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自己现在还和月千寻走散,捆仙索紧紧绑缚着另一头,但他却始终
无法找到另一头的位置,就好像绳子那边也在不停地走动一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能靠自己了吗?
「弟,你在吗?」
这个声音?
「弟……弟?原来你没跑啊,吓死我了。」
铺盖在头顶的谷草被两只手撇开,被黑暗掩藏太久,灼眼的日光有些刺痛,
萧烟云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眼前,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俏丽面
庞了。
「还不快起来,这里很危险,快走!爹娘还在等我们呢!」姐姐催促着他,
像往常一样把他抱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和杂草碎。
「姊,你找到爹娘了吗?!」萧烟云激动地瞪大双眼,姐姐看上去没事,那
也就是说……
「当然,还有妹妹,一家人都在等你呢!」
「真的?!」萧烟云害怕恐惧的心瞬间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没有什么比家
人安康更好的消息了。
「嗯,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躲得远远的!咱们一家子,都要平平安安地生
活下去!」
「好啊……可是我,脑袋有点晕……姊……你能不能……背我啊……」萧烟
云被厚实不透气的稻草闷了两天,全身热的发烫,脑子一晕,通的一声向后倒去
了。
「弟!弟你怎么了?!别吓姊啊!弟!弟……」
……
噗噜噗噜……
再醒来,耳边是开水翻腾的气泡声,自己躺在一座凉席上,外面已是零星点
点。长姐昏昏沉沉地以掌扶脸,两只迷人的桃花眼不堪示弱地一眨一眨,螓首垂
落又抬起,似是困得不行。
「姊……」
「啊……弟!你醒了?再等一等,药马上就熬好了。」姐姐看见他醒来精神
气一下就来了,连忙又起身摇着扇子吹火炉。
「药……?」
「你发了高烧,还好爹找到了一些退烧的药草,不然可就危险了……」说着,
那只满是汗津的红润纤手抚上他的额头,疲惫不堪的双眸尽是自责难过,「都是
姊不好,要是能早点找到爹娘回来寻你,或者把你藏在别的地方,你也不用受这
样的苦。」
「姊……又不是你的错。而且我长大了,不用这么把我当小孩子看……」虽
然浑身没力气,连坐起身子都不行,但他还是不想承认自己是小孩子的事实。
「你才六岁,我是你姊,我不照顾你照顾谁啊?」长姐掩面轻笑,少女的笑
容如此的纯洁,质朴,充满了对他的关爱和在乎。他知道,虽然姊对他是有些过
度保护了,但这份关心,是真真切切地传递到他心里的。
「快喝了,妹也盼着你养好陪她玩呢。」
「九月没受伤吧?」
「比你活泼多了,小心点,别烫着。」
「嘶……有股怪味……」
「草药嘛,肯定和药铺里抓来的不一样,嫌苦的话……」姐姐从袖笼里摸了
摸,掏出一块桃红色的糕饼。
「桃花酥?哪儿来的?」
「当然是我做的,快尝尝!」
「这味道……也和以前的有点不一样啊。」
「山头的桃树被削成两半了,只能做成这样了。」姐姐摸着他的头,遗憾地
说道,萧烟云也低下了头,那桃树据说是祖上种下的,每年花开的时候都很漂亮,
每到这个时候姐姐都会摘桃花做桃花酥,全家人都喜欢吃,可惜就这么没了。
「姊……咱们还能回家么?」
「不能了,弟,以后都不能了。」姐姐俯下身子抱住了他,温柔又平和地抚
摸着他的脑袋,以自己的方式抚平他幼小心灵的伤痛。
……
「姊,我来帮你吧。」萧烟云挑起柴火,和姐姐一起走在山间道路上。
「我弟真是长大了,一晃眼都要比我还高了。」姐姐双手紧握放置身前,笑
语盈盈。虽说身上穿着的是粗布麻衣,但无论是傲人的身材,曼妙的身姿,淡雅
整齐的步伐,都在散发着姐姐知性,贤淑的一面。
半扎后发尾部系做大麻花辫,从腰间垂至膝盖,不着粉饰,天然如鬼斧神工
般精雕细琢的容貌几乎称得上惊煞仙人,琼鼻高挺,粉唇薄片,一颗神乎其神的
美人痣正对眼角下方,给文静矜持,优雅得体的美人增添一抹别样风情。
「是啊,现在终于不用整天被某些人当成小屁孩了。」萧烟云调侃着说道。
「呵,不想被当成小屁孩,就给姊讨个老婆回来啊?」
「我当然有……」萧烟云正得意地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嘴,不对啊,我还
未曾婚配,为什么下意识觉得自己已经有老婆了呢?
「烟云……」
谁?谁在说话?
「公子……」
到底是谁?
