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坟,不树,无碑。
一杯黄土,一声“城塞已下,君可安息矣”的叮嘱,便是全部。
身子骨不甚强健的诸葛乔,虽然被烈日晒得目眩,但刚到之际便寻了长镐,领着部曲掘土。
而郑璞则是驻足,默默的看着他们在烈日下挥汗如雨。
类同的场景,近些年他经历了太多。
虽不想变得冰冷麻木,但终究,还是习以为常了。
少时,他便缓步往更远处的大河畔而去,很不雅的盘腿而坐,取了随身的竹笛阖目横唇而奏。
一如他每次经过白水关隘时,都会往那巨大的坟丘前吹奏般。
笛声幽幽,如泣如诉,被蜿蜒的河水携往远方。
似是故人来,又似故人别,尽在不言中。
不知过了多久。
隐隐觉得有人近前的郑璞,睁开了眼眸。
却见张苞正在不远处,矮身手扶着一小树苗细细打量。
此处的大河畔,种下了许多小树苗,瘦瘦弱弱皆不足半丈高,应是今岁才种下的。
是边陲之地十分常见的榆树。
倒不是为了饥荒时期有榆树皮可充饥。
而是自秦朝开始,中原王朝为了防备游牧民族的入侵,西北边陲关隘都会大量种植榆树或胡杨林。其中,更容易成活的榆树慢慢变成主导。
一者,榆树根系发达,成林后会将西北本就不肥沃的土壤养分掠夺殆尽,让牧草难以生长,亦让长驱而来游牧民族没有喂养战马羊群的草料。
二者,乃是榆树成林会形成城塞的屏障,让以骑兵为主的游牧民族无法利用强大的机动力,突如其来抢夺因商贾通行而打开的城门。
最后,便是榆树枝杈很茂密,十分容易燃烧。
戍守的将士可取之为造饭薪柴或制成守城檑木,发现敌情时还可以将林木点燃,成为传递军情的“烽火”。
如今张苞领着部曲开始种植,是因为鹯阴城塞后方的依托,抵御游牧民族绕过屈吴山脉入寇的媪围县早就被废弃,需要增加后方防御的警戒。
虽说,如今盘桓在大漠之北或河套平原的匈奴与鲜卑等各部都元气大伤,几无可能前来城塞挑衅汉军的威武,但孰人能料知未来数十年后的情景呢?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行事谨慎且所虑深远,不愧是将门之后啊!
心中感慨了句,郑璞收笛起身,步至张苞身侧轻声道,“文容兄,别来无恙?”
“尚好。”
张苞直起了身躯,脸庞上带着一丝疲倦,“最初戍守此地,终日觉得无所事事。如今倒是忙碌了,反而......”言半而止,他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嘿,子瑾刚至,我叙这些作甚!走,归塞,我设宴为你与伯松接风。”
言罢,便招呼诸葛乔与执起郑璞的手大步归去,还打趣了句,“子瑾可是来得有些晚了。前些时日,河西各豪右来使以及一些投机的羌胡部落说客纷至沓来,令人烦不胜烦;但近日却不知为何,来者寥寥矣。”
来使竟是锐减了?
算算丞相招降书信在河西走廊辗转的时间,此段时日不是使者更众才对吗?
闻言,郑璞脚步不由一顿。
“兄可详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