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好不 容易找回语言能力,裴安伦轻问。
“没事。”他又轻吻一下她温软的唇办,这才肯放开她。
“出差一趟回来就变了,你以後可不要乱出差。”她摸了一下他的脸,笑说:“要不要吃饭?你可以走了没有?”
虽是无心的调笑,季以肇本来也带著微笑的脸,顿时僵住。他终於知道,困扰他一整天的事情是什么了。
董事长的话和态度,对他的期望......调虎离山!董事长在含蓄地表达意愿,想让他把重心转到国外,然後......
然後还能怎么样?就是要把他和裴安伦分开!
他怎么会到现在才领悟到?!
“到底怎么了?你的表情变得好严肃。”裴安伦回头看著他,诧异地问:“你没事吧?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吃晚饭, 如果忙的话,那我先走罗。”
他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握住她的。“不,不要先走。”他还没有准备好放开她啊!
裴安伦柔顺地任他扯住自己,只是用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静静看著他。
可是,为什么他开始觉得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几乎让他窒息......
第六章
季以肇最近真的很暴躁,不,这样讲也不公平,应该说,他的情绪起伏变大了。
他常常皱眉,问他怎么了,他的回答却是“没事”。他偶尔会沉默,心思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有时候他会丢下她, 一个人在阳台抽烟。而最明显的是,在她说话时,他表现出不耐的模样,好像她的温言软语令他很不愉快似的。
“外面有点凉,你要不要进来?”裴安伦洗过澡出来,发现季以肇又在阳台抽烟的时候,她一面擦著头发,一面走到门口问。
季以肇没回答,只是闷著头继续抽烟,眼光落在远方,好像正在欣赏著台北的夜景一样。
倚著门,裴安伦打量著他的侧影。她知道自己的眼光一定充满了少女梦幻似的神采,可是能怪她吗?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觉得季以肇是她见过最好看、最有魅力的男人。就算他脾气不太好的时候......
“你真的不要进来吗?”她的嗓音又甜了几分,自己都听得出来她是在撒娇。
他就有这样的能力,让身边的女人想撒娇,想赖在他怀里,享受身为女人的特权,被男人宠爱的甜蜜滋味。
季以肇还是没回头,只发出几声含意不明的低低咆哮当作答案,好像对於自己的冥思被打扰很不耐烦似的。
裴安伦才不肯放过他。她拉开落地窗门走了出去,忍不住在秋意浓浓的夜风中颤抖了一下。一双玉臂伸出,由後往前抱住他的腰,她柔软的身子贴在他背後。
“你在烦什么?案子的事情吗?”她娇软的问话悠悠传来,“要不要说给我听?”
结果,季以肇非但没软化,反而一把拉开她的手臂,“别吵,让我安静一下。”
“你都安静了一整个晚上了,还要怎样?”裴安伦佯装生气,“来这边还要什么自闭嘛?嫌我烦的话,那你不要来!”
她的娇嗔其实甜得让人骨头发酥,通常季以肇不管心情再烂,都可以被这样的小招式给收服。不过今天,情况显然不太寻常。
他还是没笑,连嘴角都没扯,只是看她一眼,“我看是你嫌我吧,那我走。”随手把烟按熄,他还真的转身就走。
“喂!”裴安伦连忙伸手拉住,假嗔变成真慌,“你是怎么了嘛?”
“不是你叫我走的?”浓浓的不耐与烦躁,在他英俊的脸上清楚显现。
夜色中,阳台的灯光下,裴安伦细看那熟悉的轮廓,和似曾相识的表情。
那时,三年以前了,她大著胆子走进他的办公室,询问刚出车祸、却坚持要在最短时间内回来工作的季以肇,需不需要帮忙。
天知道在踏进他办公室之前,她心理武装了多久,鼓励了自己多久,好像是要逼自己走进关老虎的兽笼一样。他真的需要人帮忙,可是他显然不习惯,或者有其他的原因,在那几天之内,饶是脾气还算好的裴安伦,都被诸多挑剔、不懂得道谢、口气也一直都不好的季以肇,惹得几度想要掉头就走。
然後,在一个两人都累到极点的深夜,季以肇又因为一些芝麻绿豆的小问题而发火时,裴安伦决定自己受够了。
“既然你这么不满意,那你要不要自己做?”她把文件丢到他面前,闪烁怒意的大眼睛,还故意瞪著他缠满绷带的手。
“是你自己说要帮忙的,还帮成这样!我也不是找麻烦,问题是,谁会把建材的部分顺序排成这样?这谁看得懂?”
季以肇还在忿忿控诉的时候,裴安伦大概是气昏头了,她 做了一件非常非常匪夷所思,自己到现在都还不太敢相信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她往前一步,靠向站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影,然後,脸儿一仰,她吻住那张刚刚还在数落她,此刻诧异至极的薄唇!
这个吻很短,只有几秒钟而已,却成功地让季以肇愕然到哑口。
“你......”
“真爱骂,脾气真坏。”她娇嗔著。她的眼波流转,虽还有怒意,和计谋得逞的一点点得意,却是盈盈如水,媚得令人心跳加快。
季以肇被逼到临界点的压抑,几天来叫自己不要被她影响、不要为她心乱的告诫,强迫自己不准接近她的禁令......统统绷断了。
那一刻,他的热情与渴望,第一次淹没了他引以自豪的自制力。转守为攻,他逼近那个几乎要搞疯他的娇柔人儿,用强悍到几乎蛮横的热吻,占领了她的樱唇。
从那个吻到现在,已经要满三年了。三年後的他们,处在相似的争执中,居然......还是那么渴望彼此。
此刻,在阳台上对峙的两人,都想起了那火爆中带著甜蜜的 往事。烦躁与薄怒以惊人的速度消失中,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加温的暧昧气氛。
季以肇先动了,不过,当然不是往大门方向前进,而是往前一步,把那裹在浴袍里的娇软身子拥进怀里,他的唇也毫无困难地找到了她的。
温柔缠绵,浅吮轻尝,威力却和他狂风暴雨似的 掠夺一样,让裴安伦微微颤抖起来,全身都对这个吻起了反应。
“会冷?”季以肇贴在她诱人的唇际低喃,“外面冷,怎么只穿浴袍就出来了,也不怕感冒。”
“还不是因为你......唔......”
深秋寒意中,她的体温被仿佛永不餍足的热吻给撩高,越来越热,越来越热,一阵阵火辣辣的赧意不停延烧,烧得她脸蛋红通通的。
好像小猫一样,她的娇躯在他坚硬的怀抱里磨蹭著,而他微凉的大手从她微敞的浴袍领口溜进去,抚上娇嫩如花办的肌肤。
“啊!”冰凉的触感让她惊呼,她报复似地轻咬他的舌尖。
他的唇弯成笑弧。他的 小野猫。端庄典雅的外貌,其实是把尖尖小爪子藏得极好的表象,必要时,她绝对会反击!但是在他怀里时,却永远那么甜蜜地顺著他、回应著他,可以令他忘记一切,忘记所有坚持,只想沉沦在她的温柔中,死而无憾。
凉冷的手指态意揉,让她的蓓蕾因为冷和敏感而硬挺起来,裴安伦颤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娇柔曲线与刚硬的躯体密密相贴,没有一丝空隙。
“你要我走吗?”季以肇故意问著,他的吻洒落娇嫩的脸蛋,滑下她的玉颈,开始轻啃。
“唔......”她像是被灌了酒,晕沉沉的。
“说,要我走,还是要我抱你?”他扯开她的衣襟,娇嫩的前胸肌肤暴露在夜里冷凉空气中,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抱我......”裴安伦轻轻呻咛著,“可是,不要在这里......”
“怕人看见?”他俯下头,含吮住一边硬挺的蓓蕾,火热的舌一卷,换来她剧烈的颤抖,和突然拔高的娇啼。
“不要这里嘛......”她弓著身子,无助地抗议,“不要......”
“好吧,听你的。”请求获准。季以肇当然也没有兴趣让别人分享这旖旎春光,所以,她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抱进了客厅。
刷!窗帘随即拉上。浴袍就落在拉上的窗帘边。
“啊......为什么在这里......就......”
娇软无力的抗议声再起,季以肇才不管了,他把她放下来,靠著落地窗旁边的小书桌――她在天气好时,会在窗前这张小桌上打电脑、看资料――然後,继续他的攻势。
浴袍被脱掉,已经赤裸的裴安伦,被困在客厅窗边这样开放的地方,虽然窗帘拉上了,她还是尴尬得直推他,“不行啦......”
“那里也不行,这里也不行,你真是千金大小姐,难伺候。”说著,他已经迅速除去身上多余的衣物,精壮性感的身子裸露之际,让裴安伦本已泛红的脸蛋,涌上了新的红晕。
不顾她的抗议,他逼进她双腿之间,然後,让她靠坐著桌角,他托起她紧俏的臀,按向自己已经坚硬的 欲望。
男性 欲望揉擦著她的娇软,滑腻火热,销魂的触感让两人都忍不住呻咛出声。
“嗯......”
“把腿......圈住我。”他的语调也不平稳了,带著微喘。
她乖乖照做了,双臂也自动自发地揽上他的颈项;他的话,她几乎没有不听的。最听话、最没出息、完全没希望的女人,就是她,裴安伦。她的迷恋毫无解药,也完全没有答案,只是单纯地、盲目地 渴求他、恋慕他。
“以肇......”她总在欢爱时忘情地唤著他,一声比一声娇柔,甜得让他几乎要完完全全失控。
但只是“几乎”而已,不管她怎么唤,他都咬紧牙关,不肯回应。不论多激情、多火热的缠绵,季以肇鲜少在过程中甜言蜜语,他总是专心得惊人,不管是工作,还是做爱。他用身体诉尽了对她的眷恋与渴望,想要她的 欲望永远没有餍足的一天。在没有开灯的客厅、窗前的书桌旁,季以肇一次次带领她越过极致,让她在绵延的高潮中翻滚,哭喊出声。
“不要了......不要了......”
她的婉转娇啼和他的喘息咆哮交织在一块,在一阵激烈狂猛的节奏之後,他在她的深处,全然 迷失了一切。
他真的不确定自己愿不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可是,他似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高潮後的余韵中,季以肇拥著娇软无力,轻喘还未平息的心上人,任由早些时候纷乱的思绪又重新回到脑海中。
日子就在这种反反覆覆,有时热情如火,有时却冷淡疏离的情况下过去。
裴安伦不懂,一点也不懂。明明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季以肇的阴阳怪气却越来越严重,烦躁的徵状非常明显。
若说他是厌烦自己了,那些热情如火,简直要把两个人都烧成灰烬的抵死缠绵,又该怎么解释?他要她,一次又一次,有时狂猛凶悍,有时温柔缓慢,不过每次的共通点都是,贪婪肆虐到她全身发软、累到睁不开眼,隔天几乎无法准时起床才肯罢休。
其实这也是烦躁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可是,他到底在烦什么喔?
