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欠孤,是孤连累了你。”
坖晗卿语出时,也自行与魔界地脉取消了缔结,他希望躲避自己的霏凉,真能如她所言老老实实地依偎在地脉身侧,他还希望自此开始,霏凉不必再为他殚精竭虑。
虽然他也有些疑惑,怎么突然会对霏凉十分在意。
哪怕之前作为无肉体的意志附庸旁者,对待霏凉,坖晗卿也只是愧疚与心疼,这让他更加一心想踏平地界,与上方顾盼自雄又扫穴犁庭的坖元卿一决高下,他势必要夺回属于他的天界,让奋不顾身的霏凉回到从前开心无虑的时光。
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她因他而生,是他亲手栽培演化而来的生命,自当要对其负责。
然而从前的心中有愧,如今倒令坖晗卿觉得有些异样;好比方才,他对霏凉所说的话让他也无所适从,不由吐露的心迹参杂了一些超乎过往的情绪。
罢了。
坖晗卿离开此处,他本想前往明晖阁,然而因脑海闪现的记忆改变了主意。
“这些事,本非孤所为。”
坖晗卿咬牙切齿,他大概了解,为何会一想到明晖阁就忆起以往并非自身意志所为之事;这具身体是暮涯的模样,不是他原本的样子,暮涯,所以……孤在幻境中吸纳了暮雪与暮涯的佑心鳞所致吗?
真恶心。
坖晗卿不禁冷笑,想不到断绝了与暮雪的关系后,暮涯,这个最完美的附庸又以这样的方式与自己相惜。他可以确信的是,重生后虽为暮涯的样貌,但暮涯的意识确实再无——留下的不过是一些影响坖晗卿心情的残影回忆。
讽刺,坖晗卿不由感慨:真是映了人界那句“阴魂不散”。
他稳定心绪,边传唤苍独狱,边踱步走向了他最为喜欢的玉梅苑。即便此时非梅花盛开的季节,他也十分喜爱欣赏此处为霏凉栽植的梅树。
然而事与愿违,曾担心魔族魔界从暗无日光的境界出来的坖晗卿,今时今日却成了应该被担心的对象;他本以为在元玉山被晨光所伤,只是因刚刚重生导致的不适,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一踏出回廊,走进明晃晃的阳光下,被阳光照拂的皮肤就会开始溃烂。
坖晗卿坦然失色,马上回到遮蔽日光的走廊内,心中对玄璃的愤恨也再增加了几许。
被他们伤后无法自行复原,又无法在日光下行动;而这一切,都是因玄璃未歃血,未获取沾有与玄璃相融的属于他的血液所致。
坖晗卿试图以自身能力修复脸上绽开的血肉,虽有好转,但依然能触摸到结痂疤痕。犹如他之前暂用云坤尸身行动一样,遭受伤害后虽不同于现在依赖地脉复原,但效果和现在相差不大。
可憎!
难道他要因此限制,变成只可在日暮后出没?
就在坖晗卿气愤时,眼前玉梅苑中最为接近他的一棵梅树花枝,突然在暑热未散的天色下冒出花苞。随着微甜缥缈浮动的幽香四溢,花苞骤然绽放树枝,又立即飘落乘风向坖晗卿涌来。
梅花花瓣如蝴蝶,飞过坖晗卿的脸颊不留声不留行,暗暗将他脸上结痂的伤痕抚平,而后这些蝴蝶在他的周身留下属于霏凉的内敛暄香后沉寂消散。
坖晗卿心弦微颤,哪怕他阻绝与地脉相连,不愿牵用地脉的力量,霏凉还是对他的一举一动皆有留心。
“霏凉。”
坖晗卿轻声地念出她的名字,望着眼前迎着阳光的梅花树,心底愈发晦暗。
深埋地底的霏凉静悄悄地感知坖晗卿的动向,对于坖晗卿的举措,霏凉只能无奈自叹:朝夕羁绊,怎可切断?
同时霏凉也发觉了坖晗卿对自己的情绪,与以往有些不同,这样的不同让她有些彷徨,坖晗卿似乎是比以往多了一些,只有地界族群才有的情愫。
“昔日的垂怜喜欢和惭愧之情,与他今日看我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霏凉的根须再次蜷曲起来,在她身旁的魔界地脉顺势将霏凉包裹更紧,它聆听完霏凉的心声,难免关切地询问有何不同。
她酌量许久,最后只是对地脉道出了一句,它不懂得的地界诗词:“折梅枝,恨梅花,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