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巴!”
“阿米巴!”
“阿米巴之星!”
千百信众的忘情呐喊,声音整齐划一,汇成洪流,在大殿中回荡,让场面愈发诡秘。
“呜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痛呼,打乱了唱诵和呼喊,全场俱惊,上头巫者们的吟颂顿止,信众连忙将头颅紧贴地面,不敢妄自抬头。
五名巫者齐齐看向剩余那人,只见后者举在身前的右掌,离奇起火,光焰熊熊,照亮众巫者的面目,更顺着他的手掌,高速向上蔓延,大有要将这名巫者吞没的架势。
“破!”
巫者冷哼一声,左掌劈在右肩之上,整条燃烧中的手臂掉落一旁,被火焰吞没,血肉最终化作无数火焰飞蛾,四飞而散。
坐在最上首,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年老巫者,挥了挥手,下方俯首的信众,如同得到赦令,纷纷起身,有序退出大殿。
很快,大殿变得空空荡荡,老巫者看向伤者,“擎羊,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擎羊摸着伤处,恨恨道:“竟被人破了法!擒杀兴华会使者的计画,功败垂成了。”
“嘿。”
老巫者一声冷笑,阴森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想不到…兴华会还藏有这样的高人!先前北静王对丐帮一轮扫荡,竟没能逼出此人…宁愿承受大量人命损失,也不肯暴露这位高人,看来这回……他们也所图不小啊。”
众巫点头,正要讨论,坐在老巫者左侧的同志,好像想起什么,眼露诧异之色,指向满天飞舞,渐渐消散的火蛾,脱口惊呼。
“不、不对啊!伤处如焚,血肉化作火蛾,这…这是三炽名锋之一…”
一句话点醒了身旁众巫,登时有人反应过来,“飞蛾!三炽名锋之中的邪刀飞蛾,杀人、伤人时候的征兆,正是如此化血肉为火蛾!”
“还真是!我也想起来了,但…这刀不是失落很久了吗?”
“对啊!”老巫者右侧之人跟着惊道:“三炽名锋是凤引朋最高杰作,每一把都有不可思议的威能,自他亡故之后,据说三锋都已失落,怎会突然出现在此,还伤了擎羊?难道…飞蛾落在兴华会的手里?”
“我看未必。”又有巫者摇头,“凤引朋唯一的后人,如今就在郢都,飞蛾在此刻出现,自然只会与她有关。什么失落…我呸!根本都是忽悠外人的,肯定就在她手里,故意到处放假消息,想要藏锋才是真!”
“凤婕?”最先认出飞蛾的巫者质疑道:“这位凤凰天女打自出道以来,一直八方不靠,怎会突然和兴华会扯上关系?凤氏如今尚在向朝廷提供军械,是指定的军火供应商,她再暗中相助兴华会,这不太合理吧?对她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但别忘记,那贱人始终也是汉民,是纯血人族,朝堂上的那班蛮夷,哪个会真正信她?她只要还有点脑子,肯定会有后计。”
擎羊刚刚被坏了事,正是愤怒当口,“她这回靠向北静王府就很诡异,要我说,坏我事的肯定是她,就该找机会给她一个教训。”
众巫有人点头,有人迟疑,老巫者摆手:“关键时刻,顾不上旁生枝节,此事需从长计议。”
“话虽如此,但既然凤婕行为反常,又卷了进来……”有巫者沉吟片刻,惊呼道:“会不会…她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了?所以才……”
“怎么会!”
“我们做得如此隐秘,就凭她一个,怎能看穿?”
“那她为何突然跟兴华会联手?总不会这件事只是碰巧而已吧?”
众巫者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震惊不安,老巫者眉头蹙起,一声沉喝:“给我冷静!”
五巫安静下来,神色各异,老巫者环顾众同志,肃然道:“事情已默默进行到这一步,无论什么意外,都不能阻止我们成功!我们当下该作的,就是沉住气,继续把工作完成就是。”
“是!”众巫者点头,齐呼口号:“血祭郢都,恭迎真神!”
“血祭郢都,恭迎真神!”
……
声音回荡在黑暗之中,让一切更加狰狞邪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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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乐坊演艺大厅,涌入的群众将周围挤得水泄不通,甚至厅外还有大批挤不进来的人,堵在门口、窗前,满心期待,等着表演开始。
人群中,既有普通市民,也不乏江湖豪杰,龙蛇杂混在一处,倒也不分彼此,唯独西侧一角,被留出了一小片空地。
这块区域里头,站了十来个人,只凭身上的装束,就硬生生清出了场地,让其他人远远避开,像是看见了瘟神,不敢靠近。
这十来个人,非富非贵,皆是乞丐打扮,用三角巾蒙面,手拿竹杖,穿着满是补丁的丐衣,形貌相当不堪,就是满身丐衣洗得异常干净,清整如新。
若是往日,这些丐帮中人,通常是第一时间被驱赶的对象,绝无可能占下这么大一块地盘,但此刻却自有一股气势,让人不敢靠近。
站在众丐之前的,是一名 年纪甚轻的乞丐,看着空空的表演台,面无表情,后头紧贴站着的,是体型格外壮硕,站着便鹤立鸡群的严无巨,气势夺人,剩下的乞丐一个个腰板挺直,站成三角队型,守得有如铁桶,却不见黄三出来露脸。
场中众人,虽然对这群乞丐避之唯恐不及,却不时投来目光,更窃窃私语不停。
“那些人是丐帮?”一个书生满脸疑惑,与同伴说话,“王爷不是正在扫荡他们吗?现在满大街上,半个乞丐都看不见,他们怎还这么有胆子,大摇大摆,公然活动,跑来听曲?”
