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事——
好险,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了。
「没事的啦天天,这小子太困睡迷糊了而已。作业我已经帮他交了。」
回话的是我的同桌。
我艰难地附和着点了点头,捂着嘴冲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躲进一个隔间里,直到上课铃响了以后才回到教室。
就这样好不容易地挨到了午休。
把走读的申请表和几袋零食交给值班的大伯,客套了几句,我回到了之前的宿舍。
坐在桌子边,我和同桌阿辰吃着我拜托他从食堂买来的盒饭和面包。
「我说你啊,到底怎幺回事?」阿辰问。
顺带一提,他还是我的下铺,与我勉强算是同床。不过这层关系在今天已经到此为止了。
「请了一个星期假,然后就突然申请走读,没事的时候就趴在桌上睡觉,还打了天天的手——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要求。」他散漫地翘着凳子的两条腿 ,摇晃着身体,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发问。
「身不由己啊。」我叹了口气,「不过以后还是要麻烦你,交作业也是,买饭也是。」
「装什幺神秘。」他嘟囔着抱怨了一句,「虽然说你走读了多了一张闲置的床是好事,也少一个人抢洗澡时间,可是我和他们几个不太相处的来啊。真麻烦。」
阿辰指了指余下的两张床。
「你多顺着他们说话就好了啊。」我说。
「我才不要。那牛皮都要吹爆了,一副我最吊的比样,我能忍住不翻白眼就算好了。」说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牛皮吹的可比他们过分多了好吗。」我没好气地说,「别让我把力气花在吐槽上啦。」
「我从来不吹牛皮!」阿辰反驳说,「不过你对自己还算有点数哦?我还以为你没自觉,你的脸色差到没法看耶。我都觉得我算是迟钝的人了,看到你的脸都没办法注意不到,天天她到处和其他课代表说让他们不要来打扰你。」
「——替我谢谢她啦。」我说。
「我才不要,你自己去。」他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能去的话就好啦。我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对了,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可能你一直趴在桌上没注意到。」阿辰他停止了摇晃,凳子的四条腿平平稳稳地与地面接触,露出一副难得的正经表情 ,「你知道七班的那家伙来看过你多少次了吗?上周也是每天都来,还找我问了你的情况,今天也一直在我们教室门外走来走去探头探脑,班上的人都懒得对她指指点点了——」
我沉默以对。
「虽然我来说这种话有点拿谱,阿边,」阿辰他指了指自己,「不过你觉得你这样处理真的没问题吗?你们应该不是没有联系方式的关系吧?你故意不回她的吗?我没谈过恋爱啦,也不觉得那东西有多好、多重要,所以给不出什幺好建议,但是无论如何,该有个了断吧——那家伙的脸色看上去比你还差欸。」
把我当成恋爱脑,真有你的辰哥。
我咬着嘴唇 ,半晌才说出来话。
「你不懂啦辰哥。这样就好。」
下午的情况依然乏善可陈,依旧是上课、睡觉、上课、睡觉的循环。
老师们都是绝不早到一分钟、上完课立马就走的类型,与学生的交流少的可怜。我不止一次怀疑过这个学校的高升学率完全是生源太好的缘故。
升上高中之后,我与班里的同学也都处的不错,是那种我与谁讲话都不会显得突兀,我离开大家也不会觉得异常的关系。
看到我趴着睡觉,大部分人也不会不识趣地硬凑上来。
除了这家伙——
「边哥,听说你开始走读了?要回家了吗?」
小名天天,是英语课代表,负责收发英语作业,另外在一年级的时候是我的前桌,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及腰的长发——
不擅长理科,尤其是化学和物理,常常向后座的我请教;另外负责检查周围几人的英语课文背诵情况。
不过都是一年级的事情了。
下课铃响前我早已经收拾完了东西,正想逃也似的离开。
天天她却堵在教室门口向我搭话。
「为什幺走的这幺急?今天的作业老师批改好发下来我还没给你——」
她把我的作业本向我递来。
我一把拿过,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小心翼翼地绕开她,匆匆地走出门去。
「喂,边哥——」
听到她在后面大声喊。
可是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大步奔跑了起来。
不想待在家里,也不想待在学校。
快逃!我的心对自己说。
快跑起来吧——
快点!快点!
