那你可记得,德化十年六月,洛正则的幼子被人掳走一事?」
「这我也有印象……难道,仙子的意思是,此人就是洛正则的幼子?!」
沈晚才惊讶万分地将目光投向倒地不起的小白脸,旋即又眉头紧锁,百思不
得其解地喃喃自语,「不应该啊,玉龙探花与洛正则仇深似海,没道理会对其幼
子手下留情,还将他收为传人?」
「这就是玉龙探花的险恶用心了——将洛正则的幼子培养成淫贼,再教父子
相残。」
娘亲淡然自若,提出了一种解释,「不过目前只是我的猜测,不知沈兄可有
验证他身份之法?」
沈晚才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倒也不是没有。」
只见他走到眼神痴迷的小白脸身旁,皱着眉头,一把将他的粗布衣服扯开,
露出白皙瘦弱的上半身,只见他肋骨横途的胸口上有一个十字形伤疤,长短约各
一寸。
沈晚才将他衣服简单拢拢,又问道:「小子,你可有什么信物?喂,醒醒!」
小白脸被沈晚才拍了拍脸颊才回过神来,赶忙道:「我有一块自幼随身的玉
佩。」说着,被缚的双手笨拙地拆入腰带,以手指勾出一条麻绳,吊着白玉,依
稀能看出是白鹤形状。
「谢仙子料事如神。」
沈晚才起身回望,钦佩不已,「当年洛正则幼子被掳走后,曾广发书信请武
林同道留意,其中提到两个特征,一是鹤形玉佩,二是胸口有十字形伤疤。后者
乃是其夫人在幼子被夺走前亲手刻下,如今二者皆备,他的身份已然大白于天下。」
「最近翻看了些武林旧事,故而胡乱猜测罢了。」
娘亲谦虚道,又看向岳镇峦,「岳捕头如何看法?」
岳镇峦软硬不吃,丝毫不打算网开一面:「他是何身份,与本捕何干?本捕
只知道,此人身涉要案,需将其缉拿回衙门。」
看到岳镇峦强硬的姿态,我心中才好受一些。
事情的一波三折远超我的预料,忽然出现的娘亲三言两语间,竟让这小白脸
从人人喊打的淫贼传人变成了名门正派传人之子。
我对这身份并不羡慕,但是娘亲尽力为他开罪才是让我最伤心的事,这让我
感觉今日为娘亲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作多情、多此一举。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小白脸,愤恨非常,此人因我而身陷劫难,却即将因娘亲
而逃出生天。
这小白脸此时才回过神来,匍匐身子,扯着沈晚才的裤脚,激动得泪流满面:
「大侠,你们知道我父母?!」
沈晚才蹲下身子,拉开起他的上身,郑重说道:「你父亲是苍榆郡洛川城逐
星派真传弟子洛正则,母亲是洛家的二夫人——若我没记错,他们给你起名叫洛
乘云。」
「我、我有名字了——」小白脸俊美的面孔涨得通红,喜极而泣,激动得声
音嘶哑尖利。
忽然,他脸上的红晕异状突生,宛若毒蛇一般迅速奔走,直钻额耳,连眼珠
也染上了一抹猩红,脖子更是肿胀粗大,痛苦倒地,呼吸急促,竟好似要断气一
般。
我见状心里大喜,叫你高兴,乐极生悲,这可怪不得我!
正当我暗自高兴、洛乘云即将命丧当场之际,一袭白衣嗖然闪现——正是娘
亲——拂袖出掌,沛莫能当的元炁悍然涌出,将小白脸定在地上不得动弹,烟尘
四起却未伤他分毫,而后仙躯微蹲,化掌为指,在他额前寸余停住,一股淡淡的
薄雾凝而不散,直入皮肉。
眼见如此,我哪里还不明白,娘亲正在输送着精纯的冰雪元炁,救他性命!
