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世缘微瞪了爱妻一眼,道:“祸从口出,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此回掌教师兄并未安排我出行,只是留我在京中养伤而已。”
听闻丈夫不用带伤出征,东方晨妍心下稍定,转瞬又担忧道:“那你若不去,霜儿该由谁来照料?”
晏世缘笑道:“这等事情还需劳烦夫人操心吗?霜儿与梦颖自有宇文与一干师兄弟帮忙照看。”
陆玄音在一旁见得晏世缘夫妇二人感情甚笃,不禁想起往日与墨纵天的点点滴滴,轻叹一声,将墨天痕拉至一旁小声道:“天痕,其他四路皆是师叔师伯级的人物领队,唯有你这一路只有煌天破与大师兄带领,纵然他俩武艺不凡,但毕竟年轻,掌教这番安排,我着实不解,所以此行你定要小心谨慎,如有可能,尽量与大师兄在一处,不要再同之前一样逞强冒进,单独行动,知道了吗?”
墨天痕道:“掌教此举,或许是将最安全的一路与我们,好让我们锻炼一二,娘你不必担忧。”
陆玄音瞪道:“即便如此,你也需照为娘的话去做,听见没有!”
墨天痕心中不免思索:“掌教令我三人为统领,那届时多半得分头行动,哪有在一起的机会?”但既然陆玄音一再嘱托,他也只好答应下来。
一番交待过后,梦颖也凑过来小声道:“天痕哥哥,你既然是统领,能把梦颖调到你那里去吗?”
墨天痕知晓她不愿意与自己分开,本想答应,却又想到快活林惨事,犹豫片刻,终是拒绝道:“我虽挂名统领,但调度分配一事皆由大师伯与煌师兄负责,而我武艺不精,此行只怕自身难保,你与师姐那一路师尊和有成名的前辈们照应反而安全。”
梦颖虽是失望,但想到快活林那地狱般的屈辱,不禁打了个冷颤,悻悻道:“好吧……那你可要保重自己,千万别真的‘自身难保’了!”
墨天痕温言道:“这是自然。你也需跟好师尊,不要再 一个人任性乱跑,知道么?”
二人话语依依,各带关切与不舍,看的晏饮霜心底好似空落落一般,却又说不出是委屈还是难受。这时,只听柳芳依道:“墨公子可否带我随行?”
墨天痕一怔,随即道:“柳姑娘你非是三教中人,何必以身犯险?”
柳芳依道:“就当助拳好了,再不济,在你身边当个侍女,也好有个照料。”
墨天痕忙拒绝道:“不成不成,你我是相交挚友,我怎可把你当侍女使唤?”
柳芳依道:“不过是个说法,好让我名正言顺的在你身边。”
墨天痕仍想拒绝,却听陆玄音道:“痕儿,柳姑娘武艺不弱,在你身边确实有所助益,你不妨带她同去。”墨天痕不料母亲也赞成此事,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晏世缘。
晏世缘笑道:“这倒未曾禁止,我也并不反对。”
墨天痕无奈道:“好吧,既然如此,你与我同去便是,但切记不要与我分开。”
柳芳依展颜笑道:“这是自然。”
三教此番反攻并非出兵,兵刃盘缠,换洗衣物皆要自备,饭食则可以在沿路的道观学府寺庙中解决,并无需如军兵出征一般,兵马未动,粮秣先行。众人商议得定,各自洗漱回房休息,准备出行用具。
(乐1)次日一早,在损毁的天地庭当中,儒骨侠风、清圣道威、梵钟宝音汇聚一堂,五路人马,千名弟子,陆续到来,正是三教诛邪之前奏序曲!
醒世三圣、三教剑峰、四 梵天、天佛五座、问世七君子分立天下儒门总掌教孟九擎身后,面前千人一心,摩拳擦掌,正气浩然!
见人已悉数到齐,孟九擎深吸一气,气沉丹田,声贯长空!
“诸位,如今南疆鬼狱暗然兴起,作乱边关,害我戍边将士,又侵入中原腹地搅动风云,致使黎民蒙祸,百姓遭劫,生灵涂炭,更敢潜入京畿重地,发难三教武演,毁吾儒门总坛,猖獗嚣狂之态,无异在向三教挑衅请战!吾三教 传承千年有余,历来以天下安危兴亡为己任,诛邪卫道,护世平患,邪人已逼至眼前,吾等又岂容邪孽造次?!”
