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姐姐……」
「起来起来。」顾盼拉起杨李,又朝杨文达一瞪眼道:「不许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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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审案皆大欢喜,柳太守也有了说辞判案,百姓们欢呼而散。顾盼朝父子
俩低声道:「你们随我来。」
带着父子俩离开公堂,转向太守府后院。杨李与杨文达满心疑窦又不敢多问,
尾随着一直到了后堂。顾盼推开房门道:「进来吧。」
屋里坐着五人,当先迎迓的正是吴征,他笑容满面地拱手弯腰道:「杨老受
惊了,快快请坐,文达,你也来坐下。」
「公子。」
杨李又要跪地,被吴征一把拉住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让杨老受了委屈,
不必多问,前因后果,我自说与杨老听。」
笑吟吟的陆菲嫣他们父子俩也曾见过,一脸欣慰的林锦儿却是面生。还有牢
头狱卒也在,正朝着他们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更加让人疑惑。不一时柳太守也疾
步赶来,一见吴征就拱手道:「恭喜吴大人。」
「哈哈哈。」吴征笑开了花还礼道:「有劳柳太守。」
一干人坐定后吴征才将偶遇衙役在山村办案,提了杨家父子来青苏城。吴征
对杨文达的聪明伶俐印象颇深,又见他人品端正,存了考校之心一事说了个清楚,
又道:「柳太守是应我要求,刻意为难你们,望杨老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吴征又取出两锭足有百两重的大银分赐给牢头和狱卒,打发他们先行离
去。这二人原本接了柳太守的密令尚不知何事,只知要吓唬杨家父子。听吴征之
意居然是要收徒!昆仑掌门亲自要收的徒弟,未来不可限量,哪里是他们开罪得
起的?待在这里当真如坐针毡,忙领了银子,又对杨家父子赔了诸般不是,得了
吴征的保证后才放下心离去。
「这……这……」大起大落,刚刚还要掉脑袋,眼下却是昆仑掌门在考校人
品,隐隐然似有收徒之意,可谓喜从天降。
「昆仑派收徒已有数月,文达天资聪颖,杨老为何不让他去应个名?」
「这……我们平头百姓,哪里配得上昆仑派……」
「哈哈,好吧。」吴征也知道百姓多有怯懦之心,不敢去想些鲤鱼跳龙门的
好事:「我正好要上烟波山。两位就在这里歇息三日,三日后一同去昆仑派看一
看。」
三日后的清晨,吴征接了杨李父子,陪同林锦儿一同在天湖渡口乘了船,踏
上烟波山。上一回吴府春游时这里还是禁地,偌大的一座岛就吴府上下十来人。
几个月过去,这里的气象已自不同。但见岛上有炊烟袅袅升起,更有许多人影来
回忙碌。山腰处大片大片的农田都已开垦完毕,各式庄稼,果树在肥田里栽满。
叶冒嫩绿,枝抽新芽,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师娘您看,这里是我们昆仑派的渔场。」吴征指着天湖岸边一排刚搭建不
久的渔家道。
「渔场?是要打渔么?」林锦儿奇道。
「不是。杨老,您是打渔的大行家,渔获每日相同么?」
「公子说笑了。」杨李看水面上漂浮的渔网目不转睛。那些渔网沉在湖中,
四面又各自系在一艘艘轻舟之上。小舟应是下了锚,任由波涛激荡也不飘走,看
上去形似一个个水中的箱子。杨李疑惑着答道:「打渔要看天吃饭。偶尔一天能
捕得三五十尾,有时从早到晚也未必捉得两三条。更多的是一尾都打不着。老汉
打了一辈子的鱼,一月能收获五六十尾都极不容易。」
「这就是了。」吴征朝杨文达招招手道:「文达,考考你。想要吃肉,除了
上山打猎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公子,打猎也要靠天吃饭,还是畜养的好。」
「说得好!」吴征赞了一句,道:「天湖水好,打捞的鱼儿一只只都肥美可