我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僵冷,心痛到了极点,一言难发。
娘亲啊娘亲,我为了维护你的名节,机关算尽、千方百计才让这淫贼师徒落
入法网,而你却要救他于水火之中。
第二十六章 母子隔心
得了娘亲的冰雪元炁,洛乘云的脸上、脖颈的异红飞快消退,如同冰河解冻
般迅速好转,不过数息脸色已然恢复如初。
娘亲收回玉指,恍若高居天穹的仙子,淡然问道:「你体内有一股火毒,你
可知道?」
洛乘云痴痴地望着娘亲,听完此语,低头失落地回答,「老东西每天都让我
吃药,倘若少吃一天或者心情过于激动,就会这样……」
「原来如此,以我冰雪元炁,只能压制三天,你可知解药被玉龙探花藏在何
处?」
「不知,老东西从来没说过有药可解。」似是心中的仙子也无法拯救自己,
洛乘云声音低沉,眼中出现了死志。
娘亲不再多言,转而与岳镇峦言道:「岳捕头,此人身中火毒,若无我冰雪
元炁压制,活不过三天。」
「那又如何?此人我必须带回衙门,是生是死,自由命数。」
岳镇峦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强硬无比。
大快人心!
我此时简直想举双手双脚赞成,最好将这小白脸下到不见天日的诏狱,关他
个十天半月,教他火毒攻心、凄惨而亡。
「唉,久闻岳捕头铁面无私,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娘亲一声叹息,玉手
拂袖,从腰间解下一块镶金玉佩,出示给这位公门中人。
岳镇峦淡淡瞟了一眼,不屑冷哼道:「擒风卫?就算仙子身负皇命,也休想
教我就此放过这淫贼传人!」
「岳捕头误会了,我并非想让岳捕头徇私枉法,也不是阻止岳捕头带他回县
衙做笔录口供,只希望岳捕头明察秋毫、秉公执法,若他作奸犯科那就依法处置;
若他清白无辜,则尽快释放,将他送至拂香苑,让我救治于他。」
呵呵,这块金牌想必是擒风卫为了让娘亲便于调查魔教之事而给的,此时却
被宅心仁厚的仙子狐假虎威地用以拯救小白脸。
我捂住胸口,心痛如绞,更有何话可说?
岳镇峦沉思了一下,缓缓点头道:「仙子如此请求,倒还不算逾越,放心,
本捕头不会错判。」
娘亲淡淡点头:「如此最好,就请岳捕头公正行事。」
「嗯,对了,话说回来,今日能够手刃玉龙探花,还多亏了令郎昨日深入虎
穴,才将这淫贼的踪迹探明。」岳镇峦赞赏道。
「岳捕头谬赞了。」娘亲语气平淡,似乎我费尽心力追捕淫贼不值一提,对
此视若无睹。
洛乘云听得岳镇峦的话,霍地抬起头来,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齿。
我正自烦闷非常,听到了他的响动,低头望去,只见那恨怨欲狂、怒目圆睁
的模样总算教他有了些阳刚之气。
他体弱躯废,即便恨意滔天也对我无能为力、束手无策,是以怡然不惧,甚
至感觉到了一丝快意,不禁挑衅地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但他很快便低下了头,沉默不语,这让我感到一丝无趣,心中冷哼一声,果
真和那陆琴芳所说一样,废物一个。
「小韩,别看了,把尸体带上,回衙门交差了,你还想不想睡觉了?」岳镇
峦叫醒年轻捕役,牵着洛乘云先行一步。
「啊?头儿,不是说好这次由你背的吗?」
岳镇峦轻哼一声,似是玩笑似是认真:「你差点走脱了那淫贼,还不赶紧戴
罪立功?」小韩只得哭丧着脸拖着龟奴的尸体,沈晚才与王元贞也相继跟在后面。
我驻足原地,看着洛乘云方才蹲伏之地,那里有数道血痕,弥长模糊却彰显
其主人的恨与怒。
显而易见,定是那小白脸留下的,看来他对我的痛恨不下渊海,却深藏不漏,
更懂得能屈能伸。
「霄儿,回去了。」娘亲仙姿亭亭,长袖微拂,青丝如瀑,仙音如甘霖润泽
大地。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娘亲,我不回去。」「霄儿,你说什么?」
也许自我降世以来,这是第一次忤逆如冰山雪峰般的娘亲,她淡淡话语中已
经蕴满了寒意。
「我说,我、不、回、去。」我直勾勾地盯着娘亲清冷的眸子,一字一顿地
吐出绝然之语,引得正在离去的几人回头。
娘亲察觉到他们的动向,竟一时顾不上礼数,摆手示意让他们回避,他们应
是明白此乃我们的家事,默默离开了。
等到他们都离去了,娘亲才走近两步,语气稍柔,再次劝道:「霄儿,回去
了。」
娘亲罕见的温柔让我满腔委屈无处发泄,只能生硬地挤出一句质问:「娘亲,
你为何要为那小白脸开罪?」
