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刘秉信在药王殿楼上,并不能看到杆子是否全都入了会馆。
张堂昌默默地数着从楼下传来的脚步声,从接二连三到杂乱无章,再到渐渐远去,想必进的差不多了。
张堂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琉璃照壁,那里,还有两个背着火枪的杆子躲在照壁侧面,留神着街上的动静。
两个?两个怎么够呢!
张堂昌缩回脑袋,靠向身边的下人,小声嘀咕道:“谁枪法准,外面那两个,等我开火,直接给我撂了!”
一个下人抬了抬手,张堂昌冲着外面使了个眼色,“瞄着去!给我仔细着点,别打着照壁了!那琉璃砖贵的很!打坏了你老爷又得少喝两顿花酒!打准了,老爷喝花酒带你一块儿去!”
张堂昌猫着腰,来到廊桥的另一面。
蜂拥而入的杆子已经来到了山陕会馆的内部,大拜殿前的中庭院里,陆陆续续站满了杆子。他们昂首四下眺望着,打量着这里精巧繁复的雕工和栩栩如生的琉璃画卷,大拜殿前两侧的石雕八字墙更是引得一群杆子围在跟前细细端详。
张堂昌不由心中暗暗冷笑道,这群杆子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目不暇接了还!
东边的“十八学士登瀛州”,西边的“渔樵耕读”,只怕是他们再看上几年也未必识得!
杆子们已经渐渐涌上了月台,药王殿方向,张堂昌似乎已经能看到微微探出的枪口了。
张堂昌深深地提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左右,联防队的人们已经握紧了火器,一个个透过各种缝隙死死地盯着大拜殿方向了。
都是各家大户的子弟、下人,这山陕会馆也都是常来常往的地方,如今被这群打家劫舍的杆子闯将了进来,岂能无动于衷?
一瞬间,张堂昌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淮军中历练时的情形。
强身!报国!杀敌!扬名!
张堂昌猛然站起了身子,扯着嗓子吼道:“故土家乡,岂容贼寇踏足!保家卫国,只在此时!兄弟们!给我打!”
伴随着吼叫,张堂昌手中的手枪喷吐出一团火焰,一颗弹丸急速射出,呼啸着划破这空洞的寂静,直直地打在了一个杆子的后背上。
原本空寂的山陕会馆中,顿时枪声大作起来。
猛然遇袭的杆子纷纷抬起火器瞄向了悬鉴楼,这时,药王殿里藏匿的巡防营也突然开火了。
偌大个中庭院里,无处藏身的杆子纷纷中枪倒下,血花四溅中,惊慌失措的杆子们四下寻找着掩护,时不时朝着药王殿和悬鉴楼方向开火反击。
子弹打在砖墙木牌上发出一阵阵闷响,听得张堂昌一阵阵心悸。
“都给我瞄准点!别打坏了咱的馆子!”
乱枪四起,穿梭的弹丸和飞溅的残砖木屑伴随着飞扬的血花,涂抹着中庭院的青石板,装扮着花圃中的奇花异草,让这沉寂百年的山陕会馆,顿时分外喧闹。
前门照壁两侧的杆子,早被打倒在地,张堂昌的下人按着计划下楼封锁了进口,据守两处门房,一个杆子也放不出来。
会馆外,早有胆大的汉子悄摸着从四面八方窥视着会馆的方向,想要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惜,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会馆正门前三丈长宽的琉璃照壁挡了个严严实实。
照壁北侧正面永庆街,渐渐升起的太阳光映照在四百七十九块琉璃构件上,映出一片五彩斑斓的眩光。
照壁正中,二龙戏珠与鱼跃龙门的图案在眩光中栩栩如生,龙身上的金色琉璃分外耀眼,伴随着会馆中嘈杂往来的枪声,唬得人们更加不敢上前了。
直到,那枪声,从一曲惊风密雨的“十面埋伏”渐渐平复,变成了零敲碎打的“肝肠断”,再到最终的销声匿迹,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