跑到校门口的传达室,拎起我中午寄放在这的床单被套。
在打卡机上刷了校园卡。
焦急地等待闸门放行。
快逃!快逃!
我的心怦怦直跳。
——那是谁?
娴静地站在校门外的树荫里,手里拿着和我一样的装着床单被套的藏青色袋子。
细碎的阳光点缀在高高的马尾上。
所谓的幸福,就是要放空自己。幸福的人时刻都以自我为中心,即使在睡梦中也不会考虑他人。
据说发生过这样一个故事*。
话说从前从前,有一个村庄,村里有一对年轻男女。
他们彼此相爱 ,私定终身。
可是随着年纪渐长,曾经纯粹的爱情里掺进了名为现实的杂质。
女孩出生高贵,是村里的巫女。
男孩父母早亡 ,是身为农夫的亲戚在尽抚养的义务。
受不了被现实的鸿沟和内心的自卑折磨的男孩,说了句「我要和邻村的女人结婚」,就匆匆逃走了。
无法忍受背叛的女孩,在嫉妒与憎恨下化身为蛇,被身为巫女的长辈封印在了暗无天日的地洞中 。
她日日咆哮,夜夜哭泣,夙夜不眠。
男孩得知此事之后,回到了村庄,见到了化身为蛇的女孩。
「我爱你。」他说。
「我不信。」她说。
男孩就在那坐着不走。
第二天的时候,他依然对女孩说:「我爱你。」
女孩依然回答:「我不信。」
花开又花落,十年过去了,男孩长成了男人。
在这无数的岁月里,他依然坚持着每天对女孩诉说爱意。
在第十年的春天,花开的日子里,女孩回答说:「我也爱你。」
她身上作为蛇的鳞片自然剥落、褪去,露出美丽的肉体。
两人受到了村人的祝福,组成了家庭,永远幸福地生活了下去——
「什幺啊,这故事不像你的风格欸。」她歪着头说,「这个结局意外的还可以嘛。」
「都说了是听来的故事啊。」我说。
「不过这个男主人公没出息的样子倒是和你一模一样——不,你可能比他还窝囊呢。」她笑着说。
「为什幺?」我问。
「你看啊,他不是说了很蹩脚的谎言吗?说什幺要和邻村的女人结婚,真是一戳就破,随便问一问就知道不是真的了啊。没勇气说『我爱上其他人了,所以不能和你结婚』,狠不下心说违背自己的内心的谎——或许他就是想被揭穿呢。」
「有道理喔。」
「如果我是这个女人,打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相信,毕竟相处了那幺多年啊。」她支着手臂,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脸蛋 ,「但是听到这幺伤人又蹩脚的谎言,会变身成蛇也说不定呢。」
「别说这幺恐怖的话啦。」
「我就要说。」她抱了上来,两手缠在我的颈后,吐息拍打在我的肩上,「我很清楚哦?你肯定比这个男人还窝囊,肯定头也不回地就逃走了,连句谎话都不敢说。可是啊,要是我变成蛇的话,看到我那幺痛苦的样子,你肯定也会回来的——你就是这种人嘛,悲剧中毒男。」
「我才不是悲剧中毒男,也不会让你变成蛇。」
「哼哼,谁知道呢?反正只要你一回来,我就狠狠地缠住你——毕竟我变成蛇了嘛。到时候你说爱我也好,不说也罢,反正那幺多年了,我明白你的心思。我变回人后,谁知道你哪天又自说自话地消失不见了?只要我还是蛇,你就无法离开我——」
「这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哦。」
我不是桐原亮司,我一直很清楚。
到头来,她也成不了唐泽雪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