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干嘛停下来,其实我还没听够。」江馨月笑了笑,「我猜,你也是
急着去赴约会吧,其实我拍不拍照都不重要的,如果急,过了江我就自己打车回
酒吧去。」
「月儿,我答应过我做完这件事的。」兰雪抽了抽鼻子,「抱歉刚才我太失
礼了。」
「谁也不想让自己的爱人等太久的,我知道,感同身受。」江馨月的声音更
柔和了,「那你专心开车,也不远了,一会我会很快的,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不是为了你,我自己也着急。」她说着,浅浅笑了下。
兰雪没说话,只是抿着嘴唇默默地打了把方向盘,让车开下引桥,回到那片
繁华嘈杂的都市里。
「……
生命在故意和我周旋,
给你一个难忘的瞬间,
却不能让他继续永远,
那天你走出我的视线,
再也没有出现……」
歌声的节奏开始有些激动,车转弯的时候,兰雪依稀似乎从后视镜里看到一
抹亮光,然后,副驾驶上的Thor身体一下子直起来,开始焦躁不安地嗅。
她忽然觉得心里紧了一下,于是再打了一把方向盘,狠狠踩了一脚刹车把车
停在路边。然后她猛地回过头,看到月儿的那依然温婉的脸,她手里的寒光闪闪
的剃刀,还有她已经割开的,鲜红绚烂的左手手腕。
「月儿,你……」兰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这是我一会挂上去之前必须要做的任务,也是我和小滢的约定的记号,小
滢死以前也一样把手腕割开了的,」月儿的笑有些虚弱,把刀交到已经割开手腕
的那只手里,另一只手平伸着,雪藕般的手臂有些颤抖,鲜红的血涌出来,把雪
白的裙角染红了,「何静说枉死城不是关自杀之人的地方,但是,死了以后的事
情谁知道。这个世界上,自杀的女人太多,昨天咱们这一车人过去,今天不也就
剩下咱们两个回来……这样,作个记号,我和小滢起码互相好认一点……小滢说,
这是系在我们俩手腕上的……红绳呢。」
她说着,眼睛平平地和兰雪对视着,用那只手腕受伤的手拿着刀,颤抖着在
另一只雪白皓腕上那青色的血管上割下去。
鲜红的血再次溅出来,溅了一点在月儿白净温婉的面孔上,也溅了些在白色
吉普的顶棚上。
「小兰雪,对不起,我把你的车弄脏了,如果愿意,到酒吧的时候,我请你
最后喝杯酒算是赔礼……」迅速的失血让江馨月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的手开
始抖,刀子落在汽车地板上,「我完成我的任务了,下面要拜托你快一点,我一
定……要死在……我们的酒吧里……才行。」
兰雪没再说话,只是咬了咬牙,再次把车发动了。
「……
那一天,
那一天我丢掉了你,
像个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那一天,
那一天留在我心里,
已烙上了印永远无法抹去……」
歌声依旧伤感惆怅,一个人流着两腕鲜血,两个人淌下四行眼泪。
白色吉普在水泥森林里飞驰,从车后门的缝隙里,滴滴地洒下一串鲜红。
杨琳
杨琳跪在沈默儿的身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把小锥子,还有那些新溅
在瓷砖上的血。
她是犹豫了好久才把那东西刺进默儿腰上的伤口里去的。
没办法,如果要去当大体老师什么的,至少,这个手术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留
下来。但是,即便她刚刚又亲手「杀」了默儿一次,杨琳还是很怕默儿的身体会
在她刺进去的时候忽然抖动一下。
就像那次默儿忽然嘴馋要吃龙虾时一样。
那是杨琳第一次杀掉活着的动物,而且不单是杀,还要在那东西活着的时候
把一根筷子从它身体下边的尿孔插进去给它放尿。
虽然总是和死人打交道,但是杨琳的这双手,其实总是负责给人带来新生的,
比如移植,比如接续,当然有些时候也切除,而涉及到杀的事情,从前都是岚岚
抢着去做。
那次,岚岚正巧和章萍去旅行,否则她一定也会抢着做那件事情的。
到现在杨琳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捏着龙虾的身体,把筷子的尖端顶在那东西下
身的时候,那个冷冰冰滑溜溜的硬壳东西卷起尾巴挣扎的样子。
她试了三次,足足三次,才终于把那根该死的筷子插进去。那个时候,她感
觉那东西的身体在筷子上一弹一弹地动,看着它所有的大螯小爪一起绝望地挥舞。
杨琳真的怕默儿也会这样疼——所以,虽然在刺之前她犹豫了,但是刺进去
的那一下她很坚决。
环住默儿的腰,手上用力,只一下,还好,默儿是一动不动的。
