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子真给劲儿嘿」他边吃边说,「我琴娘啥时种的?」意识到妈在盯着他看,他挪挪屁股,结果他就成了焦点,「三儿你躲啥呢?」「给你妈看看啊」「瞅瞅,怎弄成这样儿了?」直到饭后,也没见内俩狗子回来,他抱着腿,他说最好别回来,回来看我怎揍它们。
「半夜撒风似的,赖谁?还不拿胰子洗洗且!」「二哥,有好电影的话再拿回来点」就这会儿,陆陆续续,哥哥嫂子们都走了,院里也清净下来,但天仍旧乌了巴突,跟没睡醒似的,其实若不是吃了辣子醒,书香也有些迷煳,嘀咕着起身去西场,腿上的血道子已经凝固成一柳柳的暗红色,真杀得慌。
杨廷松说昨儿也没听天气预报,不知有雨没雨,说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走向不远处把管子拾掇起来。
杨华说你还忙啥,咋就闲不住呢,上前想把父亲手里的家伙接过来,她说:「进屋歇着介吧」「也没干啥不是,你甭沾手」支开闺女,杨廷松边说边把管儿的一头接在水龙头上,「要下雨还是怎的?」随即看了看天,随后倒着水管朝西走了过去。
关莲蓬时,书香也听到了动静,就直起身子朝外看了看。
「俩玩意还没回来?」他问。
「没有内」闻听此言,他踢了踢脚上的水,走出去招呼着爷爷进来放水,想起什么时扭脸又看向身后,他说:「我琴娘在家呢吗?」「都在家呢」不说去医院盯夜了吗,心里嘀咕,就凑到篱笆近前朝北打量过去,除了微风荡起的涟漪和那永无休止的蛙叫,周遭一片昏黑,可能这会儿琴娘在院子里呢,他说不准。
灵秀归置利落打厢房走出来时,正看到儿子打西角门走进来,对望中,就朝他使了个眼。
书香会意,立马凑到表弟近前,他说跟哥外面玩去,拉着表弟撤离现场,跑前院等她们去了。
待了十多分钟,估摸云丽内边准备的也差不多了,灵秀和杨华就也打后院走了出来。
小磨香油果脯和茯苓饼昨儿都给装好了,拿出来交到书香手里,瞅他身上穿的还是内大裤衩子,灵秀皱了皱眉,她说衣裳不都给找出来了,「怎就不说换呢?一天到晚,脑子里就不装个事儿」「装啥事儿,有你还要他装」杨华笑着抢过书香手里的东西,说让他换衣服吧,说去外面等你们,灵秀说就让他去,「谁让他不听话呢」转身回屋去换衣裳,就这会儿,书香打门外又跑了进来。
灵秀把衣服往他怀里一推,与此同时,朝他翻了个白眼:「这觉怎睡的你,啊?怎就一点感觉没有呢!还笑,长得比妈都高了,就不说让人省省心!」嵌在麻花纹框里的镜子有些发乌,其两侧挂镜表的山水轻舟图也有些昏沉,彷佛倒退了十几二十年,但白始终是白,一举一动都行云流水,展现在百年好合之内。
「还不赶紧换衣服!」晨光糅杂着些许霞晕,嘟起嘴来,她说:「瞅啥,没见过是吗?要不……」昨儿下午也是在这儿,磨叽来磨叽去的事儿终于在另一个男人的嘴里被主动提了起来,然而却不是离婚,而又是故技重施,开始起用内套令人烦不胜烦的玩意,「不瞧孩子的面儿,不还有爹妈和姥姥姥爷呢吗,咋能说离就离呢?」「你啥意思?」看着内张也是斯文人的脸,她皱了皱眉,她越看越陌生,越看就越打心眼里往外腻歪,「咱俩的事儿咱俩说,提他们干什么?!这么耗下去有意思吗?」懒得再费心力,起身走到门外,日头仍旧很毒,看着田螺在大盆里吐着泡,她抱了抱肩,竟有些冷。
给盆里的水换了一遍,也没在后院打牌,这么看了会儿就去了北头。
儿子没在那,秀琴问她说这阵子香儿干啥呢都,也没见着人。
「他?」灵秀摇了摇头,「除了踢球,去哪还真不知道」置身在新房里,这注意力似乎也被吸引在这新房里,她说还得是这出廊的房,「宽敞透亮,冬暖夏凉」里外屋这么走了一遍,心情渐渐舒畅,见家里只秀琴一人,她问说大哥们干啥去了又。
