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最喜欢的样子
你这样不行。
他的声线不刻意压低的时候异常清亮,透着一点的冷意,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温柔至极。
瘦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手腕,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就将她的手从盆里捞了出来。
沈之越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尖之上,眉心轻轻蹙起。
“你应该戴个手套。”
他拧开水龙头,把她的双手放在下面冲洗。
他侧身去拉水池旁的抽屉,胸膛无意识地贴住了她的后背。
程思予的后腰泛起一丝的战栗,莫名地觉得后背发冷。
沈之越感应到她身躯的骤然僵直,拉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
他从抽屉里面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先把手擦一下。”
他起身走开,开始拉开其他的抽屉,去找橡胶手套。
程思予望着他的身影,心神却是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其他的兄弟姐妹是如何相处的,但必定不是像他们之间。
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生活过一起,他们如今只剩下一条相连的血脉。
这也是她唯一的武器。
沈之越找到手套便走了过来,看着她的手仍包裹在毛巾之中。
“擦干了吗?没有留盐在上面吧?”
他伸手过来握在毛巾之上,隔着一层绵软的毛巾,白净的指尖顺着她的一根根的手指揉开了来。
尽管隔着毛巾的包裹,但她仍可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指腹。
他低头认真地看着,似是在做着最细致的工作。
本想要拒绝他的程思予仿佛被蛊惑了般,一时怔在原地,屏住了呼吸。
清冷的面孔白皙如玉,偏偏右边眼尾的那一颗泪痣微微挑起,伴着他细微的呼吸声,仿佛沾染了一丝别样的欲色。
有力的指腹,顺着她的指尖慢慢地揉到了指根,每一根手指都没有放过。
最后又压住毛巾按了按她的手掌,才是把毛巾掀开来。
他拿出手套来就要给她戴上,程思予回过神来,摆摆手,“我自己来。”
沈之越沉默地把手套递给她,向后靠在岛台的边上,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哥哥,是六岁那年离开林溪的吧?”程思予低头搓揉着手中的沃柑,向他问道。
“是。”
沈之越眼睫微敛,那时候的程思予只有一岁,而他当时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爸爸和奶奶去世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程思予把沃柑,一个一个地放到水池里去冲洗。
“当时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沈之越深吸了口气,“很抱歉,让你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你一定很不容易。”
“其实还好,我上高中的时候……林溪有个企业家出资捐助贫困学生,一直在为我们提供援助。”
程思予笑了笑,眼瞳里映了清澈的水波,光芒闪现。
“我们每个月都会给那位企业家写一封信,高考结束,我很开心地在信里告诉他,我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他又托人告诉我,会一直资助我上大学,不过我拒绝了。”
沈之越黑澄的眼眸盯住前方那股透亮的水流,问她:“为什么要拒绝?”
“那时候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赢取奖学金,也可以去打工挣钱。”
程思予眉眼轻扬,尽力地让自己的表情更轻松一些,“尽管有些困难,不过都过去了。”
沈之越长睫微微落下,“对不起。”
程思予笑了起来,转过身去,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哥哥,你没有对不起我的。”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欠我很多很多,多到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全部抹杀。
沈之越抬眸看她,只见她眉眼弯弯,宛如一道新月,但眼底里却有晶莹的流光在涌动。
他知道那些是什么。
这些年来压抑的某种情感仿佛到了临界的边缘,他再也控制不住。
他缓步走上前去,面对着笑容逐渐散去的程思予。
她抬起头来,安静地看着他,眼神似悲伤又似迷惘。
沈之越颤抖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头顶,想要再向下落去,揽住她的肩,抱住她的腰,却终究是忍住了。
沈之越托着她的后脑,五指张开,越过她深黑柔亮的长发,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
“对不起。”他的声音已是一片沙哑。
心里纵然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不可以说,只能汇成了这一句对不起。
程思予咬紧了下唇,无声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衣襟,他的心口。
“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事的?”