口。守着这块风水宝地,若不加以利用才是暴殄天物。」
「公子的意思是……在湖中养鱼?」杨李是此道行家,不可思议地道。
「有何不可?」
「天湖这般大,就算,就算养了,还是难以捕捞……公子赎罪,小老儿不懂。」
「若编织巨网直沉湖底,在网内投放鱼苗,借天湖之水养育鱼儿,待长成之
后取网……杨老以为如何?」
杨李目瞪口呆,又如醍醐灌顶。漂浮在湖面的渔网每一张都有十余亩大小,
足够鱼儿的游动空间。鱼儿借天湖之水养育,又游不出渔网,收成起来又是稳定,
又是简单。他激动跪地道:「公子真神人……」
「没有那么简单。」吴征赶忙一把搀住道:「渔网做得再大,空间毕竟有限。
一方网箱里能投放多少鱼苗,每日还要不要喂食。鱼儿也自有习性,有些爱在水
底,有些又在水面。一只网箱要投放哪些鱼苗,可莫要自相残杀落得一场空等等
等等,都待试过了之后,才做定论。」
「征儿做这些又是为何?」林锦儿不解问道。养殖鲜鱼固然有许多门道,但
昆仑派做得太过精细让人想不通。
「当然是普惠世人。这里不仅是昆仑派,还是昆仑大学堂,不仅是武功,还
得包罗万象。」吴征又遥指渔排道:「学堂里招收了许多弟子之外,也延请了许
多经验丰富的渔人,他们在这里也做传道授业。我们昆仑大学堂,只要有一技之
长便可为师,只要有心学一技之长便可入门,绝不限定于哪一种。」
林锦儿仍有许多疑问未解,但眼下刚刚上岛,不知道还有多少新奇事物未曾
看见,也就不再多言。
吴征向杨李道:「杨老,有没有兴趣留在烟波山?你本就有打渔的专长,熟
知鱼儿的习性,若是不喜欢养鱼,专门传授打渔的技巧一样可以。」
「公子恩德,不敢不敢。」杨李这样的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没出过几回村落,
让他教书育人一时哪里能接受。吴征也不强迫,微微一笑,领着众人继续前行。
湖岸边又是连片的果园,桃,梨,李子,柿子等等不一而足。十余位年长的
农夫带着二十余名年轻学子,不住指指点点,时而又拉下些树枝详说着什么,似
是在授课。
「杨老你看,他们从前也不过是养了一辈子果子的果农,我师弟四处奔走,
延请了来传授育果之法。再过个两三年,待这些果树长成,可以想象果实累累结
满枝头的盛景。他们在这里授课,昆仑派不会亏待他们。这些学子学成之后,不
论是留在烟波山,还是回归乡里,都有一份足以谋生的好手艺。于人于己都是好
事,也是积德的善事。」吴征笑吟吟的,他自信随着杨李了解越多,必然会留在
烟波山。杨文达年幼,要让父子俩都没有太多记挂,一同留在这里最好。
杨李大感触动。不仅是昆仑大学堂行事风格奇特,且还全是做善事,吴征的
为人秉性也可见一斑,不是待他们虚情假意。吴征知道他心中正惊涛骇浪,也不
强逼,只领先一路走下去。
渔场,果园,农田,每一处都有经验老道的行家里手带头,学艺者更是数不
胜数。至于朗朗的读书声,风声呼呼的习武声,甚至还有医者教习更不用说。林
锦儿心中疑惑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问道:「征儿,这些技巧都是惠及民生的大
好事,师娘只想知道,征儿的意思难道要笼络总结,再传遍天下么?」
「是。昆仑派里除了独门的武学要严选弟子,非亲传弟子不授之外,其余的
技巧,弟子都有意布及天下,令百姓丰衣足食,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这……恐怕难了。口口相传不知要多少年,学艺者也未必都能大成,说不
定回乡后还教得歪了,惹出祸事来。」学无止境,光靠在昆仑大学堂几年的学艺
哪能尽数掌握其中的奥妙?林锦儿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有不肖子弟回了乡自以为
能,教得整个乡村颗粒无收,善事就成了业果。
「师娘放心,弟子会一一编撰成册,流传天下。」吴征不在意地道。
「啊?」不仅林锦儿,连陆菲嫣,杨文达都惊呼起来。除了不明所以的杨李
与窃窃偷笑的顾盼。当今世界,书籍出版印刷极难,就连文风鼎盛的盛国,每年
聘请手艺精湛的雕版师傅从年头忙到年尾,一年下来也不过出新书三十册。吴征
想要三百六十行地传道授业,要请多少师傅,忙上多久?