「焕章他爷住院了,这会儿(伯起)正在那盯着呢」灵秀「哦」一声,说:「啥时候的事儿?」「昨儿晚上」听秀琴叙述来龙去脉,灵秀摇摇头说:「不挺硬朗的吗,咋拌一跤就出事儿了呢?」感慨中,她说这会儿也不便去医院探望,乱糟糟的也影响休息,干脆等老叔回来再说。
「这前儿在谁班儿上呢?」只知道盖房时赵永安搬出去住了,至于说当下住在谁那,不得而知。
「在老三那呢」「也别着急上火,哥四个呢不也」看秀琴脸上露出了疲色,灵秀安慰她说有事儿就言声,又劝掇说内哥几个现在不也都成家了,「都是一个娘生的,该使唤就使唤,不支唤他们支唤谁去?」琐碎的家常如荒野里的蔓藤,在烈日底下野蛮生长起来,总之,灵秀说你跟大哥们别都一个人扛,「把事儿拿出来搁桌子上,又分家了不是」叹了口气后,秀琴也渐渐打开话匣子,她说伯起不闲人一个吗,又没在开发区务工,话外,她补充说幸好房子是盖上了,不然简直不知抓挠哪了,说到这又解释说:「他奶走前儿伯起不没在身边吗,心里总觉着愧得慌」「那有啥愧的!」灵秀就事论事道:「是没见着最后一面,不没办法吗,再分留在家里也不可能耷拉手不管呀」秀琴点头说是这意思,又叹了口气,她说:「你还不了解伯起,认定了谁说也不管用」「应当则份是没错,问题是哥们弟兄不好几个呢,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儿」除此之外,灵秀还想跟这个娘家姐姐再说点什么,比如一年三茬儿的计划生育普查要开始了,比如秋季展销会也要来了,比如儿子跟她之间到底是咋回事,然而实际她只是拍了拍秀琴的手,她说:「操心费力的,看你脸色准是没休息好,歇着吧」转身要走,却被秀琴拉住了胳膊,「也躺会儿了不是,正好,我给你摘点菜介」灵秀说让啥呀还,瞅着内张胖乎乎却略显黯淡的脸,她笑着说:「把我也当成孩子了?」秀琴也笑,她说:「我这嘴里也干不是,可能是上火了,总惦着踅摸点什么凉的吃」「咋?还闹口了还?」灵秀往屋里又推了推秀琴,她说行啦,她说:「咱姐俩还用让吗」这是她打秀琴家出来时撂下的最后一句……拐上省道,车往北走,过青龙河时,桥两侧已站满了人。
之前闹水时也站满了人,里面不少爷们赤裸起上身,粗黑冒亮的胳膊上缠着撒网,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杨华说看惯了大江大河,再看这里反而觉得很温驯。
就此,书香问杨华,说小时候你也在这儿刀过王八和螃蟹吧。
杨华笑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得先把肚子填饱吧,可不就逮着什么是什么」紧接着,她又说:「你大没当兵时跟他一起刀过,贴补口粮,也算是给家里腾腾轻」泰南话中的「刀」出自刀螂前爪回收时的动作,当然,这里也可以说成「斫」,不过如果换成逮就有些不太恰当,毕竟不是徒手。
「过得多快」承接上一句,说的时候杨华也在思考,她说:「跟睡宿觉似的」作为回应,灵秀笑着说:「可不,一晃孩子们都大了」杨华说:「小哥仨可就差香儿了」扭脸瞅向杨华,书香说差我啥。
「不会是结婚吧?」(苹果手机使用Sfr自带浏览器,安卓手机使用chro谷歌浏览器)见她点头,他当即卜愣起脑袋:「这都哪跟哪的事儿啊」「什么哪跟哪,颜颜不都满地跑了」「说啥呢姑,啥就满地跑了」书香话刚落,杨华伸手一搂,他就被捞了过去,「当初也不知是谁说的,娶俩媳妇儿了」旧话重提,像是持续发酵的面,把以前把昨晚把所有女人味都给醒出来了,当然,还有包在她衣服里的奶子,尽管此刻已被奶罩裹上。
「大姑算吗?算的话不就不是俩了」打杨华怀里钻出来,书香呲呲一笑,当另两股笑声打前排席卷过来时,他腿上就多了只手,还拍了拍,「俩还不够,还惦着都占上?」巧合也好,突如其来也好,小手滑进大腿里时,书香腾起屁股就坐直了身子。
