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堂文丝毫没有反应,他在茫茫黑夜中沉声向前,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直到天色微微泛白,张堂昌才看出这个哥哥是要来什么地方。
南阳公学四个大字,在清晨的雾气中傲然挺立,张堂昌缓缓来到张堂文的身旁,“哥...太早了吧?你来这里做什么?春福怕是还没起床吧?”
“我不是来找儿子的...我要去见杨先生...”
“杨鹤汀?”张堂昌眨巴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党二爷都快迷糊了,你是不是...”
“你先带他去会馆安顿了吧,我去见见杨先生,就去寻你们!”
张堂昌瞧了瞧张堂文那副不容置疑的表情,也是苦笑着,牵过那匹走骡,便拉着党二爷往山陕会馆的方向去了。
张堂文昂首看着云雾中的那四个字,深提了一口气,便低着头,走进了南阳公学中。
天色还有些暗沉,连公学后面养的公鸡都还未打鸣,张堂文穿过教学区,来到教员宿舍,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杨鹤汀住的那间小屋。
“咚,咚。”张堂文轻轻地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了穿鞋的响声。
“谁啊?”
“杨先生,是我,张堂文...”
门开了,杨鹤汀一脸诧异地披着衣服,打量着一身晨露的张堂文,“堂文兄?这么早...”
张堂文一脸歉意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杨鹤汀慌忙把他请进屋。
杨鹤汀给张堂文倒了一杯热茶,随意裹了件衣服,又把昨晚剩下的烙饼拿来,“堂文兄,一夜辛劳,你先凑合着用些,等天亮了,我让飞声去给你打豆腐脑喝!”
“不必忙活了...”张堂文迟疑着抱住水杯,手上传来了一丝暖意,却仍然不能冲淡心中的寒气,“杨先生,我真的糊涂了...”
“怎么了?”
“人...为什么都成了这个样子?天下...难道真的就容不下穷人么?在汉口...一边是浮华奢靡,一边是跪地乞讨,同样都是我大清的子民,有些人过的不如猪狗,有些人却能草菅人命,逼良为娼,逼上梁山,却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杨先生...这世道...究竟该怎么办?生灵涂炭大厦将倾,我大清的出路,到底在何方?”
杨鹤汀默默地听完张堂文的话,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又把门窗都合了一遍,“堂文兄,大清国运衰败,如今已是积重难返了。穷人的日子不好过,卖儿卖女换口粮,可是,你们这些商贾的日子就好过么?南阳城里,欺行霸市的又有几人不是有官府背景的?当权者无道,致使鼠蚁横行,如今的中华早已是千疮百孔了!堂文兄,你问我大清的国运该如何挽救,鹤汀实在不知道,李鸿章也不知道,他尽了愚忠,身后却落了骂名,连带朝廷都落井下石,这样的朝廷,堂文兄对他还有奢望么?”
杨鹤汀端起水壶,又给张堂文倒了一杯水,“为今之计,非翻天覆地的变革,不能救中华!堂文兄若是想不通这一层,那便只能继续迷糊下去了!”
“翻天覆地...”
“民主兴,共和立!推翻这个满人朝廷!”
“那为何杨先生只是屈尊在这校园中,教书育人?”
杨鹤汀默默地咬了咬嘴唇,这恰恰是他深藏内心的痛处。
“武装暴动,推动变革之风,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教书育人,启发民智,为天下造势,亦不可荒废,鹤汀...不是扛枪的人,唯有用笔杆,济世救人了...”
“杨先生...你没有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