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掩埋在悄悄的寂静下。男人大都去了,可是日子依然在继续。
李儒卿虽然是李家的男人,可终究只剩下了一个。他叹息家里顿时没气势,也没了气氛,到处都静悄悄的,显得异样的凄清。只有花木依然茂盛,青草依旧展绿,但是看到它们的人却不再是那么自然、愉快的心境了。
李儒卿跟母亲商量,把家里的婢女辞退了一些,又把土地也卖了些。因为管理不过来,也就只好变卖。家里的小厮男仆不用辞退,跟随去城里的人都吃了枪子;而留在乡下的,在李家女人们悲戚不已的回到李家庄子后,又都被鹤唳的风声吓的跑得差不多了。
这几年,留在李家照看乡下宅院的男仆们倒也过得悠闲。每天紧闭大门,在院里转转,春天修修花,剪剪草;秋天扫扫落叶,捡捡枯枝。骤然间,主子们回来了,而且回来的都是女人,男人只剩下一个。他们隐约听说没回来的男人都被吃了枪子,腿就直哆嗦,想法溜走了。但是也有人没走,那就是李忠。
见李儒卿带着老太太等众女主人们突然回来,却不见老太爷和各位老爷、少爷,李忠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待他明白那些人再也不会站着回来时,他忍不住垂泪。他既哭李家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男人们,也哭自己。见李忠垂泪,其他年长老仆也垂泪,但是他们更多的是为自己。
李忠依然坚定的守着李家大门。他还记得,当初去城里躲避战乱,老太爷不带他,告诉他:
“你年纪大了,经不住颠簸,就留在庄子里,看看家吧!乡下终究要回来,有你留下照看着,我也放心。”
李忠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他们觉得自己不中用了,而且还可能成为他们的累赘,所以把他闲起来了。他一直尽心尽力,但是不让他尽心了,他也只能点头应允。现在他们举家回来,如此惨烈的近乎灭了李家的门,他想想过往,老泪纵横。和他一起守门护院的几个人却是一天到晚的坐立不安。
这天晚间,王五和石老二悄悄在李忠耳边嘀咕:
“有人说,土匪把这些女人放回来,很可能是让她们带路的。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说不准哪天就摸过来了,我们这几条漏网的鱼马上就得也完完了!”
“是的,完完了那还用说!老太爷那么威风,都没回来呢!我们算老几!”石老二连忙补充道。
“所以,我们还是赶快逃走吧!”
“要走,你们走吧!我也不说什么。我都这把年纪了,东奔西跑更活不了几天。还不如在这儿安歇个一时半会儿的!他们要来杀人,就让他们杀好了!”
“男下人都没了,就我们几个,他们那些人谁伺候?还不是我们。忠老伯,要留下来,安歇你就别想了!”石老二很不以为然的反驳道。
“总之,他们一家子回来了,我们这些人,轻巧的事是苦力,重大的事是挨枪子,总之不会有多少好事了!”
“唉……”李忠叹口气,笑笑,由他们说,自己靠在铺盖卷上打盹。
李家人又回到村里后,夜里,李忠总也睡不踏实,朦胧中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蹑手蹑脚的走路声,他干脆侧过身去,对着墙躺着。他想起自己在李家的荣辱,想起这座坚固墙垣里曾经进进出出的一个个灵动的生命……眼角的泪悄悄滑落。
第二天李忠睁开眼,发现王五和石老二的床铺上空空的,两个人早已没了踪影。他起床,整理铺盖时,在枕头底下摸到一个灰布包,打开看见里面有几块碎银子。他知道这是石老二留给他的。
过了几天,李余粮、袁贵也闷不吭声的偷偷就走了。他们都逃一般离开了这个曾经给予生存依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