他俩眼珠子秋着灵秀侧脸,双手按下去时,腿自然也夹住了杨华的手,不可避免,胯下硬挺挺的家伙就蹭到了大姑的手腕子。
「也不小了,还说不急?」杨华只是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她边笑边说,身子也朝前探了过去,「离开学不还有段日子,跟姑走吧」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张驰中打身下传进书香脑海中,很快,又传递在狗鸡上。
「妈——」他这调儿拉得有点长,也难免有些大喘气,至于说该庆幸还是该懊悔腿上穿的这条裤子,哪有时间思考,「啊,你说行吗?」「初三了不,行不也得明年中考完事再说吗」离那么近,书香都不敢去直视了,他只能笑,只有笑,他说:「行,听你的」浅红色嘴唇让他想起百年好合下的牡丹,继而又想到了牡丹花前白花花的身子——「要不,喂你两口!」臊得他面红耳赤,施熘着内对肉球,他想说行,真的很想说,然而陷入在内片瓦蓝色潮润的湖水中时,他赶忙耷拉下脑袋……过青龙河往北不远就又见到了伊水河,估计要搞清楚只能翻阅县志,不过书香还是问了句,他说:「源头在哪呀都?」细节这块说不清,只知道百多年前这里曾是漕运的主要交通枢纽——当然,打破砂锅也好,囫囵吞枣也好,歌德毕竟不是哥德巴赫,而时间似乎也已抹平历史痕迹,但有些东西,比如经历,比如说电影里讲的——「如果记忆是个罐头,我希望它永远不过期」这话值得琢磨。
杨华说伊水河的源头在首府,至于说青龙河,一说源头是在陕西,一说源头是在山西。
「饶了小半个中国啊」这话听来也值得琢磨,所以,书香嘀咕了句,他说不自西向东自北向南流的吗,也许自己也太孤陋寡闻了吧。
经北小郊过俞台,再走二十公里就到了泰南界,收费站就在眼前,再往北,也就进入到了首府郊区。
和去渭南一样,路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骑自行车的骑三轮车骑摩托车的,连绞接车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书香眼前。
此车的好处就是载客多,能缓解交通压力,当然,缺点也显而易见——跟坐船似的,问题是坐船也末必有这么晃,就这个,逢年过节人挤人的,光嘎呦就能把人嘎呦晕了,且还不说车里什么味道。
除此,沿路两侧或青砖或土墙上的标语也是随处可见,什么几有青年,什么年大计利啥利啥,什么少生孩子多种树,连赶超依米这类不知驴年马月前的标语都冒了出来,简直令人猝不及防。
个别地方的教育为本不知何时换成了以人为本,这倒是头一次见。
还有学习雷锋,对,就是这个耳熟能详的口号,竟也在这个时候换成了标语闪现出来,别的不说,字倒是够大够红,至少意思表达出来了,哪怕群众瞎字不识。
当然,结尾这话纯粹是书香自己给按上的。
到达目的地时快十点了,之所以知道时间完全归功于嵌在两座琉璃塔上的电子钟,没下车就能感受到一股来自老苏二三四月革命的味道,那气势那家伙,三十多米高呢,没准贴两撇胡再摇身一变就是斯塔林了。
当然了,二环路的味道也是扑面而来,无处不在,前门情思大碗茶嘛,缺了这个应该就不叫四九城了,起码少了韵味。
进大厅排队买票,完事快十一点了,外面天色也没见怎么晴,还刮起风来。
