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每当我出钱的时候,葵同学一定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比起感谢,葵同学更觉得自己给我添麻烦了,所以她每次道谢的时候都没有笑容,总是露出为难的表情 。
因此我想提出一个让她别那么介意的建议。
「你可以用打工的薪水慢慢还,也可以等到出社会工作的时候再还。在那之前我先帮你垫着,等你有能力还的时候再还给我就好。」
「真的可以吗?」
「当然。」
「谢谢你。那我就不客气啰。」
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仍有些僵硬 。
「那再看看其他的吧。」
「嗯。」
尽管如此,我依然很高兴她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笑容。
之后我们又在店里逛了一圈,买了几件衣服后便离开了。
接着我们又去药妆店和杂货店购买葵同学需要的日用品,逛完一圈差不多买齐了所有的必需品后,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葵同学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应该都买好了……啊。」
葵同学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
「嗯?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没有,没什么。」
她嘴上说没事,但很明显露出一副忘了买什么东西的样子。
「没关系啦,难得来一趟,我可以陪你去。」
「真的不用了。」
不知为何,葵同学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或者说有些害羞。
虽然我不晓得葵同学为什么会害羞……不过她都说不用了,那就不要勉强人家了。
「晃同学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最后我想去个地方,你能陪我去一下吗?」
「嗯,没问题。」
我带着葵同学在购物中心内走了一小段路,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这里是……美发院?」
我看到葵同学穿着便服的时候,就特别在意那头金发。
留得长长的金发,一眼就能看出已经出现受损的情况,想必距离上次染发已经过了很久的时间吧。她的头顶也已经长出了原本的黑发。我很想告诉葵同学 ,既然选择清纯型的服装,发色最好是黑发比较搭,但要怎么做是她的自由。我认为,即使要维持金发,也要把颜色弄得均匀一些,这样才会显得比较漂亮。
「难得买了衣服,头发也要弄得漂亮一点。」
「不用了啦,这个要花不少钱。」
「别客气,快点进去。」
葵同学不断推辞,我从后面推着她的背,半强迫地将她推进店里。
「欢迎光临。」
因为现在是午餐时间,所以美发院里十分清闲,有个无事可做的美发师先生一看见我们进来店里,便立刻出来招呼……为什么男美发师都长得那么帅啊?
是因为录用的是帅哥,还是帅哥都是以成为美发师为目标呢?
如果是前者的话,我只能认为录用标准中包含颜值这个项目。
「不好意思,没有预约没问题吗?」
「可以,没关系。请问是两位吗?」
「我没有要做 ,是这位女孩子要做 。」
「我明白了。那么女伴小姐,这边请。」
「咦……」美发师先生正要带葵同学到座位上,她却突然停下脚步困惑地轻呼一声。
「葵同学 ,你怎么了?」
「呃,那个……」
葵同学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才下定决心并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我不是女朋友……」
「「……嗯?」」
葵同学一脸抱歉地垂下了头。
我和男美发师满脑子都是问号,摸不着头绪。
「呃,葵同学 ……我想他的意思不是指你是我的女朋友,而是指同行的女生。」
「咦!?是这样吗?讨厌……是我误会了。」
葵同学似乎是真的害羞到不行,于是用双手把整张脸捂住,却掩饰不住通红的耳根。
「就算他真的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也不必特地去纠正。」
「我以为一定得回答人家的问题……因为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你干嘛那么认真啦!我在心中用力吐槽。
什么啊……这种天然呆的感觉,或者该说是不经世故的感觉。
我并非现在才感觉到这股不协调感,打从邀请她来家里的第一天起就隐约有所察觉。
无论从容貌还是品行来看,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个辣妹或不良少女,但只要实际和她交谈过,反而会觉得她和外表有很大的反差。
为了家计而打工这件事也让我感到意外,这才是葵同学真实的一面吗?
是说,她说以前从没来过美发院,真的假的?
「你的头发以前是怎么剪的?」
「是妈妈帮我剪的。染成金色也不是出于我的兴趣,是妈妈染发的时候拉着我一起染的。只是我没想到颜色居然会那么亮……」高中生还让妈妈剪头发是什么感觉啊?