不是没有试图询问或沟通,只不过季以肇外表倜傥潇洒、口才便给,可是当他不想说的时候,就算拿把老虎钳来扳,也未必扳得开他的嘴。
这令裴安伦觉得非常挫败。她开始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谨慎发问。
“我们总监?”邱秘书听到她的问题,很讶异。“我没觉得他最近有什么不一样。”
“有没有什么特别忙的案子、特别赶的图,或是特别烦的业主?”
邱秘书疑惑地看著她,“裴特助,公司的案子你都很清楚,最近比较大的案子就是马来西亚那边的加美,其他都很正常啊。”
再问下去也没用,裴安伦放弃。连最接近的秘书都问不出所以然了,更何况旁人?
她这才发现,谈了这么久的恋爱,眼中只有季以肇的结果,让她变成一个很孤单的人,想要谈谈与男友之间的问题,居然找不到对象。当然,也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身分特殊的缘故。真丧气呀......
她在电脑萤幕前怔忡之际,没注意到有人轻敲门,等到人影来到面前时,她才惊觉。
“咦!”裴安伦轻呼。“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来者是凌彦东,他有些局促地站在她办公桌前。
裴安伦眯起眼,有些感叹地看著他。年龄不过差了四岁,在他面前,她却觉得自己好老。
略长的发遮过前额,底下是一张年轻俊秀、皮肤极好的脸庞。此刻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地涨红了。虽然她的现任情人是刚硬、有男人味的那一型,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生,真是好看,赏心悦目。
“又是来送公文?”裴安伦微笑开口,努力打起精神,把自己从先前的丧气中努力拉回来。“你最近真是辛苦,楼上楼下的跑。”
凌彦东心事被说中,脸色更尴尬了。他清清喉咙,“反正我要上来找季总监,顺路而已。”
“那就谢谢你。”她翻阅著文件,随口问:“你们要讨论加美的案子?图画得怎么样?”
“套图已经完成四分之三,示意图全部ok了。”凌彦东很庆幸她没有继续看著他,让他压力减少好多。“等一下就是要让总监最後看过一次,就可以准备出图。”
裴安伦心念一动。“最近你们都在忙这个案子,对不对?”
她犹豫了一下,然後,抬起眼望著他,“总监最近......是不是很 严格、脾气很不好?”
“总监一直都很 严格。”凌彦东有点困惑。“可是脾气没有特别不好,他只是很忙而已,这个案子真的花很多时间。”
“他没有猛抽烟、猛骂人、摆臭脸吗?”
凌彦东斗胆,听到诋毁自己上司的话时,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他右颊居然还有个酒窝。
“总监烟确实抽得有点凶,骂人倒是还好,在正常范围之内。”他笑说:“至於摆臭脸嘛......总监的脸好像就长那样,不用摆。”
“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个表情。”裴安伦故意扮个扑克脸。
然而清丽五官不管什么表情,都让凌彦东看得发呆,双眼发直,心跳加快。
半晌,裴安伦忍不住笑出来,笑容如玫瑰盛开一样的甜美。
不过她误解了凌彦东直直瞪著她的眼神。“我学不来,瑶瑶学得比较像。”
说起调皮捣蛋的堂妹,她整个表情都柔和得让人心醉。
她轻轻叹口气,“唉,她要是在这儿多好。”
“你很想念若瑶?”凌彦东有点不太甘愿地问。不过他已经学乖,要让面前佳人多说几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聊那个讨厌鬼。“她......有写e-卖l给我。”
“哦?那她有没有寄万圣节的照片给你看?她打扮成吸血鬼,还挺吓人的!”裴安伦眼眸亮起兴奋的光彩,“她拍了好多照片,我前两天才收到。”
“我好像没看到......”凌彦东喃喃说,有些心虚。其实他是匆忙间瞥了一眼,根本连照片附档都没开,就关掉了。
“让我找找,我应该有存档。”她像个小女孩一样,迫不及待对他招招手,“来,你过来看。”
凌彦东走到她身边,略弯腰,看著她兴奋地一张张介绍照片,可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些照片上,而是在一旁的人儿身上。他站得好近,可以闻到好淡、好清雅的幽香......
是她的头发吗?还是香水?不不,这不像香水,香水不会这么好闻......
“美国人都有在万圣节变装的习惯吗?”他心不在焉地随口找著话题。
“嗯,很 多人都有这习惯,很有趣对吧?我记得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有一年万圣节,到银行去办事情,结果行员头上黏了一根箭跑出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会不会怀念国外的生活?听起来很多彩多姿。”
“倒是还好,只不过......”她神采飞扬的脸上,倏地黯淡了几分,“只不过,我怀念那种 自由自在的感觉。”
“我总觉得若瑶比较像是向往 自由自在的人。”凌彦东不动声色地又靠近了一点点,他心跳得好急,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应该是一离开台湾、没人监视的时候,转头就玩疯了。”
“我跟你说过,她真的是个很用功的好学生。”裴安伦失笑,嗔道:“你怎么老是怀疑这一点喔?”
为什么连娇嗔都这么 迷人......凌彦东在心里哀号。“没有呀,我只是......”
“咳。”轻咳声不大,却很清楚而有效地打断两人的交谈。
凌彦东一僵,立刻站直了。“总监。”
出现在门口的季以肇,高大身影带来极大的压迫感。他刚硬的俊脸没有表情,锐利的眼神扫过两人,然後,瞄了一眼墙上时钟後,回到凌彦东已经涨红的脸上。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眼色,便很有力地阐释了他的不爽、不耐、时间到了、小伙子动作快一点、别靠近我的女人。
凌彦东夹紧手臂底下的图稿,什么也不敢多说,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而季以肇也随之离去,从头到尾,脸色都没有改变,也没有看裴安伦一眼。
“还说没摆脸色,明明就很臭嘛。”裴安伦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忍不住喃喃自语,“阴阳怪气!”
第七章
虽然早有猜想和预感,不过,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季以肇还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是总经理来跟他谈。
已经接近耶诞节了,公司在一楼大厅立了一棵耶诞树,上面缀满一闪一闪的小灯泡,散发节庆的气息。季以肇从来没注意过这种旁枝末节,他每天直接从地下二楼停车场坐主管专用电梯上楼;就算经过大厅,也是匆忙出入,根本不会多看那棵耶诞树一眼。不过这天他刚送走几位重量级的业主之後,一回头,站在敞亮的大厅,他眯起眼,第一次发现,这耶诞树还真无奈。闪烁的小灯泡,在白天也没有关掉。采光极好的大厅洒满阳光,让红色绿色金色银色的小灯泡很徒劳地闪烁,却得不到注意。
“季总监。”突然有人出声叫他,把他从莫名其妙的冥想中解救出来。
是裴总经理。裴总大约五十岁出头,虽然头发有点稀少,不过身材保养还算得当。他长得浓眉大眼,配上蒜头鼻,一脸有钱人的模样。季以肇不只一次纳闷过,这样的长相,为什么会生出像若瑶那样五官细致、精灵活泼的小 丫头喔?
“总经理,吃过饭没有?”他走过去,一面顺口问。
“还没,我在等你。邱秘书说你有大约一小时的空档。”裴总对他招招手,“来,跟我去员工餐厅吃顿饭,有点事情跟你谈。”
季以肇没有多问,跟著裴总来到楼下的员工餐厅。
主管们来餐厅吃饭,自然有人员过来服务,就像去一般餐厅一样。帮两人都点了简餐之後,裴总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後才开口说:“开会开了一早上,讲到口渴死了。”
“总经理辛苦了。”
“哪里,你最近才辛苦。”裴总放下水杯,抬头盯著季以肇,“台中的明新天地、汐止的园区,和信义计画区的那几个案子,进行得都很顺利,董事长跟我都很满意。”
季以肇只是笑笑,“这是我分内该做的。”
“我知道,你接总监以来,分内的工作表现一直都很好,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裴总停了片刻,好像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似的。
“总经理有什么事找我谈?不是要夸奖我的工作表现吧?”季以肇扯起嘴角,淡淡笑著问:“年底快到了,我可以从年终分红跟奖金上面,知道各位对我的工作满意度。”
裴总也笑了,“没错,这不是我要找你谈的。”
“那么......”
“我就直说了,我们一向都是这样沟通的。”他上身前倾,表情认真的开口,“董事长跟我已经讨论过下少次,想升你上来当副总经理。不过几次董事会议中,这个提案都没有通过。我们讨论之後的结果......是希望可以外派你出去磨练个一阵子,再回来之後,就可以名正言顺升上来了。”
季以肇的气息一窒。总监是带领一个部门,但是当副总经理的话,带领的几乎是一个公司,而且副总经理还可以配股,等於是从职员跳到经营者的阶级了。这是所有高级主管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季以肇高兴不起来?
他的眼神转为锐利,“总经理,这是您的希望?还是董事长的意思?”
“要升你是大家的共识,反正迟早要升。只是在管理方面,你还年轻,资历不够服人,你也知道董事会那些人有多罗唆。”裴总伸手拍拍他的肩,做个“你也了解”的表情。“反正加美的案子也都是你在主导,过去马来西亚一段时间,对公司、对案子、对你都有帮助。这边的事情,三个副总监一起照顾应该没有问题。”
果然猜中!季以肇在心里想。要把他远调到国外去!加美的案子才刚起步,动工後少说要三年才会完成,三年之後......
三年之後,那个人儿还会在他怀里吗?少掉他,多少男人会前仆後继地涌上来抢?不要说别的,光公司里由上到下就不知有多少仰慕者,要不是碍於他,那些人早就有动作了。就像一天到晚找机会接近安伦的凌彦东。只要她一出现,凌彦东的眼睛就像被强力胶黏住似的,离不开她。
想到那娇腻的嗓音唤著别人的名,雪嫩手臂拥抱著别的男人......季以肇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丢进滚烫的油锅里一样。
沉默中,他们的简餐送上来了,裴总自顾自的开动。见季以肇始终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他抬眼望了望,眼光极锐利,有著深意。
“怎么,你有疑虑?”他犀利的问:“难道,这儿有什么原因留住你,让你无法离开?”
季以肇继续保持缄默。他能怎么回答?难道能告诉总经理,原因就是裴总的宝贝侄女、董事长的宝贝女儿,也就是他的情人?
在 静默中两人用完了餐,季以肇的浓眉始终深锁,整个人陷入了长考。
“我以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对你个人前途帮助极大,你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裴总很直接地说。他显然不太满意季以肇这样消极沉默的态度。
“总经理,我想......”季以肇想了干百个说法,最後只是简单地说:“我想,我应该要考虑一下。”
“公司的政策、派令,有什么让你考虑的空间?”一向和他亲近的裴总,此刻口气变得冷硬、不悦了起来。“也好,你考虑看看。 如果高层的决策你不认同的话,也许你该慎重考虑的是,你跟公司的理念到底是不是相同。”
话已经说得很重,季以肇明白,这是在告诉他, 如果不愿意听命,大可辞呈一递,另谋高就。
终於要走到这个地步了吗?在她和工作之间,他只能选一个?