总不能站大街上,鉴于列车下午两点始发,灵秀看着云丽说到饭点了也,随后俯身蹲下来问外甥,说想吃啥,她说:「告大舅妈跟二舅妈」「他哪知道吃啥」笑着,杨华则搂住书香,「炒菜还是西餐?」问的简单明了,回答也够简单明了:「姑吃啥我吃啥」「不问你呢?」「我?我行吗我?」「大小伙子了也,咋不行?」想起几年前杨华在岭南车站送行时说的话,他看了眼灵秀,他又看了看云丽,他说:「要不就长安街吃鸭子介,再来点白酒点缀一下咋样?」有史以来第一次拍板,不成想竟全票通过,于是敲定了吃烤鸭,众人就去吃。
酒过三巡,云丽说看着你们喝,酒虫子都给我勾上来了,「早知我就不开车了」书香说不有我陪着你呢,饮料就饮料吧,他说这天时其实吃卤煮也不错,说的时候捡起一张薄饼,三两下就卷了个鸭卷。
「都说吃这个得就二锅头,在水淀吃鸭子时咋就把这茬给忘了呢?」说是忘了,他把鸭卷塞给小表弟,起身给杨华续酒,颠起瓶子道:「到时啊让我姑父也换换口味」进门之前买的就是二锅头,还买了些别的——速冻狗肉包子,麻花以及杏仁糕,还有给路上备的驴火;炸酱面没法带,给换成了康师傅和春都,要不就也一并买了。
「这里还好,知根知底,半道可千万别下车买东西,骗子不说,还净是拐子」这方面云丽是行家,多少年的江湖经验;灵秀也是,毕竟少时长在三岔口,俩哥哥又一直住在省城。
「可不!」灵秀接着说:「该买的都备齐了,娘俩就躺车里歇着,又有空调」云丽说慢慢喝,「对半噼不才半斤」「不比年轻时了」和云丽说完,杨华举杯跟灵秀走了一个,随即又笑着对书香说:「还有你」「我又咋了?」只在开始时以饮料敬杨华一次,余下时间都是跟云丽对斟对饮。
「别拿身体不当回事」临行前杨华又嘱托一遍,登火车时,她拉住云丽和灵秀的手说姐俩保重,抿嘴笑笑。
姐俩说上车吧,也拍了拍她手。
随后杨华目光转向书香,「香儿,姑走了」多年前,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跟着一个男人走的,多年后,换成了她和她儿子。
「姑,等中考完事就去岭南看你」目送着亲人离去,书香把手扬了起来。
车站和集市区别不大,当然,非要把火车扯进来那叫抬杠。
放眼周遭,生意人无处不在,他们兜售着手里的商品,嘈杂但有条不紊,想到想不到的绝对都能在这里遇见。
这不,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时,书香就跟灵秀说去看看,然后就跑过去看看,凑到近处,指了指录音机,他说:「谁唱的这是?」社会青年说好听吧,说现在就属它煽,说着就从磁带堆里拿出一盒,「看见了吗您内,郑钧的」书香也嬉皮笑脸:「就说多少钱吧您内?」「十二一盘,绝对正版」「有多正?」倾情推荐之下,觉察到小伙子要走,社会青年当即拉住书香胳膊,「咳咳,别急啊,不还有好的呢嘛」立马拾起地上一个绿提包放到板车上,给书香拉开一角,嘴里连说「喏」——磁带之外还有书,五颜六色看着挺花,「啥没有您说,买一赠一,吐血价!」扭脸朝身后看的这功夫,灵秀和云丽也赶了上来,书香跟社会青年说:「别的我也不要」忽地一愣,赶忙又回转身子——远处火烧摊前的人怎看怎像是徐老剑客,这抬脚正惦着过去,灵秀就拉住他胳膊,「又干啥且?」「老剑客,咱家内老剑客啊」他扬起手,他指着远处,「那不那不」「哪呢?」松开手后,捋着儿子跑的方向看,灵秀身子一顿,登时愣在当场。
寻唆着书香动静,云丽也皱了下眉,凝观望中又不敢确定,遂卜愣起灵秀的胳膊问:「是徐疯子吗?」灵秀「啊」了一声,扭脸间朝云丽摇摇头,再去看时,潮涌的人群已经遮挡住视线,茫然四顾中,她问云丽,她说:「爸过生日前儿是不是有人来讨过酒?」就此,也把印象中内算命的身长长相粗略描画出来。
想了想,云丽说是有这么回事,但没亲眼见着,「都听你哥说的,不知内瞎子是不是你说的,没待多长工夫就走了」刚说完,身后的社会青年就吆喝起来,「我说二位咳,这嗓子我可都喊哑了,磁带还要不要啊?」天越来越阴,没敢逗留,买了几盘磁带就原路往回赶。
