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张堂文和钱玥娥紧紧地攥着彼此的手,大气不敢出地静观着眼前这两个互不相让的人,气氛似乎就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
许久,谢宝胜苦笑着,缓缓地放下钢刀,狠狠地插入了亭子外面的泥地。
谢宝胜长舒了一口气,放眼眺望着四周,望着远处高耸的南阳城墙,望着这卧龙岗上郁郁葱葱的竹林,望着头顶上这万里无云的蓝天,他有些恍惚了。
带兵之人,当善断。
可今日,他是真真正正地犹豫了,行伍几十年,没想到临到头了却碰上这么个让人左右为难的抉择。
谢宝胜转过身去,缓缓地走到草庐,望着左宗棠题写的那副字,轻声念叨道:“文章西汉两司马,经济南阳一卧龙。出处动关天下计,草庐我也过来人...过来人...左公,教我...”
杨鹤汀的脖颈上仍在缓缓地淌着血,却顾不得擦拭,他缓缓走上前来,望着草庐内的诸葛亮金身,“谢总兵,固守南阳,你为清廷尽了忠,清廷却不会因为这一城的得失而苟活,天下大势也不会因为你一人之举发生任何改变。但是,南阳城中数十万百姓,会因为你的决定,身陷战火重围。战火一起,有几人可独善其身,又有多少生灵涂炭,谢总兵在南阳任上,兴民利,除盗匪,官声显赫,清正廉洁,远非文策之徒可比拟,南阳人称总兵‘谢老道’,既是调侃,又显亲昵之情,难道谢总兵就忍心为你一人得失而葬送这么多性命么?何况,百姓含辛茹苦数十年,全部家当尽在城中,一朝城破,付之一炬,千家万户转眼一贫如洗,便是逃过了兵灾,还能躲得过饥荒么!”
谢宝胜紧皱着眉头,头也不回地怒喝道:“你别说了...”
“我要说!谢总兵,我杨鹤汀一人性命何虑!我是在为南阳城中数十万百姓鸣冤发声,为百姓说,为天下说,为大人说,为这命如草芥的乱世说!谢宝胜,你以花甲之年镇守南阳城,数十万条性命尽在你手,我不同你说,我去和谁说?一念之差,你便是铭记在南阳百姓心中的罪人,一念之差,你便是他们心中感恩戴德的英雄!谢宝胜!你究竟要百姓爱你!还是恨你!”
谢宝胜的脑袋中回响着杨鹤汀这句句诛心的话,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草庐内的孔明像,这泥胎却似活了一般,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谢宝胜,似乎也在质问他,审视他,期待着他的答案。
这时,一个哨卫从山下飞奔上山,满头大汗地报道:“总兵大人,文知县强开东门带着一众官吏和家眷逃往裕州方向了!”
谢宝胜扬天长叹了一声,却是凄凉地笑道:“树倒猢狲散,人心不古啊...谢某...看来注定要做孤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