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已被议书令大人那爱将安得闲抢尽先机,我等,可不能再落人后呢——”
拾叁来南
波渺渺,苇依依,江淮之畔的绵延丘陵间,一向是水草丰满之处,此时虽是初冬时节,可长坡峻阪上下,仍尽是一派长草翻涌如狂涛的气象。道旁衰黄的苇荡中,不几步便有数株打水泽探出,无助地倒伏在劈裂的路基之间。当车轮碾过,便被卷飞发出“丝丝”脆响。
诸国时代,这方地域曾有很多响亮名号。恰位于山阳、银瓶与淳庐三州交界处,又为江、淮两大水系的天然分野,南逃汉民便称之为荒郡,入主北方的胡人则称之为“瓯脱”,意为两部族牧区间的缓冲带。总之,此处曾在隔江对垒的南北两朝间反复易手,却没任何一方能长久将其保有,久之便形成一个微妙的“三不管”地带。赵帝国统合天下后,也曾想要将它打造为控扼南北的商业名城,却终究不能济事,似乎这片狭长三角地带下至贫民上至士族,都下意识抵触着西南方向湖庭辐射出的威权。
矛盾在上善一百四十四年晚秋,也就是恰巧廿月前积压到了顶峰。以窖珠府颜家牵头,荒郡十三门豪阀纷纷起事,之后更是联合周遭受朝廷打压已久的武林宗派共同反乱,开官仓屠赵吏自号义军。兵势之盛大,一度进逼昔日南朝京都徽水城下。上善会怎会容其于卧榻之侧酣睡,当即拜禁旗中郎将羊捷镝为帅兴师讨伐。奈何百姓积怨日久,叛匪愈剿愈多,羊虽能解徽水之围,却也无力彻底平乱,只得引兵屯驻武冈府一带,与“贼众”僵持不下。
眼下莫说这条破落官道,就是它所纵贯的荒郡乃至淳庐州全境都已在义军掌控下——也正是如此,我们才能理解眼前这架打北方驶来的四轮马车究竟扎眼到了何等地步:车品相是极好的,打轭杆到厢顶都刷着一层森然的黑漆,轮轴更是辅以钢簧避震,只是车壁两侧却好死不死印着大赵樊笼司标志性的银蛇纹饰。须知反乱以来,义军对南来车驾甄别向来严苛异常,便是寻常商旅也要挂好认旗夹起尾巴,唯恐被扣个“伪朝探子”的大帽,此车却毫不遮掩其朝廷衙司身份,是否其主人已活得不耐烦了?
不晓得,不过看辕台上盘腿而坐的年轻驭手模样,亦没瞧出半分警觉——虽佩有夜钢打制的三尺宝剑、却将御寒用的黑披袄大敞着,口中更是学那游侠儿叼了一杆岗柴茎,左眼眯缝右眸耷拉,就差没把“无聊”二字作招牌挂在脸上了。
然而将目光移向马车辕杆,我们便能一定程度上理解驭手有恃无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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