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犹如一座大山横在众臣脖颈之上,触碰者,死。
燕晟站在人群中沉默无语,他觉得初秋的寒风顺着宽大的袍袖吹到心底,冷得彻骨,为他效忠的君王,更为他无辜的挚友。
燕晟没有向陛下进言,他早就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此时酹虎须得不到半点好处,想救程毅还要徐徐图之。
今日的早朝,在恍惚之中结束,众臣散去归衙。
关于程毅的流言像野草一样在百官之中蔓延,众人对往日与程毅交好的人都避之不及,仿佛程毅的挚友都带着某种导致瘟疫的流毒,燕晟也不例外。
燕晟早就对人情冷暖习以为常,独来独往对他不算什么惩罚,反而方便他思索程毅此事的来龙去脉。
程毅此人大风大浪经历得比燕晟多得多,当年他成为门生弹劾座师的第一人,也曾被如此不留情面地关入诏狱,甚至险些流放岭南。他能捡回一条命的重要原因是他那篇奏疏碰巧合了陛下的心意。
然而类比此次人祸,大概率也是因为程毅这次的奏疏拂了陛下的心意。
燕晟忽然想起往日与程毅的玩笑,他说程毅早晚有一天会栽在自己的笔上。
众臣战战兢兢了一天,直到放衙时分,一队锦衣卫大摇大摆地闯入大理寺。
冯铮悠哉地走了进来,四下打量一番,对已经吓得不会走路的杂役吩咐道:“把大理寺卿与少卿都叫过来。”
小杂役松了口气,跑的比兔子还快。
虽然冯铮口气差得很,可沈孛依旧满脸堆笑地迎上去,燕晟沉默地跟在身后。
冯铮对沈孛还算客气,看到沈孛来迎,翘着的二郎腿到底落下去,摆出一个端坐的姿态,只可惜他的屁股太沉,都没从椅子上站起来,只是象征性的唱个诺,就算见过了。
沈孛自来熟地寻个椅子坐下,也不介意坐在冯铮的下首,凑过去巴巴地问道:“指挥使可是大忙人,百忙之中抽空来大理寺,大理寺当真蓬荜生辉。”
冯铮嗤笑了一声,拱拱手推辞道:“大人可别说这话,这话听着,冯某还以为自己脑袋上顶盏灯呢!”
沈孛哈哈得笑起来,说道:“指挥使真会开玩笑。”
燕晟站在沈孛身后,不笑也不说话,绷着一张脸看着面前两人演戏。
冯铮的视线落在燕晟身上,忽然站起身,猎奇一般绕着燕晟转一圈,拱手道:“少卿大人,久仰久仰。”
燕晟吐出一口浊气,牵强地拱手道:“晟见过指挥使大人。”
燕晟的待答不理让沈孛有些面子上挂不住,尤其冯铮对他的礼遇,还不如燕晟,沈孛心里不免有些小计较。
冯铮也不废话,当即招呼身边的锦衣卫将厚厚的一摞案卷压在桌上,冯铮拍着封面说道:“程毅及其同党招供的案卷。”
燕晟看着那沾着血色的案卷,眸色发深,他怒视着冯铮,可冯铮抖落手上的灰,随意道:“我们锦衣卫也不是不讲道理,我们也根据证据说话的,怕你们不服,这不,本官亲自送到大理寺来备案,所以,大理寺要好好审核。”
不等沈孛答话,冯铮又提着燕晟的领子,低声说道:“尤其大理寺少卿,一定要好好审核。”
说罢,冯铮一甩手,转身背着手招呼道:“孩儿们,撤!”
锦衣卫们大喊一声“得令”,跟在冯铮身后鱼贯而出,只留下大理寺众人,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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