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栏杆前站了片刻,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如画美景在前,温润君子立于身侧,她这样实在是大煞风景。
秦灼转过身去,伸手去袖子里掏帕子,结果掏了好一会儿也没掏着。
“给。”一旁的谢无争递了一方淡蓝色的锦帕过来。
“无争真是心细如发。”秦灼伸手接过来,拿帕子擦了擦,颇有些感慨道:“御花园中风光好是好,可我这几天老是待在屋顶上吹风,许是有些着凉了,还真是吹不得这深宫冷风。”
都怪那脑子有病的皇帝,好好的非让她来御花园赏什么丹桂。
谢无争朝远处看了一眼,“这宫里的风,确实要比别处的更大更冷。”
他说着,转身同秦灼道:“我送你回府吧。”
秦灼拿锦帕揉了揉鼻子,刚要点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本宫是皇后!”
“皇后只能住在栖凤宫里,不能去别处!”
“本宫哪里也不去!”
秦灼顺着哭喊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了被烧毁了大半的栖凤宫,一片狼藉未收拾,宫人内侍们都跪在地上哭。
王皇后凤冠被摘,凤袍也被扒了,一袭素衣,头发披散,像个疯婆子一般被两个禁卫军拖出了栖凤宫。
她不肯离开这座只有皇后才能居住的宫殿,哭着喊着折腾着,要爬回殿内。
禁卫们像是已经被折腾了许久,高声呵斥着:“娘娘这又是何必?事到如今,还是给自己留些体面吧!”
王氏不听,疯了一般推开众人,非要回到栖凤宫里。
禁卫军们耐心耗尽,离王氏最近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上前拎着她就走。
二皇子萧顺也没好到哪里去,锦衣玉服不再,狼狈不堪地被人拖行。
不久之前,这母子两还是这座皇宫顶顶尊贵的人。
这一转眼,就成了弃妇弃子。
谢无争见秦灼一直看着王氏母子,还以为她是看到了这母子被人拖行心有不忍会心生内疚,便低声道:“百官跪请数日,终得父皇下旨废后,将王氏母子囚禁别院,终身不得出,这是他们自作自受,同你无关,你不必……”
“怎么能同我无关呢?”秦灼立刻道:“没有我火烧栖凤宫,把事闹大,那些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抓到王氏的错处,让皇帝下旨废后?”
把萧顺卖到南风馆,让他一夜之间变废人这事,她觉着说出来会污了无争的耳朵就暂且不提了。
她便只说王氏,一脸正色道:“这事怎么也得记我个头功啊,殿下!”
“什么……头功?”谢无争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方才真的是想多了。
秦灼这样的姑娘,岂会随便心生内疚,同情别人。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
秦灼其实是能猜到无争在想什么的。
这少年生于皇室,长在深宫,却心性纯良,没有沾染那些勾心斗角、乌烟瘴气的事。
这样的人其实不太适合做帝王。
她心里很清楚。
但这天下之大,哪里能找到一个天生就应该做君王的人?
纯良总比黑心好得多。
她想了想,同谢无争道:“今日王氏母子若是没有被囚禁,那我焉有命在?梁子早就结下了,说是死仇也不为过,我要好好活着,他们就不能好过。别说今日看他们被拖出去,我一点也不同情,就是去了别院,被人苛待,被殴打、被毒死,对我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谢无争怔怔地看着她。
秦灼活的太真实了。
这些话她原本可以换个更好听的说法,把那些阴暗的一面深藏于心。
这样,谁都不会知道。
可她偏偏,把什么都摊开来同他讲。
这一刻。
谢无争忽然想到了晏倾。
晏倾和秦灼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人,但有时候又像极其相似。
像是截然不同的两幅躯壳,装着极其相似的灵魂。
秦灼见谢无争一直没说话,还以为自己太直接吓到他了。
她停顿了片刻,才开口喊了他一声,“无争。”
谢无争回过神来,连忙道:“我在听。”
秦灼站在小楼高处,临风而立,抬眼看着重重宫殿,巍峨林立。
冷风吹得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嗓音也变得有些冷,“人生于世,本就是弱肉强食。为了活下去是如此,皇图霸业,更是如此。”
谢无争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开口道:“我明白的,阿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