想到这里,我终于弄清楚之前的那股不协调感。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什么事?」
「葵同学 ,你应该不是辣妹吧?」
「我是辣妹?为什么?」
葵同学不解地歪着头,一副疑惑的表情 。
确定。也就是说,葵同学既不是辣妹,也不是不良少女。
考虑到葵同学的家庭情况,我能理解她为了打工而不去上学的理由。
让母亲剪头发可能是出于经济上的考量,染成金发也只是母亲的兴趣,并不是葵同学主动染的。
如果拿掉这种有色眼光的话,那么葵同学不就只是个为母亲着想的普通女孩吗?
「我明白了。我很荣幸能担任您第一次上美发院的美发师。请坐。」美发师先生注意到葵同学与现场格格不入的氛围,他毫不介意地堆起满脸微笑,并将她带到座位上。不光是长相,就连性格都是帅哥,骗人的吧。
「你希望怎么弄呢?」
「呃,怎么办……」
葵同学因为是第一次上美发院,所以显得左右为难。
现在已经知道她既非辣妹也非不良少女,因此看到她的反应不禁让我觉得很温馨。
葵同学隔着镜子用眼神问我『怎么办才好……』。
「只要看起来漂亮都可以,就交给你处理吧。」
「我明白了,那我得拿出真本事了。」
我代替葵同学回答,美发师立即着手准备。
我坐在等候席上等待,看着剪发的过程,同时思考了起来。
我──不对,我们一定是对葵同学产生错误的认知了吧。
大家一直都以为葵同学是辣妹或不良少女,但实际上她既非不良少女也不是辣妹,而是一位低调又为家人着想的善良女孩。
我们只从葵同学华丽的外表和跷课行为做判断,而一直与她保持距离,但那只是因为葵同学怕生的性格,以致无法消除误会罢了。……虽然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我还是觉得非常可惜。
如果葵同学是在正常环境长大的话,我想情况肯定会不一样。
然而假设并无法改变过去。
「不过,未来一定可以改变吧……」
我在脑海中整理思绪,独自喃喃道。
我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什么了。
「让您久等了。」
「啊,是!」
我好像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
听到美发师先生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往葵同学那边走去。
「喔喔喔……」
因为葵同学的变化太大,使我不由得发出奇怪的声音。
「会、会不会很奇怪……?」
她隔着镜子窥探着我的反应,并害羞地将脖子缩了起来。
那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黑发清纯美女形象。
那头金发被染成自然的黑色 ,参差不齐的发梢也修剪得相当整齐。
看样子美发师先生一定是卯足全力精心帮她修剪吧。她的秀发如今散发着艳丽的光芒,完全看不出原本受损的金发。真不愧是专业人士。
如果我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定会忍不住大喊『你是谁!?』。
不管怎么说,这个变化也太戏剧性了。
「一点也不奇怪,我觉得超好看的。」
「真的?没有骗我吗?」
「我没有骗你。」
「那就好……」
葵同学按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这个动作加上沉稳的发色和服装,用黑发清纯美女这个词汇来形容她再贴切不过了。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彷佛看到了葵同学的真面目。
「那我们走吧。」
「嗯。」
我们结完帐,并向美发师先生道谢后,随即走出店外。
下次我也在这里剪头发吧。
我走出美发院,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刚过中午十二点半。
通常过了中午之后,商场内都会挤满人潮 ,现在看到的人比我们进去美发院的时候还要多。
「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没买到的东西我下次再来买就好。」
「要不然你也可以用网购的。」
「对喔,说得也是。」
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本想在这里吃完午餐再回去,但另一方面,我又担心那么多人有可能会不小心遇见熟人。还是趁被撞见之前赶紧回家吧。
就在我们开始走向出入口的时候。
「啊!晃在和女生约会!」熟悉的开朗声音穿过我的耳朵,我像是整个人被冻住一样停下脚步。
这声音响亮得完全不像是我听错了,我在心中拼命祈祷,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
冷汗直流的我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让我的祈祷化为乌有的熟悉面孔。
站在那里的人,是大声呼喊我名字的罪魁祸首泉,瑛士则站在她的旁边。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焦虑、疑问、后悔和绝望……
这些负面的情绪一口气涌上心头。
「这里是情侣常来的约会地点,我们会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吧。」
「晃既然交了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就早一点告诉我们嘛,你还真是见外~?」
瑛士露出和平常一样的沉稳笑容,泉则带着调侃的微笑,用手肘轻轻地顶了几下我的侧腹。虽然有点痛,但我连感到疼痛的心情都没有。
泉用手肘顶了我好几下之后似乎才心满意足 ,接着她站在葵同学的面前伸出手来。
「初次见面!我是晃的同班同学浅宫泉。这位是晃的好朋友,也是我的男朋友九石瑛士。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嗯?难道泉没有发现她是葵同学吗?