沈之越默然片刻,深吸了口气,才是回答了她。
“十九岁。”
程思予眨了眨眼,落下一串无色的眼泪,嘴角却是轻轻地扬了起来。
她想起那张篮球场上的照片,十九岁的沈之越,干净的少年,朝气蓬勃。
她靠在他的胸口,静静地闭上了眼,感受到一片濡湿之下,他有力的心跳声。
十九岁的哥哥,正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第17章她的食指
将近六点的时候,沈之越带着程思予出去吃晚餐。
他们穿过楼下一个开放式的公园,广袤的绿地种了成片的绣球花。
正值花期,微风拂过,簇簇花瓣颤动,宛如流动的油画颜料。
程思予被这些明丽的色彩所吸引,弯腰低首,去看脚边一洼蔚蓝色的无尽夏。
她的手似是不经意地,伸向了身边的沈之越。
沈之越脚步停顿了下来,向着她的方向侧过身去。
程思予的手从他的手臂轻掠而下,手指无意识地滑过他的小臂,直接碰触到他袖口裸露出来的手腕。
细长的指尖,肌肤无比滑腻,带着些许的凉意,轻轻地抚过他腕间两根青蓝色的静脉。
沈之越感觉到,自己的静脉似是跳动了一下。
有一种如电的感觉从她的指尖窜出,他的心脏都仿佛麻住了。
但她的手指在他的腕间只是停住了一瞬,很快又向下,食指曲起,轻轻地勾住了他的小指。
“哥哥,等一下。”
沈之越静静地看着那根莹白的手指,勾着他的小指。
她只用了一点点的力道,欲落未落。
忽然,那根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眼看就要滑落下去,沈之越迅速地收拢其他的手指,将她的食指捞在了手心。
沈之越面色沉静,握着她纤细的手指,仿佛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她的手指起初是微凉的,渐渐被他温热的手心捂住,变成了一样的温度。
程思予神色自若,仍在看着脚边一簇一簇的绣球花,毫不在意被他将食指紧握在手心。
沈之越侧眸看她,只见她目光如星般闪烁,但微敛的眼皮仍带着些许的红肿,仿佛刚才的那些眼泪又一次浸润过他的心房,整颗心因她而渐渐软了下去。
直到他们再次走动的时候,两人的手都没有分开。
他就一直这样握着她的食指,一点点却不过分的亲昵。
用餐的地点在公园旁边的小洋楼,因为程思予是第一次到江城,沈之越点的都是江城本地的特色菜肴。
等待上菜的时候,程思予的心情愉悦了起来,她跟沈之越讲起了从前在林溪的点点滴滴。
“当年,哥哥去了江城以后,爸爸去你们从前租的房子,然后看见了你留在那里的集邮册。直到爸爸去世以后,我才在他的遗物里发现你的集邮册。”
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她都会拿出这本集邮册。
手指一次次地掠过一张张精美的邮票,想象着童年时候的沈之越,是不是也曾经如此珍视这些邮票。
沈之越眉眼微敛,“回到江城以后,我确实因为少了这本集邮册难过了许久。”
程思予勾起唇来,听着他说话。
她的另一只手握着墨绿的桌布边缘,手指绞住一角的流苏,不停地绕着。
洁白的手指,翻绕的动作,让沈之越想起刚才她勾住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有意无意。
程思予托着腮,浅浅地笑着,但思绪却陷入过去的记忆之中。
其实被发现的何止这本集邮册,还有程岩留下的一本隐秘的日记。
在这本日记里面,他详细地记录了程思予出生前后的点点滴滴。
当年的沈若白为了让程岩答应自己的要求,再生了一个孩子来救沈之越,故意作出了有意破镜重圆的假象。
她向程岩许诺,一旦沈之越得救,就会立即与他复婚,这给了本来就对她余情未了的程岩,莫大的希望。
第二年的夏天,程思予在他们的期待之中出生。
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沈之越的病情进展迅速,他几乎整年都住在医院。
严重的时候他在无菌病房呆了半年,就连沈若白都不能进去看他。
所幸的是,程思予与他配型成功,脐带血的骨髓移植手术十分顺利。
然而就在一个下雨的清晨,沈若白和沈之越却忽然从医院里消失了,和她出现的时候一样的突如其来,只给程岩留下了一封信。
沈若白告诉程岩,她又有了新的恋情,即将去江城奔赴新的幸福人生。
她和沈之越,此生都不会再回到林溪。
一个新的家庭,就此再次分离分裂。
红色的小洋楼里,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分坐在桌子的两端。
程思予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对面的沈之越,那张和沈若白相似的面孔。
她一点也不想念自己的亲生母亲,沈若白。
对于沈若白,她的心里只有滔天的恨意。
是沈若白,毁了程岩的下半生,和程思予的前半生。
而沈之越,是沈若白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第18章第一次
离开餐厅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空旷的公园里人影稀少,四周传来的车流声越过高楼的缝隙,带着震动的回响。
“谢谢哥哥请我的晚餐。”程思予抬手,将一缕散落的长发掠在耳后,“来江城一个多月了,我这还是第一次吃本地菜。”
沈之越看着她,上扬的唇线表露出他此刻愉悦的心情,“我送你回去。”
沈之越领着她就要走向大学的东门,程思予却是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侧了下身,目光先是落在她的手指之上,纤巧细白,甲盖透着淡淡的粉色。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抬眸望她,“怎么了?”