用锥子搅碎默儿的脊椎经时,她分明听见这个安静得如雕塑的身体里面发
出的那种骨肉碎裂的声音。
当然,杨琳还是哭了。
倒不是因为心疼,而是直到这个时候杨琳才明白,刚才她所有的害怕和拖延,
实际上都是一种盼望、幻想或者妄想。
一种潜意识里,希望她的默儿没有死掉的妄想。
但是现在她明明白白地知道了,她的默儿早就已经死透了,死得不能再死,
再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了。
杨琳知道这是默儿想要的,但她还是免不了伤心。好在,这一切都不会太久。
她站起身,把那把小锥子洗干净,连同那条用来绞默儿的,依然湿哒哒的白
色文熊,分别用密封袋装起来,放回到自己那个紫色的遗物箱子旁边默儿的白色
遗物箱子里去。
她知道她该做第三个任务了,她觉得没必要等到韩露来,直接让她看结果会
更好。
对,包括曲凡的委托,她也终于都安排好了,如果她们两个都同意,那个手
术还是会有人做。
但是她不需要再等了,她的默儿也不该再等了。
杨琳站起身,拿起了那个绚烂得有点诡异的玻璃瓶子,然后,她又坐进浴缸
里了。
把默儿的头再次从水里抬起来的时候,杨琳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但是她没有
接。
现在,没有什么比完成她的任务更重要的事情了。
韩露
「快啊,快啊,快啊!拜托拜托,快点啊
。」韩露把电话摔在身边,这时候,
这个爱笑的女人已经急得快哭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贪玩的——或许是因为已经连续作战了一晚上,在淋浴房里
的那一炮,Peter差不多干了她半个小时,更要命的是,结束后她原本只是想在
床上擦擦身体的,结果她竟然又睡着了。
直到Peter在八点时把她叫起来,她才看到手机上一大串的邮件和未接来电。
其中最后的几张照片和一通电话都是杨琳的,照片里是穿着黑裙子站起来的
如同清晨的人鱼公主般的沈默儿。
原来,这么多人都已经死了。而且,八点时她原本应该已经到杨琳那里的。
那个时候韩露真有心打Peter一顿,但是想想,似乎这事情和Peter的关系
也不大,于是她只能跑出来,发疯似地拦了辆出租车,然后开始给杨琳打电话。
但是,杨琳始终没有接。
——琳子,求你,先别走,至少,看看《永恒的美》。
——你该看的。你该看看的。
「司机师傅,大叔,求你了。再快点。我朋友快死了。」她说,「我有钱的,
要不把我送到了我办完事就回来和您上床行了吧?」
「快不了的,姑娘,塞车了,你又不是而没看见。」驾驶位上是个穿着白衬
衫的中年大叔,「我不好多收你钱的,多收你的钱我的饭碗要保不住的。车上都
有录音,你也不要胡说了。」
他的眼睛似乎在韩露吊带衫熊前被顶起来的那两个小凸起上停了停,然后似
乎不敢再多看了,于是转头去看车窗外面。
前面的车动了一下,司机跟上,把车转过街角,然后,车又停住了。
韩露无奈地看向窗外。
马路上各种颜色各种形状消耗汽油产生废气的金属虫子在街上排成一条混乱
的长龙——城市的早晨,忙忙碌碌,疲于奔命,只是谁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
只是好像生产线上的机器一样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大叔,还有多远?」
「导航显示还有1.5公里,不过都是严重拥堵,没办法,早高峰,上班的送
小孩子的都出来了,高架上更走不动,穿穿小路还……」
「我下去自己走!」韩露拍了张百元大钞便下车,然后抱着摄影包,便开始
一路小跑。
下车时,她又把脚上的人字拖又甩飞了。
但她根本顾不上,更顾不上理会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只是一路跑下去。
一公里多的路,她就这样赤着脚疯子一样地跑了十二分钟,一直冲进那个诊
所,掠过那条长长的走廊,然后撞进那间1悉的高级病房。
门没有锁,电视是开着的,屏幕上一身金色啦啦队服的异公主踢着她的长
腿,高挺的熊前似乎有点湿,竖起的两颗小豆豆把那里的布料撑起来。
那张古铜色的鹅蛋脸两颊飞起好看的红,马尾辫在脑后荡啊荡的,一点点碎
头发被汗沾湿贴在鬓角。
她在笑,灿烂的笑容好像初升的太阳,微微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韩露把手撑在膝盖上满面通红地喘。心跳得好快,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赶上了吗?为什么没有人?
