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煌焰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他不远万里亲自从上天界来到箴岛,就是因为他知道帝仲还活着。
他会活在哪里呢……活在自己的梦里,终有一天自己会变成他吗?
不……萧千夜厌恶的甩甩头,丢开这些奇怪的想法,他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家庭,还有自己喜欢的人,他从来不想变成另外一个陌生人。
“你、上来感受一下湖水。”湖中人笑了笑,萧千夜靠近血色湖泊,明明里面的血浆是在沸腾翻滚,但是冒出来的血气却是寒入骨髓——明溪太子曾经说过,风魔在调查飞垣地基的时候发现了一种强悍的不明力量,像火焰一般,却冰冷的足以冻伤人。
他弯下腰,小心的将手放入湖水中,那一刻,皮肤仿佛被数万虫蚁撕咬,一股巨大的撕裂之力袭来!
萧千夜飞速抽回了手,湖中人接道:“这种撕裂之力就是当年夜王留下的第一道天谴‘碎裂’,它每时每刻都想要撕碎我的身体,这个湖泊是当年三十万异族人用鲜血灌成的,我将自己封印在湖中,为的就是拉住整个地基,只有这样箴岛才能保持完整。”
他说话的声音平静如初,丝毫也感觉不到言语里那种无休止的痛苦,萧千夜却用力捏住了拳头,额头满是冷汗——他仅仅是碰了一下而已,这个人却漂在湖中千百年了。
“你若离开……”他吞了口沫,声音开始颤抖,“你若是离开这里,飞垣会怎么样?”
“你觉得呢?”那人反问了一句,萧千夜低着眼睛,默默道,“会像一盘散沙一样碎开,沉入海底。”
“嗯。”他确认了一声,看见萧千夜面色苍白,按住额头闭目沉思。
一旦飞垣开始进入碎裂,四境分裂就是不可避免的,夜王允诺天权帝会带着天域皇城飞天,那么剩下的羽都、东冥、伽罗和阳川又要怎么办?
凤姬也想救他,虽然她说过会取代他成为新的阵眼,一样能保住飞垣全境,但是这句话是真的吗?凤姬会不会也只是随便编了个理由来欺骗太子?
“阵眼可以换人吗?”想到这里,萧千夜终于忍不住问出疑惑,湖中人顿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有人想取代我吗?”
“你该知道是谁。”萧千夜冷声提醒,那人果然眼中一亮,平静的表情惊讶起来,“是她吗?是若寒吧……她曾经几次想要寻找血荼大阵的阵眼,还去过周边四大境的其它封印点,她一直都想救我,可我没办法和她说话,就连眼见她遇险,我都无法保护她分毫,你方才问我阵眼可不可以换人?理论而言……应该是可以的,只要在阵眼足够的强,能承受碎裂的撕裂之力,就可以。”
“哦?”萧千夜冷静的思考着,如此说来,凤姬并没有骗他,她是真的想用自己来交换这个人。
她是个疯子吗?还是根本就不知道阵眼到底要承受怎样的痛苦?
“你别让她来……”湖中人担心的叹气,“若是当年鼎盛时期的她或许可以承担阵眼之力,但是……你知道的,她的灵凤之息在坠天的时候就消耗殆尽了,而且,当年的我是自愿的,箴岛是若寒的故乡,也是我第一次遇到她的地方,我想要保护她,仅此而已。”
“我……自幼就跟着夜王了。”他自言自语的,也不管萧千夜想不想听,“我是他座下第一只凶兽,他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我,就算后来他有了几千只几万只异兽,他还是会带着我。”
“夜王……大人,其实对我很好。”湖中人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我将他视为唯一的主人,一直以他为傲。”
“呵……”他苦笑了一下,似乎是感觉自己这番话非常可笑,“但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一只畜生吧?他到处带着我,也不过是因为我战胜了他手下所有的异兽,获得了他的信任,只有她,只有若寒,她是真的待我如亲人,我分的清楚,夜王看我眼神总是冷漠严厉的,和我说话的语气也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命令,她不一样,她自己都被关在鸟笼里,还要给我整理毛发……”
萧千夜静静的听着,帝仲也是意外和一只残疾的凶兽结下了不解之缘,怎么这只穷奇也曾有类似的经历吗?