“我骑自行车来的,车子还放你们楼下,得回去拿。”程思予巧笑嫣然,“哥哥会骑自行车吗?”
沈之越放在裤兜里的双手似是动了一下,他低了低首。
“会,上大学的时候骑过同学的车。”
程思予长眉微扬,唇边的笑意加深了,“那哥哥载我回去好不好吗?”
大学的校园里,林荫密布,夜晚的小道上多的是成双成对的恋人,也有像他们这样共乘一辆车的。
程思予坐在沈之越的后面,想着还好他今天没有穿正装,不然骑自行车的样子就太滑稽了。
晚风流动,将两边的柚子花香吹进他们的鼻间,馥郁芬芳,是属于初夏的气息。
程思予静静地看着他的后脑,想着他们要是在林溪一起长大,这样的情形早就该有了。
沈之越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他的速度不疾不徐,和他平时给人的感觉一样的从容。
刚转过一个弯处,忽然,他的后背骤然僵直,因为程思予的右手捏住了他腰间的衣摆。
她像是害怕那个弯道会让身体失去平衡,但等他行到直道的时候,她的手也没有放开。
随着车子摇晃的节奏,她缩起的指尖,有时会无意识地会隔着衣服触碰到他的腰侧。
沈之越的心一缩,听见她在后面问他,“哥哥,以前也载过别的女孩吗?”
“没有。”他目视着前方,暗黑的眼瞳里划过一丝亮光,“你是第一个。”
“听说,妹妹会拥有哥哥很多的第一次。”程思予笑了,“因为……他们彼此一起长大。”
沈之越深吸了口气,扬声叫道:“思予。”
“嗯?”程思予握住他衣摆的手收紧了。
“过去的事情,我弥补不了你。”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是以后,我会尽力的。”
“是吗?”程思予咬了咬下唇,又放开来,“对于哥哥,我会很贪心,想要的可能会很多很多。”
斑驳的树影在沈之越的面孔之上晃动,他的眼瞳渐渐变得幽沉。
“我能够做到的,我一定都会给你。”
在他的身后,程思予隐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嗯,我相信哥哥。”
沈之越的心仿佛被她攥住了般,紧紧缩了一下。
或许,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毕竟,这么多年了,她才是刚刚见到他,她只是他的妹妹而已。
她什么也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让她知道。
沈之越眉眼轻垂,长睫在冷白的面孔投下一道扇形的阴影。
那些隐秘的感情,不过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他把程思予送到楼下,两人相互道别之后,他看着她走进那扇朱红色的门,又抬眼看了看二楼。
一面震动的窗帘吸引住了他的视线,它在玻璃窗后不住地抖动。
沈之越皱起眉来,刚才似乎有人在窗帘边向下望着,他抬头的瞬间,感应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
他拿出手机来给程思予发信息,「到房间了吗?」
「到了,今天谢谢哥哥。」
「关好门窗,我走了。」
「嗯,哥哥回去睡个好觉。」
沈之越收回手机,目光却落在自己右手的小指之上。
傍晚的时候,程思予站在一簇簇瑰丽的绣球花前,向着侧后方的他伸过手来。
她的食指轻轻地勾住他的小指,那种自然的亲昵,就像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妹才有的。
心在瞬间感觉到了麻意,他只能不住地提醒自己,她是他的妹妹。
然而,指尖在那一瞬相交的强烈感觉,却怎么也无法忽视。
程思予洗过澡后,用毛巾搓揉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到阳台上面。
圆形的小桌上,记载着沈之越资料的文件夹被打开来,正好是他当年在篮球场上的照片。
十九岁的沈之越,她勾起唇来。
她缓缓低下头去,发丝颤动,透亮的水珠滴在磨砂的薄膜上。
浓密的长睫微落,眸光轻盈地流转,又深深地凝在了他的脸上。
她靠得越来越近,嫣红的唇吻上了他的侧颜,他的嘴唇。
听说,妹妹会拥有哥哥很多的第一次。
那么沈之越,你留给我的还有什么呢?