我正庆幸了一下,泉却瞬间皱起了眉头。
「嗯?奇怪?感觉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拜托你!千万别察觉!
只要没被发现是葵同学的话,还可以想办法蒙混过去──
「你换发色了啊,果然还是黑发比较适合你。」
「咦?难道你是……葵同学 ?你是葵同学吧!?」
「……嗯。」
完蛋了……
我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咦!吓我一跳!因为太漂亮了,所以我完全没注意到~?不过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更好看!怎么说呢,有种正宗美少女的感觉!女主角魅力大幅提升!」
泉比出大拇指 ,并对她眨了眨眼,反观我的心情却荡到谷底。
「所以呢,你们两个为什么会走在一起?」
求求你,别再问下去了。
拜托放过我吧。
但不管我在心中怎么祈祷,他们两个也不可能放我一马 。
「慢慢地告诉我们详细情况吧。总之先找间咖啡厅坐下来谈。」
「……嗯,说得也是。」
在瑛士的提议下,我们移动脚步前往商场内的咖啡厅。
我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被要求一起同行的嫌犯一样。
我们来到咖啡厅,找了个位置坐下之后,便各自点了想吃的餐点。
我的心情糟糕到不行,因此没什么食欲 ,所以原本不打算点餐,但泉却硬要叫我试喝看看新产品再告诉她感想,只好被迫点了一杯莫名其妙的饮料。
好像叫做什么果什么冰乐的?我已经搞不懂是哪一国的语言了。
你别拿我当小白鼠好吗?
现在的我尝不出任何味道,所以点什么都一样啦可恶。
我们坐在四人座,我和葵同学坐在一起,瑛士和泉坐在对面。
瑛士面带微笑,泉则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不停地从座位探出身子。看到泉满心期待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吐槽她「你是看到食物就不受控制的小狗吗?」。
我大大地叹了一口这辈子最大的气,一旁的瑛士安慰我说:
「我们又不会把你吃了,放心吧。」
「喔……」
一想到接下来就要开始遭到审问,感觉心情很沉重。
话虽如此……我应该向他们解释到哪个程度呢?
既然被逮个正着,若是随便敷衍过去,迟早也会露出马脚吧。
换个角度来思考,第一个知道的对象是这两个人,应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比起被其他人看到,然后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散布流言,起码关系不错的这两个人能像这样听我解释,反而值得庆幸。
只是,如果要吐露实情的话,就必须提到葵同学的个人情况。
「……」
我观察了一下葵同学的神色 。
想当然,葵同学的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 。
即使现在有办法蒙混过去,每次我们的事被人发现时,想必葵同学也会因为不安而备受煎熬吧。原本就因为前途未卜而感到不安,这样只会增加不必要的担心。
既然如此,我认为多一些人来帮忙会比较好。
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就算让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应该也不是一件坏事。
「葵同学 ,我可以把全部的事都告诉这两个人吗?」
「咦……?」
也难怪她会感到惊讶。
纵然如此,我仍耐心地继续向她说明,希望能获得她的谅解。
「这两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很清楚他们的为人,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到处宣传我们之间的事。而且,如果他们愿意帮忙的话,我觉得以后一定会带来很大的帮助。」
葵同学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
过了一会儿,她看着我的眼睛,微微地点点头。
「如果晃同学觉得可以的话,我没关系。」
「谢谢你。」
确认完葵同学的意愿后,我面向他们两个人。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好的。」
「我知道了!」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两个人也能帮忙。」
「要不要帮忙得看是什么事,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不泄露出去。」
「我也是。这一点可以相信我!」
我相信他们的话,于是开始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几天前,某个下雨的夜晚,我在附近的公园遇到葵同学 。
葵同学的母亲和男人跑得不见人影,由于付不出房租,她不得不搬离居住的公寓,导致无家可归。因为没有地方住,所以便开始住在我家。
不去上学是为了贴补家用,染成金发也并非出于葵同学的兴趣。
葵同学既非不良少女也不是辣妹,她只是个有点怕生的普通女孩。
当我全部说完时,手边饮料中的冰块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
「原来如此。」
瑛士脸上的表情似乎复杂多于惊讶。
「和我想的理由完全不同,所以我很讶异。」
「你想的理由?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那么,晃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
既然已全盘托出,我很清楚一定会被这么问。
而我早就决定好之后的盘算。
「我希望在升上二年级以前改善葵同学的生活。」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重新体会到自己应该要这么做 。
「我希望帮助葵同学找到住处 ,还要消除学校里的负面传闻,诸如此类。我虽然还没想好该怎么做 ,但很希望能为她做些什么。」
「晃同学 ……」
一旁的葵同学轻轻地叫了声我的名字。