「弟?弟?」
「啊?」萧烟云晃了晃神,差点就一脚踩进水坑里,赶紧收脚转向,「不好
意思啊姊,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隔壁领居家的小妹我看对你挺有意思的,要不要姊给你打探打探风
口啊?」姐姐一脸调笑,明显是拿他当乐子了。
「哦?是吗,那我也是有必要和爹说说姊的去向了。」萧烟云自是不甘示弱,
立刻反将一军。
「你个没良心的!就这么盼着你姊出嫁啊!」姐姐气的两步并一步过来给他
两拳,气呼呼地瞪着他,满脸的不高兴。
「行行行,不盼,不盼!我可不想让姊这么早走,姊不在家谁给我做好吃的?」
萧烟云立即赔笑道,每次姐姐一生气,他说些好话就消气了,他这姐啊,气来的
快,去的也快。
「嘴巴放这么甜,晚上想吃什么?」姐姐听完心花怒放,对于这个她放在心
尖上的弟弟,自是把一身的宠爱都灌注在他身上的。
「姊做什么我吃什么,姊做什么都好吃。」
「好好好,晚上回去给你炸茄盒,烙甜饼。」
「萧……烟云……」
「什么声音?」萧烟云回头,却什么人也没看见,明明声音很近,空旷的山
林却空无一人。
「怎么了?」姐姐看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萧……烟云……」
「没有啊,这里不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姐姐疑惑地眨巴着眼睛,也跟着
扫视一圈,同样什么也没发现。
「萧……烟云……萧烟云……」他口中念叨着自己的名字,一股违和之意涌
上心头,从刚才开始……不,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这股违和就已经存在了。
忽然,一股刺痛扎上大脑,另一段记忆涌上脑海,宛若海水入侵湖泊一般蚕
食着他现有的记忆。
「从今日起,你就叫……萧烟云。过往如云烟,为师希望你能放下过去,潜
心修行,淡漠红尘如烟消云散。」
「是,师尊。」
……
「云儿,纵有天纵之资,也不得轻狂怠慢,每日的训练不得落下,哪怕有一
天为师不再教导你,你也要如一始终。」
「弟子谨遵教诲。」
……
「竹为君子,兰为贤达,梅为志士,菊为隐者,君贤志隐,亦是为人所向,
苦于修行,也要修身养性,你要牢记。」
「是,师尊。」
「日有所悟,已强于世上许多人,你学性上佳,为师没有看错你……可要听
我抚琴?」
「真的?!好啊!还要听故事,上次没讲完的!」
「呵,好,随我来罢。」
……
「云儿,在做何事?」
「弟子不肖,想为师尊做些饭菜……可惜……都糊了……」
「……无妨,我来教你。」
「劳烦师尊了……弟子无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云儿,自你上山之前我便说过:吾为汝师,凡有不解,不明之处,吾自会
教你。」
……
「我会教你。」
……
「萧烟云……」他回想起来了,这个名字,是师尊赠与他的,他已有了别的
名字,将逝去的过去埋藏在心,如今不过是被翻起来重读一遍的书罢了,书里的
内容早已写好,再读多少遍也是无法改变结局的。
手腕上传来拉拽的感觉,如同在溺死的梦中被人扯醒了一般。
「快!杀了她!」
月千寻的喊声此时震天动地,响彻云霄,萧烟云再看,手上已多出了一根绑
系住的金绳,紧紧绷直晃晃悠悠伸向远方。
「咿咕咕咕!」
幻境撕碎,姐姐朴素的身影扭曲变形,从地底掏出无数白森枯骨,全部积累
成团,凝聚成型,身体,四肢,头颅,一具数百丈长由人类,妖魔的枯骨聚集搭
建成的人形骷髅匍匐在地,像只从地狱中爬出的巨犬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引来大家伙了。」月千寻冰玉长指上,一只爪子刀旋转着画圈,随手甩出,
爪刀将几具尸体打落在地,巨型骷髅连动都懒得动一下,继续发出诡异的咆哮。
「我的攻击不适合打这种大家伙,就靠你了,弟。」月千寻面对如此庞然巨
物依旧毫不担心,甚至还坐上一旁的大石看戏。
红绫在手中散发着微亮的红光,萧烟云知道该了结这一切了。
「绝剑!」
长剑竖立在胸前,明明只是一小簇微不足道的剑光,却能划破天际,冲破乌
云,将被邪恶彻底蒙蔽的月光洒落人间。月光中渗透着澎湃灵力,仿佛天道神罚
一般从那一抹小小的月光中沟通天地,再转入那红锈斑斑的蚀剑之中。
挥剑斩下。
破云开天,先是一道绵长数百里的剑痕划过大地,数秒延迟,轰隆一声巨响,
巨型骷髅先是一刀两半,随后剑痕余波向两边扩散,连同树木,池鱼,山石一同
化作云烟消失无踪。只留下一道剑痕,也只有一道剑痕。
恍惚间,那一抹朴素的,身着麻衣,温柔地对他回眸一笑的身影,仿佛又重
现在他眼前。如果姐姐还活着,她会不会真的就是这般模样?如果这一切是真的,
这会不会又是我的另一种人生呢?
