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就知道吃!猪!”
“喂,这样说不公平吧?猪会给你买饭吗?”拿起筷子,我微微一怔。筷子
洗得很干净,但从她手里递来,似乎带上一股淡淡的女儿香。我心里隐隐有种感
觉,刚才好像有什么事做错了。
沈颖颖背对着我在打字,会议室门响了一下,林荔和几位客户陆续出来。林
荔看上去似乎很疲倦,笑容都有些勉强,另外几位都是一脸满足,看来这次谈判
收获不小。姓江的胖子边走边打电话,“小王,把车开过来。打电话定个房间,
跟几位老总一起吃个饭。”
林荔看也没有看我们一眼,她挎着一个小手提包,低着头匆匆与客户一起上
了电梯。老板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而且面对着那样一个大胖子,比较容易控
制食欲。
“二八佳人体如酥,腰悬利剑……”
我连忙接通手机。是个朋友,好久不见了,约我一会儿喝茶聊天。老板都不
在,还怕什么?我很痛快地答应了。
沈颖颖还板着脸,我临走前想了想,打开qq:别生气了。推掉小赵本山,晚
上师兄请你吃饭。
小豆豆:不去!
发送内容:乖,给师兄一点面子。不过吃不着赵本山,这档次可就下来了,
顶多是一杯咖啡钱。
小豆豆:你的手机什么铃声啊?
那个二八佳人体如酥?我才不怕她能听懂,这几句道情不道情,念白不念白
,就是京剧专业也听不懂。
发送内容:新派摇滚。记住啊,晚上七点。
胡诌几句,我收拾东西,起身离开公司。
13:20
诚兴茶园。
对面那个人嘴巴一直在动,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见。一种奇特的感觉像穿破冰
面的海水将我吞没。周围走动的侍者仿佛都是一些孤独的幻影,喧闹声像隔着深
深的水层一样沉闷,时而又变得尖锐,就像刺在耳膜上。我不敢开口,甚至不敢
流露出一丝表情,我怕这些被我洞悉的影像会突然消失,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世
界。
“喂!”朋友拍了拍我的肩,“发什么呆呢?肾亏啊?”
异状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拿餐巾擦了擦手,“去球吧,你才肾亏
呢。你们全家都肾亏。”
“靠。你这是久聚不泄,精虫上脑。找到点没有?”朋友倒是挺关心。
“我也得置下后宫再往里填人吧?”现在的女人,老公没鸡巴好说,没房子
可是要了命了。
聊了几句,朋友忽然说:“张继雄你知道吧?”
“谁?”我没听清。
“盛世集团的张董,跟你们林总有一腿的。”
“扯的吧?”听到有人这么说林荔,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在公司也有几年
了,知道她走到今天不容易。
“管他真的假的。知道吗?那家伙出事了。”
“不是吧。他不是黑白两道通吃吗?”
“坏事就坏在这里。上个月那个部长倒台还记得吧,张继雄跟他走得太近,
早让人盯上了。这次听说他身边有人揭了底,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朋友还在说,但我已经没有了听的兴致。这些林荔都已经知道了吧。虽然我
不愿相信林荔跟姓张的有一腿,但我也知道公司没少受盛世集团的扶持。张继雄
倒台,林荔往后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正想着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杨凌?”竟然是林荔。
“林总。”我连忙走到一边。
林荔声音很低,“你帮我个忙。晚一点有人会给你打电话,无论他说什么,
你都说是。还有那个文件夹……”
“文件夹?黑色的那个?里面装的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项目的设计资料。如果有人问,就说是你拿的,记住了吗?