他的同伴点头道:“是啊,不过,既然都跑来大庭广众之下露面,又为什么要蒙面?他们的身份已经是死罪了,不会以为没被人认出身份,就可以没事吧?这究竟是什么操作?”
如此对话,在场中各处上演,大同小异,而董珍珠也同样在与金大执事说着相同的话。
“这群乞丐,究竟要干什么?”
董珍珠戴上满身金玉,配上深紫色长裙,看来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她从后堂小窗看向场中一角的群丐,眉头紧锁,不时露出惊惧之色。
“搞不清楚啊!也不知这么群乞丐是怎么来的?”金大执事皱眉,看向厅中群丐,难以理解这群不速之客的大胆。
董珍珠怒道:“那就不管了。你赶紧带人,把他们都轰走,不然等一下惹来官兵,我们肯定要被连累!”
金大执事点头,当即点了十来名保安,随他一同从后堂侧门出去,挤开人群,来到群丐之前。
不知对方虚实,金大执事也不敢妄动,打定主意先礼后兵,朝为首的少年乞丐拱了拱手:“这位,在下乐坊执事金……”
少年乞丐看也不看金大执事,挥了挥手,严无巨笑着从其身后站出,朝还没说完的金大执事拱手:“金执事吗?在下丐帮严无巨。”
……严无巨?那是谁?没听过啊!
金大执事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丐帮甚至江湖上有这号人物,正要发难赶人,骤然眼前一花,脑袋发晕,一股威煞从对面海潮般涌来。
天旋地转,眼前的无名壮汉,身形好像飞速膨胀起来,转瞬之间,就化作一道巍峨的山脉,横断天地,挡在面前,而自己却不断在变小,就好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渺小若微尘。
双方之间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对面只要呼一口气,就能将自己吹死!
背后汗毛倒竖,心中狂跳不止,本能提醒金大执事不能妄动,只能傻傻地站着,全身冷汗冒个不停。
“非常感谢,阁下这么好说话,我们由衷珍惜你的理解!”严无巨笑了笑,将手放下。
涌来的威煞止歇,金大执事勉强回神,全身冷汗涔涔,半句话也不敢再说,勉强抬手,示意众保安跟上,转身就走,领着众人退回后台。
这一路,手酸脚软,走得格外艰辛,好不 容易回去后堂,金大执事已面色煞白,浑身无力,扶着墙壁,站在面色大坏的董珍珠面前,艰难开口,声色沙哑:“外头…那、那是……真正的高手……惹不起……”
“这该如何是好?”董珍珠见金大执事的模样,也 知乐坊拿那些乞丐没办法,但看外头众人紧张议论的气氛,也知此事拖不得,沉吟片刻,最终喊来一个保安。
“你……赶紧出去,主动报官!就说我们这里有丐帮份子出现,实力很强,我们不敢妄动,只能稳住他们,让官府快带人来……一定要表明态度……希望能把团里人摘出去吧……”
董珍珠说完,便是一声长叹,面色发青,保安应声而去,她则与金大执事相视苦笑,暗忖这下只能听天由命,希望等下表演能够安稳收场,否则,稍微出点差池,都是整个乐坊死绝的收场。
没曾想,保安刚刚跑出去,一名小婢就跑了进来,急匆匆来到团长面前报告:“团长,刚刚燕儿来说,琥珀小姐今天身体不适,不克前来。”
“什么……”董珍珠一声惊呼,脑中一阵强烈晕眩,险些直接坐倒,总算扶住墙壁,勉强撑住。
小婢连忙将董珍珠扶住。
“……天要亡我……”
董珍珠面色煞白,光洁的额头冒出冷汗,酥胸起伏,喃喃道:“演出的人不在,又惹来了这群乞丐,说不定…等下还要惹上太乙真宗和静王府……今天难道要全团人都死在这里吗?”
内堂陷入慌乱,外头大厅中的群众,见久久没有人登台演出,甚至没人出来说明情况,只有几个保安出来,绕了一遭又回去,而时辰将到,便渐渐鼓噪起来,连连开声催促。
外头情况不妙,内堂金大执事手足无力,光靠那些护卫,连震慑都未必能够,董珍珠在婢女搀扶下,坐到一张椅上,正不知如何是好,珊瑚与玛瑙从后门进来,看看情况询问情况。
“团长,究竟怎么了?”
“不是说姓白的小子要表演,他人呢?”
董珍珠伸手捂脸,一声长叹:“人没了,大家今天一起死在这里吧!”
……
后堂的梳妆间里,空空荡荡,本该伺候的婢女和仆妇,都已发现不对,跑了出去查问状况。
外头乱哄哄一片,在梳妆间的角落,洁芝独自一人,坐在镜台前,对着面前的圆镜,散发梳妆。
少女的素颜极美,本就无需化妆,此刻她面前摆开的,并非胭脂,而是几碟油彩,她用笔沾着油墨,一笔一笔往脸上涂抹,看镜中的样貌渐渐改变,掩去本来容颜,脑中思潮起伏,杂念纷呈。
在面上抹过新的一笔,笔尖忽然剧烈颤抖,险些将脸画花,洁芝猛地回神,及时将手甩开,却不由自主回想起……数年来始终在脑内最深处回响的警告!
‘放弃吧!你如果再敢登台,再继续唱下去,你早晚…就不是你了!”
紧张而急切的女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洁芝浑身颤栗,眼角滴下泪花,却不禁想起初识白夜飞的那一幕。
那时,夕阳斜下,那个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少年,被保安群殴,他的血手覆盖在自己白鞋上,留下的那一抹赤红,在 夕阳下,是那么契合而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