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罢了。
多思亦无益。
事到如今,唯有一往无前。
生为雍凉边陲之徒,就应该奋发慷慨豪烈。
既是面对最坏的结果,也要用最辉煌的咏叹去迎接!
如若郑子瑾等人已然领军归去陇右,我便纵火焚毁了鹯阴城塞,为日后大汉进军河西走廊更容易一些罢了。无论对大汉的裨益,是多是寡。
甩了甩头,有所决断的姜维,将心中忧虑尽数甩出去,起身去巡视歇息的士卒。
日头已偏西了好久,马上就入夜了。
今夜,他这支孤军,无论如何,都要拉开夺鹯阴城塞的序幕。
不仅是因为拖延时间会增加被魏军发现的危险,更是因为军中的粮秣,仅剩下今日入暮的一餐之食。
原本,军中数日前就该断粮了的。
但拜沿途不断死去士卒的“馈赠”,所以军中粮秣也多出了十之二三。
令人觉得很心酸的“馈赠”。
在一片鼾声中巡视毕的姜维,面无表情的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个麦饼,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等着日头堕入天际线。
唯有的动作,便是吐出麦饼掺着的沙砾。
夜慕,姗姗来迟。
追逐日头不及的新月害了相思,无精打采、暗淡无光。
让星辰成为了夜空的主宰。
一颗颗迫不及待的露出身影,在天幕上眨巴着,好奇的看着,那犹如潮水涌向大河的汉军。
石普力与胡王白虎文带着十余个族人,已经等候了好久。
他们身后的河畔,还有几只简陋的皮革木筏。
这三只木筏,是身为掮客的石普力,用来运送鹯阴塞守备士卒货物的。
一直藏在大河西岸的隐蔽处。
这是夜袭鹯阴城塞的倚仗——汉军要依托这三只木筏,带着三十精锐渡过大河,将魏军停靠在东岸的船只偷来,载大军渡河。
看似很难成功的计划,却是易如反掌。
在傍晚时分,石普力与白虎文去过对岸探知情况了。
魏军的守备注意力都在前方旱平川,没有人会认为后方会有汉军来袭,也仅仅留了十余个士卒看守着拖上了岸的船只,职责不过是防备船只走水而已。
“哗啦~~哗啦~~~”
不舍昼夜奔流的大河水声,掩盖了三十个汉军精锐踏上东岸的动静。
船只停放所在处,仅有四五个魏士卒在打着盹。
二更天了,无需担忧危险的他们,已然经不起倾听周公谈古论今的诱惑。
为了减少走水的几率,警戒的火堆仅稀稀落落的燃了五个。
其中,因没有人持续添加柴薪,三个火堆仅剩下了一堆炭火,暗淡的亮光,撕不开黑夜的深沉,也照不亮悄然潜行而来的身影。
一名守夜魏军,揉了揉眼睛,昂头打了个大大呵欠。
但张着的嘴巴还没有闭上,就被一直大手猛然从后方伸来捂住,让他骤然睁大了眼睛,面露惊恐的挣扎。
“呜~~呜呜~~~”
他想发出声音示警,想抽出腰侧的环首刀,往后捅向偷袭的人。
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一支匕首划过了他的咽喉。
喷涌而出的鲜血,带走了他的力气,抽搐了他的身体,让他斜斜的倒在了松软的河畔泥沙上。
“嗬~~嗬嗬~~~~”
最终,被鲜血堵住咽喉的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符,然后陷入了永夜的怀抱。
蒋舒甩了甩被鲜血溅满的手臂,冲着其他一击得手的士卒点了点头,猫着腰冲入低矮且孤独立在河畔的小军帐内。
很快,伴着几声沉闷的声响,军帐帘布被溅上了好几道血花。
妖艳且凄美。
“哗啦~~哗啦~~~”
大河流淌的水声,不知疲倦的持续着,还隐隐夹带了几十船只入水的声音。
小半个时辰后,这些船只又反了回来。
因为冬季渡口河面会结冰、来自河套或大漠的游牧部落能踏冰而来的干系,鹯阴塞并不是单单面对东向防御的。
而是一座东高西低的小城。
一侧靠着屈吴山脉,一侧依着大河畔。
既可以正面抵御来袭,也能在城墙垛口上,用军弩狙杀从河面来袭的敌人。
但如今是盛夏时节,魏军并没有防范后方的举措。
相反,为了弩箭、山石、擂木等军械辎重的运送顺利,以及让守备士卒们能快速登上城墙作战,矮了些的后方城墙,还有临时放置了类似于矮垣的木阶梯,呈缓缓上升之势。
这也给从后方来袭的汉军提供了便利。
依旧披着头发挂着兽牙的姜维,执着刀盾第一个冲上了城墙,在守夜魏军满脸不可思议中,迸发了咆哮。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