那天下午,看完工地之後,季以肇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赶回公司。他让司机先走,自己开著车,在台北市街头漫无目的的逛著。
冬日阳光照著一幢又一幢的建筑,有高有低,有现代有古旧。办公大楼、 公寓、住家、商圈......一路看过去,他默默计算著,自己曾经参与过,或曾经竞过图的有哪些。他热爱他的工作。由无到有,环境与使用者的调和,预算与理想的拉锯......这一切都能燃烧他的热血,让他义无反顾的投入。
可是,他也不停想起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或温柔,或调皮,或氤氲动人的情欲烟雾......不管怎样,都紧紧牵扯他的心。 如果告诉她他要走,她会不会哭喔?认识这么久,除了在缠绵时承受不住而落下几滴珠泪 之外,他没有看过裴安伦哭。是说伤心、痛苦那种哭。
他注定要让她伤心。虽然他极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想到她曾经幽幽地问他,既然知道这么麻烦,当初为什么要招惹她?
该怎么回答?有些时候,即使是自制力惊人的季以肇,也会失控、降伏;被一个温柔娇媚、又大胆热情的人儿给 征服。
他们的第一个吻,让他哑口无言,重重震撼了他,让他晕眩,失去了平衡,再也找不回来。
握紧方向盘,季以肇眯著眼,望 向阳光灿烂的前方。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是夜。
舒适的卧房中,春意漫漫。
“啊......”娇软的呻咛声有些沙哑,无力得令人骨软筋酥。她全身赤裸,修长的美腿被架在男性结实的肩上,在逼迫她承迎数不清几次的高潮之後,他依然不肯放过她,悍然需索著。
玉手紧紧抓著床头装饰的栏柱,用力得手指都发白,蛾眉难受地蹙著,眼眸紧闭,荡漾的春情与媚态,绝对能让所有男人疯狂。
毫不怜香惜玉、正重重进占著她的那个男人,显然也已经濒临疯狂,他坚硬的身体全是汗,肌肉紧绷,不顾她的婉转娇啼,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沉默而坚持地要著她。
从晚上一进门,他就是这样。问他什么都不回答,问吃过饭没有也没反应,只像是从来没抱过她似的,在客厅就扯裂了她的轻便家居服,褪下自己的西装长裤,然後在沙发上要了她一次。狂猛的、激烈的缠绵。
当裴安伦还吁吁轻喘、气息都还没平复时,季以肇把她抱进卧房,这次他除去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衣物障碍,裸裎相对,肌肤相亲地把她拥在怀里。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肆虐著她,用膝盖撑开她雪嫩大腿,大胆地探进她滑腻灼热的禁地。
刚刚被彻底疼爱过,还敏感至极的娇嫩,被他态意揉挑逗,逼得她只能无助地扭动身体,一阵阵醉人的呻咛,最後在他狂野的戳刺中,转变成高亢的尖叫。
“不要......啊......轻一点,以肇......”
他充耳不闻。
当她像破布娃娃一样,累得全身软绵绵地趴在床上喘息时,他只让她休息了一会儿。然後,有力的双臂圈抱起她的腰,用那羞人的姿势,从後面进占她。
然後,在她娇嗔抱怨时,他让她泡了热水澡――
当然,他也在浴缸里。她被抱到他身上,像骑著一匹美丽而疯狂的兽,款摆腰肢,丰盈的乳房随著起伏而荡漾,换来他疯狂的吮吻与啃咬。
到底缠绵了多少次,被高潮袭击了多少次,裴安伦已经完全数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累得快要昏厥,明天起床之後,她的四肢、腰,甚至说不出口的私密地方,一定会有一阵阵令人脸红的酸痛。
而她也知道,不擅长沟通情感的季以肇,在用这样的方式,诉说他对她的眷恋。他眷恋她吗?可是他们还在一起,又没有要分手,为什么今晚的季以肇却像是没有明天似的,这么疯狂地和她缠绵?
“呜......”在他强悍的律动中,她全身开始痉挛,一阵又一阵的紧缩中,她受不住地哭出声来。
季以肇感受到身下人儿的甜蜜紧窒,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他用不稳的手指抹去她脸蛋上的泪。“别哭......乖,下要哭......”
迷醉中,裴安伦的泪落得更凶。他的手指如此温柔,可是为什么他的硕硬还是如此强势,冲刺著、充满著她,直到最深处......
季以肇低吼一声,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最後几下重重的刺入,让她再度尖叫出声,然後,在几乎神智不清的状况下,承受了他浓浓的、火热的爱意。
两人紧拥著彼此,毫无办法地颤抖、喘息著,在甜蜜的余韵中飘浮著。完美、尽兴,全身骨头都像被拆散了,所有的意志与神智都被烧成灰烬。
裴安伦不知道自己的腿什么时候被放下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著、昏过去,只知道後来,在黑暗中,他用湿毛巾轻轻地拭去她胸前、腹部、两腿之间激情的证据,她累得动都不能动,只能发出几声沙哑的呻咛当作道谢。
季以肇回到她身边,把她软绵绵、被彻彻底底疼爱过的娇躯给拥进怀里。
“不要再来了......”她呻咛著求饶,“让我睡......”
他轻吻她的唇,她可以感觉到他在微笑。“好,让你睡五分钟。”
“你是怎么了?”她的嗓音像是被蜜泡过,甜腻黏人,她在他怀里蠕动一下,寻找最舒适、她专属的位置,滚烫的脸蛋贴著他的胸口。
季以肇没有回答。
玉手佣懒地在他宽硬胸膛画著圈圈,她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真的只能睡五分钟吗......”
“真的。”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心。“还不快睡,现在只剩四分半了,我等一下就要再......”
“还要‘再’怎样?”裴安伦娇娇抗议著,“你......还没要够?”
“当然还没。”说完,季以肇沉默了片刻,然後低声说:“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总是不够?总是想要更多。”
这次换成怀中的人儿没有回答。
“我以为,只要吻过你一次,就可以......把你从脑海里赶出去......”他困难地,极低极低地说著。“只要抱过你一次,应该就会搞清楚你为什么能迷惑我。只要跟你在一起一个月,我一定就会厌倦,看出你的缺点,让我自己死心......”说著,他的手劲不自觉地加重,双臂越收越紧,仿佛想把娇滴滴的人儿揉进自己身体里,再也不分离一样。
被抱得喘不过气的裴安伦,发出猫咪似的抗议声,但模糊不清。
季以肇这才放松,低头一看,发现......她早就睡著了。所以,他罕见的,几乎是史无前例的倾诉,她半个字都没听到。既然这样......
“你不该爱上我的。”他的嗓音低得几不可闻,却充满浓浓的苦涩。“宝贝,你不该爱上我,我不值得。”
一片漆黑的卧房里,只有她均匀平稳的细细呼吸声,和他几乎无声的叹息。
直到不知道多久之後,晨光开始一寸寸爬上拉紧的窗帘时,季以肇醒来了,醒在紧绷到几乎疼痛的 欲望中。
一双柔嫩的小平正忙著,抚过他的腰际、揉著他坚硬的大腿,然後,找到那更坚硬的勃发男性。强烈的情欲电流直冲脑门,季以肇猛然坐起。
“啊!吓我一跳。”裴安伦轻笑著,不过一点都没有受到惊吓的模样,她也跟著跪坐了起来。然後,她大胆地跨骑上他绷紧的精壮身躯,刚刚忙碌的 小手此刻攀上他的肩,面对面地,缓缓降低自己......
她的眼眸亮得惊人,带著一丝淘气,和季以肇无法分辨、也无力分辨的古怪、复杂神采。
“哦......”滑腻的接触,温柔销魂的包容,让两人都忍不住呻咛。季以肇不由自主地挺起腰,把坚硬硕大的 欲望,送进她甜蜜的深处。他的大手也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手扶住她的俏臀,引导著她上下律动;另一手则是游移到那饱满雪白的前胸,开始揉拧、逗已然硬挺的小小蓓蕾。
“啊!”她惊呼。不耐地甩动一头如云秀发,她往後仰,在一阵阵越来越强的电流中,不停咛哦,“以肇......嗯......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以什么?”季以肇低下头,把那甜蜜可爱的蓓蕾含进口中,态意啃咬爱怜著,激得她哀鸣连连,娇得让人全身酥麻。
他咬著她的乳尖,嘴角弯成邪恶的笑弧,“可不可以轻一点吗?不行,我办不到。”
“不是......哎呀......不是啦......”她被胸前、下身的双重攻击逼得几乎疯狂,这样羞人的姿势,让最敏感的娇嫩蕊心下断被揉蹭,她颤抖著,在喘息和尖叫中,说出她的 渴求,“可不可以......叫我......我要你叫我......”
“叫你什么?”他强忍著想要爆发的 欲望,一次又一次挺著腰,他要她先尝到极致的甜美。“叫你...... 小野猫?”
“不是......啊!”她已经在高潮的边缘,难受地仰首,眼角有著隐隐的泪珠,雪白的娇躯急速起伏,像个尽责的小骑手。“不是......”
“不然是什么?”季以肇放开了已被肆虐得艳红 迷人的蓓蕾,然後挺进得更快更猛,握住她纤腰的双手也同时用力,把她重重压上坚硬的男性 欲望,让敏感得受不了的她无路可逃。
“啊......不要......不要啊......”
世界爆炸了。攀越顶峰的那一刻,甜蜜珠泪滚落她雪白的颊。
“宝贝......我的宝贝......”季以肇应允了她来不及说出口的要求,炽热的薄唇吻去她的泪。
在仿佛毁灭般的高潮中,季以肇嘶吼著,用力挺进,让那美妙到无法言说的电流,冲刷著自己,也淹没了她。
自然他也无暇去想,为什么她涩涩的泪,会吻不尽,会一直滚落。
第八章
年底。
“安伦姊!”尖叫声从走廊上传进办公室,一个俏丽身影随後便到,火车头一样冲进了办公室。“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裴安伦从堆满面前的公文里抬头,笑意迅速染上了她的眉眼。有些苍白的娇颜,终於多了几分血色。
头发剪得短短,紧身上衣配上牛仔裤、球鞋,散发无敌青春气息的裴若瑶,毫不客气地奔到堂姊怀里,双手紧紧抱住裴安伦,好像无尾熊一样缠住她。
“噢!”刚站起来,就被撞得倒退一步,裴安伦皱眉笑著,任由堂妹在自己身上磨蹭。“什么时候到的?我以为是今天早上。你睡过觉了吗?”
“是今天早上啊,凌晨到的,我回家洗个澡就跟我爸一起来公司了。”
裴若瑶磨蹭了半天,终於满意了,她抬起脸, 甜甜地说:“不能睡嘛,不然时差就调不回来了。”
“原来是为了时差,不是为了想早点看到我,才马上来公司的?”裴安伦佯装生气,“真是令我失望,不给你礼物了。”
“礼物?什么礼物?”裴若瑶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登时一亮,开始撒赖,“我要礼物,给我啦,给我礼物嘛!”