”
“哦,好的。”
林荔匆忙说:“杨凌,无论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说是你做的,千万记住啊。
”
“知道了,林总。”
挂断电话,我心里有点奇怪。在我印像里,林荔一直是从容不迫,甚至有些
高傲的样子,顶多是在项目出问题的时候训斥几句,刚才声音里的紧张,我还是
第一次听到。但为朋友尚且两肋插刀,何况是林荔呢。
(3)
离开茶园,时间还早,我一边闲逛,一边欣赏街头来来往往的美女。夏天永
远是男人的节日,尤其是那一双双诱人的大白腿和精致的高跟凉鞋……没错,我
是有点恋足癖,而且我坚持认为,恋足与否,是衡量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审美层
次的绝对标尺。而是否拥有优美的腿线和纤足,则是一个美女的绝对标尺。
比如林荔,就拥有一双修长的美腿,尤其是她的大腿,丰满而且圆润,皮肤
白滑,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魅力。可惜沈颖颖总是穿长裤和休闲鞋,她的腿脚究竟
什么样子,我至今也无缘一见,每一思之,引以为恨。
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瞎想,一双银白色的高跟凉鞋突然映入眼底。那双高跟
鞋形状优美,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但更诱人的则是那双优雅的美足。她
穿着透明的丝袜,一双小巧的纤足又白又嫩,柔滑动人。
她波浪状的长发挽在脑后,上面插着一支钗子,钗尾悬着一粒碧绿的翡翠玉
坠,在发髻旁轻轻摇晃。白色的长裙随着她的步伐在腿侧飘荡,就像一株脱俗的
玉兰,优雅地行走在芸芸众生之中。
我一眼就认出她是那个挑选眼霜的少妇,真是巧遇啊。这次她没有留意到我
的存在,我鼓起勇气,慢慢跟在她身后,一面摆出正人君子的嘴脸,一面用余光
欣赏着她的美腿纤足。我当然不会无聊到尾随良家妇女——我敢发誓,真的只是
同路。
走到街道拐角,她转身走进斜街。我犹豫了一下,唔,街边有个书店,我七
年都没来过了,正好去看看。
跟着那少妇走过斜街,她又拐进一条小巷。再跟下去我成什么人了?我严肃
地审问自己。好吧,再看一眼!
从巷口抬眼望去,巷内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我四处张望。这是一条背巷,
并不长,两旁都是六七层的旧楼,门窗紧闭着,玻璃上积满灰尘,似乎是废弃的
厂房。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四周一片寂静,那个优雅的少妇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我纳闷儿地望向天空,心脏猛然一缩。我从未见过这么蓝的天空,那颜色浓
重得诡异而又邪恶,我无由地感觉到一阵恐惧,仿佛看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天
空。那一刻,我心里浮现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颖颖是否看到这一幕。
我拨通了沈颖颖的电话。
“喂。”
听到那个甜美的声音,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靠,我这是干嘛啊?告诉她
师兄我被蓝天吓住了?
“杨凌,你怎么不说话?”
“哦,你看到外面的天空了吗?”
电话里停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林总在公司吗?”
沈颖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她下午没有来。”
“哦……”
“你就问这个?”沈颖颖像小狐狸一样狐疑地问。
“不是。我想说……晚上吃饭你能不能穿裙子?”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心虚地说。
沈颖颖小鼻子哼了一声,“七点钟。你来接我。”
挂断电话,我又看了一眼天空,那蓝色似乎很正常啊。再看看面前的背巷,
我摇了摇头。真是撞邪了……
“二八佳人体如酥……”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猛然在手里响起,妈的,竟然被自己的电话铃声吓了一
跳。
“杨凌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我。你是……”
“别问那么多。东西是你拿的?”
“什么东……”我突然想起林荔的电话,“噢,那个啊,是我拿的。”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好。是条汉子。你这会儿过来一下,有点事跟你谈谈
。”
他说了个地址。靠,在城市另一端,坐出租得一百多块钱。这钱林荔得给我
报。
17:40
路上还好,没有堵车。一路上我都在嘀咕,怎么昨晚去一趟永泰广场,我
就“是条汉子”了?托林荔的福,我天天上班都从那儿转车,也没听她夸我一句
好汉。
这是郊区一处宾馆的别墅,挺安静的。开门的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我一米
八的身高比他还矮了一个头,那厮一身油光发亮的腱子肉,看得我都想咬一口。
他打量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让我进去了。房间里弥漫着烟味,一个男
人光着上身坐在沙发上,胸前纹着一条青龙。我靠,难道是黑社会?
没等他开口,我就掏出烟,甩给他一根,自己点上吸了一口,“林总呢?”
纹身男人目光森冷地盯着我,大概过了两分钟吧,他突然一笑,“有胆量!
”
旁边一扇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出来一个年轻男人,他赤裸上身,一手撑着
门框,低头点了根烟,斜着眼睛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子慢慢走了出来。
看到那身熟悉的衣服,我心里咯噔一声。
林荔的套装已经揉得皱了,她低着头,头发垂在脸侧,两手拿着提包贴在身
前,脸色很红。那男的说了句什么,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象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
不可能吧?我是不是看错了?只是一个穿了一样衣服的陌生女人。那羞涩紧
张的样子,简直像一个新娘……怎么都不可能是那个高傲的林荔啊。
纹身男说:“你的手下不错啊。”他拍了拍沙发,“过来坐。”
林荔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里除了紧张,还有一点点愧疚。年轻男人粗鲁
地推了她一把,林荔高跟鞋一歪,险些摔倒。我扶住林荔,顺手拧住那男的手腕
,“林总,公司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那男的被我拧住手腕,还在用力回拽。日你妈,也不打听打听老子在哪儿长
大的,不是吹牛,我们哪儿十个男的九个都是会家子,老子上小学就能单手开砖
,祖传的!这些年在外上学,功夫荒废了,但拧断你的狗爪还不跟拧豆芽似的。
林荔看着我,一脸的惊讶。就知道你没想到!以为我只会画图啊。
我特虚伪地柔声说:“林总,公司还等着你拿主意呢。快回去吧。”
那彪形男捏着拳头走过来。我爷爷说过,不能跟没练过武的人动手,n 多年
没打过架了,我还真吃不准能不能放倒他。
“让她走。”纹身男发话了。
林荔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拿着皮包离开别墅。没练过武是不行,瞧这脚
下软的,小心别摔着。
等林荔走远,纹身男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夹,“这东西是你接的?”