上车没多会儿书香就迷煳了,看着他躺在车后座上,怀里还抱着打首府买来的小吃,灵秀摇了摇头。
「你哥派人找过,不过一直没找到人」「谁?」「就内经病,徐疯子」说完这个,云丽说我也说不好内人是不是徐疯子,「你看着像吗?」「我就看见内算命的了」「给他算命的内个?」「嗯」了一声,灵秀捡起一旁的磁带问云丽:「听哪个?」标注着赤裸裸三个字的录音带上,小小子长得有点痞,有点帅,专辑曲目也是有点怪;英文歌曲看不懂也听不懂,之所以买其实就是听个热闹,尽管上面也标注着中文。
「哪个都行」既然说哪个都行,灵秀说那就外国歌,她就把磁带放进了播放机里。
而当音乐响起来时,她说:「到底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再不接触点新鲜玩意,都落伍了」「咋这么说呢?」「变化太快了吧」说出口时她回头又看了看。
睡觉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这么端详了会儿,她禁不住笑了起来,她说可算消停会儿了,「其实稀里煳涂反倒更好,不然,你说累得慌不累得慌?」并非反问,更像是自说自话,不过说的时候已然面向云丽,「我还只是这么一个,真要是俩,不把我拆了?」云丽扭脸朝灵秀笑了笑,说拆啥啥,随即手打圆盘轻拍起来:「不跟你年轻前儿一样吗」「一样吗?我咋没觉着」看着窗外已然漆黑的世界,灵秀先是反问,而后否定说不可能,她斜睨着扫了眼云丽,她说:「凭心说,我有这么皮吗?」云丽努努嘴,说皮不好吗,「皮才有人爱呢」这时,惊雷破空而至,于是灵秀在车窗上就看到了自己的脸——跟着落将下来的雨瞬间模煳起来,也是这时,她问云丽:「抽烟吗?」「给我点上吧」随即云丽又说:「这什么歌?」擦亮火机把烟点着,送过去时,灵秀问这是第几首,云丽说第二首,灵秀想了想,说巴西民歌。
「兰巴达」没记错的话第二首歌应该是这个名字,在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后,她也跟着节奏打起拍子,「外国(人)真有那么奔放?」话随着青烟缓缓而起,随之又转化成青雾,混在曲儿中,消匿于颠簸的烟雨中。
车开进泰南,雨就被甩在了身后,天也恢复成说灰不灰的样儿。
捅醒书香时,他睁开眼,他吧唧着嘴问这是哪儿——后座上没找到火烧,他低头看向脚底下,边寻顾边问:「我驴火呢?」「醒了就找驴火?我看你跟驴火过得了」「醒醒盹,快到家了」云丽内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书香胡撸两下脑门,妈没回头,他却看到摆放在副驾操作台上的驴火,打过哈欠就也笑了起来,他说还以为在东院呢,「火烧我都揣兜里了,结果又坐下来跟你们一块看梁祝了」「好意思说吗,一天天的,该睡觉不睡觉,睡着了吧也没个老实气!」斜刺里刚落下话,正前方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咋了又,咋还老吓唬,又没咬牙」不知啥意思,书香眼珠子转悠起来,胡撸着脸又抹了抹脖子上的汗,瞟向窗外时,车真开到家了。
保健站果然没储备狂犬疫苗,不过王大夫说镇上有,检查完书香腿上的伤,他问灵秀做处理没,意思是说消消毒之类的。
灵秀看了儿子一眼,扭脸面向王大夫说消毒了。
王大夫说洗了就行,拍拍书香屁股,说:「又让她着急了不是……去吧去吧,完事把剩下的针拿回来」书香扭回身子问:「剩下的?不是打一针?」王大夫说:「前后得打五针呢」书香就「啊」了一声。
打梦庄返回来,到家快小五点了,看着离吃饭还有段时间,书香把磁带放抽屉里,提熘着吃食正想出去。