“好啦、好啦,你别摇,我头都晕了。”裴安伦推著堂妹的肩头,示意她看桌上的一个盒子,“在那儿,你自己去看。”
裴若瑶没有马上冲过去看礼物,她只是偏了偏头,很有兴趣似地打量著堂姊。
“怎么了?去拆礼物呀。”
“安伦姊,你是不是怀孕了?”裴若瑶大胆直说。
这话把裴安伦吓得水眸大睁,好像听到什么外星话一样。“你......你不要胡说!哪有这种事!”
“可是你脸色不好,看起来也瘦了,刚刚又说头晕。”精灵古怪的裴若瑶永远不按排理出牌,她一脸暧昧的看著堂姊,“以肇哥......很努力哦?”
“裴、若、瑶!”裴安伦板起一张俏脸。
裴若瑶吐吐舌头,做个投降的样子,“好,我不说了。我去拆礼物。”
裴安伦放她去,坐回办公椅上,端起马克杯,让热咖啡安抚一下刚刚被堂妹吓得差点破胆的心神。
怀孕?当然没有!她根本想都不敢想。她的委靡只是因为生理期――就说没有怀孕嘛――以及近来低落的心情......
“啊!i-pod!好漂亮!”裴若瑶快手快脚地把包装纸拆开,随即尖叫一声,“我很想要耶,谢谢!谢谢!”
望著堂妹开心的模样,裴安伦也跟著扬起笑意。“那我以後可以在你办公室播mp3了。”裴若瑶自顾自地决定,爱不释手地把玩著那小小的白色扁盒,“我要来放周杰伦全集!”
“又是这个周杰伦?”裴安伦谨慎地问。
“对啊,还是他,我最专情了。”裴若瑶笑咪咪的,“就像我现在要下去找凌彦东一样,我可没有变心喔。”
“不用下去,他等一下就会过来......”
这话冲口而出,两人都有点吓一跳。
裴安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来――她不是一直抗拒承认,凌彦东几乎是每天这个时候,会上来她办公室晃晃――
而裴若瑶则是睁大眼睛,很惊讶。
“他常常来找你吗?”裴若瑶追问,年轻稚嫩的脸上笑意渐失。“以肇哥知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放任别的男人在你身边出现?”
裴安伦勉强地笑笑,掩饰心头突如其来的疼痛。“哪有这种事。”
裴若瑶狐疑地打量著她,“怎么没有?不管,我去问以肇哥!”
“他不在......”
话还来不及说完,裴若瑶已经一阵风似的飙出去。然後,没几秒的工夫,她皱著眉,满脸不解地走回来。
“以肇哥喔?”她又回头看看门口,“他办公室没人,连邱秘书都不见了,桌上也空空的,这是怎么回事?”
裴安伦故作洒脱的开口,“在马来西亚,前两天去的。”
“去出差?还是开会?什么时候回来?”
“短期内不会回来,他过去主持那边的案子。”一个充满 不同意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嘿!凌彦东,好久不见,你还是一样帅。”裴若瑶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小女孩一样摇来摇去。“不过脸色有点臭。干嘛?你看到我不高兴?”
“哪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凌彦东敷衍似的问著。
他的眼光只在面前女孩脸上停留了几秒,马上又移向办公桌後的人儿。
“有嘛,看起来很不爽。你在不爽什么?”裴若瑶缠著他问:“以肇哥不在,你应该轻松很多啊!他不是老是凶巴巴的,又挑剔你们的图吗?”
“他......”凌彦东一股怨气乎日无处可发,今天忍也忍不住了,“他在公事上也许很 严格,大家都很尊敬他,可是这不表示他不是个烂人!”
“你说以肇哥是烂人?!”裴若瑶大叫起来,“你怎么可以骂以肇哥!”
“为什么不能骂?他根本......”
“够了,你们两个。”裴安伦的制止很温柔,却很坚持。她坚定地说:“我要工作了,彦东,你手上的文件是要给我看的吗?”
凌彦东悻悻然点头,把卷宗交给她。
“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去聊聊吧。”她婉转地下了逐客令,“我等一下十一点还有一个会要开,得先准备准备。瑶瑶,中午我等你吃饭?”
“我要跟这个脸很臭的人吃!”裴若瑶拍拍凌彦东的手臂,她表情非常认真,一点都没有撒娇开玩笑的意思。
“喂!我在上班,哪有时间跟你吃饭。”凌彦东立刻拒绝。
“我不管!”
“两位。”裴安伦再次出声,带著点不赞同。
“好嘛,好嘛,我们出去就是了。”裴若瑶拖著很不甘愿的凌彦东往外走,“走啦,你没看到安伦姊已经要生气了?”
送走两个不停斗著嘴的年轻人,裴安伦只觉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短短一个礼拜,她已经老了好多好多岁。
季以肇去马来西亚了。
人事调动令下来得很突兀,就像平空打了一声响雷一样,震得她连回应都不知道怎么回应。但季以肇却是毫无惊异的表情,水波不兴地接受了。他开始忙著准备赴任,成天和高层开会,又要忙著把手边工作整理好、交接给副手,同时还要准备去马来西亚的事宜。他的秘书、助理都忙得面无人色,每天几乎连吃饭都没时间。而裴安伦,自然没有机会和他多说什么。就连晚上,她在他对门办公室里加班,不管多晚,邱秘书和总监特助都还在,她根本找不到空档过去,好好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激情火热的夜晚又代表什么,是不是像死刑犯的最後一餐,或是离别前最後的缠绵?
日子一天天流过,在季以肇要出发的前一天,她的叔叔,也就是公司的总经理,中午来到她的办公室。
“你知道季总监已经走了吧?”她叔叔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要告诉你,他这一走,事情都落到其他三位副总监身上,你可以的话,多帮帮他们几个。”
“等一下,二叔,你说他已经走了?”
“嗯,早上十点的飞机。”
裴安伦站在办公桌边,觉得有一大桶冰水从头淋下来,双膝一软,她用力握住桌子边缘,免得自己摔倒。“不是......明天吗?”
“是今天。”裴总看著侄女那张震惊到褪成雪白的脸蛋,迟疑了一下,才心有不忍地说:“安伦,他要升副总经理,这个经验是非常宝贵、也非常有力的,他很清楚这一趟调职的必要性,我以为你们有共识。”
裴安伦凄婉地浅浅一笑,视线游?到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
已经......走了吗?
“......伦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怎么在发呆?”
被面前的贵妇人抱怨,裴安伦这才收回神游中的思绪,讨好似的笑笑,“有啊,妈,我有在听。”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裴母不满地反问。
“你刚刚说......叫我要常回家吃饭。”她随便找个印象中出现过的话题敷衍一下。
“那是 十分钟以前说的。”裴母把骨瓷茶杯放下,优雅地瞪了女儿一眼。
裴安伦常常觉得,自己的母亲真是完美到无懈可击,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是如此。她保养得当又不过分,品味高雅却不奢靡,言行举止大方高贵,完全就是社会认定的“贵妇”最好典范。
身为她的独生女,裴安伦能感受到的就不只是表面。她的父亲深沉寡言,母亲优雅端庄,她从小却觉得孤单。有时她觉得他们一家人所维持的,是很文明却很疏离的关系,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被深深溺爱的亲密互动。所以她毫无条件地宠爱若瑶,遇见季以肇之後,更是把整个人、整颗心毫无犹豫地交了出去,因为她强烈地需要去爱人,也需要被爱。
“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老是在神游太虚。”看女儿又陷入恍惚状态,裴母忍不住问:“伦伦,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吧?”
想到裴若瑶之前的质问,裴安伦耳根子辣辣的。“没有啦。妈,你今天怎么想到找我 喝茶?”
“ 妈妈找女儿 喝茶,难道需要理由吗?”裴母打量一下女儿,不太满意地问:“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刚刚说的话?你 年纪也到了,该考虑对象的事了。”
裴安伦陪笑,不置可否。
“大家都说你爸跟我下够紧张,没帮你认真物色人选,我想想也是。”裴母把手放回膝上,脊背挺直,坐姿优雅。“不过人家随便推过来的喔,我们也不见得看得上,不如问问你,你想要怎样的对象?”
老实说,裴安伦宁愿母亲像其他人的 妈妈,就直接逼她去相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非常客气却显得疏离地询问,好像在讨论公事似的。何况,她该怎么回答喔?她想要高大英俊到让人不放心,充满男人味,让身边女人都想依偎,脾气不顶好、完全不会沟通、负心薄幸的男人。这算什么条件?她怎么说得出口?
“之前听说你跟季以肇走得很近。”裴母闲闲问起:“现在他到马来西亚去了,你应该比较有空了吧?”
她的口气那么轻描淡写,却让裴安伦全身不舒服。她一点都不想讨论季以肇,尤其不想跟长辈谈。至少,在她伤口痊愈以前。
正在敷衍、话不投机的时候,幸好,她的手机响了,她赶快接起来。
“瑶瑶?思,我还在西华......没关系,我会等你,你直接过来吧。”
挂了电话,裴安伦很清楚地看见母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是瑶瑶,我跟她约了晚上一起吃饭。”裴安伦虽然知道无望,但还是徒劳地努力了一下,“妈,你没事的话,要不要跟我们――”
“不用。”裴母简单而断然地拒绝,“你真的有心跟我吃饭,就不要找别的闲杂人等,我不喜欢。”
裴安伦忍不住皱眉,从小,母亲对瑶瑶一直有著莫名的厌恶,就连 家族聚会的时候,一向注重形象的母亲,也都没有改变过态度。她很困惑,为什么会有人讨厌一个精灵可爱的小女孩?
“妈,瑶瑶怎么算闲杂人等?”
裴母只是撇撇嘴,不肯多说;她高雅如雕像的脸上,露出这样鄙夷的表情,实在很不搭轧。
“你既然有约,那我就先走了。”她拿起昂贵的皮包,优雅地准备离去。“记得周末回来家里吃饭,嗯?”
待母亲离去後,裴安伦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像她这样,跟自己的母亲见面谈话,比跟公司的秘书、职员们还要生疏。
“嘿,我来也!”年轻可爱的嗓音打断她的沉思,裴若瑶出现了。她在冬天还穿著短袖毛衣加紧身牛仔裤,青春亮丽的外表,引起不少注目。
“你穿这样不冷啊?”裴安伦宠宠地捏了捏她圆润的手臂。
“才不会喔。”裴若瑶看著服务生收拾桌上用过的餐具,“刚刚大伯母也在?她走了?”
“嗯,还有事的样子。”裴安伦撒谎。
“才怪,姊,你骗人的时候,耳朵会变红喔。”裴若瑶笑嘻嘻地指著她,“我知道大伯母是不想看到我,你不用帮她找理由啦。”
裴安伦叹了一口气,她怎么说得过这个精灵伶俐的小堂妹。
“没关系啊,反正我习惯了。”她故作不在乎地说著。不过,那倔强的神色,眼中闪过的受伤光芒,都让裴安伦清楚读出,其实裴若瑶很在意,绝对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无所谓。
“瑶瑶――”
“哎呀,你不要担心我好不好?”裴若瑶打断她即将开口的安慰,“你看你自己,才让人担心喔。以肇哥离开以後,你就这个鬼样,都多久了!”
