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身躯不甚长,但却上长下短,于马背之上尤显威势,再佐之劲装佩剑与弓矢等物,望之如大将而不类人君。对比昔日被匈奴使者谓“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的魏武曹操,威仪不可同日而语。
少时,至猎场。
不少随行的甲士无须上官发令,便自发提锣携金鼓等物,三五为伍步入山泽中驱赶野兽;尚有早就得令恭候在此地的扈从,将一架巨大的铁笼猎虎车而出。
顺势下马车的郑璞,不待谷利引前,便往孙权所在趋去,距四五步外乃止,躬身长揖作礼而道,“外臣汉中护军璞,拜见陛下。”
“无需赘礼。”
轻轻颔首,孙权冁然而笑,“且猎,朕与卿同乐之。”
且以目视谷利,示意将弓箭等物奉与郑璞。
但郑璞却没有如言接弓,乃保持行礼之势告罪道,“虽不敢弗陛下之兴,然外臣自幼筋骨羸弱,难为武事之能,如操戈射御等诸事皆不精,田猎之举更不曾有之。”
“嘿!”
闻言,正拉弦试弓力的孙权,不由动作一顿,侧目讶然而道,“不想,令逆魏称为“魏之大患者也”之人,竟难为武事之能邪?”
说罢,不等郑璞作言,他似是思及了什么,脸色猛然一僵。
随手将装饰精美的二石良弓弃在地上,喟然发叹,“难为武事之能者,可为国复疆千里,令逆魏上下皆惮之。朕射杀猛虎无数,却难拔逆魏一城,此间犹有何乐也!”
咦,竟是如此心切邪?
孙权话语甫一落下,郑璞不由在心中反诘道。
对,无需多虑,他便知道孙权想做什么。
其目的,不外乎是郑璞先前有鄙江东无尺寸拓土之言,故而他趁此机会故作姿态发叹,随后便顺势让郑璞为吴国出谋划策一番。
毕竟,丞相诸葛亮赞郑璞有筹画之能,江东亦有耳闻。
且自诸如周瑜、鲁肃等人故去后,孙权已经很难寻到出谋划策的筹画士了。
并非是江东无良才。
而是不携私心或不顾虑宗门乡党,一心一意为江东雄起而筹画者难寻。
至于让一外臣谋事,孙权亦不会觉得颜面无光。
此间非朝会,乃田猎之乐也!
叙些闲话又何妨呢?
再者,现今的汉吴两国,乃是同利求共存之势。只要吴国出兵伐魏国,就是减轻了大汉陇右与河西的布防压力。
为吴国筹画,亦是裨益于大汉,郑璞没理由不尽心尽力。
抑或者说,这才是丞相令郑璞充任使者的主要缘由——为吴国筹画,务必说动孙权出兵牵制魏国,为大汉赢得修生养息的时间。
不然,以江东一贯作风,孙权出兵伐魏的时间嘛......
丞相觉得,如不出意外的话,应是等魏国关中的大军悉数来攻陇右之后!
此乃双方心照不宣之事。
然而,令郑璞心中弗解的是,为何孙权如此心切呢?
且身为君主,竟不慎言,不惜口出“难拔逆魏一城”如此丧志之语。
莫非是看到我大汉得复凉州,逆魏举国皆瞩目西北,故而觉得机不可失,乃汲汲开疆辟土之功乎?
带着疑惑,郑璞昂然作色,“陛下何故作谦言邪?外臣虽愚钝,亦知陛下统御江东以来,虏叛将李术于庐江、诛仇雠黄祖于江夏;前有赤壁一战令逆魏仓皇北归,今有石亭一战令逆魏不敢临江,如此功绩,古今亦寡有闻,岂非雄主之威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