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好在,入宫后要朝夕面对的人,是他心中所愿的,所欢喜的那人。
在楚宫中的那段时光,陪着她习字温书、打马射箭、切磋琴棋技艺;与她一齐聆听先帝的教诲,看着她父皇的疾言厉色,他会忍不住替她提心吊胆。
甚至,她还会带着他去那间繁华地段中的四进小院,擦拭墓碑,奉上一束鲜花。
那里葬着她的母亲,她曾对他说道。
只是陪着她去祭奠了先后四年后,沈临之就找上了门来。
凌一认得他,江南知府的长子,出身名门,如今的仕途一路通达。只可惜……与他一般,也是个庶出之子。
他与沈临之既是一类人,也没有歧视一说,只是……如今朝堂之上的局势非同小可,太子盛长慕一派和公主一派的争执愈发明显了。
公主拿太子当兄长,她对这些明枪暗箭懵懂不自知,可皇室中遑论父子都无亲生可谈,别说是兄妹之间了。
太子早已对盛长宁设防,他顾忌着她心中所念的血缘之情,不便与她明说出来,只好替她小心提防着这些暗箭。
沈临之是楚君近来提拔上来的,颇得君王青睐,可他曾亲眼瞧见过沈临之秘密出入东宫。要说这人不是太子设下用来对付盛长宁的一步棋,他是不信的。
他从未想到过,这一枚棋子会用得这般诛心。
犹记得,沈临之仍旧是那一身温润公子的打扮,坐在茶楼上,他问了他一个问题。
“高高在上的明珠,最是耀眼生辉,若是有选择让君拥之日夜观摩,君可愿?”
他从未料到沈临之会这般劝言,他一直以为,沈临之待公主是有情谊,尽管他站在了太子一党,也必然不会对公主赶尽杀绝。
他与盛长宁相处时是那般的小心翼翼,庇护有加。
可他至多年后都未曾明白过,眼底露出那样的神情,竟也能是作假的吗?
沈临之答应他,只让盛长宁诈死出宫,他会命人喂下令人失忆的汤药。
此后田园小畔,他们永远相伴。
……
彼时,楚君秘密出宫巡访,长宁公主受邀尚书夫人之宴,他亲笔写的一封书信,让她急急回了宫。
可是呢。
踏进长宁宫门,等待她的是一杯鸩酒。
长宁公主崩逝的消息传遍整个盛京时,百姓闻之喜而泣泪,他疯了一般往楚宫奔去,却被守城的将士重重推搡在地。
她死的那年,十六岁。
……
凌一再回想起这些过往,只觉得这一生太过漫长了,区区数十载,却犹如历经百年之久。
十一年了,再相见,他是犹疑不定的,可他的心却如同活了一般地重新跳动起来,告诉他。
那样的眼神,一定是他的殿下。
揭露她伪装的面具后,她果然如他料想的那般,宛若是面对再疏离不过的陌路人。
可是,他心里无比清楚地明白,她没有与他一刀两断划清界限,已是于他最好的恩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