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就这幺完结了。
我很崇拜他。
”志明说着,眼睛看着纪念堂旁的巨大工农兵雕像。
“可是这也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啊。
不然,我们恐怕还上不了大学,更不用说出国了。
”小吉有自己的看法。
“那当然。
可是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功过自有人评说,要紧的是一个人在有生之年要多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才好。
我想,在这一点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得上毛主席。
”“我们现在上哪里去呢?是随专车回学院,还是自己去玩?”小吉转了话题,看见有人已经上了车,赶紧问志明。
“教育部发的七百元制装费还没用,我们是不是到王府井出国人员服务部去看看。
”志明建议道。
“对了,得买一些行李箱和衣物。
这些天光顾到处玩,出国的行装一点也没有买。
”小吉很高兴志明的这个建议。
他们来到王府井商场里的出国人员服务部,在门口被拦了下来.一个戴着红袖章的人让他们出示证件,态度很有点趾高气扬。
小吉他们只得掏出证件,那人方才允许他们入内。
进到里面,嘈嘈杂杂地挤了不少人,有大腹便便,前额宽广的教授,也有扎着长辫,羞羞答答的女学生。
这里面的东西是专供出国人员选购的,许多东西外面根本看不着,档次也高一些。
能够在这里面买东西,让人无形中产生了一种优越感。
可是服务员的态度很差,一个个活像阎王老子,大呼小叫地训斥人。
这个不能碰,那个也不能看。
要什幺,张嘴,他们给拿,不能挑选。
志明想买一双黑皮鞋,一个男服务员取了一双给他。
小吉发现左右脚大小有点不一样,请换一双,男服务员不让,态度非常生硬。
小吉动了气,非换不可。
那男的瞅了瞅小吉,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说:“好,我给你们换一双。
”就走到后面去了。
不一会出来,手里拎了一双皮鞋往柜台上一扔,说:“这双可以了吧。
”却是一双更糟糕的皮鞋,鞋帮都脱了线。
“这双不行。
”小吉说。
“不是要换吗?就这双,别的没有了。
”男的眼皮耷了下来。
小吉指着他身后的许多鞋盒说:“那里不是有许多吗?”“那是给别人的。
”男的眼皮抬都不抬。
志明挡住了小吉,对那男服务员说:“就要先前的那一双吧。
”“交钱。
”男服务员冷着脸说。
买完了鞋,小吉肚子里憋着火,怪志明太老实.志明倒宽宏大量地安慰小吉:“不就是一双鞋吗,穿在脚上看不出来。
”“你不买不行吗?”小吉还是不高兴。
“这里不买,外面的质量更差,还不一定买得着。
”没办法,两人又一人买了两只航空旅行箱,全是一个式样,这是外面绝对没有的。
除此之外,小吉就再也不要买任何东西了。
她对志明说:“外面的北京人热情似火,连问个路都说半天,生怕你找不着。
这里面的人怎幺这幺恶劣。
”<!----><!---->政治集训完了,护照和去美国的签证也由国家教委集体办妥发了下来。
另外飞机票也发了下来,通通由国家出钱。
上飞机的这天一大早,小吉和志明就来到北京语言学院留学生宿舍的门口,只见这里早已熙熙攘攘地站满了其他留学生和送行的亲友们。
他们在一个角落里放下行李,和大家一起等车去机场。
去德国的瘦高个和其他几个相熟了的留学生都来送行。
人群里有一个穿着西装。
头发梳得光亮,看上去很体面的人。
他手里拎着个网袋,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钢精锅、莱板,叮叮咣咣地乱响一气,那样子非常滑稽,引得大家侧目,他自己也极不自在。
“我说老兄,您这是要到美国去开餐馆怎幺的?”旁边有人问。
“不,这是我自己做饭用的。
”他脸有点发红。
“我让他不要带这些东西,美国那边肯定有,他就是不听。
”他身旁一个穿着时髦,看上去像妻子或女朋友的人接上话头,样子有点赌气。
“人家美国人都吃面包,喝牛奶,根本没有这些。
”他红着脸争辩,嗓门有点高,有点掩饰自己的不体面。
“再说我在国内买的多便宜,即使美国有,花美金在那里买也不划算。
”他又为自己找了一条理由。
“可是您提着这玩意上飞机,进海关多难看。
”有人揶揄他道。
“都出国留学了,还带上这些,不值得。
”“这能值几个钱,扔到太平洋里去算了,何苦来。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这人不好坚持,恋恋不舍地将网袋递给了身边的那个女人。
“这人真有意思。
”小吉看着这一幕说。
“也难怪,第一次出国,谁知道外面是个什幺样子。
”志明倒是很同情那人,“我听说有人出国箱子里装的都是卫生纸。
”“哪能呢。
”小吉不信。
“真的,是我亲眼看见的。
”去德国的瘦高个作旁证。
不一会,一辆大专车开来了,大家伙有点乱了秩序,提着行李箱和旅行袋就往车门里挤。
司机手一拦说:“别乱,是不是都去美国?”大家齐声说:“是”司机说:“好,留学生和行李先上,送行的后上。
”按照秩序,大家都上车坐好了。
司机发动了油门,驶离了语言学院,驶离了市区。
小吉望着车窗外逝去的景物,一阵难分难舍。
她心中一阵潮涌,眼眶都红了。
她和志明坐在前排,志明不一会就和司机聊上了。
“您已经送了多少人出国了?”志明问司机。
“有好几百人了吧?”司机回答说,“我真高兴看见你们这些青年学生出洋,我们国家真是强大了。
像你们这幺大的时候,我正在朝鲜和美国鬼子打得你死我活呢。
”“您当过志愿军?”志明问。
全车的人都在注意听。
“没错,你看我这只手指头就是在朝鲜战场上冻掉的。
那时人家欺负我们,为了保家卫国,我们打得真艰苦。
美国的武器先进,飞机贴着头皮擦过去,我们只有用机枪打,总算没有给自己的国家丢脸。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现在你们要到人家那里留学了。
要有志气,得好好学,不要给咱们中国人脸上抹黑。
希望也像我们当年一样,为中国人,为我这个老志愿军争口气,干出好样子来。
”司机满头霜雪,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他那邃亮的眼光盯着前方,仿佛沉浸在自己血与火的青春年月里。
他情不自禁地哼起当年的《志愿军军歌》来,那有点沙哑的男低音极富感染力。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中-华-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
这熟悉的歌声显然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从小到大,不知听过了多少遍,很壮士气。
车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合唱起来。
大家的心情现在很复杂,马上要到美国去了,除去兴奋,多少有点紧张,唱唱这歌,正好能驱除心里的不安,壮壮胆量。
歌声飘到窗外,引来路人好的眼光。
唱完了车内一阵哄笑,自然是因为歌词的内容和现在的情形太不相称。
但大家却觉得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