萧烟云怅然若失,尽管如此,他还是有过那么一丝丝的期待。
「别想了,走吧,不要忘记你来这里的目的,就在前面。」月千寻拍了拍他
的肩膀,继续领着他向前进。
二人继续前行,直到森林最深处,无数骷髅堆起一座山丘,山丘最顶之上一
只干枯手臂高高举起,手心中一颗翡翠玉石,幽幽散发绿光。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了。」月千寻靠在一棵树上说道,「此为我魔教至宝
——厄截玉。当年教主为了投奔天魔,特以此宝为献,携此物者可破万法,禁符
箓,平坎阵。就是有了此物,天魔一族挫败了无数宗门防线,一路所向披靡。」
「你知道怎么用?」
「当然会,我可是魔教圣女,没点本事,怎么当上的呢?」
「好,我信你一回。」萧烟云钳爪勾手,玉石破手而飞,流入他手中。
「很好,那我就……」
「(蛮语)恭喜圣女大人!借此人之手寻得宝物,最后再夺宝杀人,果然还
是圣女大人有远见!」
「(蛮语)不过,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圣女大人可以回去交差了。」
刹那间,数十道身影从阴影窜出,每个人都是不下元婴期的夺命杀手,那两
个魔教邪徒更是得意盎然,说着萧烟云听不懂的话,顿时又点起了他的戒备心。
「这才是你的目的吗?」萧烟云大感失望,看着月千寻的背影,这些人他倒
是能杀出重围,但月千寻的实力他尚未可知,如果动起手来的话……
「我说过的话,你们听不懂吗?!」
但事实却与他所想完全相反,月千寻双目怒火喷烧似是暴怒惊起,双手持握
向左右一拉——
蹭蹭蹭!
无数道金色丝线在月光下一闪而过惊心动魄的光芒,身后数十位高手被「自
己人」猝不及防反咬一口,金色丝线在树干上交错横行,将无数杀手切成一片一
片的肉块,横七竖八地淌落在地。
金色丝线被鲜血淋漓,细看之下原来已被缠绕上百道蜘蛛网般的轨迹,唯有
那两个魔教邪徒还尚有人形,但手臂,腰间,大腿甚至脸上都已经被数道金丝划
出深深豁口。
「金蚕丝?!」萧烟云听说过这等恐怖的暗器,以西域金蚕吐出的细丝为底,
辅以各种灵药毒虫炼制数年,由于炼制时间长久且蚕丝易断,这种暗器已是寸缕
寸金,如此长短的金蚕丝,恐怕已是价值连城。这女人果然不简单!
「(蛮语)圣女大人!您这是为何?!」邪徒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
着她。
「既然你们不想听话,那就去死吧!」
「(蛮语)月千寻!你这是叛教!教主大人知道了,一定会把你……」
爪刃从袖中飞出,围绕金丝的轨迹旋转飞速划过二人的脖颈,他们连武器是
何时飞来的都没看清,就已经毙命当场。
月千寻冷眼竖瞪,用力扯拉,眼前一片树林全部被切成数段,那两人也被回
收返手的金丝撕裂成了肉泥。
「你们都死了,不就谁也不知道了?」月千寻冷哼一声,无情扫过那一滩血
肉烂泥。
「出了一点小插曲,继续吧,弟~」收起冷若冰霜的倾国之颜,月千寻满面
带笑地向他伸出手,萧烟云也赶紧将那只被刻上逆水行舟的手递给她,生怕惹了
这女人生气。自己现在是知道了,她说自己有点资本,确实是,而且是很有资本!
「决断术阵,灭湮谪法,朔卧为玉,中流砥石。」
月千寻默念法咒,将玉石在手背上按住,貔貅形状的玉石亮光更甚,不一会
儿又消失殆尽,拿走玉石,那复杂纹样的符箓已消失不见。
「如何?姊可有骗你?」月千寻反倒是开始得意起来,这模样还有些小女人
模样。
「真……真的消失了?多谢!月……千寻姊!」萧烟云赶紧拜谢,看着终于
消失的符咒,自己也是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傻小子,姊哪有不帮你的。」月千寻狡黠地看着他,随后又俯身弯腰,一
对水球晃来晃去十分惹眼,「不过,现在起,你可要小心了。」
「小心?」
「对,格外的,小心。」
……
大夏皇宫
砰!
手中的玉杯被捏的粉碎,宫女们被吓得心惊肉跳,连忙扑身下跪行礼。
断了……
有什么东西,断了……
东方筱凝视着远在天边的白云,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