「从你们的角度来看,也许会认为我怎么可能为了突然开始一起生活、最近才说上几句话的人这么做 。你们可能会觉得,即使怎么误解,我也没有义务做到那种程度。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不像自己会做的事。
我不想被牵扯进麻烦的事,我也没有自以为能够帮上谁的忙。
可是当我知道葵同学的所有情况后,我比起烦恼,更想要向她伸出援手。当然,我把初恋女孩的模样和葵同学重叠在一起,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我的心绝对没有说谎。
想要帮助某人,单凭这点理由就很足够了吧。
「拜托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当然可以,这种情况我当然愿意帮忙。」
我低下头拜托,瑛士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可以吗?」
「嗯,无法放任不管这点满有晃的风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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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这么说,我也一头雾水 。
瑛士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不像泉那样,我没有任何人遇到困难都会伸出援手的兴趣……」
「想不到晃对自己的事那么不瞭解。你虽然不会随便伸出援手,但在关键时刻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我从前做过那样的事吗?
我虽然没有头绪,但既然瑛士都这么说了,我想一定有吧。
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在懂事之前就经常因为父亲工作调职而不断转学 ,所以我对小时候的记忆特别模糊。
更正确地说,我经常把记忆混杂在一起。
比方说,在回忆某件事的时候,我会把转学前发生的事误以为是转学后发生的事,或是把某个人的名字和住处误植到另一个人身上。
我想大概是瑛士和我上幼稚园的时候,就看到我帮助人的一面吧。
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肯帮忙就好。
「泉你……咦咦?」
正当我想询问泉的意见时,转头一看,她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
因为哭得太厉害,我甚至有点吓到。
「我也会帮忙的……呜呜呜……」
我很高兴她能如此爽快地答应,但我从未见过她哭成这副模样。
我知道她应该是因为葵同学的遭遇而落泪,但这也太夸张了吧……尽管这么想,但坦白说,我很开心她能够感同身受。
「不过,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瑛士把手帕递给泉,同时向我问道。
「什么事?」
「你为什么把期限定在升上二年级之前?」
「那是……」
其实,我还没有告诉瑛士他们转学的事。
因为一想到又要和他们离别,就迟迟说不出口。
总有一天还是得告诉他们,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一点也不想转学 。
我觉得一旦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就不得不接受与瑛士他们离别这件事,而我一直无法摆脱这种强迫观念。
我以为自己已经对转学习以为常……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和这两个人说再见。
不过,我沉默至今,也差不多该说出口了。
现在应该是告诉他们的最佳时机。
「我会在升上高中二年级时转学 。」
「「转学 ?」」
两人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爸爸又调职了,所以今年春天他和妈妈及妹妹日和三人先搬过去。因为我已经考上这里的高中 ,所以只好先就读,等到升上二年级的时候再转学过去。我留在这里的时间只到明年的三月。」
「日和已经不住在这边了吗!?」
泉第一个发出惊呼声。
「是啊,日和觉得与其像我这样找个时间点转学 ,还不如早点转学 ,这样也比较方便准备高中考试,所以她在升上国中三年级的时候就转学了。」
「怎么这样……这种事早一点告诉我不就好了。」
从这里可以看出,泉和妹妹日和的关系相当不错。日和比我们小一岁,她和泉不仅是国中的学姊和学妹的关系,两人也有私交 ,甚至比我和泉的交情还要深厚。
而且日和比我更早认识泉,泉还会特地来家里找日和玩。
后来我得知她是瑛士的女朋友时,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日和没告诉泉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告诉她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们,我想她应该是顾虑到我的感受。」
「是吗……」
「很抱歉在这样的情形下告诉你,希望你还能像以前一样与日和好好相处 。」
「嗯,这还用说。」
泉像是受到打击似地垂头丧气。
「原来如此……实在令人遗憾。」
瑛士安慰着泉,接着闭上双眼,似乎是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感到惋惜。
「我要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些,具体要怎么做 ,近期再找个时间一起商量吧。」
「嗯,随时都可以找我们,等你们达成共识后再来商量。」
「好,那么葵同学 ,我们走吧。」
「嗯,啊,不过……」
葵同学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我想去一个地方,晃同学先回去吧。」
「想去的地方?」
喔喔。我记得她刚才好像也有做出忘记买什么东西的反应。
她大概是改变主意决定还是买回家吧。
「我陪你去吧。」
「没、没关系……」
「可是,买了东西就要有人帮忙提吧?」
「呃……那个……」
葵同学低着头,一脸尴尬地支支吾吾。
怎么了?她要买的是那种我跟着去会让她为难的东西吗?