场下弟子不禁振奋吼道:“诛邪卫道,护世平患!诛邪卫道,护世平患!”
孟九擎双手一扬,止住场下激愤人群,道:“今日,三教弟子,开杀戮之章,还天下安平!”随即手臂一挥,喝道:“出发!”
段尘缘、商清璇、海倾天三人得令,率先落场,令上早已分配好的二百弟子出昊阳坛而去,四 梵天、天佛五座随后动作,亦领弟子而去。墨天痕正欲准备下场,却听孟九擎叫住他道:“天痕,你且等下。”
墨天痕躬身道:“掌教有何吩咐?”
孟九擎道:“说起来,你之配剑墨武春秋也已随墨家先贤 传承千年,堪称当世奇宝,你既得圣枪,想必无法再使,此番出征便寄在儒门如何?吾会遣信得过之人好生管养。”
墨天痕婉拒道:“先父曾言,剑在人在,弟子不敢忘却,况燕歌孤问弟子尚未掌握纯属,有时或许仍需 墨剑动武,只怕暂时也离不了身。”
孟九擎点头道:“话虽如此,圣枪沉重非常,墨武春秋亦非轻盈,你同时背负两者,难免疲累,我便让破儿为你背负 墨剑如何?”
墨天痕躬身道:“这怎好劳烦煌师兄。”
孟九擎笑道:“非是劳烦,而是吾在向你请求。破儿此行,并无趁手兵刃,吾想你既有圣枪,可否将墨武春秋借与破儿一用?当然,若你征途之中有用剑需要,破儿也自当奉还,这点吾可保证。”
一旁煌天破轻拉孟九擎衣角,小声道:“师尊,吾……”却见孟九擎一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言,只看墨天痕反应。
掌教既已这般请求,墨天痕又岂有拒绝之理,当即解下 墨剑布封双手递与煌天破道:“煌师兄于我有恩,弟子自然信他,若需此剑,尽管一用。”
孟九擎显然有所隐瞒,墨天痕又这般说法,煌天破自然不好推拒,还礼道:“天破在此谢过墨师弟了。”接过 墨剑负于背上,又道:“墨师弟好膂力,这剑足有三十多斤重,你竟使的开来。”
墨天痕谦虚道:“哪里,与煌师兄之武艺相比,不过珠粒之光而已。”
孟九擎催道:“正事已毕,你二人就不要在这相互吹捧了,待到路上交流也不迟。”
煌天破与墨天痕忙向孟九擎施以一礼,来到场下与早在此处等候的籁天声合至一处,领众弟子向城外进发。
三人领众弟子一路向西南行进,路上,墨天痕仍是心有疑虑,忍不住问籁天声道:“大师伯,你可知孟掌教为何偏偏只让我们三人领队?你与煌师兄倒也罢了,但把我算作统领,此队战力可谓是五路最弱了。”
一旁煌天破道:“谁告诉你,此路只有我们三人统领的?”
墨天痕一怔,问道:“第四人是谁?”
籁天声道:“我们这一路,前方有倦潇尘与月冷星两位师叔接应,出除去三剑峰那一路,该属我们这路战力最强了。”
墨天痕只依稀听过“月冷星”这一名讳,却不知籁天声口中的二位师叔究竟是谁,但听他如此自信,心里也放宽不少:“原来前方还有前辈接应,难怪掌教会如此安排。”
籁天声又道:“天痕,你是师妹的孩子,算是与我和天破的小辈,你称我为师伯,就不好再称他为师兄了。”
墨天痕刚要答应,却听煌天破道:“不必在意这些小事,他以晏师叔弟子身份参战,自然就是吾之师弟,这辈分本来就乱,就不必再算的那般清楚了,他想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好了。”
籁天声不悦道:“辈分礼数,岂可随意而呼?”
煌天破笑道:“本就不好定论之事,二者皆可,又何必强定?老籁你一道士,怎会在意这些礼数?”
