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众人皆入坐,欢笑与宴。
一番觥筹交错,各叙久别事由,又以赏舞、投壶、射术等助兴,让时间飞逝。
只不过,宴会尾声时,一直鲜少出声的张皇后,竟对郑璞发问,“郑卿,孤平日在宫内,常闻陛下赞卿才学甚嘉,孤心奇焉。今恰逢其会,不若卿为孤解数疑,可否?”
咦,为何忽然要考较我?
闻言,郑璞微怔,眸露讶然。
尚未出声答复,上首的天子便抚掌大笑,“皇后有疑,郑卿不可推辞!若答不出来,便罚酒一盏!不过,郑卿,莫说朕不作提醒,皇后自幼知书达理,先帝亦曾盛赞之!哈哈哈~~~~~”
众人得闻,亦然作欢颜,好整以暇待郑璞言对。
郑璞不由一阵苦笑。
旋即,于席上拱手作礼,恭声而应,“皇后若不以臣愚钝,还请问之。”
“善!”
张皇后明眸一闪,莞尔而问,“郑卿,陛下尝与卿出游,谓见黎庶之艰,方知仁之意。孤所疑者,乃何为仁君邪?”
“回皇后,乃克己,恤力民。”
甫一闻问,郑璞便径直而答,“夫《荀子·王制篇》有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是故,臣窃以为,仁君者,乃摒己之欲,而恤民之力耳。”
“善!”
张皇后颔首,却又紧着加了句,“郑卿以为,何为明君者?”
“回皇后,乃知人,且善用。”
再次不假思索,郑璞便朗声而道,“夫《淮南子·兵略训》有云:‘若乃人尽其才,悉用其力。’是故,臣窃以为,明君者,取众人之长,尽其才耳。”
“大善!”
不等张皇后再问,天子便拊掌而赞,还举盏邀众人共饮了一杯。
只是,放下酒盏后,他却循着张皇后的话题,继续发问,“今逆魏荼毒百姓,当以王师伐之。然,兵事多烦,黎庶必劳苦之。朕虽欲为仁君,又如何恤民力邪?”
连忙放下酒盏,郑璞拱手作答,“回陛下,昔日振威将军据巴蜀时,素有仁德之名,且寡兵事,然而民思乱者十户有八。今益州虽疲敝,然丞相却能使民皆无怨言。其中缘由,还请陛下思之。”
此次,天子没有再赞,反而侧头而问,“皇后以为,郑卿此言,可乎?”
眨了眨眼睛,张皇后笑颜潺潺,“回陛下,郑卿乃狡言耳!当罚之,让其再答之。”
“然也!”
顿时,天子开怀大笑,“郑卿竟作狡言耳!当罚之!哈哈哈~~~~”
“当罚!”
“当罚!”
与宴众人,亦然喜笑盈腮,大声起哄。
亦让郑璞啼笑皆非,只得自满一盏,一饮而尽。
拱手再度作答,“《论语》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陛下若使民无怨,当效仿丞相执法严明公允,赏必行,罚必信耳!”
“善!”
嬉闹得逞的天子连连颔首,略作思虑,又再度发问,“郑卿,朕且再问你,朕若........”
言至此,却似是思及了什么,扼住话语的天子忽然莞尔而笑,摆了摆手,“罢了,朕就不苛郑卿了。若朕问如何为明君之道,想必郑卿之答,乃是劝说朕效仿先帝之行也。”
“谢陛下体恤。”
.....................
少顷,宴罢,各自归去。
张皇后离去后,并没有与天子同归禁内,乃是折道与张绍共同归去了张府。
而正堂内,夏侯氏已然等候好久,见张皇后至,不等她出声,便步来前执手催声,“那郑家子为人,尚可否?”
“阿母,郑卿乃佳人也!”
张皇后眸绽喜色,“才学与仪表,皆可乃阿妹良配。”
顿时,夏侯氏便长舒了一口,喜笑盈腮,“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只不过,少顷,她又蹙眉作苦恼,“只是,我曾听闻那郑家子性情刚愎,且睚眦必报,不知传言有误否?”
“阿母,此事倒是不知。”
微微摇头,张皇后言道,“不过陛下常称赞郑卿,丞相亦器异有加。且大兄不是声称,郑卿为人坦荡吗?”
“嗯,文容书信种,确是如此断言。”
正说着,一记欣喜之声,打算了两人的叙话。
“咦,阿姊归府啦!”
只见张家小女额头见汗,手里还提着一把长剑,从庭院疾步而来,满脸喜色。
虽年方十一,身长竟与张皇后相近矣。
待到跟前,见夏侯氏满脸欣慰的看着自己,不由再度俏生生的发问,“阿母,为何如此注目于我?”
张皇后掏出丝绢为她轻轻拭汗,眉目弯弯而问,“阿妹,知那作新字书的什邡郑郎否?”
“什邡郑郎?听闻过。”
“大兄与陛下皆有意,让他成为张家之婿。”
“啊~~~~”
一声惊呼,手中长剑亦然落在了地上。
对此,归去督军收拾行囊,准备北去汉中的郑璞,自然是不知的。
建兴五年,公元227年,春二月。
丞相诸葛亮率诸军北驻汉中,临发时上疏天子刘禅。
劝天子亲贤臣,远小人,奋发先帝之风。自身誓图北定中原,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春三月,至。
巡营治戎讲武,促军民屯田积谷,督军械署修缮刀兵,半日不得闲。
且大肆遣细作入关中、陇右之地,打探逆魏军情,探知有那些羌胡部落可以策反,可为分散逆魏兵力之用。
令汉中各部将率为之侧目的,乃是丞相巡视各地时,竟让郑璞随行。
如此待遇,不管是常与丞相昼夜谈论军计的马谡,还是年少便有异才的关兴,抑或者是身份特殊的诸葛乔,都没有殊荣。
是故,年纪轻轻的郑璞,一时之间成为各部将率,私下揣测嚼舌最多的人。
郑璞自身,荣幸不已时,又有一丝感慨。
他真正履行了一次,书佐的职责:起草及缮写文书。
只不过,他如今兼领的相府僚属职,在岁初领军来汉中时,已然转为主簿了。
且,丞相让他随行在身边,并非彰显深为器异的殊荣,抑或者是冀望言传身教让他多加历练建长。
乃是因昔日他与张苞论出兵之断。
嗯,逆魏今岁开春以来,便有些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