“我没有怎么样啊。”裴安伦强自振作,勉强地笑笑。
“没有怎么样啊。”裴若瑶故意学著她的语气,然後很不满意地摇摇头,“没怎样才怪。你明明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对下对?凌彦东也说,你在开会的时候,还会偶尔发呆。”
一种被窥探的不快感突然涌现,裴安伦皱起眉。
“而且你很少笑了,眼睛也不会亮。以前只要以肇哥电话一来,或是他一出现,你就会整个人开心起来的感觉,现在都没有了。”
那是因为他不在了啊。“你想太多了。 年纪还小,想像力丰富。”
“不不不。”裴若瑶摇著手指,“是观察力丰富,这不是平 空想像。何况,我也有问凌彦东,他的看法跟我差不多。”
她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不悦。“他为什么要一直在背後跟你讨论我?”
裴若瑶大吃一惊,瞪大圆圆的眼睛,看了裴安伦好久。“你......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
半晌,她才困难地说:“凌彦东暗恋你啊,还暗恋满久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好不好。”
裴安伦也大吃一惊。她不知道哪样比较震撼她,是从旁人口中证实自己隐约感受到的暧昧喔,还是......喜欢凌彦东的堂妹,大刺刺说出这件事的直率。
“我以为......你跟他......我......”她不禁结巴,脑筋完全无法运作。
“怎么了?”裴若瑶奇怪地反问,“你干嘛这个表情?”
“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裴安伦努力整理思绪,试图表达自己的震惊。“你......你不介意......你觉得......”
“介意什么?介意他暗恋你?”裴若瑶潇洒地耸耸肩,跟著翻开菜单浏览著,考虑要点什么茶点,一面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喜欢谁是他的事,只要他不阻止我喜欢他,我有什么权利去阻止他?”
被绕口令一般的说辞搞得头昏,裴安伦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我早就知道了啊,从一开始认识他,他就开口闭口都是裴特助这样那样,裴特助今天又怎样怎样了。又不能拿把枪逼他,说‘喂,不要喜欢我姊了,来喜欢我,不然一枪打死你。’”
裴安伦真正哑口无言。
“我也希望他喜欢我啊。不过,不是我希望的东西都能得到。”说著,裴若瑶的小脸黯淡了下来,小小声地说:“就像大伯母......”
“瑶瑶......”裴安伦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很想给她一个拥抱。
“不过,我其实不太担心。”裴若瑶甩甩头,随即又活泼起来,“因为以肇哥管你管得很紧,他只要用眼光一扫,旁人都纷纷走避!嘿嘿!何况你被以肇哥迷得晕头转向,哪有可能看到别人?凌彦东注定要失恋,那我就可以安慰他,然後乘虚而入,电影不是都这样演吗?”
看她说得兴高采烈,裴安伦就算再震惊,也忍不住露出苦笑。她就是没有像瑶瑶这样的活力,积极、正面,勇往直前,好像世界上一点难题都没有似的。
“你这样真好。”裴安伦由衷地说。“瑶瑶,你一定会很幸福的。彦东只是年轻,他还不懂得珍惜你,但是他总有一天会懂。”
“你也是啊,姊。”裴若瑶伸手过来拿她盘子里的饼乾,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理所当然地说:“你跟以肇哥一定会在一起的。拜托,你们爱死对方了好不好,没在一起实在太没天理了。”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裴安伦悲哀地想著。天理是什么?痴情与付出,就一定会得到美好的报偿和结局吗?
第九章
裴若瑶回台湾过寒假的这一个月,裴安伦的心情算是有点好转。不过,待裴若瑶一离开,她好转的心情又马上重回谷底。
外人看不太出来――这可能得感谢裴以肇的教导――只觉得她沉默了些,瘦了一点 之外,态度、笑容还是一样端庄温柔,只不过加班的时间更长了。
一向不太有人敢惹的季以肇一离开,很 多人的胆子都变大了,裴安伦身边,开始出现一些所谓的追求者。有人送花、送礼物,比较积极的会直接邀约。
一开始只是公司里的单身男性,後来消息传开,连其他企业界人士也有动作了,甚至是长辈们帮晚辈来约她,想 见见面、认识一下的。面对这些,裴安伦都以一个甜美的微笑,和“最近工作忙”这五个字,来推托过去。唯一能比较接近她的,大概就是凌彦东了。
“你也加班到这么晚?”常常在 夜色中走出公司大门,准备去搭捷运的裴安伦,十次有八次会遇到也“刚好”出来的凌彦东。次数一多,裴安伦也知道不是那么“刚好”。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
比较有机会聊天之後,她发现凌彦东其实不像一般年轻帅哥那么轻浮,他对自己出众的长相没什么自觉,也不是那种每天早上在镜子前花大把时间修饰自己之後,才能走出家门的孔雀。相反的,从公事到闲聊,从天气到公司股价,他都有自己的见解。
裴安伦算是空降部队,一回国,进公司就当了特助,对於各部门实际运作的情况,还是有很多要学习的,从他身上,她听到许多有用的东西。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会和她聊裴若瑶,但是绝对不会提季以肇。
“她说这学期系上课比较少,有多选几门外系的课,不过她不打算念研究所。”在捷运车厢中,凌彦东不太甘愿地报告著,“所以她常常有空写e-卖l吵我。”
“哦,你们常联络吗?”裴安伦笑咪咪地问。
其实凌彦东很不喜欢她那个“乐观其成”的想法,不过,至少可以看到她的笑容,他就算再不愉快,也觉得值得。“嗯,她现在也常上msn,半夜了还挂在网上闲晃不知道干嘛。”
“你要告诉她别熬夜呀,对身体不好的。”裴安伦认真交代著,“要她好好照顾自己,要不然我们会担心的。”
“那你自己喔?你有好好吃饭、睡觉吗?”凌彦东冲口而出。
看她闻言怔住,连忙补了一句:“是......是若瑶问的,她要我好好帮她看著你。”
“哦。”裴安伦恢复微笑,“原来她有派给你这个任务。”
才怪,根本不是这样。凌彦东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那个讨厌鬼是有吵著要他报告,不过,关心裴安伦是他自己想做的,跟裴若瑶有什么关系?他才不会听从那个讨厌鬼的指使!
“我没事啊,只是最近比较忙一点而已。”裴安伦抬起头,浏览一下人不算太多的车厢,吁出一口气,“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每天只有走到捷运站这几分钟,勉强算是在运动......”
“ 如果真的很累,你也许应该用司机,或是休个假。”凌彦东一直望著她清丽的侧脸,著魔似的,完全移不开目光。
裴安伦像是没有察觉,她又叹口气,“坐车这二 十分钟就算我的休息时间了。我觉得这样看看人也不错,过去 我的世界太狭隘了。”
那是因为 霸道的季以肇占去了你的全部时间。凌彦东腹诽著。他知道不能提这个人,否则,她眉目间会有一股挥之下去的愁绪。而他痛恨看到那样的她,更痛恨让她变成那样的季以肇。他希望裴安伦永远快乐、开朗,任何伤她心的人,都该下地狱去!
眼看快到站了,裴安伦站了起来,凌彦东也很自动地跟著站起。
“你真的不用陪我走,不会有问题的。”她耐心地解释,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要上演。而几乎每天,凌彦东都表现了与外表不符的钢铁意志,不管裴安伦怎么说,他一定坚持要提早两站下车,陪她走到住处楼下,看著她进去。年轻而炽热的眼眸,总是带著过多的感情,一直盯著她。裴安伦不是看下出来,只是她完全无力接受,也无力拒绝。她的心早已给了别人,就算那个别人已经远在 天涯海角,还是拥有她的心。
进了家门,已经十一点多了,她简单冲了个澡,换上睡衣,一天就这样结束。
倒在床上,她累得几乎连翻身都没力气。要表现出无动於衷、认真工作的样子,其实是很费力的,裴安伦每天都努力在维持这样的表象。工作、人际关系......
其实她不在乎这些了,她真的不在乎。最近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真的在乎、有感觉。她很累很累,只要一躺到床上,就会马上入睡,并希望自己永远醒不过来。
可惜,就在她几乎要完全沉 入梦乡时,床头的电话响了。被她调低的电话铃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有种不真实感。不过,裴安伦在 挣扎之後,还是困难地翻过身,呻咛著接起电话。
“喂......”她的声音饱含睡意,带著浓浓的鼻音。
对方没有说话。
她马上知道,应该说马上意识到,是季以肇。这支电话的号码只有家人知道,她父母不可能这时候打来,而若瑶打来也不可能完全不出声,打错电话的机率不是没有,但是,她就是知道。
不会有人每隔几天就不小心打错一次,还每次打来都不讲话,被她怎么问都不肯应声。
是他,绝对是。
裴安伦对於屡次接这种午夜无声电话,从困惑、愤怒、了解到现在,已经麻木。
“你想说什么吗?”沉默了大约三十秒,她忍不住开口了,对著 静默的那一端说,“想道歉,还是想解释?”
对方没有回答。
她觉得鼻子一酸,委屈之意街上了眼眶,又热又烫。“ 如果你还不能决定想跟我说什么,请你不要再打来了。”
她瘩瘂著嗓子说:“我 一个人唱独脚戏这么久,也是很累的,让我休息,好不好?”
不管对方是不是有回答,话一说完,她轻轻挂上了电话,然後,把插头拔掉。
在这段感情中,她第一次不再顺从,不再一切以他的立场为重,不再努力委屈自己去配合他。不管有怎样的藉口或理由,是他先离开的,不是吗?她绝不会像电视肥皂剧里演的那样,哭著抱住他,要他别走,或是尖叫著要求一个解释,季以肇不是会被那种伎俩给留住的男人。
而她,是刚好爱上季以肇这种男人的......可怜女人。
追求者众,又始终没有谁雀屏中选,很快的,各种传言悄悄出现了。公司里最甚嚣尘上的传言是――
那个幸运儿,是建筑设计部的小帅哥凌彦东。
当然伴随而来的难听刻薄话也不少,诸如老牛吃嫩草啦、高射炮啦、堂姊妹跟同一个男人牵扯不清、 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一次把上两个千金大小姐之类的。
裴安伦位高权重,这些难听话她当然听下到,不过,凌彦东倒是常常面对类似的酸言酸语。还有同事意有所指的当面恭喜他,并问他何时高升。这一切,他都忍了下来。
只不过当同部门的资深建筑师,用极酸的语气问他:“季总监追不成,被踢到马来西亚去了,你觉得自己有比季以肇会伺候千金小姐吗?”这话终於让他的自制与忍耐完全绷断。
“你说什么?”凌彦东推开摊满图桌的图稿、文件,站了起来。整个开放式的办公区域,登时安静了下来,数十双眼睛不约而同都看向这边。
“我只是问问嘛!”那位同事已 经年过四十,对裴安伦怎么献殷勤都没用,心存不满,忍不住挑衅凌彦东这小毛头。“季以肇的前车之监你可要好好记住!千金小姐美是美,家势又雄厚,可以帮你平步 青云,但也可以一个不高兴,就可以把你发配边疆哪!”