第19章等你回来
周一的时候,陈溪悦让程思予剪辑那天她用单反拍摄的画面,做成一个小视频,准备下个月放到网站上预热。
她一帧帧地浏览镜头下的沈之越,忽然手指一顿,定格在那天的某个画面。
沈之越坐在化妆间的镜子前面,微微偏头看着她。
镜前灯再耀眼也抵不过他的目光,似隐着跃动的焰火,在即将消散前的那一刻,火与冰的碰撞。
程思予的心跳漏了一拍,凝视着相片上的他,再一次可以这样放肆地看他。
现在看到这张相片,就像是回到那天的化妆间,身边明明围着众人,他却将目光直直地射向站在门边小小角落的她。
有一种,所有的人都围着他打转,而他却只看得见你的感觉。
程思予不由抬手轻抚着自己的唇瓣,她想起周六的那个夜晚,她俯身下来亲吻照片上少年时代的沈之越。
内心深处,一股隐秘的暗流开始缓缓地涌动。
是她,离他又近了一步。
她导入软件,把整张相片的色调,全部调成了黑白色。
镜前灯白光耀目,投映在沈之越的身侧,在他身后拉下一道浓黑的暗影。
西装革履,唇角微抿,发丝被梳得整整齐齐,根根分明,拢向后脑,露出光洁的前额。
他微微侧首,从眉峰到鼻骨,流畅的线条蔓延至别过来的下颌,又一路扬上去挑至耳根。
这时,杨云端着一杯茶走到她的身边,一眼瞥过来,停下了脚步。
“不错,黑白色的质感很合适他,又是深色的西装,再加上这个发型……”杨云俯下身来,托住下巴,“整体有点老港风的感觉……不如视频就剪这个色调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程思予笑了笑。
杨云认真地打量着屏幕上的沈之越,轻叹了口气,“姚茵真的是人生赢家,让人羡慕。”
程思予嘴角的笑容浅了一些,按在鼠标上的手指却没有停下。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把这张照片发给了沈之越,却半天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哥哥,在做什么?」
一个多小时后,她才是收到了他的信息,是一张图片。
她点开图片,上面是y市最出名的建筑物,映衬着背景的蓝天白云,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
「你在y市?」
「嗯,出差。」
「什么时候回来?」
「大后天。」
程思予的手指停在对话框许久,明明应该是提前订好的行程,那天吃饭的时候,沈之越却什么也没有说。
在她停顿的瞬间,屏幕上的对话框向上翻了一格,是他再次发来信息。
「回来的时候,给你带y市最好吃的蛋糕。」
程思予的嘴角终于扬起来,说不定不是专门给她买的,而是他自己也想吃。
「等你回来。」
这周的周四是印刷厂截稿的日子,也是杂志社最忙碌的时候。
六月刊的三校稿被反反复复地检查过后,才是最终传了过去。
程思予忙得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直到下班,等地铁的时候才有空看一看手机。
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微信里沈之越被她置顶,他的头像上面有红色的数字。
程思予扫了一眼,手指顿了一下,先是把下面其他人的全部看过,回复了重要的信息。
手指一路上滑到最上面,终于点了进去。
「我回来了,你什么时候下班?」
「我拿蛋糕给你。」
「还没下班吗?」
「思予,看见回复我。」
最后一条消息是在半个小时以前,九点多的时候。
程思予深吸了口气,给他回复。
「我刚下班,还在地铁上,今天时间有点晚,哥哥先帮我把蛋糕冰着吧。」
沈之越没有回复她,她想着他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在忙,或者出差太累,已经回家休息了。
到安宁路的时候已经近十一点,就连吴老太太的水果书报摊都早已收摊。
老城区的深夜向来安静,不比s大另一边的灯光如昼,繁华热闹。
几盏昏黄的路灯打在法国梧桐的顶端,朦胧的光影衬得街道更显寂静。
程思予站在门前,找钥匙的时候,拿出手机再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的消息。
她的目光扫过包里的那个小巧的圆柱体,伸进去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来握紧在手里。
“思予。”
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程思予的心猛地提起来,像是一下蹦到喉间,剧烈地跳动。
她回过身去,看见梧桐树下一个暗色的身影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倚在那扇朱红色的门上,手心舒展开来。
原本握着的东西掉落下来,滚向前去,落在他的脚边。
修长的手垂落下去,将她掉的东西捡了起来。
他的面孔在灯光下渐渐清晰,是沈之越。
第20章她骑白马
夜晚的老城区,整个色调像极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梧桐树下,明黄的矮墙蔓延到街道的尽头,昏黄的路灯仿佛拢了细细的薄纱,撒下朦胧的光在方格的小红砖上。
程思予倚在朱红色的大门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你吓到我了。”
沈之越将东西捡起来以后,低头一看,皱了皱眉。
“哥哥。”程思予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他,“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马上就要回来,我就直接过来等你了。”沈之越抬起另一只手,给她看手里提着的蛋糕盒,“隔夜了就不好吃了。”
程思予看见盒子上的logo,知道那是y市很有名的一款芝士蛋糕,不由微笑起来。
“哥哥吃了吗?”