——琳子呢?默儿呢?
韩露忽然觉得好渴,嗓子里黏黏的,于是她起身,抓了桌上的凉水壶。
「喂,刚剧烈运动完就喝凉水,你的心脏会受不了爆开的。」杨琳活力满满
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韩露走进去,看到这个匀称健美的女人正一身赤裸地站在
镜子前面吹头发,腰挺得笔直,修长而健美的身体形成一道绝佳的优美曲线。
「琳子,你他妈的……吓死老娘了……我以为……」韩露捂着熊口,她还是
把那凉水喝掉了。
虽然心脏没有爆掉,却也好难受。
「谁让你那时手机在裤子里而裤子没在身上,」杨琳回头,灿烂地朝她笑,
两颗小虎牙白白亮亮的,「我们有自己的计划,所以太阳出来的时候默儿就走了,
她现在在卫生间里面等你,还让我替她和你说对不起……你先去拍默儿吧,我还
要收拾一下,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
「是吗……」韩露苦笑,「看来我终究还是迟了一点——但至少你还在。拜
托,你千万等我一会儿,我还有东西给你看。」
「我也有,对了,有个信封在桌子上,不是白色的信封,白色的是我和默儿
的遗书,是那个黄颜色的,给你和你那个搭档的,她让我帮她约了台手术。」
杨琳只是笑,手里的吹风机呼呼地响着,披肩发飞起来。说话的间隙,她甚
至抬起手臂,似乎是要把腋下的那点小草也吹干。
——无论如何,至少琳子还在,这就好。
——沈默儿,小美人鱼,对不起,我来晚了,但我还是来了。
韩露的喘息平复了些,于是她踩着那冰凉的瓷砖走进去,对着跪伏在浴缸边
的那个秀美苍白的身体,把相机举起来。
她猜得到默儿的死法,所以她和韩朋朋都做了准备。
她也知道默儿把头浸在水里时一定吐出了好多好多的泡泡,所以她觉得应该
从水下拍一张默儿的脸。
浴缸里的水是红的,她猜是默儿咳出来的血。
韩露想着,把穿上防水服的韩朋朋拿出来,然后浸到浴缸里面。
当看到液晶屏上显示的图像时,她惊呼了一声。
她这才发现默儿那张浸在水里的脸是没有眼睛的。
杨琳
杨琳站在那里,边看着韩露走进去,边扬着手臂继续吹头发。
头发还有点潮,但是腋毛和阴毛已经都吹干了,很茂盛,蓬勃地舒展,如同
春天的芳草,生机勃勃,一如她的身体。
又过了一会,听见韩露惊呼的时候,杨琳刚刚把头发吹干梳好再用发卡随意
地扎起来。
「默儿的眼睛在我这。那是默儿的要求,她说要让自己的眼睛和她朋友们的
在一起,所以我想你该仔细拍拍这个瓶子。」她说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完美的鹅蛋脸形,弯弯的眉,有些媚惑的眼,鼻梁高挺,半张着口,脖颈修长
而有力,皮肤是健康的淡古铜色,高傲的熊,紧趁的腰肢,丰臀长腿,不加修饰,
却散发着活泼而优美的魅力。
——异公主,你真美。
她心里想着,开心地笑起来,仔仔细细地把那个已经装了三对眼球的水晶瓶
子在桌上摆好,让那个瓶子压住那个一黄一白两个信封。然后,在韩露走出来之
前,她把那个黑色的小玻璃瓶还有她的555香烟拿在手里了。
其实,只剩下一支烟了,但她总是习惯把打火机也装在烟盒里,这样可以少
拿一样东西也不会在想抽烟时找不到火。
「我去上个洗手间。」擦肩而过的时候,杨琳忽然狠狠用手指捅了一下韩露
的肋下。
杨琳知道这会让韩露笑起来,而且会让她蹲在地上笑好半天。笑完以后,她
会去看那个装着眼睛的水晶瓶子。
还有,韩朋朋一定会求着她拍那个瓶子的。
——这个时间就够了,刚刚好。
杨琳觉得很轻松也很开心,因为到现在,她的所有任务都完成了。所以,在
把马桶盖撩起来的时候,她开始轻轻地哼歌了。
她知道,那是属于她自己的歌。
「Hveyoueverherdthewolfcrytothebluecornmoon(你可曾听
到,野狼向着冷月哀嚎)?
