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天永明在没有空调的教室里,每天上过课,后背的衣服都会被汗水浸透。白天上课的空余时间,他必须负责整个学校的一百多个学生的安全以及吃饭问题,给老师们开会布置任务,对不认真学习的学生给予劝解和鼓励。夜晚时分,那张用来写作的桌子变成了他研习教案的办公地点。他又一次开始了偏离航线。一个月下来,永明挣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桶金,而且是村子里所有出外打工的人都无法完成的数字,七万块。
虽然这个事情当时引起了村里人的赞叹,但人毕竟是容易遗忘的动物,暑假过后,永明的补习班工作进入了淡季,平时周末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村子里帮着儿子带娃的女人们,无事可干的闲人们仿佛又想起了永明这个人,蜚短流长逐渐四起。他想逃离这里,继续奔赴异乡开始没心没肺的日夜奔波。
九月的一天夜里,这个孩子心神空洞地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圆形的白色节能灯关掉后留下的几次如同心跳的回光,这几下闪烁的光亮就像是夏夜震撼人心的闪电。他的背躺得久了,有些麻木,转过身看向书桌。这是皓月高悬的月光从西面的窗户穿过推拉玻璃窗,刚好照在堆满试卷和课本的桌子上。那片月光犹如母亲所说的圣光降临,又如迷失在浩瀚无垠的大海里水手看到的代表希望和方向的灯塔之光。“明亮的月光一定是在责备我虚度光阴”,他这样对自己说。
当一个人面对气势恢宏的自然景观或者人为景观后,很容易流眼泪,他们这是被自然的奇妙与自身的渺小之间的对比后,自然的生理反应。
永明在下床走进月光里,正襟危坐中,泪水模糊了双眼。那个融进身体的梦想又在呼唤他拿起笔,把要讲的故事继续说下去。
素云为这个家几乎没有挣到过一分钱,她信了一辈子的天主,只是祈求天主让家人平安健康。所以,在家里,她没有任何发言权。而且,在儿子七岁那年因为一顿不喜欢的午饭而空着肚子半夜也不回家的事情中,她已经领教了儿子的倔脾气,所以,她只能放任儿子去做自己的事情,不敢过问。
贞贞在大女儿上了幼儿园,儿子诗睿也已经两岁大后,开始每天召集村子里闲着的女人们一起打麻将,曾经冷清的院子逐渐热闹起来,带着娃的女人们养成了不自觉走进守平的家里的习惯。不堪热闹的永明没有办法,他走进了凤琴生前居住的房子里,擦去西屋靠近素云看到凤琴躺在床上的尸体的那扇窗户的桌子上的灰尘,把手稿和用到的书籍以及电脑全部搬到了这里。
那堵经历过火焰灼烧的坍塌后又被垒起的矮墙,成为了永明从自己的家里到这个老房子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他与外界隔离的最后屏障。多么简陋无力的屏障!
躲在无人的屋子里,从白天忙到深夜的永明,在家里人看来走火入魔般的做法,最终还是得到了父亲的反对。
远在哈尔滨打工的父亲在电话中得知自己的儿子每天不再工作挣钱后,气愤地给儿子打来了电话,责备着儿子的没用。
一辈子平平淡淡没有干出来过任何大事,在工地上打了一辈子小工的守平从零三年一个月几百块钱的工钱到后来三千块的工钱,他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供唯一的儿子读书上大学,结果儿子却这么不争气。虽然心底里疼爱儿子,但,这个世界还是逼迫了一个父亲第一次对儿子大失所望。
穷苦的家庭,风雨飘摇中永远支撑不起一个奢侈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