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被郑璞识破心中所思,诸葛恪没有诧异。
二人皆是满腹韬略之辈,举一反三,实属寻常。
亦不做谦逊之言,而是畅怀大笑,犹如遇上知己般回赞道,“于郑君当前,我所思所谋,皆无处遁形也!”
事情大致议妥,各有所得二人皆欢喜。
亦终于可以放下心思,执竹箸、割肉小匕埋头饕餮。
一番酒足饭饱,诸葛恪投目去不远处的苍郁矮山,心忖着今日之议尚有无遗漏之处。
却没有发现,另一侧的郑璞悄然回头,目视着一直候在侧的扈从乞牙厝,以颐微微往侧一抬。
那乞牙厝见了,也不出声。
仅是略略垂首示意,便步履轻轻的离去。
“嘶咴咴!”
少时,便有一记激昂的马嘶声,刺破了苍穹,打断了诸葛恪的思绪。
他也终于知道,来时于途郑璞赠马时,为何声称所赠的马匹不过寻常了。
只见溪绕矮山之处,一雄俊无比的战马如飞箭般激射而出。一少年郎身着玄色薄毡大氅,里面玄色布衣,正端坐马背上扬鞭驰骋。
人既矫捷,马亦雄骏。
一人一骑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当者披靡之感。
或许,逆魏曹植在《白马篇》中所书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大概也是这种情景吧?
如若我吴国所购的战马尽数如此,组建起来的骑兵亦不会比逆魏的虎豹骑差几分吧?
就是不知,汉庭所牧养的战马雄俊类此者,可愿作卖否?
诸葛恪心中不由感慨。
迅即,便偷眼以余光侧顾,却见郑璞正含笑捋胡,目视着那少年郎驰骋的英姿,眸中隐隐有欣慰之色。
此子乃郑君家中子侄乎?
“壮哉!”
心中微微一动,诸葛恪兀然击掌而赞,“久闻什邡郑家家学渊博、隽才辈出,今一少年郎便有如此英姿,可见名不虚传也!”
“哈哈哈~~~~”
闻言,郑璞大笑。
亦连连摆手,谦虚道,“葛君谬赞矣!谬赞矣!此我弟子傅佥傅公渊,乃我大汉忠烈之后,并非郑家子侄。”
傅佥傅公渊?
此便是战死于夷陵之战的傅肜之子?
诸葛恪心中一凛。
他倏然想起,先前令人打探郑璞的过往事迹来,也忍不住想到了更多。
如当今的大汉,有诸葛丞相力挽狂澜,给夷陵之败后的式微汉室注入了生机,执国三年平南蛮、六年兵夺陇右,一举将大汉带出困龙之渊!且以赵云、李严、魏延以及吴懿等老臣充任中流砥柱,哺育小辈将才的茁壮建长。
关兴、张苞、霍弋、句扶与王平,尚有从吴国过来的诸葛乔。
其中最年轻且时最出色的,当属眼前这位领相府参军的讨虏将军。
诸葛乔曾言于他,谓之丞相时常与郑璞谈论军计,平南蛮与兵出陇右多取其计,断言此子他日必然为大汉擎天栋梁。
今又得见,大汉更小一辈俊才的非凡英姿。
故可谓之昔日已沦为枯木的汉室,今逢春抽芽矣!
唉,凛凛人如在,孰可云汉室倾邪?
汉庭已然再度起势,不知他日乃我吴国之幸,抑或者乃祸事也。
譬如昔日的湘水划界。
尚有襄樊之战与夷陵之战的积恨。
于瞬息间,诸葛恪心念百碾,竟生出他日祸福之思来。
却是不知,郑璞已经连续唤了他好几声了。
“葛君?!”
步至跟前来的郑璞,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亦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
惊呼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径自起身拱手,笑颜而问,“一时自思入神,竟恍惚矣。嗯,不知郑君唤我何事?”
“无他,日将西矣。”
郑璞以手指了指天际,含笑道,“陇右各郡县皆禁宵。我等若不动身归去冀县,恐今夜便宿于此地矣。”
“啊.......”
得言,诸葛恪口中一声惊呼,亦抬头看了看天色。
他身为使者,宿夜在外并不妥。
如回去后,会被随行之人禀报于孙权,让孙权觉得他任事率性玩忽。
“多谢郑君提醒。”
他拱手做谢,“时日不早,我是该归冀县了。”
“与君同往。”
回了一礼,郑璞侧首嘱咐扈从牵战马来,与他并肩而出。
策马归于途,他也不出意外的,问及了郑璞所期。
“郑君,不知贵国的战马,类同方才傅公渊之骑,可作卖否?”
“哈,葛君贪多矣!”
身躯随着战马起伏的郑璞,笑声被疾风带得有些飘渺,“如公渊的坐骑,我大汉不过数百匹罢了,自用尚且不足,如何舍得作卖?再者,敢问葛君,如此雄峻的战马,贵国以何物来换邪?”
诸葛恪一阵默然。
普通的战马,郑璞都作价四千五百斛粮秣了,雄峻如傅佥的坐骑作价再翻数倍都不意外。
他吴国可承受不起。
“葛君莫作此念了。”
见他久久为出声,郑璞便宽慰道,“贵国若是讨逆魏,进军之地乃襄阳及淮南,此二处皆水泽密布,可舟船逞威,暂时不需如此雄峻的战马。不若待我大汉夺回凉州、畜养战马数万匹后,再来求购也不迟。届时,我大汉战马富余了,作价亦会低些。”
呃.........
此话倒是在理。
然而,夺回凉州哪有那么容易?
大汉一战而下陇右之地,乃是出其不意,让逆魏失了先机而已。
今逆魏大兵在侧,安能让大汉再有可趁之机?
诸葛恪暗中腹诽。
想了想,便开口问道,“郑君,若以婢仆为换,贵国可饶百余匹与我国否?”
“绝无可能!”
不想,郑璞听罢,不假思索便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