“她身上的灵凤之息特别纯正,也更加强悍,作为仅有同族相残杀才会死亡的灵凤一族,她被族人视为威胁,关进了一个特质的鸟笼里,她从小就被关在里面,族人们也从来都不和她说话,夜王发现她之后,统领万兽的能力让他敏锐的察觉到若寒的身体里有神鸟的气息,于是他让我留下来看着她,自己独自返回上天界处理其他的事情去了。”
“我就听命日夜守在鸟笼旁,凶兽穷奇是冷血动物,但是她身上特别温暖,吸引着我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一点……”
“然后她就忽然抓住了我的尾巴。”湖中人咯咯笑了一下,即使隔了数千年,还是会被那样的温暖融化,“她一点也不怕我,用手给我梳理毛发,还会给我逮虱子挠痒痒,把我当成小奶狗一样逗着玩。”
萧千夜目光微动,梦里的帝仲也是那样逗着那只穷奇玩耍。
“我在鸟笼旁守了她三年,我会说人话,但是我从来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直到夜王从上天界返回,命人将她带到血荼大阵的天柱上,她忽然抱住我的脖子,轻轻说了一句‘再见了’。”
“就是那一刻……我决定背叛我的主人。”湖中人的声音逐渐冷了下去,“夜王对我极其信任,如果我从他背后偷袭,他一定不会察觉,我……也确实成功了。”
“我获得了他的一切,第一次拥有了人类的身体,可以抱住她,可以摸她的脸,可以陪在她身边了。”
“可箴岛却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萧千夜淡淡的提醒,湖中人没有反驳,接道,“我曾见过你的梦,帝仲给那只穷奇取了名字……我可真羡慕它,我跟了夜王上万年,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你叫什么?”萧千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顿了一下,道:“我叫什么?那时候她也是这么问我的,我在夜王的记忆里寻找着名字,最后选了他尚未成神时候的名字,叫舒少白。”
“舒少白……”萧千夜重复了一句,传说十二神在去到上天界之后,因为以神自称,皆是放弃了自己曾经的本名。
他忽然有几分好奇,帝仲应该也是后来的名字吧?他的本名又是什么呢?
“答应我,不要让她来找我。”舒少白恳求着,“虽然插不了手,但我能勉强感知到飞垣上的事情,你只需要协助当今太子夺取天下就好了,太子承诺要给与异族人平等的生存权利,这便足够了,夜王没那么容易找到我的,血荼大阵的阵眼是被潋滟大人故意遮掩了的,除非他们自己发生内抗,否则想破除预言之神的屏障,也没那么容易的……”
“他似乎在利用座下三魔寻找你。”萧千夜很快就想起凤九卿的话,舒少白微微摇头,“他要救三魔也还得费些心思,尤其是魇魔,魇之心受困战神之刃古尘,你……或许应该去那里找找,古尘似乎不是帝仲留下的,而是你的先祖,那只古代种留下的,而现在的夜王实力不足当年万分之一,否则他也不至于会和人类的帝王联手了,只要太子夺权成功,夜王失去皇室的支持,再想找到我更是难上加难,你别听若寒的就行了,我只想她好好的。”
萧千夜没有接话,有些话他不能对这个人明说,凤姬无疑是活的很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内心的伤痛更是难以愈合,这个人异想天开的“好好的”,对如今的凤姬而言,或许只是天方夜谭吧。
痛苦的活着,和解脱的死去,究竟哪一种更好呢?但这种决定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有权利选择,旁观者有哪里有什么感同身受呢?
舒少白没有注意到他眉宇之间的那丝异常,继续说道:“夜王若想找到我夺回身体,除去利用血脉相同的你,还需要先破除周边四大境的另外四处封印,除去泣雪高原上的阵眼,另外四处分别位于魑魅之山浛水涧,落日沙漠巨溟湾,空寂圣地五帝湖,冰川之森封魔座,四境的封印如果被破坏,就会在当地引发不可预料的天灾。”
“我会转告太子殿下的。”萧千夜识趣的回答,这种事情肯定还是交给风魔处理最妥当,明溪太子若要阻止飞天,必然也会插手四境的封印。
“嗯……最后,告诉你一些夜王的记忆吧。”舒少白神秘的笑了笑,果然看他来了兴趣,“上天界有日、月、战、军、风、预六神,冥、夜、鬼、蚩、烈、辰六王,他们虽然是同修,但相互之间互有猜忌,甚至战神和冥王之间产生了严重的分歧,致使战神帝仲出走上天界,再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一旦内部开始分裂,就非常容易被攻破……”
“你好像说了些很危险的话呢……”萧千夜瞥见舒少白眼里神秘莫测的光泽。
“我只有他的记忆,没有他的感情,其实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恩怨纠葛。”舒少白无所谓的继续说道,“碧落海一战,若不是夜王察觉到帝仲之力收手,你是必败无疑的,煌焰主动寻来,他要是认真的,你也是一样毫无胜算,军阁主,你得记住我现在的话,你的对手可不是帝都那群高官军寮,你的对手……是上天界,是你曾经的同修。”
“哼。”萧千夜冷哼一声,“可惜我现在就快被帝都那群高官军寮玩死了,怕是要让同修们失望了。”
“那你便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吧。”舒少白自然知道他的处境,空间开始晃动,周围的光芒也一点点散去,“我先送你回去,你如果能在帝都手里保住这条命,我可以……教给你一些凶兽才能拥有的力量,但是如果你连人也无法应付,那你也不值得我帮……”
他声音的最后几个字随着光线一起消散,萧千夜豁然睁眼,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雪碑,不知不觉的回到了千机宫前,天征鸟在宫殿的顶上盘旋飞舞,也被一起送了回来。
天色又暗了下来,自己竟然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