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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天寒。
那座圣子祠之中。
瘦削的老者坐在门口,让通透的阳光都晒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后闭着眼睛。
感受着这种风的寒,以及阳光的暖。
他手里。
拿着的是一份信笺。
那是书院的夫子从外面得到的,然后命人给他送了过来。
关于陆行舟,也关于徐盛容的。
徐国公府尽数被屠杀。
杀人者。
或许徐盛容。
陆行舟假扮誉王走蜀线,戏耍天下英雄。
归长安后。
秋分之日,东辑事厂开衙。
东方夫子看完了这份信笺,便是明白了一些事情。
当年陆行舟被送到这岳麓书院的时候,他便是知道一些最深的隐秘。
别人都不得而知的。
如今,当把这些隐秘和现在的事实联系起来,他就想通了。
“你没死啊,没死啊……”
东方夫子拿着手里的信笺,颤颤巍巍的举到了眼前,他的手发抖着,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些光,那是兴奋的光,也是激动的光。
“太好了。”
“那这将倾大厦,便有人可搀扶一把了啊。”
自言自语的声音落下,东方夫子将那封信笺放在了自己的眼前,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这封信,对于他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消息。
“阉割之身,入宫为宦。”
“你怕是也被当年的那些事情,给伤的遍体鳞伤了吧。”
“不然,以你的骄傲,断然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东方夫子继续自言自语。
然后,拿着信笺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自己脸上的那些皱纹。
同时在思考。
“国公府毁了,徐盛容也毁了。”
“你的仇也该报的差不多了。”
“该做回那个本来的陆行舟了啊!”
“如果连你也毁了,真的是太可惜了。”
“造化弄人啊……”
“老夫,要搏一搏这造化。”
自言自语的声音逐渐减弱,东方夫子的将信笺放在了掌心里,右手撑着太阳穴。
似乎是陷入了沉睡。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
东方夫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起身,朝着圣子祠外走去。
他的眼睛因为病变的缘故,看不清楚。
所以刚走了两步路,就差点儿从这台阶上摔倒了下去。
幸好是抓住了旁边的竹子栏杆,这才是勉强稳住了身子。
手腕上,却也因此擦破了一丝皮肉。
但他没有停下。
而是继续,摸着竹子栏杆,顺着石阶朝着山下走去。
他要去长安城。
把那个他最器重的弟子,从入魔的边缘,拉回来。
哪怕是因此把这条命丢下。
也在所不惜。
他真的是不想让陆行舟彻底沦落。
不久之后。
一辆简朴的马车从岳麓书院离开,悄无声息的前往了长安城。
……
一连几日。
陆行舟没有练功的欲望。
也没有做事情的欲望。
他就这样安静的呆在这东辑事厂的后宅里面。
靠在藤椅上。
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发呆。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觉的这位督主,突然之间变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雷厉风行。
如今,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
汪亭和陈慷前往见过他两次。
他们都有这种感觉。
好像,陆行舟身上的生机都在慢慢的消散。
那白发更加的苍白。
那已经恢复了的脸颊上,又似乎是出现了新的皱纹。
就连那眼神,那语气,都给人生无可恋的感觉。
汪亭和陈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担心的不行。
但两人也不敢当面问陆行舟。
只能自己暗地里瞎着急。
他们不知道的是,陆行舟自己在进行天人挣扎。
他心里的仇恨,来自于对徐盛容的感情。
当感情彻底放下的那一刻。
他的仇恨已经去了大半。
如今,又毁了国公府,毁了徐盛容,哪怕徐盛容还活着,也活成了天下的笑话。
那些仇恨其实基本上烟消云散了。
他尝试过。
哪怕是再做报仇的举动,这心里也其实没有什么痛快的感觉。
反而是觉的无聊。
他知道。
报仇这件事,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放下了。
结束了。
但他又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该去做什么。
当年,借尸还魂的时候。
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便是,报仇之后,生无可恋,自然而去。
但如今,他又有些不想死。
但不死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之。
他处在一种十分困惑以及矛盾之下。
他恍恍惚惚。
这气息,便也开始了凋零。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觉的。
无所适从。
……
“男儿生于世间,当轰轰烈烈。”
“开疆扩土,横扫八荒?”
“咱家一届阉身,创立不是功业,还有什么意义?”
……
“家国社稷,黎民百姓。”
“咱家做这些能换来什么?”
……
“咱家残缺之身……早已经是无路可走了啊!”
……
一阵轻微的风吹过。
陆行舟的眼角流淌出了一丝泪。
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落在了地上,然后,顺着落叶滚落进入了泥土里。
消失不见。
突然之间。
陆行舟心里生出了浓浓的懊悔。
如果当初不是那么偏执,不是那么疯狂,不是那么不顾一切。
就不会入宫为宦啊。
那报仇之后。
自己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但那时候自己为情所困,为仇恨所扰,失去了理智。
坐下了这等,无可挽回的事情。
“啊!”
陆行舟突然握紧了拳头,用力的砸在了两腿之间。
没有痛苦。
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
他脸庞扭曲了一下。
身上那种悲凉,那种生无可恋的感觉,更加的浓郁。
他叹息一声。
再度陷入了沉默。
暮色逐渐浓郁,夕阳的霞光出现在了天边。
然后,天像是被染红了一样。
“陆公公。”
这后宅的门口,也就是和东厂的府衙相隔着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身影。
是雨小田。
他没有穿着官服,而是穿着一身便服。
是普通的长衫。
站在那里,就像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
他身为司礼监的秉笔,其实是不能出宫的。
除非有皇帝的手谕。
但是,他听说了宫外的事情。
尤其是听说,陆行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言不发,生机消散。
他担心的不得了。
便是暗中换了装束,从皇宫里面出来,来到了陆行舟的面前。
他想知道陆行舟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来了?”
陆行舟都没有睁开眼睛,听声音都能够判断出是雨小田出现了。
他意兴阑珊的道,
“司礼监秉卷司私自出宫,是违背内廷律例的,被发现,严重的话,可是要摘了脑袋的。”
“小的这脑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雨小田笑了笑,穿过那道门走进了庭院,来到了陆行舟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