籁天声皱眉道:“长幼尊卑,岂是你儒门特有?我道门就不需遵循了吗?”
煌天破道:“他称你师伯却称吾师兄,便宜都让你占了,你怎的还不乐意?”
籁天声道:“我还不是怕你掉了辈分,令你不悦!”
煌天破失笑道:“吾谢过你之好意,不过你吾相交多年,自然知晓吾对这等琐事从不在意,你就不必为吾擅作主张了。”
籁天声知他所言不假,当下也不再多言。
一行人行走三天两夜,终是抵达镐京附近的锄狼河岸边,想到贺紫薰就在不远处的城中,墨天痕心中便甚是思念,但身担重任,怎容他为私情误事?只得收敛了相思之情,听从煌天破与籁天声之安排。
“老籁,我等任务,是肃清锄狼河两岸的区域,这样,吾领一半同门渡河,在河西一线行动,你则领一半在河东进行,你看如何?”煌天破问道。
籁天声点头道:“可以,那我便与天痕领一半师兄弟在此向南进发,若有情况,随时派人联络。”
煌天破亦点头道:“好说。”随后却解下背后 墨剑递与墨天痕。
墨天痕甚是不解,问道:“煌师兄,这是?”
煌天破笑道:“吾并非专精 剑道,留之无用,且一会你吾便隔岸而行,若你需用剑时,一时半刻哪找的到吾?”
墨天痕欣然接过 墨剑,道:“那天痕多谢师兄这一路为我负剑了。”
煌天破道:“无妨,至少比圣枪轻盈许多。好了,话就到此为止,我们就此就别过,屠狼关再见!”
籁天声目送煌天破一行乘船渡至对岸,转头对余下的众弟子道:“诸位同门,有提前定好队伍者,可以成组出发,余下散者,待我来分配组别。”
三教弟子出发前或多或少都由师门安排好组合队伍,很快此地的一百弟子便分成十数个五人小队各自出发,留下三四个人员未满的小队与独身前来的弟子在此。
籁天声环视一圈,先对墨天痕道:“天痕,出发前夜师妹曾找到我,希望我多照看于你,如今我们分兵两路,你可与我一组,柳姑娘也正好可以 同行,我们再带上两名弟子即可。”
墨天痕自然答应。籁天声又道:“那你且在此等待,待我安排好余下组别,我们便出发。”说着便向那些留下的队伍而去。
籁天声前脚刚迈,便有一道瘦小的身影跳至墨天痕眼前,只听来人大叫道:“哎!姓墨的!让本……让本公子与你一组呗!”
墨天痕只觉这声音颇为耳熟,转眼望去,竟是一名水灵清秀,皮肤白皙的矮小公子,再定睛一看,那“公子”唇红齿白,乌眸烁亮,神态颇具贵气,眼神却刁蛮不已,不是千兰影又是谁?
“要命!”墨天痕暗叫不好,这爱找事的小 郡主怎的如此阴魂不散,竟跟到此处来,还非要缠着他?无奈问道:“ 郡主,你怎会来此?”
千兰影若无其事般道:“哦,我与大哥吵了一架,恰巧你们三教武演又终止了,我左右无事,就跟出来玩玩。”
墨天痕只觉一个头撑成两个大,急忙道:“ 郡主,三教弟子驱邪反攻非是游玩,此行必将危险至极,您千金之躯,岂可以身犯险?”
千兰影不屑道:“千军万马中本 郡主都来去自如,何惧那些只敢暗里行动的宵小?你个穷酸少在那借故推脱,本 郡主愿和你一组,那是抬举你!”
籁天声正分配着几名独身的弟子,忽闻墨天痕正在与人争论,心下奇道:“是天痕认识之人么?”一走近,却听墨天痕称那小姑娘为“ 郡主”,顿知事有蹊跷,忙上前隔开二人,问千兰影道:“这位是?”
千兰影上下打量籁天声一眼,傲慢道:“你就是希音观的清音弦剑?”
“正是贫道,敢问 郡主如何称呼?”
千兰影报上家门,又道:“本 郡主此番偷……不对,出巡,想与你一道,想必你没有意见吧?”