“多谢你的好心!”凌彦东瞪著那位同事,漂亮的眼睛像快喷出火来。“季总监能当上总监,完全是他的实力!这里在座所有人都知道,难道你没有让他带过案子?还是你眼睛已经被狗屎糊到,根本看不清楚!”
“妈的,我干嘛听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ㄎㄚ教训!”那位同事见大家都在听,被反驳得面上无光,不禁气得脸红脖子粗。“不要以为已经当上准驸马爷,就这样大声小声的!你要大小通吃是你的事,甘愿当嫩草送上去给老牛啃......”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那位同事不乾不净的咒骂,他的哀号声随即凄厉响起。
“你打我?!你这混蛋居然敢打我!”他抚著被狠狠揍了一拳的下巴,怒吼道:“你给我过来!我今天不打烂你那张脸......”
“别吵了好不好?”其他同事过来劝架,不过,他们只是拉开一点也不怕,还想冲上去补个几脚的凌彦东。
“不要打了,跟他计较什么?”
“你们这些小人!干嘛巴著他猛抱大腿?”那位被打得连退好几步、撞倒图架、摔在一堆文件、图卷中的同事,还破口大骂著,“他还不一定搞得到......”
旁边有人“不小心”又碰到桌角的一叠参考书籍,哗啦啦的整叠滚落,砸在大吼大叫的同事身上,他更是杀猪似的号叫个不停。
凌彦东气得全身发抖,他紧握的双拳,指节都变白了。
这一场混乱,很快就传遍整个公司。当然,也传到了高层耳中。裴安伦多少听闻了一些,所以当她接到高层――也就是她父亲――的关切电话时,她一点也下意外。
还能怎么样喔?不过就是被责备一顿,叫她要小心言行就是了,反正之前几年中,陆续也听过不少次。以前为了季以肇挨训,她心甘情愿,毕竟他们确实是在一起的。而这次,百分之百是殃及无辜。 如果她父亲决定对凌彦东有什么处分,她一定会力争到底。
怀著这样的心思,裴安伦在初春的细雨中, 一个人开车回到父母住的大宅。其实她只有小时候住在这里,中学时便被送到美国,然後大学毕业後回国,就搬到市区的大厦 一个人住,与父母相处的 记忆根本不多。
“咦?妈,你也在!”一进玄关,柔和的卤素灯自动感应开启,裴安伦一面换鞋,一面诧异地对刚下楼的母亲说。
父母感情很淡,除了台面上需要一起出席的场合 之外,近几年来,根本避著对方,很少见面,所以裴安伦有点讶异。
“我记得我还住在这里,应该没记错吧。”裴母就算在家也穿著优雅的薄毛衣和长裙,她瞟了女儿一眼。
“我的意思是......”裴安伦想解释,又徒然放弃,只是摇摇头,“爸爸喔?他要找我,应该是训话吧。是不是在书房?”
没想到季母柳眉一竖,罕见地提高了嗓音,“我倒想听听他打算怎么训你。要算帐大家一起来,走,我和你一起进去。”
裴安伦呆呆看著母亲,她印象中没看过母亲这么火大的样子。
她父亲从书房定出来,看到妻女都在,也是愣了一下。不过,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裴董,他神色自若地说:“进来书房讲话。”
三个人一起进了书房,分别坐定。
裴安伦觉得好像时光倒流很多年,才小学六年级的她,被父母叫进书房,也是坐在同样的位子上,听大人对她解释,暑假就要送她出国的安排。
“听说你最近跟建筑设计部的凌彦东,走得很近?”裴董开门见山,直接提问。
裴安伦还来不及回答,坐在她身边沙发上的裴母,挺直脊背,好像备战似的,尖锐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圣芬,我在问女儿,你可不可以不要......”裴董做个不耐烦的手势。
“奇怪了,女儿也是我的,难道要我眼睁睁看著她被你骂、被你冤枉吗?”
裴安伦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事情了,她睁大眼,很希奇地看著在她面前开始争执的父母。老实说,她觉得这比过去十几年来,父母形同陌路的关系要好得多了。至少,他们在对谈......
呃,也许不算“谈”,但至少有来有往......
“公司的事情你不了解。我是董事长,又是父亲,有些事情一定要慎重处理。”裴董严肃地宣称。
“包括把女儿的男朋友流放到外地去,硬是拆散他们吗?”裴母尖锐反问。“我倒要问问,你看不顺眼季以肇哪一点?既然这么讨厌他,当初干嘛高薪挖角,还一路栽培他当上总监?”
“我说了,公司的事情你不懂,而且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好啊,那请你解释给我听听,到底这是怎么回事?”裴母一点也不肯让步。“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协议分手,才没有多讲什么。结果前几天才听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季以肇是给你们兄弟逼到马来西亚去的,对不对?”
此言一出,宽敞华贵的书房里,立刻陷入可怕的沉默。父女俩都瞪著裴母。
“听说?你听谁说的?”
“爸爸跟叔叔逼走以肇?”
两个问题同时进出,裴母不禁一窒,冒著火的眼眸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
“你问你爸爸啊!”她选择回答女儿的问题。“问他是不是嫌季以肇没背景、没家世,又怕你死心塌地,所以早早逼走他,好让你跟他认定的少爷、 公子来往?”
“爸爸?”裴安伦转头,大眼睛望向父亲。
“嫁给有钱人有什么好处?”裴母的语气中,有了几分落寞。“表面光鲜,背地里要不是花心,就是工作狂,最惨的是两者兼具。我已经受够这种苦,才不会推我女儿进火坑。”
“圣芬!你说这是什么话?”裴董饱含怒意地制止她。“到底是谁到你面前嚼舌根,讲这些事情的?”
“难道我说错了吗?”裴母极不满意,“你有钱够让女儿跟未来女婿就算不上班,都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如果这样还不能让她 自由、毫无压力地选择她想要的对象,那我不知道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话不是这样说。”裴董极不赞同地反驳,“多少人是因为可以平步 青云,减少几 十年奋斗,才来接近安伦的?她年轻看不清,难道我们做长辈的不能帮她好好筛选真正适合的对象吗?”
“照你这么说,难道每个来追安伦的男人,都得附上财力证明?”
“我不是那个意思!”
“要不然你是什么意思!”
裴安伦听不下去了。没想到她的父母,平日严肃深沉的父亲,优雅大方的母亲,吵起架来,跟小孩子简直没有两样!
“爸,妈,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开始流露著疲惫之意。“我跟凌彦东什么事都没有,而跟季以肇......已经是过去式了。妈,我不认为他是会为了......私人情感,而放弃工作的人。不管是不是爸爸或叔叔逼他,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要生气了。”
“你不用帮你爸爸说话。季以肇我不是不认识,我也不认为季以肇会为了职位、权势而屈服,所以,我相信你爸爸一定用了什么手段!”
裴董黑著脸,任由妻子不断攻击他,却不再回嘴。
“我说对了吧?你默认了?”裴母扬起下巴,傲然的说:“你到底使了什么不光明正大的伎俩?今天趁安伦也在,你最好说出来!”
“ 妈妈!”裴安伦出言制止,伸手握住母亲圆润的手腕,她恳求道:“不要这样讲好不好?爸爸不会做这种事的。”
“不会?他连小孩都能偷生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裴母尖锐的嗓音,好像一把利刃,重重砍进每个人心头。
“你到底要用这件事,惩罚我多久?”石破天惊般,一向冷静自持的裴董,失控了。他的怒吼充满受伤的疼痛,好像野兽的哀鸣。“我就做错过这一件事,就那么一次!多少年来,我想要补偿,想道歉,你都不给我机会,只是一味冷淡我,跟我作对,坚持要离婚!”裴董痛苦地说:“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原谅我?”
“只要那个孩子姓裴、在裴家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原谅你!”裴母的嗓音开始颤抖、变调,“你因为做错事,不被谅解而痛苦,可是我喔?我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受这种报应?也要跟著痛苦这么多年?”
裴安伦突然站了起来,她踉跄两步,用力抓住椅背,惨白如纸的脸蛋上,满满都是不敢置信。她根本不是今天父母吵架的重点,那些关於她的争论,都是借题发挥。
“你们......在说......瑶瑶?”她完全不敢相信的问出口,“瑶瑶......是......原来......她是......”
难怪她和若瑶长得如此相像。难怪她总是对若瑶有种特别的感情与关怀。也难怪从小到大,她母亲都无法掩饰自己对若瑶的厌恶。
像是这才惊觉女儿在场,不该说太多的裴家夫妇,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们表情从怨愤相对,迅速转成自责和悔恨。
“安伦,你听我说......”
裴安伦并没有哭著尖叫说“我不听、我不听”,然後转身冲出书房,事实上,那种琼瑶电影式的反应,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所以她只是很文明地重新坐下,双手交叠在膝上,坐得直直的――正如她所受过的淑女 教育所教导――然後,深吸一口气,等待。等她父母给她答案。
不只一个答案,是对每件事的答案,包括若瑶。当然,也包括季以肇。
第十章
来到马来西亚的第三个月,季以肇才终於有一点空档可以喘息。
为了融入当地的工作环境,以及动工後便层出不穷的各种问题,他每天忙到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有,更别说其他了。在异国,从语言到文化,从材料到程序,要照顾的细节多如繁星,若不是有著过人的意志力和专业能力,配上相当能干的翻译兼秘书,他根本没办法掌控。
三个月後,他才开始有机会回到公司配给的宿舍――一幢美丽的花园洋房――里面虽然已经派人打点过,舒适又现代化,他却宁愿回去住工地旁边有卫浴设备的工务拖车,虽然设备简陋,床更是木板做的,非常阳春。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 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
南国阳光凶悍,加上忙碌,食物又未必完全合口味,来了三个月,季以肇瘦了、也黑了,一双眼睛锐利如刀,加上他绝不轻易露出笑容的俊脸,不怒自威,让当地的职员、工人们都非常怕他。比较不怕他的,只有那位名叫tommy的超级秘书兼翻译,高高瘦瘦的马来西亚华侨第二代,也是此地某大企业的李董事长手下、特别助理jason的弟弟。
“我 哥哥说,以前就认识季总监,对你也非常钦佩!”tommy对季以肇说,笑开一口白牙。“他说我们这一行喔,洁身自爱的主管其实很希罕,可是季总监就是其中之一。”
季以肇苦笑,“哪有这么好。”他可是会让女人――尤其是心爱的女人――落泪、难过的烂人......