沈之越顿了一下,眉尾似是挑起一点,“还没有。”
一阵沉默,空气都像是凝住了,静止在幽沉的夜。
程思予笑了笑,“那哥哥上来跟我一起吃吧。”
沈之越默然片刻,握紧手心拾起来的东西,点了点头。
程思予一进屋,打开灯,就跑到阳台上先烧了一壶水。
沈之越轻轻地关上了门,回首去打量后面的门栓,一共两个,且有一个有着新装的痕迹。
“哥哥过来坐吧。”她边找东西边招呼他。
沈之越在心里叹了口气,向着她走去。
程思予的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尤其是阳台上面放着几盆绿植,打理得很清爽,给这个不大的屋子平添了一些生气。
她从抽屉翻出一个小圆罐子,银色的金属质地,却没有任何的图标。
“宿舍有个同学是云南的,家里在中缅边境的高山上有一片茶园,她每年都会送一些茶给我们。”
她把茶叶放进一个马克杯里,将烧开的水倒了进去,氤氲的烟白热气向上蔓延开来,熏得她的眼角都潮湿了一片。
“听说,这款蛋糕配红茶最好吃。”她把杯子端到他的面前放着,“不知道配滇红味道怎么样?”
沈之越低首,看着那明红色的茶汤里不断旋转的茶叶,慢慢地舒展开来,问道:“你呢?不喝茶吗?”
程思予打开蛋糕盒,看见透明的塑料盒子周围还放了几包冰块,她一一取出来。
“我才住过来这里不久,也没有人来过,就只有一个杯子。”
她的手顿了一下,又说道:“哥哥介意用我喝过的杯子吗?”
沈之越平静地说道:“不介意。”
程思予浅浅地笑,切了块芝士蛋糕出来,递给他,“我也不介意。”
他的眼睫跳动了一下,但仍旧淡定地握着马克杯的把手,浅喝了一口。
茶的气味很香,像是沾染了雨露的草木气息,回味醇厚而甘美。
程思予尝了一口蛋糕,就将阳台上的白格子窗推开,微凉的夜风吹拂进来,揉着一点点的花香。
沈之越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外面是s大的校园。
“原来你的房间是这个方向。”
“哥哥,以前也会在这里跑步吗?”
她将勺子含在唇间望向他,眼瞳里似是闪着光。
“会。”
“在这里打过篮球吗?”
“嗯。”
大学时候的他,晨跑的时候,打球的时候,也许曾经向着这个方向眺望。
那个时候的他,又怎知若干年后的程思予,会住进离当年的他如此之近的地方。
明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无法自拔地陷入。
恍惚之间,他又看见了那一年的旋转木马,闪烁的灯光,欢快的音乐。
那个少女骑在白马之上,眼瞳如星般璀璨,娇俏地笑着转向他。
只可惜,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即使,他的衣袖轻轻地滑过她的手臂,也没有惹来她的回眸。
忽然,程思予的手肘不经意地碰了他一下。
沈之越回过神来,只见她拿起他刚用过的杯子,轻抿了一口。
她湿润的唇角,是他刚喝过的茶。
又是那种触电般的感觉,心脏被麻住了一瞬。
程思予像是没有注意到般,又挖了一口蛋糕送入唇间。
“这个芝士有些酸,就一点都不腻。”
沈之越叹了口气,把刚才捡到东西放在桌上,“这个是什么?”
“防狼喷雾啊。”程思予的眼睛闪了闪,淡定地回道。
“思予,你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沈之越认真地看着她。
程思予神色自若地笑了笑,回道:“哥哥,我知道的。”
沈之越离开的时候,坚持不让程思予送他下楼。
他看着她关好门,且听见门栓推上的声音才肯转身。
楼梯刚下到一半,他就听到另一边的门响,吱嘎吱嘎。
他猛地抬首,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开门,看向程思予的房门。
沈之越心头一跳,又对上了那个男人望下来的目光。
强烈的,灼热的,那种毫不掩饰的感觉,和那天在窗户后面窥视他们的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