籁天声躬身道:“ 郡主,此行非是儿戏,前方凶险不知几何,还请三思。”
千兰影不料籁天声跟墨天痕一个语调,不免恼怒道:“你们两个,想违抗本 郡主吗?”
籁天声不卑不亢道:“ 郡主,您既是出行而非传令,那此间安排调度该全由贫道做主,故不存违抗之说。”
千兰影气粉脸通红,直跳脚道:“本 郡主的话就这么没分量吗!你们一个个都推三阻四的!好啊!待我会邑锽禀明兄长与义兄,定要治你们一个不敬之罪!”说着纤腰一转,头也不回的跑开,墨天痕担心她遇上危险,刚想叫住,又想到她对自己屡次刁难,极难相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不远处便是西都,她自小在这长大,应该遇不上什么危险吧。”虽说小 郡主与自己相处并不愉快,但毕竟只是女儿家,墨天痕心有忧虑,却也只好这般安慰自己。
而在东京,飞龙营与将星营的将士们早没了往日的沉稳如山,偌大的邑锽城满街都是两营将士穿梭奔波的身影。将神校场中,亦有披甲军士来回急奔,忙碌不停,帅帐之中,早已抓狂的千鎏影正气急败坏的呵斥着一众副将:“四天了!四天了!那么个大活人你们都找不到,一个个都是吃狗粮长大的吗!不对,狗还能帮本皇找人,你们他娘的就只会吃!只会吃!”
于此同时,皇城天铸殿上,当朝圣君亦在大发雷霆,锦帝钟铮怒不可遏,冷眉直指当今儒门第一人——孟九擎!
“孟掌教,京畿重地,你三教未经报备便行千人集会,朕已是容忍,没想到在你三教地头竟出如此大事!如今朝中大臣联名上书,向朕讨个说法,其中不乏要员重臣!你倒是给朕建议建议,朕该如何给他们,给天下一个说法!”
三圣立在一旁,见圣君如此震怒,忙上前劝道:“圣上息怒,此事乃邪人作祟,非我儒门所能……”
“邪人作祟?”钟铮粗暴打断君舍稷劝言,怒道:“你三教弟子武艺超群,人数众多,又有高手坐镇,竟防不了区区几个邪人作祟?”
“这……”君舍稷还想劝解,却听钟铮怒道:“够了!不要再跟朕解释!朕现在是在问如何处理,不是在问是何原由!”
孟九擎忽道:“启禀圣上,蒙祸之家,赔偿金额儒门已全数备齐,各家子弟有愿入三教学艺者,可任选名宿为师,分文不取,京中损坏倒塌之民屋,儒门也会出资修葺,并为流离百姓暂供安身之所。不知圣上可还满意?”
钟铮冷哼一声道:“这些话,你明日早朝说与文武百官吧!”随即甩袖转身:“邹总管,往锳娥宫!”
待到钟铮离开天铸殿,君舍稷安慰孟九擎道:“圣上本就对三教武演颇有微词,偏偏遇上邪人搅局,自然圣颜不悦,委屈你了。”
孟九擎摇头道:“无妨,圣上登基以来,对三教政策日益从严,明眼人皆知他不愿我等分他权柄,还好那些邪人扮成普通百姓潜入邑锽,乃是城防守卫之失职,而圣上遣将神出京,若要追究到底,乃是他轻调大将,使得城防疏漏,如若不然,他定会借此机会,狠削我等权利。”
民为天叹道:“伴君如伴虎,圣上年轻多疑,终不能如先帝与我等一般彼此信任,毫无保留,长此以往,将对社稷无益。”
宦孝臣道:“圣上毕竟还有才干,不过缺少如先帝一般的征战磨砺,手腕也略显稚嫩,我等既然为人臣子,应当好好引导才是。”
孟九擎却盯住远处蓝天,默然不语。君舍稷问道:“九擎,你在思索何事?”
“帝王,不过苍生之柱,黎民之舟,与百姓相比,又算何物?三教护世千年,从未染指帝权,何也?盖因守土之责,远高统治之任,谋求权柄,反而失却大义,落入下乘。”孟九擎目不转睛望向西南,眼中雷霆四起:“诛邪靖祸,还中原安稳太平,才是三教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