Orskedthegrngbobctwhyhegrned(可曾询问,山猫为何咧
嘴而笑)?
Cnyousgwthllthevocesofthemount(你能否与大山的声
音彼此唱和)?
Cnyouptwthllthecolorsofthewd(你能否绘尽风的万种
颜色)?」[3]
她哼的声音很低,她知道韩露听不见——她自己听见就够了,当然默儿也听
得到。
她边唱,边把那个磨口的玻璃瓶打开,让里面的东西滚到手心里——胶囊的
颜色是鲜艳的红和白,像在她身边不远处跪卧的沈默儿腰间鲜血淋漓的伤口。
——默儿,你别跑太快,希望这颗不老药能让我追上你,然后,咱们就可以
一起去风里,也去海里了。
哼唱的间隙,杨琳那小东西含在嘴里,然后一身赤裸着在马桶上坐下来,翘
起二郎腿。
她把左腿迭在右腿上,赤裸的脚自然形成一道优雅的弧线,一直挺直的背微
微有些弓。她总是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
她打开烟盒,取出里面唯一的一支烟,叼在嘴上,再拿出烟盒里的打火机把
烟点燃,然后把烟盒和火机都放在身边的洗手盆上。
把那口烟吸进去的时候,杨琳用右手搭着左膝的膝头,左手夹着烟,手肘撑
在右手手背上。
手臂轻轻接触到那翘挺的乳头,乳头马上紧张地勃起了。
杨琳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发抖,紧张,也兴奋。
烟在肺里缭绕,有浓重的金属味道。
——永恒的美,是吗?无论如何,我喜欢这个pose.星儿画过我这个样子的,
和我脑子里想像的一样,默儿,这是咱们两个的构图。
杨琳想着,咧开嘴笑了。
她只是轻轻地一咬,那个小胶囊就被她的小虎牙咬破了。
迷人的苦杏仁味道在嘴里弥散,杨琳觉得自己一下子便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
扼住喉咙,开始有点喘不过气。
——沈默儿,原来,不老药的感觉是这样,太好了。
——喂你别跑,我要追上你,再把这种感觉告诉你。
她仿佛看到一身火红跑步服的自己正追上那个穿着浅红色跑步服,扎着发带
的沈默儿——或者那时她还是陈晓静。
她不管了,总之她快跑了两步,就捉住了那个女孩子,把她压在身下了。但
是默儿不再是一动不动的,那两条腿和杨琳的腿交叉在一起,身体里面充满了力
量。
和默儿在脑海里开始做爱的时候,杨琳已经没法呼吸了,但是那种躁动的感
觉却让她不得不把交叠的两条腿进一步夹紧。
她知道她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就高潮了,那个赤裸的,淡古铜色的健美躯
体上,在那一瞬间已经泛起满身红晕。
「就是……这样吗?」
放松下来的时候,杨琳吞了口唾沫,长长出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尿在马桶里了。
她原本是想把眼睛闭上的,但似乎没有成功,因为她依稀看到一口烟从正从
她口鼻之间悠悠的喷出来。
她听到韩露的声音,似乎还有星儿的声音,似乎还有韩朋朋快门的声音,似
乎……
还有风的声音。
杨琳就那样坐在马桶上,那燃着的烟还在她指尖缭绕。
嘴唇是微微张开的,眼睛是半闭着的,眼似乎微微有些迷离。
她的背比刚才显得更弯,头也稍稍垂下来一点点。
一线猩红的血丝,轻轻地从她嘴角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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