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提那事,就不提那事。
于是他开始说另一件事。
晏倾道:“先前你在宫中,单独被王皇后召见,你直接就去了,也不曾传消息告知我一声,深宫内苑人心思变,诡计丛生,你那日若是出了什么事,让秦叔怎么办?”
后头的话不用晏倾说,秦灼也能意会。
他肯定要说若是那天她就出事了,爹爹就算日后恢复了记忆也无力回天,无争还是会被冤死……
她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晏倾等了片刻,又继续道:“今日在北山行宫,明明你来之前秦叔就已经醒了,可你却不知秦叔已经恢复记忆,想起了你的真正身世,我不用猜也知道肯定不是秦叔有意瞒着你,而是你一听到大殿下出事就急匆匆赶了过来,根本就没有心思听他把话说完,是也不是?
秦灼听到这些,第一反应竟然是:姓晏的不是惜字如金吗?
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而且他不止一语中的。
他是每一句都说中了!
她逐渐落下风,心里想着只要我够强,冲动些也不完全是坏事……
“若你只是权贵侯门家家的女儿,冲动些也无妨。”晏倾像是完全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他缓缓道:“少时你我同看游侠记,书中有云‘人至强,则无敌’,可那些故事不过是写来博人一笑罢了,真正的朝堂与江湖,从来都是锋芒毕露者,死的最早。”
他说:“小心谨慎、方得长久。”
秦灼这人,自幼便觉得那些聪明些不如她武功好,直接打趴便是,自诩武功不俗的,又不如她聪明,略施小计也是必赢。
她其实有些自负。
很多时候,都觉着自己肯定能把事情摆平。
她的轻狂劲儿,至少有一半是晏倾纵容出来的。
再有就是……
前世秦灼几遭变故,与晏倾反目。
又接连失去爹爹和无争,久经沙场,血海沉浮,变得戾气深重、心高气傲。
早就习惯了用拳头说话。
一向是长剑出鞘,群臣拜倒。
当时在宫里被王皇后叫走,她根本就想过要派人告知晏倾,是因为她一个人支撑地活下去太久了。
久到已经忘记了自己还能找人帮忙。
而且她对自己太有信心,想的是实在不行,掀了栖凤宫便是!
至于今日在行宫这一出,她确实做事冲动。
她怕无争如同前世一般年少殒命,没有耐心听爹爹把话说完就冲过去救人,以至于没能得知自己的身世。
虽说她自己那法子也能搅乱局面,保住无争,可到底没有提前弄清楚十几年的旧事,统领全局来得更好。
最关键的是,秦灼自以为很了解爹爹,在她心里早已认定秦怀山这人性子软,从来不干正事,哪怕是急着要同她说话,也不会是什么非要在这当头说不可的正经事。
哪知道她爹爹这会还真搞了一出闷声炸天雷。
秦灼在心中暗暗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晏倾见她久久没有开口说话,放缓了语调,徐徐道:“过去之事,原本无需再提,可你是皇族血脉、当朝公主,日后要争权、要登高位,半点差错也出不得,要多反思、常自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秦灼点头,“嗯”了一声。
晏倾这话说得太有道理,她压根没法反驳。
自己当初费劲巴拉拖上船的人,能怎么办?
只能听喽。
她这样想着,忽然看见晏倾薄唇微启,像是又要开口了。
“那个,天真的亮了!”秦灼抢先开口道:“你这次真的说了很多话,该听的我都听进去了,会好好想想的,你赶紧走吧,免得被人发现行踪。”
他们说话间,外头天光大亮。
桌上烛火即将燃尽。
几缕晨光透过轩窗,笼罩在两人身上。
晏倾看着她,“我正要同你说,我得走了。”
秦灼闻言顿时:“……”
她真觉得晏倾要是再多说几句,她真有点受不住了。
这还好是自己人。
要是不同阵营,那她岂不是连骨头都要被晏倾啃干净?
她甚至都有些庆幸前世自己是在北漠边境打仗掌了兵权,晏倾在京城翻云覆雨震慑朝堂,是各自得势才再遇的,这要是手里没点权势就碰上了,照着她那动不动气晏倾一回的事做的,在他手里蹦不过一个来回。
秦灼抬头揉了揉额头,低声道:“你走,赶紧走。”
“嗯。”晏倾应了一声,转身往床榻走去。
他俯身,转动床柱打开机关通道,原本都抬脚要进去了,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喊了一声,“秦灼。”
秦灼抬头应了一声,“在这呢。”
“有一件事,你一定得知道。”晏倾回头看向她,眸色极认真地说:“我这一生,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与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