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上酒,晃了晃酒杯,低调的红,流光溢彩。
暗沉优雅的色调,像极了他的眼睛。
钟执中途离开座位接了一个电话,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份生日蛋糕。
“旋旋,18岁生日快乐,从今天起你就是成年人了。”他的声音温凉如暗夜里悄然浮动的碎波。
她想哪怕现在外面大雪茫茫,她身着单衣素屐,只要有他的地方,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奔出去,奔向她的灯塔。
他哄着她许完愿,吹了蜡烛。生日蛋糕小小的却很别致,就像是特地为了他们两人准备的。
直到星星也在他们头上升起。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
钟执要把她送回学校后才能离开,满面非要步行回去。走到一半,她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定住,拉住他的手不放。
不想就这么分别,不想就这么放他走。
“钟执。”她大胆地直呼其名。
朦朦胧胧的灯光下,如梦似幻,她看向他的时候目光荡漾,是令人沉迷,流连忘返的乌托邦。
钟执想要纠正她的称呼,却又着了魔似的不舍得开口打破这绝佳的氛围。旋明靠近了他,幽幽地:“今晚……留下来吧。”
魔女开口,他竟然有些动容。
仿佛在轻呼恋人的名字,鲁莽,直白,亲昵,却不显得突兀。
与前天晚上哭泣的她判若两人。
她的指尖掠过他的手腕摩挲,朱唇轻启:“你都陪我一整天了……晚上你也陪我吧……嗯?”
她那声沙哑诱人的“嗯”就像勾在人的心尖尖上似的。
他像没听见一样,没有回答她。
旋明又凑近了一点,柔软的身子几乎就要扑在他怀里。看着他的时候眼中的眸色又加重了几分,轻佻,危险,又若即若离。
她慢慢靠近他的唇,寂静昏暗的路灯打在他们的身上,远远看去就像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旋明抬起下巴,羞涩地缓缓闭上眼,自然而然地贴上了他的唇吻住了他。她的唇还带着凉意,像是一朵晶莹雪花飘落在他的嘴上。她单方面的主动,钟执默不作声地站着,没有任何激情荡越的接吻却让他的心也跟着颤动。
寂静的接吻,嘴上的清凉也波荡开。她的睫毛微颤,默默地靠近再默默地离开。
许久,钟执注视着她,眼中那方静静的湖水,终于摇曳出了波澜的月光。
“不许直接叫我的名字。”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沙哑低沉,连语气都是暧昧的。
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直接答应她。
他们隐约能猜到对方心思却又默契地不点破,仿佛多说一个字就是犯罪。
他承认,刚刚被她撩拨的那一刻他心动了,一直以来,那种他所畏惧的,紊乱的,迷茫的感情,开始渐渐变清晰,终于有了蠢蠢欲动的趋势。
“爸爸……”她顺应着他的要求,尾音拖得长长的,娇嗔、软软糯糯的嗓音,眼角眉梢都带着亲昵。
答应她。
内心这样叫嚣着。
答应她。
第十四章悸动
“不行。”他深邃的眼眸里似有闪烁的星光,嘴上说着不行,眼睛却深深地凝望着她一动不动。
她敏感地捕捉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悸动,被拒绝的她虽然有些失望,但又捧着他的脸欢快地啄了一口。
“你真好啊……今天陪我这么久……”女孩子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夸起人来甜死人不偿命,像一罐蜜糖。
旋明换着花样向他撒娇,钟执心头微热。
她的笑容如梦如幻,犹如万花筒里看到的那般美好,看不到任何污浊的东西。
然而温柔正确的人总是难以生存,因为这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正确。
钟执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埋在她的颈窝间,像透支了全部生命的热情储蓄。
无疑,你是沉重的,消磨的。
可你是美的,独特的。
“我们回去吧。再晚了宿管阿姨就要关门了。”旋明从他怀中探出一个蘑菇似的脑袋笑嘻嘻地说。
钟执松开手,旋明拉着他向前走去。明明还离黎明还有很久,有点冷,她却觉得仿佛和太阳即将缓缓升起一样充满温暖和希望。
有叁种感觉是人们容易混淆的,好感,爱情,习惯。
有叁种情绪也是人们容易混淆的,抑郁、悲伤、难过。
少女欢快地走在前面,她不知道,现在的他就在冰面上踽踽独行,那个世界上最善良无助的孩子,站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落入冰冷的水里,却夜夜祈祷沉溺。
他曾在负罪感中张皇无措,周身是氤氲寒冷的雾气,面对她明亮的眼睛,他极力地排斥,以为这样就能自保,可是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
3km的路,他们走了一个小时,旋明却像永远都不会累一样,拉着他的手,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是灵动、鲜活的,仿佛全身的情绪都为他调动。
直到走到了校门口,钟执就不进去了,他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
少女眨眨眼,再一次趁他不注意,踮脚,贴上了他的薄唇。