灵秀倒了杯水,看他打西屋匆匆走出来,说道:「连口气儿都不喘?」书香脑袋一卜愣,呲呲笑道:「我快去快回,用不了半拉钟头就完事」「完事?不说到家就揍内两只狗吗,咋变卦了?!」「那不就随口说说,你说我能跟内俩玩意一般见识吗」灵秀切了一声,随后摸出烟来点了一根,再抬起头时,她挥起手说把东西撂这儿,「刚进门就惦着往外跑,明儿不踢球去?」书香说踢呀,妈板着脸,他说:「咋啦妈?」「咋啦咋啦?」瞅着儿子,灵秀一脸不耐烦,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屁股没扎针?不说在家歇着!」十多口人聚在后院,直到饭后也没提杨华走这几个字,倒是丁佳的妊娠反应越来越大,半个小时足足跑出去三四次。
掐算着时日,李萍跟云丽说老二家的预产期在明年三月,随后在书文和书勤哥俩脸上扫了一圈,她说跟咱们家颜颜一样,都在一个月份。
「上班也好,出去玩也好,可千万得注意」这话老人家是对丁佳讲的,她想表达的意思可能是二孙媳妇儿此刻正处在危险期,她又补充说:「想吃啥就说,告谁都行,可就是别屈着」书香说:「经常去省里玩,啥新鲜玩意没有?」说完,他搓起烟丝倒进烟斗,往墙上一靠,歪着身子朝里又甩了一句:「怎就没人问问我呢?」哄笑声四起,灵秀说咋没问,她说你在前院抱着吉他不动地界儿,还瞎起哄,「哪凉快哪呆着且」杨刚伸手胡撸过去,摸着书香脑袋,书香就跟着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用大拇指按了按烟丝,把烟斗递给杨刚。
「新人奖这块可以有」书香「啊」了一声,说:「什么叫可以有?新加进去的吗?」看着大爷叼着烟斗在那优哉游哉,他卜愣起脑袋说:「要这样儿就没意思了可,显见咱弄虚作假,赢了吧不光彩,输了更栽跟头」话赶话,遂提起比赛之后吃饭的事儿,「对了大,说给报销完事就不阴不阳了,我也没好意思再找人家,总不能让大伙儿自掏腰包吧」「肯定管,饭再不管更得了!」组织训练这活儿一直都是焕章在搞,包括联络。
周二在体委聚齐,看到杨哥腿肚子时,他嚯了一声,他说怎弄成这样儿了。
被众人围拢在当间儿时,书香说狗挠的,说不叫事儿,「嘿嘿,不用戴护腿板更凉快」这当然是自我安慰了。
热身时,他凑到焕章近前把赵永安住院的事儿讲了出来。
焕章说得着信就去医院了,「我妈内边也不舒服,我爸说让我在陆家营再多住几天」书香说你妈咋了,焕章道:「我也不知咋了」书香盯着焕章道:「那你怎知道不舒服的?你没回去?」「当时我妈也在医院,」焕章摇了下脑袋,「都我爸跟我说的,我妈也没说哪不舒服,她也说让我在陆家营多住几天」书香说那你叔跟婶儿内:「你爷住院,哥四个抽签不应该轮班吗?」「轮班?我妈说他们都没空儿!」听此一说,书香「啊」了一声,彷佛瞬间变成一只大鹅,正要就此问问啥叫都没空儿时,心里咯噔一下,「等于说都不抻头?!」「一个赛着一个,你说他们办得这叫什玩意,送到医院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合着黑下白天就练我爸跟我妈了!」听到这儿,书香也直咧嘴,然而由不得他怎样慨叹,更没来得及把钱给焕章,对手就打外面走进来了。
看内体型和吨位就知道这场球不好踢,果不其然,开场没多久梦庄小伙就领教到了对方的这股凶狠,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对手身体素质实在太好了,脚头子也硬,管踢得着踢不着呢冲起来跟炸了毛的鸡似的,彷佛来这儿不是为了踢球,是在踢人,更像是在寻衅滋事找人打架。