真邪门儿了,还是那个黑色文件夹,到底什么玩意儿?“没错。就它。”
“好!小兄弟快人快语,我也不为难你。你也知道这事儿的份量,我给你一
天的时间,你把该办的事儿办了,明天晚上,还到这里,兄弟送你上路。”
我靠!我没听错吧?上路?上哪儿啊?坐飞机还是坐轮船啊?不就是点设计
资料?至于吗?没听说有出台新政策,建筑责任终身制改成付命制,一份设计图
搭上一条人命,还是先要命再盖楼,多少设计员也不够使啊?难道是政府转型,
大力压缩固定资产投资?那也不能拿我们设计员开刀吧。
“等一下,我想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林荔说是你接的,你也承认了,我想这里面没什么误会。”
“可我就拿了……”
纹身男倾了倾身子,“既然是你接的,这事你就脱不了干系。我是看得起你
,才给你一天时间。你也不能想着逃跑还是报警,没用。”
纹身男拿起我递的烟,点上吸了一口,慢悠悠吐了个烟圈,“这烟可不怎么
样啊。”
废话,我一个月三千块钱,房也没买,婚也没结,我能抽什么好烟?日,让
林荔摆了我一道!太不仗义了吧?这事儿在这儿也问不明白,我还是问林荔得了
,她总不能生生把我往坟坑里推吧?
我二话没说,打的直奔公司。干伊娘哎!路上又堵车了。我路上狂打林荔手
机,一直打到手机没电,也没人接。到公司已经是七点半了,我冲上楼,公司里
黑着灯,一个人都没有。
我脑子有点懵,如果明天还找不到林荔,怎么办?愣了一会儿,我骂了一句
。管他呢,大不了明天下午直接去警局,进去我就不出来!
头昏脑胀地回到小区,公寓前围了一群人,还有几辆警车。我进了楼,只见
几名警察抬着一具单架从楼梯下来。单架上盖的白布沾着斑斑血迹,中间突起一
个很奇怪的形状。
我生平第一次离死亡这么接近,想到明天躺在上面的冰冷尸体,也许就是我
,我感到了真实的恐惧。
从电梯出来,有许多警察。那个死者竟然就住在我隔壁,透过大开的房门,
能看到墙上、地板到处洒满血迹……我一点都想不起住在我隔壁的是什么人。警
察问了我许多问题,但我都无法回答。
有几次我都忍不住想告诉他们,我下午遇到的死亡威胁,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我希望林荔能给我一个解释。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隔壁糟杂的声音使我心里乱纷纷扰成一片。今天究
竟发生了什么事?林荔为什么要拿我当替死鬼?那个文件夹究竟关系到什么?
我一个都猜不出来。还是要找林荔问个明白。接上电源,手机立刻响了起来
,我赶紧打开,上面有十几条未读短信,还没等我看清,就有电话打进来。
接通后,我立即吼了一声,“林荔!”
电话那边一片沉默。
我耐着性子说:“林荔,下午在宾馆你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泣声,我心里一紧,“颖颖?”
我把今晚的约会忘得干干净净。
“对不起,我有点事……”
“原来你跟她一起……”沈颖颖大叫一声,“不要脸!”
“你误会了。”正心乱如麻,她这一哭,我肝都在颤。
颖颖哽咽着说:“我一直在想……等遇到我喜欢的人,我就为他穿上裙子…
…今晚我第一次穿上裙子……可他骗了我,他没有来……”
“颖颖,你听我说,下午……”
“你去死吧!”沈颖颖叫了一声,接着啪的一声脆响。
她把手机摔了。
我攥着手机,木偶一样坐在床头。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混乱最悲惨的一天,所
有的一切脱离了控制,野马一样把我践踏得体无完肤。我在黑暗中艰难地呼吸着
,等待明天的到来。等待那个有着决裂、陷害和死亡威胁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