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在佛罗里达海边的房子。
把那栋房子的钥匙交给你父母的那天,是你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
那天他们哭着,承认自己再也没想到他们的宝贝孩子单靠揉捏别人的臭脚也能过日子。
这是个你要用下半辈子换来的一天。
别笑,可是那并不犯法。
你不过是做了次足部按摩。
没有发生性行为,只是你的客人到了高潮,累得有一两天连路都很难走。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一样。
你在他们脚上按对了地方,他们就会像痉挛一样达到高潮。
强烈到会失禁而让你闻得到气味。
强烈到大部分客人只能望着你,口水由一边嘴角淌流下来,用颤颤巍巍的手指指点你去拿放在梳妆台或茶几上的那一叠百元大钞。
蓝尼从诊所打电话来,你就登上包机去伦敦。
诊所打电话来,你就飞去香港。
所谓诊所就是蓝尼一个人,是个说话有俄国口音的男人,住在公园汉普顿大饭店一间套房里,你得把收入的五成分给他。
在电话上,蓝尼用很重的口音告诉你该赶哪班飞机,还有下一位客人在哪个旅馆房间或私人小岛上等你。
别笑,可是不好的地方是你根本没有时间去逛街购物。
钱越积越多。
你的制服是一件毛皮大衣。
要适合於这个新世界,你得买好的黄金和白金首饰。
得留一头非常完美而光亮的头发。
坐在丽池─卡尔登大饭店的大厅里,你也许会看到几个以前学足部按摩的同学,现在穿着亚曼尼的西装、香奈儿的小礼服。
以前吃素骑自行车来往的,现在却看到他们进出大轿车,你看到他们独自在大饭店的餐厅小桌子上吃饭。
在私人的机场附设酒吧里喝鸡尾酒,等着下一班包机。
以前是满怀梦想的理想主义者,现在给引诱成为了职业的足部按摩师。
那些留着嬉皮长发的自然派女子和留着山羊鬍的滑板小混混,你现在听到他们用电话指示他们的股票经纪人买进卖出。
把钱藏在海外的帐户里,或是瑞士银行的保险箱里,为没切割的钻石和南非金币讨价还价。
以前叫鳟鱼和小马,蜥蜴和生蠔的男生,现在都叫德克。
以前叫金凤花的女生,现在叫杜明妮可。
从事足部按摩的人这样氾滥,使得价格降低,很快地,客户不再是科技界的亿万富翁和产油国家的王公贵族,你现在混在大饭店的酒吧里,穿着去年的prd服装,二十块钱就可以按上一次。
你溜到桌子底下,给坐在餐厅后方包厢里来开年会的人按摩脚部。
你由一个假的生日蛋糕里跳出来,给一整个足球队的人按摩,参加单身派对,只为了能继续付你父母养老的那栋房子的贷款。
不要多久,你就得用那套用绸子裹着的法国修指甲工具去修治不好的灰趾甲。
你做所有这些事,为的只是因为你向蓝尼还有他那群俄国黑手党借了钱,得还利息。
借钱买的股票垮了。
全是蓝尼推荐你买的股票。
或者是买了蓝尼说你要入这一行就一定要有的首饰和鞋子。
你在公园汉普顿大饭店的酒吧里,想说动一个喝醉酒的生意人跟你去男厕所花十块钱来做足部按摩。
就在这时候,你看到了她。
安吉丽卡,走过大厅,往电梯走去。
她的头发闪亮。
她的毛皮大衣拖在她高跟鞋后面的地毯上。
安吉丽卡仍然看来艳光照人。
你们的眼光对上了,她举起一只戴了手套的手,招你过去。
电梯来了的时候,她说她要到蓝尼的顶楼套房去,也就是要去诊所。
她看着你磨损了的高跟鞋,你的指甲断裂了。
她说:「来看看下一波成长的生意是什么……」电梯停在五十楼,整个顶楼套房都租给了蓝尼,两个穿了细条纹西装,全身肌肉的壮汉守在门口。
该给蓝尼抽的成,也就是你每项收入的一半,就是交给像这两个打手的人。
其中一个保镳对着别在他衣领上的小麦克风报上你们的名字,门锁在一阵很响的嗡嗡声中打了开来。
里面只有你和安吉丽卡和蓝尼。
别笑,可是,像你做足部按摩,过的生活孤单又寂寞──蓝尼的生活看来更差得多。
关在顶楼的套房里,整天穿着一件白色毛巾布的浴袍,数着钞票,打着电话。
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办公椅,椅子上满是渍印,髒得要命。
一张床垫扔在玻璃帷幕墙边,向外可以看到整个城市。
电脑的萤幕上,股票价格不停地在跑着。
蓝尼朝你们走了过来,浴袍敞开着,里面穿了条皱巴巴的条纹四角内裤,脚上的白袜子都变黄了。
蓝尼朝安吉丽卡的脸伸出两手来,说道:「我的天使,我最爱的宝贝,」他把她的脸捧在两手之间,说道:「你好吗?」穿着高跟鞋的安吉丽卡大概比他高了一个头。
她微微一笑,说:「蓝尼……」而蓝尼掴了她一耳光,很用力,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他说:「你骗了我,你可真行。
