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叔哼哼两声,佝背站起,将簸箕收了。
冷晏兮看着他护食般捧着簸箕走开,笑着对鸡王说:“冠头,以后跟姐姐我得了,保管你们吃香喝辣,瞧瞧侯叔,小气的紧,不就一把米,至于吗?”
冠头是冷晏兮对鸡王的称呼,它看似也喜悦这个名字,每次冷晏兮回来,喊声:“冠头,我又给你们加餐了!”鸡王必定高呼一声回应,拍着丰泽的翅膀迎接。
鸡王摇晃脑袋,靠近冷晏兮,用头上的红冠轻轻扫过冷晏兮的双手,像个撒娇的调皮孩子,跟亲近的大人表示昵态。
冷晏兮伸手捋了捋它的花冠,又亲昵了一会儿,回到屋里,稍微洗了一下,便去后院。
陆夫人还在自己屋里,岚姐张罗着晚饭,见冷晏兮回来,笑了笑让她在一旁呆着,一会儿饭就好了。
冷晏兮乖巧地应着,她识趣地从厨房退了出来,踌躇片刻,她敲开陆夫人的房门。
“回来了!”陆夫人静坐轮椅上,就着窗前,手里捧着一本厚实的硬皮书,看过去有些年份,泛着微黄。
暮色下,她的脸色略显苍白,嘴唇枯燥。
冷晏兮心间一动,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若非腿疾,她现在应该意气风发,坐镇指挥,军事战略,出谋划策。
可惜,所有的理想抱负,都毁在这一双腿上。
冷晏兮暗中叹息,小心翼翼地莞尔一笑,她点了灯,放在窗台上,轻声道:“这个时候看书,最是伤眼,夫人休息一会,岚姐的饭也快好了。”
陆夫人将书合上,放在膝上,指着她左侧的椅子,说:“来,坐我身边,咱们说说话。”
冷晏兮对她始终做不到心无芥蒂,但带着敬畏和惧感,再加上针灸对她的腿疾毫无进展。冷晏兮的压力不是一点点大,每次落针,她屏息操作,转针也是慎之又慎,连取针时,心里都紧张到抓狂。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避开,不用面对陆夫人,然而,每天的早晚,她们都得共处一张桌子,共进两顿饭。还有一顿是在医馆吃的,那是冷晏兮较为轻松的一顿饭,也是她吃的最开心的一顿,无关饭菜是否可口。
而三天一次的两小时针灸更是她焦虑不安,最难熬的时刻。
冷晏兮拉起椅子,顺从地坐在她侧边,心里直打鼓。但她知道,她总要面对陆夫人,总要克服俩人之间的别扭,总要战胜心理的恐慌。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恐慌什么?但她清楚不是因为针灸的事,即便陆夫人的腿疾没有好转,要不就是治疗方案不正确,要不就是她学艺不精。
治疗方案不正确,那是骆院长的责任,怎么也算不到她的头上。学艺不精,那是天赋的问题,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学医的异禀。
那她为什么恐慌呢?
冷晏兮不愿承认,却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窜出的想法,脑子冒出来的念头,因为陆穆清,她不想让他失望。
“瘦了,这双手呀…不该拿针!”陆夫人侧身执过她的手,仔细地端详一番,又摩挲了一会,若有所思道:“你这般朝气蓬勃的年纪,应该迎风翱翔,逆流而上。实在可惜,在这里蹉跎青春,浪费年华,白白失去展翅高飞的机会,只是为了我这个油尽灯枯的残废…”
冷晏兮一惊,她没想到陆夫人竟然会跟她吐露心声,这一番的豪言壮语和惋惜令她心头有些颤栗。
“夫人说什么呢?您怎么会这么想?”冷晏兮措手不及,一时不知如何组织语词,她闪着灵颖的眼眸,诚实地说道:“我虽然不才,却也是真心实意希望夫人早日康复,您是个大人物,不知多少事情正等着您处理呢!只怪我不是这块料,没有学医的天赋,辜负您的期望,真的很抱歉。但我会好好努力,决不放弃,赴以全力,竭尽所能,为夫人排忧解难…”
“好!好!好!”陆夫人挑眉注视着她,听完冷晏兮的肺腑之言,不由眉梢一展,舒心大笑,连声夸赞:“这才是你的真性情,你这个年纪就应该有这样的气势和活力。决不放弃,赴以全力,竭尽所能,这样的豪迈气概,只怕连男儿都自叹不如,我喜欢,也很欣赏你这样鲜明活跃的个性。”
被陆夫人直言赏识,冷晏兮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愉悦刺激每一根神经,兴奋而沸腾。她感到脸上灼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讪讪笑着:“夫人谬赞,我哪里当得起!”
陆夫人眼里含笑,似乎寻到一幅蒙尘的佳作,而发出欣慰的光芒。她将膝上的硬皮书交到冷晏兮的手里,郑重地,一字一句说道:“小兮呀,这本书,你有空看看它,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为我排忧解难。”
冷晏兮猛然抬眸,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书,她有些茫然疑惑,却又敏锐地捕及陆夫人眼里的光芒,那是实实在在,由内心所发出来的赞赏和喜悦。
不等冷晏兮反应过来,岚姐的声音适时响起:“吃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