「师娘不必多问,此事还没成不可说。」吴征神秘一笑,一行人正行至一处
庄园,他遥指道:「待这里大门一开,此事易如反掌。」
庄园大门紧闭,更有十余名祝家高手围绕四周,若无吴征或是顾盼的允可,
一切人等皆不得出入。庄园的空地上红,青,黑,朱砂,紫砂等等诸般泥土成堆
分类摆放。六间瓦房上的烟囱正冒出黑色的烟雾。
「盼儿,进展如何?」
「我回紫陵城的时候,样品已制了出来,堪堪可用。」顾盼像只骄傲得意到
极点的小凤凰扬着头道:「这些泥瓦师傅一个个手艺都精湛,正在调整配方,试
出最坚韧耐用的方子来。照我预计呀,不需半年就可定下,之后就是……嘻嘻……」
「好。」吴征一拍掌大喜,脸色发红激动道:「说实话,我都等不及啦。」
吴征极少如此激动,陆菲嫣与林锦儿看得好奇,顾盼却贼兮兮地笑道:「是
等不及见它问世呢?还是等不及要去提亲?」
「呃……都有,都有,哈哈。」吴征大笑一阵,对林锦儿道:「师娘,这里
的东西制成之后,弟子要用它去倪府提亲,求娶妙筠小姐。」
倪家是盛国名门,倪畅文高官厚禄,更是文坛领袖。倪家也是费鸿曦的外亲,
身份地位尊崇半点都怠慢不得。倪畅文见过吴征之后,对这门亲事已是允可。但
允可是一回事,迎娶又是一回事,吴征务必面子做足才行。
「一件东西,就能迎娶倪姑娘?」
「两件,其一在家中已备下了,为倪家光耀门楣,另一件就在这里,待出世
之后令倪家光宗耀祖。」吴征信心满满,口气简直要吹破了天。
「师娘等着,看看是什么好宝贝。」
一行人迤逦而行,终于攀上烟波山顶,立在昆仑派山门前。林锦儿见这座巍
峨气派的山门,门内崭新的屋宇,百感交集。点香燃烛,林锦儿当先,吴征让杨
文达也跪下一同祭奠昆仑派列祖列宗。撤去了香烟,一行人又站在山门前。
楹联豪气纵横,联旁的石碑两行字同样振聋发聩,杨文达看得神游方外,反
反复复地低声默念。
「文达。」
「弟子在。」
「嗳,别乱说话,你眼下还不算昆仑弟子。」吴征笑骂一句,这孩子的确聪
明,也毫不掩饰心中的渴望,大有认定了目标就一往无前的架势。他拍拍杨文达
幼小的肩膀道:「我来问你,你若是加入昆仑派,今后最想做什么?」
「为国为民,我想做大侠。」杨文达双目发光,攥紧了双拳坚定道。
「好志气。」吴征赞许点头,又瞥了杨李一眼,再向林锦儿一颔首施礼,转
声低沉问道:「那,若是天资所限,无论再怎么刻苦用功都成不了大侠,又该如
何呢?」
天下之大,绝顶高手不超两掌之数。大侠更要品行端正,扶危济困,百姓景
仰,哪里是那么好做的?武者之间客气,彼此间会互称什么大侠,某某女侠。可
真正当得起大侠二字的,从古到今世间又有多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气势之
磅礴令人神往,但个中之难,已不是仅仅刻苦用功就能做到。
「我……我……」杨文达如遭雷击,头顶两行汗珠转瞬流了下来没入眉心。
他呆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又似陷入沉思。
不仅是他,林锦儿也大受震动。听闻吴征留下这两行字迹后,她心中还有些