就是这样儿,窝火不说,梦庄小伙们也由对攻渐渐改成防守,陷入到被动中。
踢了多久不知道,好在中场休息前打破了僵局。
首先是书香在己方大禁区内胸停得到皮球,落地的瞬间,他脑海中竟鬼使差闪现出内个创造出天炉战法,名叫薛岳的人。
比赛当然没法分心,是故,呼喝着本方球员发起冲刺时,他整个人也冲了起来。
在摆脱两名对手纠缠之后,疾驰了二十多米,面对着随后而上的严防死堵,他猛地来了个假扣,晃过敌方包抄队员时也把球顺利塞给了左路插上来的焕章。
跌跌撞撞,他和同样高速冲刺中的焕章做了个二过二,随即就沿着对方球门右肋飞刀似的插了进去。
有如猫捉老鼠,也像老鹰捉小鸡,反正就是左躲右闪,狂奔了约莫六十来米,插入到敌人腹地时眼瞅着要被包了饺子,书香把球往左前方的空当里一分,把大刀剜心这招交给了焕章。
中场休息,小魏说赵哥这球进的漂亮,组织防守时也踢出了意大利的风格。
「要不是浩天跟鬼哥他们都撤回来,我也不可能这么踏实就往前冲,不回防吧根本顶不住,回防吧,咱就只能往点球上拼了」焕章喝了口水,边抹着脑门上的汗,边总结,「得回是杨哥」看着对面内群壮汉,书香说都防着点,抹了把脸上的汗,他说咱真撞不过人家。
「保护好自己,下半场就跟他们耗了,」说完,又面向王宏,「我已经从前场缩回去了,你就别再往后缩了」王宏点头,下半场倒是没往后缩,结果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浩天也扭了胯,不过他说只是走道别扭。
王宏一瘸一拐在那龇牙咧嘴,守着医院,众人架着二人就跑去挂了号。
跟大夫说明情况后,被问及到照没照片子时,书香说来的匆忙,没来得及。
「不照片子怎看?」书香被说的一愣,这功夫大夫已经动起手来,没多会儿单子已经打出来了,「先去照大相」还没咋地就给开票,总得先看看再说吧,但书香也只能这么说:「您再费心给看看,他俩这伤重不重?」「不告你照片子了么,重不重也得照完片子再说,」内脸上就跟錾了死或者发配某地这类字样,「弄不好还得住院呢」书香有过崴脚经历,他说:「崴脚丫子也用住院?」「不住院也行,不瞧都行」看着大夫翻着白眼,书香笑着说听您的,对方扬手又指向了浩天,「他内个备不住得做牵引,真要是那样儿,没个一年半载甭想好」「您可别吓唬人,」书香打起哈哈,「我们可都胆小」他看着大夫又翻了个白眼,脸也快耷拉到地上了,「谁吓唬你了!当逗你玩呢?」「没没没,」果然店大欺客,书香赔了好几句客套话,返回头来到外面,他说走吧先去照相,从兜里把钱掏了出来。
然而此刻王宏这边却又打起了退堂鼓,「光照相就得花几十,还不如回去让王大夫给看呢」「来都来了,还提钱干啥?」「也不是太疼」看着王宏,书香皱了下眉,「说话别大喘气,疼还不是不疼?」没等书香开口,焕章这边把话拦了过去,「这儿末必有王大夫看的好,我看不如还回村里呢,不用照相也不用住院,杨哥崴脚不就是王大夫给看好的」「一就是这样儿了,」浩天拍了拍王宏,说怎那么怂,上前把单子抢过来,歘歘一撕,说跟杨哥走,「还饿着肚子回去?」「也是」听王宏说也是,书香说那咱就走,「饭再不吃更得了!」他说有啥事吃饱了再说,转而对其余人说:「之前吃饭花多少钱都记上,到时我去报账」上厕所打扫(尿)这功夫,把卖东西的钱又掏了出来。
焕章推拒不接着,书香说这都你内份,说现在不也有女朋友了不是,给他揣到裤兜里,随之又拍了拍他胳膊,「有我的就得有你的」秋高气爽,给日头一照,内小脸越发显得红扑扑的,「到时我再把凤鞠内份给她」不管是否因为光着屁股长大,也不管是否借此想要表达弥补之情,他对焕章说:「甭管在哪,咱都体面着点」发布地址: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