「我懂了!那么葵同学 ,我陪你一起去买吧!」
不知为何,泉突然自告奋勇要陪她。
明明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现在却像骗人的一样,她干劲十足地站了起来。
我心想,反正你也会遭到拒绝啦。
「……没关系吗?」
「当然啰?」
真的假的?
「那么两位男士,今天的约会就到此结束!瑛士我先走一步啰!爱你喔?」
「我也爱你喔。路上小心。」
泉拉着葵同学的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咖啡厅。
被留在咖啡厅的两个男生,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不方便和男生一起去的地方吧。」
「那是哪里?」
「再问下去就不解风情了。」
……好吧。
葵同学一个人会让我担心,但如果有泉跟着我就放心多了。
话说回来……
「你们在公共场合也会大声地谈情说爱呀。」
「是啊。情侣互诉爱意和场所无关吧?」
「不,我认为还是稍微选择一下地点比较好……」
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但旁边的人听到这些话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连隔壁桌的大婶都吓得把口中的茶喷了出来耶。
「而且,既然是情侣,就算没有一字一句清楚地表达,不是也能心意相通吗?」
「或许也有这样的情侣吧。不过我认为,人与人,尤其是男性和女性 ,基本上是无法互相理解的。正因如此,我觉得用言语将想法表达出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说得还真直截了当……这是什么意思?」
我本想用略带吐槽的口吻反问,但瑛士又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
「我是说不通过言语就能互相理解,这是不可能的事。连家人都会有不瞭解彼此的事,更何况是外人,要互为异性的情侣瞭解对方也太强人所难。」
「嗯……我大概懂你想表达的意思,说得也是。」
「就是这样。事实上,晃不就完全不知道葵同学想去买什么东西吗?但这并不表示你不想去瞭解,倒不如说是想去瞭解却不明白,这里就可以看出把想法说出来的重要性 。」
瑛士又补充说:『不过,对方要不要说出来就另当别论了。』
「总觉得听起来很哲学 ……」
不过,他说得或许没错。
我是为了葵同学着想才提出同居。
然而,我却不知道葵同学的内心是怎么想的。
或许她很开心,也说不定她觉得很感激。
又或者她其实有千百个不愿意,只是迫不得已。
只是我强迫她接受善意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瑛士说得没错,我一点也不瞭解葵同学的想法。
「当然,不是什么事都需要一起商量。努力体谅对方的心情固然重要,但有时不刻意去问,静静地在一旁关心也很重要。不过,不能把顾虑和客气混为一谈。若想一直和珍惜的人在一起,该说的话就必须提出来好好商量。」
「原来如此。」
总觉得我对这句话的意思似懂非懂。
果然有女朋友的人,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
「我认为晃也不要自以为瞭解葵同学的感受,千万别忘了这一点。正因为葵同学是直到最近都没说过话的对象,所以和她的对话更是不可或缺。」
「确实如此。」
「尤其葵同学又是那种不会吐露真心话的人,因此这方面你更要多加留意。」
「听你的口气,感觉好像对葵同学的事一清二楚。」
「至少比一直不在这座城市的晃知道得多。」
嗯,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瑛士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光,接着站起身来。
「回去吧。」
「……嗯。」
我跟在瑛士后面,离开咖啡厅。
不管怎么说,能多了两个人帮忙也算是一件好事。
无论如何也要在转学之前改善葵同学的生活环境。
我再次在心中暗暗发誓。
*
当天傍晚──
我先行一步回到家里,因为无事可做 ,所以便开始准备晚餐。我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时钟,时间恰好是晚上七点。
「不知道葵同学几点才会到家。」
又不是把她一个人丢在购物中心,加上离晚上就寝时间还久,现在这个时间还没有必要担心……但因为迟迟没有音信,所以才让我有些不安。
我有点想传讯息给她,问她几点才会到家。
可是,如果葵同学和泉玩得很开心的话,打扰到她们就不好了,我数度拿起手机想传讯息给她,但最后仍选择作罢。
「这就是担心同居女友什么时候回家的男友心情吗……」
想到这里,我才猛然回过神来。
我又不是葵同学的男朋友,哪有什么资格对她管东管西?
