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一看见孟珍珍,原本紧绷着的小脸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神仙姐姐,原来这里是你家啊。”
“啊……椿芽!”孟珍珍调了记录才想起来这孩子的名字。
这不就是上回那个满世界找粮票,结果低血糖晕倒的女娃嘛?
孟珍珍抬头打量了一下椿芽身边的妈妈,陆隽川的卧底田大妮。
她的皮肤很苍白,一双杏眼和高挺的鼻梁,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漂亮。
但是不知为何,她的眼睛里没有符合年龄的活力,看起来有些死气沉沉的。
两人互相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小广智在一边接口道,“春芽姐姐?你和春樱姐姐的名字好像!”
这么一说所有的孩子都觉得着新来的小椿芽很亲切了。
孟珍珍叫他们带着椿芽去玩,春樱也不嫌弃对方身上脏,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肚子里没有什么存货,牵着她的手就直接去厨房了。
徐老爷子把椿芽娘引到客堂里坐着,不光倒了茶,还泡了一碗油茶面。
田大妮客气地推拒,肚皮却十分诚实地咕噜噜响个不停。
孟珍珍怕她不好意思,便让徐老爷子上了各种小点心,陪着一起吃了好多。
一边吃一边聊,她终于知道了陆隽川正在跟的大概是个什么案子,田大妮又需要做什么。
来自四十年后的孟珍珍并没有看过那部叫做《盲井》的电影,但是她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其中的罪行。
一些人表面上是普通的矿工,暗地里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靠杀人发财。
他们诱骗被害人到预先踩了点的矿区工作,专挑那些地处偏僻、由私人经营、管理不规范、安全措施不落实的小煤矿。
在深不见底的幽暗矿井里,负责动手的团伙成员就像来自地府的黑白无常。
他们伺机制造矿井塌方、瓦斯暴炸等各种假象,将被害人杀死并尽可能毁容。
由于很多小煤矿都是私自开采,所以一旦发生事故死了人,矿主都不敢声张,直接选择花钱消灾。
空手套白狼,屡屡得手。犯罪团伙就开始日益壮大,每一次作案都有着缜密的计划和明确的分工,轮流扮演死者亲属、老乡,向矿长讨价还价要抚恤费。
骗一笔钱就离开,重新找个“亲戚”,换个矿场,继续杀人行骗。
现在他们要抓的,就是这么一个分工明确的流窜犯罪团伙。
以一个姓黎的瘸老头为首,大约有四个核心成员,还有一群被裹挟的愚昧群众。
他们在三秦作案的时候,有个被害人机警报了案,在公安系统留下了对这个团伙的具体描述。
结果这伙人一来,就被本地公安盯上了,这是个跨省大案,牵涉很多性命。
于是,上头决定成立专案组,观察着他们的行动,准备拿到证据,一网打尽。
而这个诈骗团伙的核心成员,黎瘸子的老婆刘大姐,看上了椿芽娘的寡妇身份和窘迫的生活现状。
田大妮才不到二十七岁,却已经做了三回寡妇。
她们家乡偏僻,村里穷,男人都出外讨生活去了。到了田大妮能结婚的时候,根本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嫁。
村里王寡妇跟田母说,可以走远一点嫁给矿工,哪天要是矿工死了,就可以领一大笔抚恤金。
王寡妇自己就靠着“嫁死”嫁了好几回,生活水平蹭蹭上涨,如今在村里过得很是滋润。
于是她就被田母骗着去了百多里地外的那座矿场,嫁给了一个瘦瘦的、看起来不怎么机灵的老光棍。
当时她自己看上的另有其人,可田母嫌人家身体太结实,跑得快,怕没那么容易死在矿井里。
田母的判断没有错,不到一年,矿井下发生垮塌,瘦男人就被埋地下了,是那个身体结实的来报的信。
抚恤金有六百八,田母拿了六百五,给了田大妮三十。
田大妮一点也不伤心,因为她是奔着“嫁死”去的,那个男人虽然瘦,喝酒打老婆的劲可大了。
后来第二次结婚,她嫁了一个自己中意的,生了椿芽,那男人对她很好。
可是好景不长,春芽两岁的时候,矿下瓦斯爆炸,男人直接没了。
从田大妮埋掉第二任老公开始。她就知道这种事情早晚会习惯的。
在那之后她自己又嫁了两次,都是矿上的工人,一次是人没死,残了,她扔下人家跑了。
后一次,那人身体不好,却没死在矿井里,两个月前在那个垃圾场的窝棚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扔下她们娘俩走了。
那以后母女俩的生活就靠田大妮打点临工,饥一顿饱一顿的。
田大妮不得已又想要重操旧业,正张罗着让垃圾场的那些婆娘们给介绍男人。
刘大姐得了信,觉得田大妮好拿捏,便陆陆续续借了钱票给她,打算由她来扮演被害人的老婆,答应将来拿了抚恤金分润她一些。
后来,公安的便衣也找上了她。
田大妮看看女儿也大了,觉得自己一直这样嫁死,等着男人埋矿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便跟公安商量,让她来做这个卧底,如果成了事,希望给她安排一份矿场的正式工工作。
她就能踏踏实实地安顿下来和女儿相依为命。
陆隽川直接拍板同意了。
田大妮吃了晚饭走的,她拒绝了袁卫星给的旧衣服,说万一叫黎瘸子那伙人看出来她手头宽裕了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看着洗了澡剪了头发,换了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的椿芽,田大妮有点怔忪。
她摸摸椿芽的头叫孩子听话,抹了一把脸,趁着天黑出门,瘦削身影匆匆没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