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千帆来到门口,轻轻敲了敲虚掩的房门,里面传来洪亮的声音:“进。”
骆千帆推门进入,见靠窗的桌子边站着一个人,身材魁梧,平头,头花已然花白。上身穿着灰色唐装,脚上踩着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正背对着门练毛笔字。
骆千帆进屋他也没有回身看一眼,依旧悬笔写着字。
骆千帆打声招呼:“柴总,我是社会部的骆千帆,沈盼主任说您找我?”
说着,四下观看办公室的布局与装饰。
与骆千帆见过的很多办公室不同,柴满仓办公室的装潢以水墨为底,透着江湖气。座位对面的墙上交叉悬挂着两把宝剑,剑鞘精美,剑穗一丝不乱地垂下来。
座椅背后的墙上挂着古朴的山水画——独钓寒江,左上角题着“柳宗元”的《江雪》。
把这幅画和这诗挂在这么个位置,骆千帆猜想柴满仓可能是个傲岸清高的人。
“哦,小骆,坐!”柴满仓答应一声,声音浑厚散着铜音。他写完最后一笔,把毛笔放下,用毛巾擦擦手,这才回过身来。
从长相上来看,柴满仓五官最大的特点是眼袋很大,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不少,明明才五十岁,看上去像六十多。
骆千帆偷瞄了一眼他写的繁体草书,不禁皱了皱眉。这个细微的表情被柴满仓看在眼里。他笑呵呵地问道:“认识吗?”
骆千帆大大咧咧地说:“看着像‘妇女至宝’。”
“哈哈哈……”柴满仓放声大笑,“是从右往左念的,‘宾至如归’。”
“这样啊……”骆千帆尴尬挠头笑了笑,他怀疑找到网络流行书法的源头了,不过还是顺便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刚才还在瞎琢磨呢,‘妇女至宝’指的到底是什么呢,汇仁肾宝还是太太口服液?”
柴满仓笑得更开心了,问骆千帆:“来来来,还有一张,你看看认识不认识。”
他把“宾至如归”那一张毫不珍惜地扒拉到地上,露出下面的一张来。骆千帆看了看,好家伙,更难认了,是篆书,八个大字,没有落款。
“认识吗?”
“不认识。”
“看着像什么?”
“柴总我瞎说哦,看着像‘逮着蛤蟆,攥出尿来’。”
“哈哈哈哈……”柴满仓出长时间的笑声,“你这个小朋友很有意思,其实这八个字是‘前程似锦、继往开来’。来来来,评价一下,我的笔力如何?”
“笔力啊?”骆千帆本想恭维恭维他,不过他看柴满仓像是个豪爽的人,而且从他刚刚把“宾至如归”四个字扒拉到地上的举动来看,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作品。于是骆千帆索性把恭维的词全都咽进了肚子里,问道:“让我说实话吗?”
“说实话,我愿意听实话。”柴满仓鼓励他。
骆千帆说:“多少有点曲高和寡,透着点玩世不恭的情绪。如果把这幅字和1o块钱扔在地上,我想一般人都得先捡钱,然后……”
“然后再捡我的字?”
“对,捡起来扔垃圾桶里。”
“你小子,哈哈哈哈哈……”柴满仓纵声大笑,“有意思,不过你知道吗,整个报社没有人敢说我书法差劲的。”
骆千帆不以为然:“梵高的画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可能是我欣赏不来吧。让我选的话,我更喜欢墙上挂的这幅独钓寒江。
“这构图!这意境!还有这题字!力透纸背、苍劲有力,透着那么一股子孤傲、大气、然不群。
“虽然我不懂书法,不知道这幅作品出自谁的手笔,但看着它就是感觉舒服,有共鸣!”
“哦哈哈哈哈……”柴满仓再、再、再次出惊天动地、爽朗而又长久的笑声,他拍着骆千帆的肩膀,连称呼都改了:“有意思有,老弟有眼力。其实这幅作品也是我的,只是没有落款而已。来来来,坐坐坐……”
柴满仓亲自给泡茶、让座,与骆千帆一见如故。
骆千帆瞄了一眼墙上的那幅独钓寒江,心说赌对了。很多清高的书法高手,是不屑于挂别人作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