」他举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准备再掴她一耳光,蓝尼说:「你在接外面的生意,对不对?」安吉丽卡把一只戴了手套的手摀在脸上,遮住被蓝尼打出来的红印子,说道:「宝贝,不要……」蓝尼把手放了下来,他转身背对着她。
蓝尼走过去望着窗外,整个城市开展在他的床垫旁边。
「宝贝,」安吉丽卡说:「让我给你看点新花样。
」安吉丽卡看了我一眼。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由后面把她戴了手套的两手搭在他肩膀上。
安吉丽卡说:「来,妈咪让你看看她还是一样有多爱她的小宝贝……」她拉着蓝尼去坐在床垫上,然后让他躺了下去,把那双发黄的袜子从他的两只脚上脱了下来。
「来吧,宝贝,」她说。
她脱下手套,说道:「你知道我最会足部按摩……」然后安吉丽卡做了一件你从来没看过的事。
她跪了下来,张开嘴巴,嘴唇张得又阔又薄,伸出舌头来舔蓝尼的脚底。
安吉丽卡用嘴把蓝尼的脚后跟整个含住,蓝尼开始发出呻吟。
别笑,可是就是有些事情比你所能想像到的恶劣程度更坏。
有个从来没得过高血压的媒体大亨死在四季大饭店的房间里,死因是脑溢血。
一个摇滚歌星,向来身强体壮,却在玛莫堡大饭店里做过一次足部按摩后,死於肾衰竭。
我们会按摩到各国总统和苏丹、大公司总裁和电影明星、国王和皇后的脚。
我们知道怎么样让拿了钱的暗杀行动看起来像是自然死亡。
这些都是安吉丽卡在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告诉你的。
是在蓝尼呻吟抽搐之后的事。
当时安吉丽卡含着舔着他的脚,最后蓝尼在床垫上坐直了身子,两手按住胸口,张大了嘴看着还在含着他脚后跟的安吉丽卡。
在他的心跳停止之后,安吉丽卡把床单拉起来,一直盖到他的下巴,把他脚上的口红印子擦掉,再把自己嘴上的口红搽好。
她拔掉了电话插头,告诉保镳说蓝尼要好好睡个午觉。
在下楼的电梯里,安吉丽卡告诉你说这是她最后一次做足部按摩,这种按摩杀人能赚一百万,现钞。
一个对手公司雇她来干掉蓝尼,现在她要永远退出这一行了。
在楼下的大厅酒吧里,你们两个喝了杯鸡尾酒,好沖掉她嘴里蓝尼的脚味。
算是最后一次道别的酒。
然后安吉丽卡说,看着酒吧里,那些穿西装的男人,那些穿毛皮大衣的女人,他们全是按摩杀手,她说。
风水杀手。
理疗杀手。
安吉丽卡说,在物理治疗的时候,只要把一块水晶石英放在某人的心脏部位,然后把一块紫水晶放在他肝脏部位,一块黄水晶放在他额头上,就能使他昏迷致死。
只要溜进一个房间去,将某个人卧室里的家具移动一下,风水专家就能让那个人的肾脏产生病变。
「艾灸术,」她说,是一种在人身上针灸部位点香的疗法,「能杀人。
指压也一样。
」她把杯里剩下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从脖子上解下那条珍珠项炼。
所有那些疗法和药物号称百分之百的天然,所以百分之百的安全。
安吉丽卡大笑起来。
她说:氰化物是天然的。
砷也是。
她把那串珍珠给你,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又回到『兰娣』的身分了。
」这就是你希望安吉丽卡留在你记忆中的模样,而不是第二天在报纸上看到的那样子,从河里捞起来,身上还穿着湿淋淋的毛皮大衣。
她的耳环和钻錶都拿走了,好装成行抢的模样。
她不是因为足部按摩致死的,而是死於相当传统的方式,在她梳得很完美的法国髻后脑上有一个弹孔。
这是对所有想跳槽的德克和杜明妮可的警告。
诊所打电话来,不是蓝尼,而是另外一个俄国口音的人,说要派你去客户那边,可是你不信任他们。
那两个保镳看到你和兰娣在一起,到顶楼的套房去,他们想必准备好另外一个弹孔要放在你的后脑上。
你父母从佛罗里达打电话来说,有一辆黑色车子一直跟踪他们,还有人打电话去问他们知不知道怎么找得到你,到这时候,你已经是一家廉价小旅馆逃到另外一家廉价小旅馆,在后街小巷里给人足部按摩来赚点现金过活。
你告诉你的父母:要小心。
你告诉他们不要让不认得的人按摩。
你用公用电话打给他们,跟他们讲绝对不要碰芳香疗法、穴道、气功。
别笑,可是你得四处旅行好一阵子,说不定下半辈子。
你没法解释。
到这时候,你的零钱也用完了,所以你跟你父母道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