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走了三爷爷”他一边说着一边让永明上自己的车,以方便指路,一边则用脚使劲等着摩托车启动器脚柄。随着摩托车屁股处喷出滚滚白雾时,恒悦像是一个准备就义的革命烈士,他摘掉耳罩,手套,裹紧了大衣,大声嚷嚷着:“日他妈,冷就冷吧,冲!”话音未落,摩托车像火箭一样,刺穿了屋檐外的白雨和刺骨寒风。
自从进了城,他的朋友也由农村升级到县城里一些纨绔子弟,出入一些高档会所。有一次,建成的儿子乐乐正好去县城参加同学聚会,在一座大商场的楼下他看到一个一身名牌的男孩,这个长得很像恒悦的男孩身边还有几个一身金属饰件的男人跟着。乐乐尽管不敢相信,还是试探着叫了一声:“恒悦。”
男孩转过头,拉低墨镜,先是很严肃,紧接着就张大嘴巴,“我靠,我去,我日那么巧,走、走、走跟我去……”这一阵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的向异地重逢的伙伴打招呼的方式,可以肯定是恒悦无疑了。他的那几个朋友看见恒悦见到老相识,也就拍拍他的肩膀,“蛋蛋,我们先走了。”其中一个杀马特造型的男孩还向乐乐眨巴了一下右眼,并对恒悦用左手放在耳边,暗示他打电话。
“恒悦,现在混得不错啊,什么时候买的车?”乐乐已经注意到恒悦腰间的车钥匙。
“哎,我靠,这个,我靠不是我的,我日,老板的破车。他妈早晚要自己买个车。”恒悦笑着,腿在下面来回抖动。
“管,恒悦,好好干,以后看能坐你的车不。”乐乐鼓励着。
“我靠,我现在有钱了,他妈真的,我日我来这里半年了,我靠我卡里存了这么多……。”恒悦一边说着一边向乐乐伸出右手的,张开五个手指。
乐乐一看,不敢猜,虽然知道恒悦以向节俭,但没想到他能这么吃苦。
恒悦看乐乐一脸的疑惑,想着他一定又是书呆子气范了,便神秘地凑到乐乐耳边,“我擦我现在有五千这么多。”
乐乐本以为他能有五万,尽管现在的社会五万不多,可毕竟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五千确实是太少了。身为牛蛙第一人建成的儿子,乐乐一个月的零花钱也足有这么多。他看着一脸得意的儿时的伙伴,忍不住用手拉着那个比划着五根手指的右手,满是劝戒地告诉恒悦:“管,有钱,但是千万不能给别人说。”
“我靠,我知道,以防别人借,我懂,我靠,你放心。”恒悦一脸真诚。
“哎,把自己照顾好就行,别想太多。”
在那次相遇之后,挖掘机市场迎来了一次长达三年的大繁荣。受到国家政策的支持,这座素有贫困县之称的小县城展开了从狭窄破损的公路,公路两边的绿化,以及人工湖,再到废弃的扔满五颜六色垃圾的运河都需要全面整治,维修,重建。于是,县城里到处都是蓝色铁皮和风沙网隔离开的用挖掘机挖得乱七八糟的马路,距离市区中心稍微远一点的就是站满了挖掘机的干湖,干河,他们挖土填坑,淘出各种垃圾袋。这一切似乎都在为能让十八线以外的县城追赶上二线城市,甚至是一线城市。但是到处乱放的小吃摊,堵在马路中间而司机不知去向的违章乱停车辆,服务质量极差毫无卫生可言的餐馆,隐藏在教育行业之间灰色地带的非法交易,一味追求增加学习压力而没有人重视心理健康的频繁出现死亡事件的私人学校,工厂废水随意排进就近人工湖的种种表现,想要发展,确实还需要有很长的路走。
但是,这些只负责执行自己工作的工人完全不用考虑那么长远,有钱不赚才是笨蛋。恒悦的工资从最开始的两千一跃长到一万,但是需要没日没夜的干活。金钱带来的膨胀感让他忘记了熬夜带来的疲惫,其实十八九岁的年纪,哪里有疲惫这一说呢?这个单身汉不需要养家,没有女朋友,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他从没有感到过累。人们面前,他总是嘻嘻地笑着,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和探索欲。
不到一年,恒悦买了新车,谁也想不到这辆新车竟然葬送了这个孩子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