原本毫无反应的钟执在她快要抽身离开时,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含住了她的唇,一气呵成,以致于她的惊呼还来不及溢出就被他的温柔包围。
他像是试探一般,细微地轻吮她的舌尖,辗转流连,她青涩地回应。
心弦被撩拨,在如诗的情怀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钟执放开她的时候,没说一句话。
旋明的脸先是苍白而后又浮上一层绯红,惊疑的目光在他的注视下很快又变得慌张,她低着头不安地拽着自己的衣角,软惜娇羞的模样仿佛初恋中的少女。
“我……我先回去了!”她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他微微笑,目送她的离去。
旋明仍然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钟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挣扎和犹豫。
他曾将她视为洪水猛兽,而枉顾她本身所承受的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煎熬。
他的理智,本质上还是源于对未来和对自身不确定性的恐惧。
她的哭她的笑他都感同身受,在她的热烈追求下他心动了,或者说,抛开女儿的身份,面对如此明艳的少女,没有几个正常男人会不心动的。
但爱情是作为人享有的认同感,是彼此在这段关系中获得的身心愉悦和新生的力量。
至少现在,他还找不到这种认同感。
钟执还不清楚,时至今日,他对她究竟是好感,是爱情,还是欲望。
人能常清醒,天地悉皆归。
交给时间吧。
他叹了口气,转身融入身后的黑暗。
夜晚熄灯后,旋明躺在床上伸出手臂张开五指,看着指缝间有淡淡的光芒泻出,心也仿佛跟着柔软。
脑海中闪过有他陪伴时的一幕幕,小夕阳下的倒影,花木开又谢,日落了又起,黑夜与白昼的交替,生命的诞生与衰亡,逝去与新生……
睡觉吧,梦里有她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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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她刚下课往宿舍走,就接到了钟执的电话。
“旋旋,回宿舍了吗?”他问。
“……还没。”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忍不住勾起唇角浅笑,“我上午两节课。”
“刚下课?”
“嗯。”
“下周……要不要回家?”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
然而春心萌动的少女很快就浮想联翩,面对他接二连叁的主动,脑海中各种龌龊想法也接踵而至,却又在心底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赧。
“好呀!”脑子滴溜溜地转着,嘴上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这时她才想起来是谁临走来学校之前,厚着脸皮,对着钟执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不回来了,那副决绝落魄的模样至今想起来都让人发笑。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钟执的轻笑,他调侃道:“不是元旦之前不回来了吗?”
旋明咬唇,有种不甘示弱般的倔强:“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很清楚。”钟执本没多想,无心的随口一说而已。
但旋明一听,耳朵又烧了起来,扭扭捏捏,连语气都娇羞起来:“哼,还不都是因为你。”
不回是因为他,回也是因为他。
钟执一愣,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
就在旋明快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时,钟执才再度开口:“下周六……我们去见下爷爷奶奶吧。”
旋明反应过来,暗自为自己的愚蠢发笑,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下周是爷爷奶奶的忌日,也该去见见了。
原来钟执主动找她是这么一回事。
她有点失落,心情凉了大半截:“好……到时候你来学校接我吗?”
“嗯,我周五下午就来,你下课之前给我发消息吧,我好提前出发。”
“嗯……”她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乖,不要多想。”钟执揉了揉眉心安慰道,敏锐感受到了她跌宕起伏的心情,有些无奈。
不要多想什么?不要往哪方面多想?
旋明抿着嘴没有问出口,耐下心中莫名的烦躁:“那下周见吧。”
在听到钟执淡淡地“嗯”了一声后,她就心烦意乱地挂了电话,又自嘲般笑了笑,自己跟自己较什么劲。
等她回宿舍后郁闷地玩着手机时,白初薏也垂着头红着眼回来了,泪水似乎还在眼眶里打转,她一声不吭地钻进被窝躺下,瘦弱的脊背似乎还在发抖,背影却又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算了别去打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