“是真的,我也觉得季总监真了不起!”tommy朝他竖起大拇指。
他已经跟在季以肇身边三个月了,亲眼见证他的规律生活,对工作投入的程度,也看到不少当地名媛对他示好,他却目不斜视的态度;tommy对季以肇真是敬佩到极点。
“哪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工作忙。”季以肇还是轻描淡写。他坐在由tommy驾驶的房车里,眼光投向窗外,欣赏两旁蕉风椰影,充满南洋色彩的 风景。
还未 都市化的区域,依然有著淳朴的风情,跟他所习惯的台北、拥挤而现代化的 都市景致,是那么 不同。这儿的女子都有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黑的皮肤,和灿烂的笑容。可是他总是想著那个眼波盈盈,雪白精致,笑起来优雅含蓄的人儿。
他好想她。
真的太疲倦,疲倦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他管不住自己的手,会自动拨打越洋电话回台湾,只为了听听她的声音。可是他从来不敢开口。他怕一开口,自己会完全崩溃,把所有的自尊或规范都抛在脑後,用最卑微的口气求她,要她来到身边。
他怎么能这样要求她?他有什么资格?
“季总监,季总监?”tommy出声叫他,“到了喔!对了,你订的家具已经送到,我让他们先搬进去了。不如我也进去看看,要是有什么问题或不满意,我马上跟他们联络。”
“哦,好,谢谢你,辛苦了。”季以肇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开进了车库,他却还坐在後座出神。
两人下了车,一起走进那宽敞明亮的客厅,一楼落地窗出去是露台,此刻竹帘已经拉上,晚风习习,甚是舒适。新选购的家具都已经就定位。他们学建筑出身的,选起家具来完全不费工夫,加上季以肇又以实用为主,他只翻了翻tommy拿来的目录,连测量都不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选好全部的家具,包括客厅、餐厅、书房、卧室。
tommy在屋内走了一圈,发现所有家具的尺寸、颜色、高矮都恰到好处,舒适又大方,他忍不住又赞叹道:“季总监不愧是专业,选得真好!”
季以肇扯起嘴角,微微一笑,“只不过是选家具而已,一天到晚在做,没什么大不了的。办公室那边的装潢比较麻烦一点,还要加装多媒体跟保全系统,之前画图的时候没把这部分画进去,真是伤脑筋。”
“不是要先测试吗?这两天总监你的办公室、还有相连的私人会议室应该会完工,你要先去看进度,对吧?”
“嗯,明天早上我会过去。”
随口讨论著公事,他已经走到主卧房门口,一开门,他的气息不禁一窒。
里面的摆设,从大床、床头柜、橱子、电视柜、椅子......统统都是那么眼熟。甚至还有一张梳妆台。
“季总监,女朋友什么时候会来?”tommy在一旁笑嘻嘻的问,“这边都布置好了,不就是为了要她过来吗?”
季以肇没有回答。暮色中,俊脸有著落寞的表情,一闪即逝。
“tommy,我看我今天还是回去工地那边好了。”季以肇当下作了决定。“等我几分钟,我拿一点文件。”
tommy大吃一惊。“季总监,你是对这儿......有什么不满吗?是不是哪样东西买错了,还是不合心意?你说,我马上联络厂商来换!”
季以肇拍拍他的肩,“没事,你不用紧张,东西都没问题,我只是觉得......我只是想,住在那边比较方便。”
“可是那边不舒服啊!”tommy脸都皱起来了,“这儿怎么会不方便喔?我早上会过来接你,晚上送你回来才下班......”
“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不用这么辛苦。”季以肇微微一笑。
踏著渐渐加深的 夜色,他们离开美丽的花园洋房,回到车上。
季以肇没办法在这儿过夜,至少现在还下行。他受不了 一个人的大床。
午後两点,南国的太阳发挥了强悍的威力,所有在工地工作的人都挥汗如雨,热气蒸腾。
忙了一早上的季以肇,中餐只花了十五分钟解决。他快步走向自己的临时办公室,不是为了要享受冷气,而是......要来验收厂商刚安装好的设备。
这次的案子是现代化的住商两用摩天大楼,每户都会配有最先进的保全措施,办公室也会有多媒体、网路等设备,在管线配置上,需要花很多时间去研究、设计。季以肇对原来的设计并不满意,他要厂商重新再设计,为了让季以肇亲自感受,厂商特别在样品屋和临时办公室里都试装了设备。
“会议室方面,除了防监听的系统 之外,也有最完备的多媒体功能。”厂商代表在大热天里还穿了一身西装,他挥汗地介缙道:“像是这个录影、播放设备,在会议进行中,不但可以用来做presentatn,播放任何一种形式的多媒体,还可以录下全部的会议过程,而且会自动转成dvd模式,可以取代会议记录。”
“嗯。”季以肇仔细听著,他巡视著刚刚安装好的器材,也研究著管线、接头、插座等等的位置。“手动还是遥控?”
“都可以。遥控器在这里,还有,主席桌旁边也有开关,是由电脑控制......”
展示到一个段落,季以肇示意厂商代表可以先离开,“我再看一下,你可以先走了,谢谢你。”
在会议桌上摊开大张设计图,季以肇认真研究著。临时办公室这边几乎没有人迹,大部分的人都在工地那边忙。tommy也去办事了,他 一个人工作著,浑然忘我,直到......
有轻轻敲门声引起他的注意。
“tommy?”季以肇连头都没抬,习惯性地顺口问:“已经几点了?我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
“你的行程是......去找最近的便利商店,买一个『胶带』给我。”柔软甜美的嗓音响起。
季以肇如遭雷击,他连动都不能动,整个人呆住了。
缓缓的、缓缓的回头,他几乎不敢看,怕自己是在作梦。那个朝思暮想,却不敢相思的人儿,一身清爽米色无袖麻质连身洋装,配上皮凉鞋,窈窕依旧,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头发!一头如云的波浪长发已经剪短,清爽俏丽,让她的五官更加立体明媚。此刻,她咬著红唇,好像在忍著笑一样,亮亮的明眸直望著呆若木鸡,到现在还说不出话来的季以肇。
“你欠我一个交代!”她指控道,“连再见都没有说!”
“安伦......”
话声未完,她已经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狠狠搂住。
埋首在充满男人气息,还有淡淡汗意的怀抱里,裴安伦整个人软化了。她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叹了一口长气。
“你是烂人!”她的声音闷在他的怀中,悠悠传出来。“大烂人!可恶透顶!”
“我知道,我就是。”他搂得好紧好紧,如雨点般的吻不断落在她头顶、两颊、眉眼。“天啊,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不然怎么办?你这么可恶,跑得远远的,我不来的话,你难道会回去吗?”
“安伦......”显然季以肇根本没在听,他只是不断亲吻著她,一递又一遍,仿佛要确定她的存在似的。
“可恨!越想越不甘心。”裴安伦用力挣脱他,退後了两步,“不要过来!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做个了断!”
“谁要跟你了断?”季以肇试图把她拖回怀中,不过她一点也不合作,又倒退了两三步。
“你不要动!”她警告著他,“先把话说完,你再过来的话,我就要走了!”
被这样一恐吓,季以肇果然不敢妄动了。虽然他手心刺痒,好想拥抱她、抚摸她,不过他也只能暂时忍耐。
“我问你,你来马来西亚,是不是我爸强迫你的?说实话!”
看来她是玩真的,她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或撒娇。季以肇沉静下来。
“不是,裴董跟总经理都没有强迫我。”他回答。
裴安伦又咬住下唇,咬得很重。
那母亲的推论是不成立了,季以肇是自愿离开她的......
不管怎么问,她父亲都不肯多说,最後,只是叹口长气,然後告诉她,她可以自己去问季以肇。没想到问了,是这样的结果。
难以掩饰受伤的表情,裴安伦把头撇开,不肯再看他。
“安伦,你先坐下来好不好?”季以肇哄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为什么有空过来?还是公务出差?要不要喝点水,累不累?”
若不是心虚,他干嘛这么温柔体贴?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人!裴安伦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她拉过旁边一把滚轮皮椅,重重坐下。
季以肇已经在心里迅速盘算了许多许多,不过,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仰起脸小心翼翼的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帮你倒杯冰水,还是你要?点别的?”
“不用了,谢谢。”她沮丧到不想理他,却在他的下一个动作中惊呼,“呀!你干什么?”
粗砺的大手突然握住她的脚踝,她差点跳起来。
“小姐,鞋子要脱掉。”季以肇示意她看地板,“这个木头地板刚刚铺好,不能穿高跟鞋走进来。”
她 挣扎无效,只好不甘不愿地被他脱去凉鞋。
光著脚踩在地板上,她有点局促地调整坐姿,望著他的背影离去。然後,他迅速回来了,手上端著一杯冰水,一进来就顺手把门关上。
“来,喝水。”他小心伺候著她,“热不热?我把冷气开大一点?”
她还是摇头。
“这个给你。”季以肇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塞给她,“拿好,别掉了。”
她接过来,是办公桌上常有的3m胶带。
“我不是被逼来马来西亚的。裴董跟总经理只有提议,我没有拒绝。”
他又在她面前蹲下,开始轻轻揉著她被凉鞋勒出微红痕迹的纤细玉足。
他的手劲很温柔,恰到好处,让裴安伦想生气都气不成。
“你就这么忍心?为什么连说一声再见都不肯?”她的语调软了下来,带著点怨慰,“难道你觉得我不会理解?还是,你只是想乘机跟我分手?”
季以肇微笑,“我有我的理由。”他简单地说。
“就这样?你有你的理由?然後喔?”裴安伦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说法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你......”
她讲到梗住,气得说不下去。
“别气成这样,我真的有理由。”他仰起脸,语气认真道:“我不能多说,也没有立场要求你等我。我知道这是冒险,可是,相信我,当时我只能这样做。”
“好。”裴安伦决然道:“既然如此,那就算我们今天说清楚了。你忙你的工作吧,祝你在这边鸿图大展!我回台湾之後,不管跟谁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了!”
“你以为我很喜欢这样吗?”季以肇也激动起来,捏紧手中柔嫩的小脚,“你以为我不会天天担心、怕你被别的男人追走吗?那个凌彦东一天到晚在你身边打转,最近还听说你跟他走得越来越近!你觉得我会高兴听到这件事吗?”
裴安伦瞪大眼睛,“你为什么连这八卦都听说了?谁告诉你的?”
季以肇这才发现说得太多,连忙闭上嘴。
他忍得住,她可不行。脾气终於爆发,开始骂人了。“你真是一个很糟的人,暴躁、没耐心、工作狂、生活除了工作,没有别的娱乐或嗜好、每天早出晚归......”
她滔滔不绝骂了好久,季以肇只是听著,表情完全没改变,最後裴安伦忍不住问:“我这样骂你,你不生气?”
他摇摇头,“为什么要生气?都是事实。”
裴安伦没好气的看著他,“好,那我继续阐述事实。你的别扭最让我讨厌,从来不肯好好沟通!多讲几句、为自己解释一下有那么难吗?你若是真的在乎 一个人,根本就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她一口气说完,停下来喘息时,季以肇挑了挑眉。“说完了?”