「娘不是为他开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他生性不坏……」
「生性不坏?」
我仿佛听见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笑话,不由得打断了娘亲,「娘亲,你可知
道他、他……」那些亵渎的话语,实在有辱娘亲,即使悲愤交加我都说不出口。
「娘知道,不就是对娘心存非分之想么?」娘亲却是语出惊人,一副了然于
胸的模样。
「娘亲,你知道还?」我瞪大了双眼,更加不能理解这般用意。
「他情窦初开,对女子心存幻想,并非什么难以理解之事,血气方刚的少年
都会经历的。」娘亲毫不在意他人的意淫亵渎,好似习以为常一般随口说道。
我一时热血上头,忍不住反驳道:「我就没有!」
「你以为你没有么?」娘亲螓首轻摇,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娘亲,你、你……说什么?」我心虚地反问,以武者的耳目灵敏,娘亲的
话自然是一字不漏,所言何意我也心下了然,但只能装傻充楞。
娘亲也心照不宣地没有追究,改口道:「娘是说,虽然他对娘心有绮念,但
罪不至死——方才,你对他动了杀念,对吧?」
「对,孩儿是想杀他,谁让他冒犯了娘亲!」提起此人,我就恨意涌上心头,
咬牙切齿,坦然承认。
娘亲语重心长道:「霄儿,习武之人,身负绝学,不可因一己私欲而妄动杀
念……」
「一己私欲?」
如果方才只是委屈不解,那此时我已经愤怒了,破天荒地打断了娘亲,「
『玉龙探花』身犯重罪,我将他绳之以法,这是『一己私欲』?
洛乘云对娘亲心生冒犯、言语亵渎,我为了娘亲你的名节,对他施以惩戒,
这是『一己私欲』?
他对娘亲出言不逊,我身为人子,难道不能对他施以惩戒吗?
难不成我还要对他感恩戴德、磕头道谢吗?
娘亲对于我的咆哮无动于衷,仙颜冰清雪冷,依旧冷静分析道:「『玉龙探
花』奸淫妇女,自是十恶不赦、死不足惜;但洛乘云仅仅是心中动了念头,还未
付诸行动,罪不至死。」
「呵呵,等他付诸行动,就来不及了。」
我冷笑道,心中明白娘亲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而且,他并非仅止于此,今早他就让人来拂香苑里问过,想趁机混入府中!」
娘亲黛眉微蹙,眸光淡淡道:「这能说明什么?如此强词夺理,非成大事者
所为。」
换了以往,娘亲如此蹙眉重言,我早已不敢造次,此时满腔不忿,却冷冷地
反唇相讥:「我不是什么成大事者,我只是个为了『一己私欲』就要滥杀无辜的
人罢了。」
「柳子霄,好好讲理,如此满嘴气话,别人如何能理解你的意思?」娘亲语
气更加生冷,仙颜覆雪,甚至让我觉得寒意刺骨。
娘亲已经直呼我的名字了,想必是对我失望透顶了,但我心中更加失望甚至
绝望,伤心欲绝地看着眼前高居天宫般的仙子:「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理解,我还
奢望谁来理解呢?」
娘亲陷入了沉默,眸光清冷地盯着我,一语不发,仿佛一尊冰雪雕塑。
这还是记事起第一次,她是自知理亏、无话可说,还是固执己见、不愿多言?
见娘亲久久不言,美目清冷得仿佛飞霜飘雪,我万念俱灰,疲惫地摆手:
「娘亲,我累了,到此为止。」
娘亲面不改色,仿佛冰雪雕塑一般岿然不动。
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脱口而出道:「娘亲,王元贞说的『以身饲魔』又是
怎么回事?」
「……」娘亲依旧沉默不语。
泪水滑落脸颊,我绝望地哀求:「娘亲,你能不能对孩儿说一次真话?」
「……」
死一般的沉默,若非娘亲的双目眸光冷意逼人,我几乎以为是一座白玉假人。
「行,娘亲,反正你已骗了我十六年了,再骗几年又能如何?哪怕骗一辈子
也是咎由自取。」
我已经自暴自弃,万念俱灰,失魂落魄、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拂香苑,径直入
了西厢将房门紧锁,颓然地躺在床上泪流满面。
「娘亲,为何你不理解我呢?」
「娘亲,为何你要去疼爱一个淫贼,而不疼爱你的儿子呢?」我喃喃自语,
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与不解,却得不到梦寐以求的回答与安抚。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