虽然在一起生活,但这样该说是过度保护吗……?
「糟糕!汉堡肉要烤焦了!」
我只不过稍微把视线从平底锅上移开,厨房里便开始弥漫些许烧焦的味道。
我急急忙忙把汉堡肉翻面,就在这时──
「我回来了。」
伴随玄关的开门声,那熟悉的声音传到厨房。
我穿着室内拖鞋走到客厅,只见葵同学神色慌张地站在那里。
「欢迎回来。」
「不好意思,这么晚才回来……」
葵同学一看到我,便立刻低头鞠躬如此说道。
看她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想必是奔跑回来的吧。
「你别在意。」
「我和泉同学买完东西后去吃午餐,聊着聊着一不注意就到这个时间了……我本来打算早点回来的,真的很对不起。」
「好了,真的没关系。」
不管我怎么安抚,葵同学都只是一个劲地说抱歉。
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因为每次晚回家都会让妈妈很生气……」
听到她这句话,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不好的想像。
该不会这在葵同学的家里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一旦晚回家或者没有联系,回到家就会受到责备的环境。
虽然一般的家庭也差不多是这样,但葵同学的母亲大概是采取了让她害怕的生气方式,其中该不会还包含着担心以外的负面情感吧?
正因为是抛弃女儿的母亲 ,所以不由得会让人如此联想。
「真对不起……」
「葵同学 ……」
我看着蜷缩身子的葵同学 ,她看起来就像个被毫无道理地训斥的小孩。
我的脑中忽然浮现瑛士在咖啡厅里说过的话。
不能把顾虑和客气混为一谈──
若想一直和珍惜的人在一起,该说的话就必须提出来好好商量──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我不应该光是用嘴巴说没关系。
现在的我必须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认真倾听葵同学的想法。
「葵同学 ,我们稍微谈谈吧。」
「嗯……」
我把瓦斯炉的火关掉,请葵同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和葵同学并肩而坐,尽可能以平静的语气问她:
「葵同学 ,和泉一起玩得开心吗?」
「咦……?」
葵同学大概没想到我会问她这个问题吧。
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嗯,很开心。」
「可以的话,你能告诉我有多么开心吗?」
葵同学微微点头,忐忑不安地看着我开口说道:
「我一直以来几乎都没有和其他人出去玩过,因为妈妈管得很严,所以我假日也几乎都在家里。今天晃同学和泉同学能带我去各种地方并和我聊天,真的让我很快乐,我才会不知不觉忘记时间……」
「既然这样,你就别那么介意自己晚回家的事了。」
「可是……」
尽管如此,葵同学依旧像是很自责似地支支吾吾。
为了不否定她的心情 ,我用接受这个理由的态度告诉她:
「我很能理解你对我感到抱歉的心情 。可是,我听到葵同学度过快乐的一天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感到很高兴。」
「高兴?」
我轻轻地向她点点头。
「我也有过这种经验,只是快乐的时间总是稍纵即逝。尤其和好朋友一起玩时,时间都过得特别快。我小时候明知道必须早点回家,却依然不小心晚归,因此经常挨父母的骂。」
我告诉葵同学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希望能借此减少她的担忧。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与其说父母为此生气,不如说他们只是担心罢了。重视的家人没有联络也没有回家,一定会让人担心吧。」
当然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些事。
等到我独自生活之后,重新思考家人的事,那时才明白这些道理。
「每个人的家里情况不同,我也不知道葵同学的母亲是怎么想的。可是,葵同学能够快乐地度过一天,甚至玩到连时间都忘记了,至少这点让我很开心。我不知道你几点才会回来,因此有些担心,但我并没有生气。尽管如此,我还是会挂念,所以下次至少要通知我一声,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放心地等你回来。」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好好地将意思传达给她。