他还有胆做个讶异的表情,“我以为你......至少还要再说上一个小时才够。”
“不敢,季总监的时间宝贵,我怕耽误您的公事。”顿了顿,她又追加一句:“或是私事。”
“还好,我今天下午不忙,你继续嘛,别客气。”
她已经委屈愠怒得快疯了,这么认真的骂了一大串,却换来这样漫不经心、敷衍至极的回应?
裴安伦一双明眸开始氤氲,克制不住自己欲泪的冲动。可恶,可恶,可恶!全世界最可恶的人就是他!
“喔......”季以肇对她这样娇嗔的模样最没有办法,整颗心都软了。“别哭,拜托,不要哭。”
“还不都是你惹的!”她气得捶他一下。“我要听理由,把理由告诉我!”
他挺起身,温柔的吻落在她的脸颊,吮去她的泪。
微微偏头,她的唇找到了他的。轻品浅尝很快变质,已经分隔多日的情人再也按捺不住,这个吻马上撩起熊熊大火,他们吻得越来越深,纠缠厮磨著,分也分不开。
“嗯......”
他灵活的大手从她脚踝往上游栘,滑进麻质长裙底下,眷恋抚摸著那修长的玉腿。就像上了瘾一样,他的手再也离不开她,轻轻用力让她站起来,然後,一路往上轻抚慢揉,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从浑圆的臀,到她怕痒的纤腰,继续,继续......
在她被吻得几乎喘下过气之际,季以肇已经顺利地把她的连身麻质洋装由下往上,推到她腰际了。
“把手举起来。”他魅惑的低语,伴随著啃咬,在她耳际肆虐。
裴安伦整个人像是昏了、醉了,只能软绵绵地听话,乖乖举起手,让他把连身裙从头上脱掉,薄软的衣物无声地落在旁边地板上,然後是蕾丝胸罩。
“这里......不行......”
“别怕,我刚刚锁门了。”他笑得像大野狼一样,把扭动著的 迷人娇躯抱上会议桌。
他全身衣著整齐,而她,只剩下一件丝薄小裤,在透亮的会议室里,展露著完全成熟、娇美的赤裸。
季以肇呻咛一声,低下头继续以火热的吻和触摸,在她身上点火。
她一双雪白手臂勾上他的颈项,修长的腿也开始隔著西装裤磨蹭著他肌肉坚硬有力的双腿。那淡淡幽香,滑腻的触感,和不时发出的细细呻咛......都把季以肇逼得快要疯狂。
他压倒她,让她平躺,正要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衫时,一只柔荑却握住他的手阻止。
“让我来......”
季以肇欣然从命。他全身绷得紧紧,情欲在血管中奔流,激得他的 欲望坚硬如石,甚至有些疼痛。他想要她。天啊,不管一切代价,不论场所、时间,他永远想要她。根本没有空、没有能力去细想,前一刻还在含怒质问著要理由、要交代的人儿,怎么会如此柔顺甜美地让他拥抱,还这么有反应。
可悲的男人。宽衣解带的速度没有他希望的快, 小手慢吞吞地解开扣子,然後,停在他裤头皮带扣环上。最令人抓狂的是,雪白诱人,几乎全裸的身子,还不时不耐地弓起,磨蹭著他最需要她的地方。
季以肇发出不耐的怒吼。
腰肢轻轻款摆,甜蜜的柔嫩隔著衣物,不断时轻时重地磨动著。她的呻咛娇嫩得令他亢奋到极点,几乎要到达顶端。
“安伦......快一点......解开我的......皮带......”他粗喘得像是在跑马拉松。
“叫我宝贝......”
“宝贝,你再不快一点......”季以肇威胁著,一下下重重挺腰,撞击她已然有了湿意的禁地。
“你要我吗......”她的声音沙哑性戚得要命。
“嗯......”她的问话换来一声野兽似的咆哮,和激烈的喘息。
“那告诉我......到底你为什么......接受提议......来马来西亚......”
“因为你爸提了该死的交换条件!”
男人在这种状况下,压根无法用大脑思考,所有的应答都只是反射性的,乖乖说出了答案。
“他说我得撑得住三年的分离,能洁身自爱,工作上又有表现,他才会考虑把女儿嫁给我,否则,免谈!”
裴安伦柔软的娇躯突然僵住。“他主动对你提这条件?为什么?”
季以肇轻咬她的下唇,一手摩挲著她的纤腰,一手揉拧著她嫩红的蓓蕾,模糊不清的回答,“不是他主动,是我去找他谈判。我问他到底要怎样,才能承认我、愿意把女儿交给我,是不是要我辞职离开公司? 如果是的话,那我也认了。”
极度的震惊,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你愿意......你真的愿意为了我......”
“宝贝,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我不愿意为你做的事。”季以肇深深地吻她,“现在的问题是,你愿意帮我把皮带解开、拉链拉下,让我好好爱你吗?”
“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她的眼泪毫无办法地开始汹涌,一颗接著一颗,从眼角滚落。
“不要哭,求你不要哭好吗?”他吮著她的泪,柔得像要滴出水来,低声轻哄道:“你爸要我不能说,要让你有机会 自由选择,好好想清楚。我也觉得要你等我不公平......我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好这个案子,做到让所有人满意......”
“笨蛋!大笨蛋!”裴安伦哭著说,一面握起拳,用力捶他、打他,“我早就选择了!是我先追你、先吻你的,你怎么可以怀疑我?怀疑你自己值不值得?”
闻言,换成季以肇僵住了,他停住了所有的动作:他虽然已经失控,不过,还没有失控到那个地步。
“你......”他很慢很慢地,用手肘撑起身子,凝视著她泪盈盈的明媚大眼,“你是不是......我离开台湾前,那晚......你是不是没有睡著?听见我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她眼角还噙著泪水,朝他皱皱鼻子,淘气地笑了。“我只知道有个烂人自己承认他是烂人,还说不值得我爱!哼!那就不要爱了,拉倒!”
他微眯起俊眸,眼里闪烁著危险光芒。
“拉倒?你早就已经被我拉倒了。”
他不再听她的,自行扯开衬衫,拉掉皮带,用极迅速的动作褪去身上的衣物。
“没想到优雅大方的裴小姐,也会要这种心机!”
“遇到你这种烂人......呀!不......不要......”她的咯咯笑声,开始掺杂喘息和呻咛,“嗯......那里不行......啊!轻、轻一点......”
雪嫩娇躯与精壮黝黑的体魄交缠,起伏抽送间,激情节奏在南国午後的阳光中,迟迟不歇......
咚咚两声,有东西被他们激烈的动作拨掉了,落到光滑的地板上。一个胶带,滚到了角落。然後是一个薄型遥控器。
夕阳西沉,金色余晖洒落在空旷的崭新会议室里。
“嗯......人家的鞋子喔?”娇软嗓音响起,在会议室里回荡。
裴安伦已经重新穿好衣服,恢复端庄大方的外表,但从她脸上红扑扑的春情,和略微凌乱的短发,配上带有醉意的眼眸看来,没有人会错认,这是一个刚刚被彻底疼爱过,沉浸在甜蜜爱情里的小女人。
“被我藏起来了。”季以肇扣好衬衫扣子,弯腰吻了一下心上人,“没有鞋子,我看你能走到哪里去?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
“哼,你还说。”她不太甘愿地说:“ 如果不是我下定决心跑来,你根本不会在乎!连电话都不打给我,打来还不讲话,懦夫!”
“我就是。”他又吻她,好像怎样都尝不够似的。“在你面前,我确实很胆怯。害怕自己不够安定,不能给你幸福:怕配不上你,怕委屈了你......”
被他罕见的坦承给撼动,裴安伦伸手抚摸那张从一开始就让她锺情的俊脸,“笨蛋,你怎么可以怀疑我的眼光?我暗恋你很久耶。”
“没有我暗恋你来得久吧。”他拉起她,准备离开会议室。今夜,他终於可以回到舒适的大房子,然後,在那张不能独享的大床上,好好再度诉说对她的思念与眷恋......
“对了。”想到重要的事情,季以肇偏头看看她,“说到暗恋,我要跟凌彦东好好谈一谈,让他彻底对我的女人死心,我不要再看他眼睛好像被黏住一样的老是跟著你转,不行,免谈。”
裴安伦噗哧一笑,随即又露出有些惆怅的表情,“我跟他谈好了。说真的,他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可惜......”
两人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季以肇正要伸手开门时,突然突兀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只是跟他谈一谈,不会怎么样的,你信不过我吗?”
“不,不是那件事。”
裴安伦也站住了,疑惑地看著他。季以肇抬眼,不知道在看天花板的什么。
他沉咛著,犹豫了片刻。“我......要处理一个......嗯,处理一点事。”
他放开裴安伦的手,转身走回会议桌的主席位子。裴安伦跟了过去。“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呃,这个会议室......”裴以肇困难地说,表情很怪异,“嗯哼,是这样的,我们装了新的保全跟多媒体系统,有录制会议过程的功能......”
裴安伦想了几秒才领悟过来。“你是说,刚刚......”她的脸蛋好像著了火,“刚刚我们......”
“没关系,我来处理。”他按了几个钮,低头检视著系统。
裴安伦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他一直低头操作著桌上的电脑。然後,她发现了一件天大的希奇事。
“你......你在不好意思吗?”她弯腰,想看得更清楚,“你脸红了!”
谈笑用兵、佣懒 霸道、天大的事情都不在乎、不放在眼里的季以肇,居然......脸红了!
季以肇还是没有抬头,只是飞快地按著键盘,然後,哔地一声,抹去了刚刚火热激情的证据。
裴安伦贴在他背後,双臂往前攀抱著他的肩颈,凑在他耳际偷偷说:“你尴尬的样子好可爱喔。”
季以肇清清喉咙,生平第一次,破天荒第一遭,他无法回答,也不能动弹。没有办法,遇上了她,这失而复得的宝贝......他大概永远心甘情愿被她吃得死死,无法动弹了吧。
叹了一口气,他偏过头,吻住那笑得正开心的甜唇。
尾声
“所以,你和季总监要结婚了?”
“嗯。”“婚後,你会搬到马来西亚定居?”
“不是定居,不过,至少会住上一、两年吧。”她微笑回答。
“会不会常回来?”
“应该会。我家人都还在这里,他也得回来照顾公司的事情。”
“我们会不会再见?”
沉默。
“你知道,我一直很爱你。”
“我知道。”她清澈眼眸抬起,望进一双忧伤的眼里,“我只能说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我的心......已经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两人都沉默了。
然後,优雅的人儿轻轻起身。“彦东,再见。”
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看不清离去的身影。脑筋已经完全麻木,思考能力全部瘫痪了,只剩下胸口阵阵椎心的刺痛,和一个慢慢升起,莫名其妙的渴望......
此刻,他渴望某个麻烦精在他面前,可以跟他拌嘴、吵架、吵闹......让他能够忘记这一切,跟摧心裂肺的剧痛说再见。
再见了,他无法得到的爱恋。一定要幸福,要快乐,要无忧无虑,要拥有世上最美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