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吃面吃筋吗?”小福问道:“现在这样乱呼呼一团,还能吃吗?”
归烬解释道:“吃面吃筋是不假,但洛南的糊涂面却偏偏反其道而行,要求面条稀烂,汤水粘稠。正宗的糊涂面可不是一下下嚼着吃的,而是一口口吸着吃的,就像喝汤一样。不过话虽如此,面条其实也不能煮的太过,只有达到‘飘在碗里有形,进了口中就化’的程度,才算是一碗合格的糊涂面,所以春三娘才会说这碗面最考验火候。”
众人看向春三娘,后者毫不吝啬的伸出一个大拇指:“小老板厉害,说的全中!现在我是越来越期待我这碗糊涂面了!”
“那请稍等,这碗面马上就好了!”
归烬说着,将煮脓的面条捞出,丢入之前熬制玉米面糊的锅中,然后倒入臊子,加水,不停搅拌,水位下降一点,他就再添一点,慢慢的,这锅中汤汁逐渐粘稠,面条断成一节节,臊子也被玉米面糊包裹,随着热力发出咕嘟嘟的声响,这才让归烬点了点头,将其倒入碗中,然后点上几滴香醋,算是大功告成!
“快让我尝尝!快让我尝尝!”春三娘早已急不可耐,一边用帕子擦着嘴角一边抢过那碗糊涂面,用嘴贴着碗边,抖起筷头一拔,吸溜溜就是一口,虽然被烫的直吐舌头,却是不打算停,仍是一边吸溜一边说道:“就是这个味,就是这个味,我离乡二十三年,如今可算是又吃到了家乡的糊涂面了!”
众人感同身受,虽然春三娘吃饭的模样不怎么好看,却没一人会去笑话她。毕竟在家乡菜面前,又有谁能无动于衷呢?
小福有点不解问道:“老板,这糊涂面好奇怪啊,那面条要煮脓了来吃不说,其他食材也是一股脑倒进锅中去煮,丝毫不讲手法。说这糊涂面是面吧,它却有些像汤,说它是汤吧,它又专门往水中加面,弄成这黏糊糊的一碗,到底是为什么呢?”
众人也是好奇,等着归烬解答。
归烬擦了擦手说道:“我给你们说过,这世间的吃食皆有道理和由来,糊涂面也不例外。二十三年前洛南先是大旱,之后又遭遇蝗灾。当时农田尽毁,颗粒无收,数千万人遭灾。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填饱自己的肚皮,这糊涂面也就应运而生了。面条煮的脓,就能吸收更多的水分,更加具有饱胀感,而其他配菜毫无手法,也是因为灾民选择不多,往往找到什么就往锅里丢什么,根本无心讲究。最惨的时候他们甚至连成型面条都没有,只能用为数不多的玉米面来冲水,变成稀烂的糊糊来欺骗自己的肚子,所以才有了现在咱们看到的粘稠汤汁。糊涂面之所以叫做糊涂面,不仅是外形糊里糊涂,还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期望,就是希望吃了的人也糊里糊涂,好忘记饥饿。”
众人一阵感叹,有些年纪大的人听说过当年的那场浩劫,唏嘘不已。而一些年轻人则不解问道:“如此严重的灾难,朝廷就不管吗?”
春三娘已经吃完了那碗糊涂面,她把碗重重放在桌上,板着脸说道:“管?别说笑了!当时正值圣上四十大寿,全国皆是喜庆,当地官员哪敢将洛南遭灾的事情上报,那不是打万岁爷的脸吗?所以朝廷没发一粒粮食下来赈灾,甚至当地官员为了隐瞒此事,还封锁了官道,任何敢出去逃难的人都被赶了回来。我算是幸运的,足足吃了五年的糊涂面,好歹吊住了这条命,有些人连糊涂面都吃不上,只能活活饿死。后来日子好了,可洛南人却吃惯了糊涂面的味道,便是不缺粮食,也会时不时做上一顿糊涂面来吃,渐渐的也就让这道吃食流传了下来。只不过现在的糊涂面可比当年的要丰盛多了,一些年轻的洛南人只知糊涂面的美味,却不明白其中的典故,小老板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当真厉害!”
说着,她专门向归烬福了一礼说道:“小老板见多识广,手艺高超,是我之前看走了眼,说了混话。谁在这里开铺子都会亏,但小老板你是万万亏不了的!”
“不敢当。”归烬微笑说道:“我还要请您多多照顾我的生意呢。”
“照顾,当然照顾!为了那口糊涂面,我天天都来!”春三娘说完又一拍脑门道:“对了,我那边有位姑娘最近心情郁闷,小老板你走南闯北,能否做些她家乡的吃食出来让她开心?”
归烬问道:“敢问那位姑娘是何方人士?”
“南沙。”
“那我心中倒是有个吃食,或许可以让姑娘重展笑颜。”归烬想了一下说道:“不过那吃食需要准备一番,今天却是来不及了。若是您不嫌弃,明日您这个时候再来,我应该能准备妥当。”
“不嫌弃,不嫌弃!那就一言为定了,我明日再来!”春三娘付了饭钱,拿着切好的卤肉扭着腰身走了,来时她满腹牢骚,可走时却心平气和。
归烬从早上忙活到中午,直到申时才得了空闲,他解下围裙,将店铺托付给小福等人,后者奇怪问道:“师傅,你要去哪?”
“刘家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