就在我的心情七上八下的时候,葵同学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下次我会通知一声。」
「好,我晚回家的时候也会通知你。」
我没有自信能好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不过,葵同学的表情看起来似乎稍微平静一些了。
「不管怎么说,葵同学和泉能成为好朋友真是太好了。」
「有成为……好朋友吗?虽然我觉得很开心,但我不擅长和别人说话,我猜泉同学说不定会觉得很无聊。」
「没这回事。如果葵同学感到开心的话,我想泉应该也很高兴。」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我觉得……有点羡慕泉同学 、瑛士同学和晃同学的感情能那么好。」
这似乎是葵同学第一次透露自己的真心话。
我认为不能就这样把这句话当做耳边风。
「你干嘛那么见外,泉和葵同学已经是朋友了吧?」
「怎么会……把我当朋友……」
「在一起玩了一天,这不是朋友是什么?起码泉应该是这么认为的。我猜从明天开始,泉一定会比之前更缠着你,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我稍微调侃了她一下,但我只能看到这样的未来。
不过,这样的未来对葵同学来说一定是件好事。
「朋友……若她真的这么想,我会很开心。」
葵同学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低声说道。
那个表情是我所见过她露出最棒的笑容。
「好了,那么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我拍手说道,像是要将这股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嗯。」
「晚餐再过一下子就准备好了。」
「啊,我也来帮忙。」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葵同学紧跟在我的身后。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这句本来到喉咙的话,又被我吞了回去。
葵同学一定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不让讨厌的气氛持续下去吧。既然如此,我还是接受她的好意,这样对彼此都好。
「谢谢。你可以帮忙摆好餐具吗?今天的晚餐是汉堡肉 ,最好拿大一点的盘子。」
「我知道了,怪不得我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可是……我觉得好像有股焦味。」
「咦?」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猛然惊觉。
我确实有把瓦斯炉的火关掉,但汉堡肉还在平底锅里。
虽然关了火,但平底锅当然仍有余热……我连忙把汉堡肉翻面一看,虽然算不上焦黑,但很明显煎过头了。
「糟糕……」
汉堡肉的两面都呈现微微烤焦的样子。
我竟会犯下如此低级的失误。
「呵呵。」
「咦?你怎么笑了?」
「不好意思。我以为什么事都难不倒晃同学 ,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可爱的失误,就不禁笑了出来。明明我连一道菜都不会做 ,这样太失礼了。」
看着浅浅一笑的葵同学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好笑。
「我才没有什么事都难不倒,这样的失误倒还好,刚开始独自生活的时候才悲惨。每次做菜不是调错味道,就是搞错盐和砂糖,有时候连味噌汤都咸到难以入口。我每失败一次就上网查资料,才好不容易练就出现在的厨艺。」
「真的吗?」
「是啊。做菜方面倒也罢了,其他还有洗衣服的时候忘记放柔软剂,不知道怎么拆下吸尘器的纸盒,结果太过用力撒得房间到处都是,我不知道有多少次因为这些事搞到心情不好而躲在棉被里生闷气。」
事已至此,我只能自嘲一番。
我将自己的糗事一股脑地全说出来,只见葵同学捂着嘴咯咯直笑。
「先不提我的失败经历了,这个汉堡肉该怎么办……不然重新做其他的菜好了。」
「这点程度没问题,我们就吃吧。」
「可是,我觉得可能不会好吃到哪里去。」
「这个一定会成为美好的回忆。」美好的回忆吗?
