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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一早,刚过寅时,半夏便唤醒了白清渠,替她梳洗穿戴完毕后,想了想,又替她披上一件青缎面白花的斗篷:“晨露深重,大人身子骨又弱,还是注意些。”
自从白清渠接二连三地生病后,白秋棠便再三叮嘱半夏,务必要照顾好她。如今这丫头连她的话都不听了,事事全按白秋棠的意思来。
白清渠无奈:“如今刚入七月,你可曾见过有人这个时节还穿着斗篷?”
“那是其他人,大人您不同,更何况他们还敢说您的不是不成?”半夏撇嘴,“大人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可奴婢和白大夫却挂念呢。白大夫再三嘱咐奴婢,不能让您受寒。”
白清渠叹了口气,只得随她去了。
收拾完毕,半夏搀着白清渠上了停在府前的马车,又将点燃的灯笼递给车夫,嘱咐道:“陈伯,路上小心,照顾好大人。”
车夫陈伯应了一声,回头问道:“国师大人,可以出发了吗?”
白清渠斜靠在垫子上,吩咐道:“先去丞相府。”
前一天傍晚,君卿派人前来告知她,要她兑现承诺,就从今日上朝开始。这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白清渠穿过大半个皇都,去接他上朝。
对此,白秋棠只有一个评价,吃饱了撑的。
国师府和丞相府,一南一北,中间一个来回,需得大半个时辰。
君卿这行为,说白了就是存心为难。
陈伯驾着马车平稳地行驶,生怕颠着白清渠。
马车一路到达丞相府门前,白清渠素来睡眠浅,马车刚停稳,她便从小憩中惊醒。
“大人,丞相府到了。”
“嗯。”白清渠轻声应了一声,掀起车帘,陈伯急忙扶住她:“大人,您在马车中等候便可,奴才替您去通报。”
白清渠摇了摇头,轻声道:“君丞相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倘若本座不亲自去请,他今日怕是不会出丞相府。”
下了马车,早已候在门口的将离迎上来,行礼道:“国师大人,我家主子已等候多时了。”
白清渠微微颔首,“带路罢。”
“国师大人请。”
将离带着白清渠绕过曲折的雕花回廊,穿过垂花门,停在一扇门前。
“国师大人,主子就在里面,属下先行告退。”
“有劳。”
白清渠站在门前,抬手轻扣,指骨与木门的碰撞声在这四下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清晰。
“进来。”带着点儿沙哑的低沉的嗓音响起。
白清渠推门而入,室内烛火通明,君卿未着外衫,散着墨发,坐在窗边借着烛光翻看文书。暖黄的烛光在他侧脸投下阴影,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分柔和。
听到响声,他抬头,见来人是白清渠,一身气势顿时一变,又恢复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爷还以为你要放爷鸽子呢。替爷束发,快点儿!”
束发?白清渠站着未动,眉间闪过迟疑。
“不会。”分明是毫无波澜的两个字,君卿却莫名品出了那么一丝心虚。
他如同发现了把柄一般,一双桃花眼漾着笑意:“啧啧啧,世人皆道当朝国师闳览博物,无所不知,结果连束发都不会。”
“圣人尚有疑,本座非圣人,不会又如何?”
束发这事确实是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白清渠索性任他嘲笑。
“本相可没见过哪个圣人不会束发的。”君卿笑了半天,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君相,卯时将至。”见君卿笑得忘乎所以,白清渠不得不出声提醒。
若是早朝迟了,是要被言官记在折子上弹劾的。
“怎么,国师还怕被弹劾不成?”君卿合上书,随手放于檀木书案上。
白清渠瞥了一眼,是《六合志》。
“比起那能将陛下御书房都填满的弹劾君相的折子,本座被弹劾确实算不得什么。”
白清渠面皮子薄,被君卿笑得有些恼了,反唇便嘲讽了回去。
君卿收了笑,从怀里又掏出了那张字据,装模做样地念道:“为仆者当事事以主为先,不得顶撞,不得冒犯,万事需遵主人意愿,不得阳奉阴违,不得顶嘴……”念了一通后,他抬起头来,挑衅一般道:“国师亲自签下的字据,不会不认账吧?你现在给爷道歉,爷就不计较你以下犯上的行为。”
白清渠的目光落到君卿手中那一张薄薄的纸上,接着又移到君卿脸上,终于露出了一分平静之外的神色。
君卿本已做好了准备等着看白清渠翻脸,谁知白清渠只是停顿了片刻,竟真的一字一句道:“冒犯君相之处,望君相恕罪。”不过难得看到白清渠吃瘪服软,君卿满心愉悦,接着又提出一个要求:“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这次爷就饶了你的不敬之罪,给爷更衣。”
白清渠微微蹙眉,终是上前,取过搭在衣架上的衣物,替他一件一件穿好。
白清渠身材高挑,比寻常女子要高出不少,可君卿却仍比她高出半个头来,为此,君卿没少嘲讽她。
君卿喜着红衣,连上朝也从不穿朝服,大周皇也由着他去了。共事三载,她从未见过他何时穿过其他颜色,也从未见过何人如他一般将一身红衣穿得如此惊艳。
鼻尖萦绕着一缕淡淡的香味,如莲般清雅的味道,与君卿其人全然不搭。
白清渠面上无异,耳垂却微微泛红。
待君卿收拾妥当,天已微亮。
所幸君卿没再出幺蛾子,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停在相府前的马车。
马车内很宽敞,即使多出一个人也不显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