不以为然。昆仑派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自当以大侠为己任,忽然多上一句小侠,
气势上弱了许多,也显得毫无必要。
「成不了大侠又该如何?成不了大侠又该如何?」林锦儿低头深思,豁然醒
悟又抬头看向吴征。不知何时,这位她从小带大,视同己出的少年已成长到眼下
这般模样。如此了不起,如此深谋远虑,又有一颗那么温暖的心。
杨文达站了好半天,才惊醒过来朝吴征跪下道:「公子,我明白了。」
「说说看。」这一次吴征没有扶起他,只在孩子面前标枪般站立,仿佛进行
一场神圣的仪式。
「既入昆仑,无论今后成就如何,都要有一颗侠心。天资所限不能成大侠,
就做力所能及的事。除暴安良,遇不平事惩恶扬善,若天下清平,就以胸中所学
教百姓谋生之能。除暴未必非要用武功,笔杆子也行。安良未必是良善百姓受了
欺负才能安良,授人一技之长也是安良。无论侠之大者还是侠之小者,都以侠义
为先。」
「文达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没有,文达谨记在心。」
「好。列祖列宗在上,我吴征以昆仑掌门的身份,收杨家村人士杨文达为昆
仑派入室弟子,即刻起列昆仑派门墙。」吴征抚着杨文达的头顶庄严道:「望你
时时刻刻记得今日所言,为国为民,除暴安良。更要牢记在心,人一旦拥有超越
常人的力量,极易忘乎所以。你要善用昆仑的武学,善用自己的力量。今后若成
了穷凶极恶的恶徒,师门饶不了你,天下英雄也饶不了你。记得了?」
「谢师父教诲,弟子记得了!」
杨文达刚要磕头,吴征腾地跳在一边笑骂道:「谁说你是我的弟子了?这孩
子……我昆仑掌门不能随便收徒,当了入室弟子,还得再看一段时间,否则出去
闯祸丢了我的脸可不成。」
「哟,修为高了口气也渐长啊!」朱泊带头,领着戴志杰,杨宜知等从山门
后鱼贯而出,笑眯眯地打量着二人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吴征陪着笑,拉着杨文达道:「快去见过太师祖,还有各位师长。」
「他娘的,老子就知道没好事,清净不了多少时候。」朱泊受了个结实的大
礼,解下腰间酒葫芦抿了一口道:「怎么,回来也不多呆几日?就这么把孩子丢
给我老人家?」
「师祖,弟子诸事繁杂,呆不了几天,这孩子今后就有劳您老人家。」
「去!」朱泊啐了一口,摸了摸杨文达的根骨点了点头道:「身子骨够结实,
天资料想不差,还成,乖徒孙有点眼光。」
吴征在山门口与杨文达交谈多时,一众同门都甚喜这名新弟子。昆仑有后,
本就是山门的大喜事。吴征首肯,朱泊附和,这事就算成了。
「不是好孩子也不敢领上山来不是?」吴征谄媚道:「师祖有什么事尽管吩
咐他,千万莫要客气。」
「老子知道。孩子你过来。」朱泊唤过杨文达,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捋须道:
「你先去做顿饭来看看。」
「啊?」
不解声中,一片欢笑回荡在山门,也不知昆仑派的先辈们是否看见听见……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