对一个人而言是令人伤脑筋的失败,却会成为两个人日后的笑谈。
想到这里,我想说不定有人陪自己就是一种幸福。
「味道我可不敢保证。」
就这样,烤焦的汉堡肉成为我们晚餐的配菜。
虽然和想像中的一样不怎么好吃,但笑着享用失败的晚餐,感觉比平时还要更加满足 。
吃完晚餐后,我们一前一后洗了个澡,在客厅稍微休息。
和泉一起玩的时间似乎让葵同学真的乐在其中 ,她滔滔不绝地细数今天出去玩的趣事。
她们一起吃午餐,后来因为想吃甜食,又去了咖啡厅,只点了红茶和蛋糕,一坐就是三个小时,对店员感到很不好意思,葵同学一脸苦笑地如此描述。
我认真听着葵同学愉快地谈论今天发生的趣事。
聊着聊着,时钟的指针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我就说了吧,快乐的时光转瞬即逝。
「明天虽然放假,但也差不多该去睡了。」
「嗯,也对,啊……」
葵同学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轻喊一声。
「怎么了?」
「呃……我可以在睡觉前洗一下衣服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已经很晚了,要不要明天再洗?」
「是这样没错……」
感觉她有些支支吾吾、忸忸怩怩的。
连这样的动作都好可爱啊可恶。
「你想洗的话,那就洗完衣服后再睡吧。」
「我自己会洗,晃同学先去睡吧。」
「是吗?那我就先去睡啰。」
「嗯,晚安。」
「好,晚安。」
我离开客厅走进房间,随后躺在床上。
我闭上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开心的心情 。
我们住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天,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葵同学说那么多话。
一直与其他人保持距离的葵同学 ,竟然会说出和朋友在一起很快乐这种话,大概是因为对象是沟通能力出色的泉吧。
我真心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一开始被泉和瑛士看到的时候,我陷入一种有如世界末日般的绝望,最后虽然事情曝光了,但我打从心底认为还好是让那两个人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吗?
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高涨,导致我迟迟无法入眠,脑袋整整思考了三十分钟。
洗衣机传来洗完衣服的尖锐蜂鸣声……
「葵同学怎么了呢……」
等了许久,葵同学都没有取出衣服的动静。
我有点担心,于是起床走到客厅,发现葵同学坐在沙发上睡得正酣。
「大概是今天玩得太累了吧。」
我欣慰地看着她的样子,接着走向洗手间,准备帮她把洗好的衣服拿到烘干机里。
我打开洗衣机的盖子,看见里面是今天刚买的衣服。
原来如此,葵同学是那种新衣服买来要先洗一次的类型。
不知道她是因为个人习惯,还是家庭环境使然。
我心中暗忖,同时把洗好的衣服移到篮子里。
「这、这个是……!」
意外的东西映入我的眼帘,使我不禁整个人僵住了。
因为夹杂在衣服中的洗衣袋内 ,居然装着女性内衣。
我无意间从袋中拿出来的瞬间,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我问葵同学有没有其他想买的东西时,她说『下次再买』的理由。
拒绝和我一起去买,但泉提出要陪她去时,她却一口答应;我说要陪她洗衣服,她却叫我先去睡,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一眼能看出是全新的粉红色和黄色的彩色布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还是回去房间,装做没看到吧。」
不能让葵同学看见这个场面。
如果被她看见的话,我一定会被当成每晚都在寻找同居女孩内衣的危险家伙。不去招惹神和内衣就不会遭到报应。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晃同学 ……」
感觉到气息的瞬间,听见名字被呼唤的我回头一看。
羞得满面通红的葵同学就站在后面。
她的脸上浮现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肩膀也不停地颤抖。
「不是,这是误会!我绝对没有动什么歪脑筋,我只是看你睡着了想帮忙烘干而已!啊对了,你刚来的时候只带着简单的行李,没有那么多内衣可换也是正常的,所以当然得买几件内衣来换洗!嗯,我觉得品味不错!」
品味不错是什么意思啦!
人一紧张起来,什么不该说的话都会不小心全部脱口而出。
因为我表现出多余的理解,使得葵同学连耳根都羞红了,她害羞得用手将脸捂住。
「那、那么……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看样子现在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了。
我苦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羞耻、兴奋和愧疚的心情 ,让我比刚才更难入眠了。
发生这次事件之后,我和葵同学之间便针对几个要遵守的规则约法三章。
①洗衣篮要分开使用,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②晚归的时候必须通知对方一声。
③不会做菜的葵同学自己提出要负责打扫的工作。
除此之外,若同居生活中有什么不便之处 ,以后可以尽量提出来讨论。
能够借此达成共识,那么内衣被我看见这件事就值得了。
……就当成是值得的好吗?真是大饱眼福。
我又再次意识到同居真的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