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钰犹豫了片刻,四下瞧了瞧,王府厨房狭小得很,没有华丽的桌椅,没有她能落座的地方,再看燕修就靠着灶台大快朵颐,推辞道:“多谢先生好意,但……”
可没等殷承钰拒绝出口,燕晟就拖过来两片蒲垫,请祁王落座。
殷承钰还犹豫得检查这蒲垫是否干净,燕晟已经盘腿坐下,一手端着碗,一手挑着面,速度极快地吃起来。
一时间屋内静悄悄得,只能听见吮吸面条和咀嚼的声音。
殷承钰大概被燕晟与燕修的不拘小节惊呆了,虽然这声音听起来极为不雅,但是却让面前一碗素面似乎多了几倍的美味,腹中果然觉得空落落地,狠心咬牙跪坐在蒲垫之上,抽出银筷,小心的夹住一根面,咬下一小口。
祁王犹豫的功夫,燕晟与燕修快吃完了,燕晟余光扫过祁王拘谨的模样,笑道:“殿下要是这么吃,面就坨了。”
这碗素面在尝遍山珍海味的殷承钰口中太过寡淡,恰巧燕修狼吞虎咽地吃完,还意犹未尽地盯着祁王这碗,殷承钰就把这碗面大方地赏给燕修,放下银筷,用袖中熏香过的手帕擦了擦嘴后,沉思片刻说道:“先生为官多年,也应该知道场面应酬,有些真性情要收敛些。”比如咀嚼的声音这么响,吃饭这么没有讲究……
燕晟将汤汁一饮而尽,起身捡碗,收拾碗筷,轻笑道:“殿下不识民间疾苦。”
殷承钰有点不服道:“先生少年得志,一举成名,得皇考宠爱,前阁老重用,一路仕途走的顺风顺水,也不见得受疾苦。”
燕晟叹息道:“臣任巡抚之时,一个口袋,一匹骡子一个随从走遍河南山西各乡各村,数九三伏都不歇息,两省交界的太行山,臣每年都要翻来回两次。路途上也时常饥一顿饱一顿,期间辛苦,远胜过“案牍之劳形”。尤其黄河泛滥,中州灾情四起,官员惫懒,臣要时常督促,流离失所的乡亲,臣要亲自安抚,治水的奇人,臣要虔心去请,汹涌而至的汛情,臣要与百姓生死与共。百姓的苦,臣见的太多了,正因为见的太多了,臣才总觉得,臣做的太少了。”
殷承钰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灶火渐渐熄了,屋内重归昏暗。在黑夜的掩饰下,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肆意生长,或许是同情,又或许是敬佩,总之在那一刻殷承钰觉得燕晟向她敞开了,把她兼容了,她看到燕晟眼中的世界。她一直以为燕晟“身在曹营心在汉”,实际上燕晟的心不在陛下,不在太后,不在任何一位当权者,他的心在中州,在他庇护的父老乡亲那里。
有那一瞬间,殷承钰觉得她过于狭隘,她甚至为燕晟感到难过。王府长史往往是一个官员仕途的终点,想为百姓做实事,燕晟就只能愈发有心无力,只余下壮志难酬的落寞。这层情绪犹如乌云一般笼罩着燕晟,又如一条难以跨越的楚汉河界,将她与燕晟划分为两个世界的人。
“先生……”殷承钰轻声唤道,然而她却一时语塞,她能对燕晟说些什么?她又能为燕晟做到什么?
千言万语阻塞的胸中说不出,只余沉默。
燕晟懂祁王为说出口的话,叹道:“臣在殿下府上久留,不成规矩,请殿下放臣归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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