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谓的程序正义,就是宁可放过一个坏人,也要保护一千个好人。
如果想得更深一步,里面也许还有另外一层考量,朱弘栋觉得,表面上这是对程序正义的坚持,内地里其实是皇权和相权的博弈。
或者更准确说是皇权和臣权的博弈,大家都在争夺对国家的管理权,皇权进一步,臣权就要退一步。
中国自古以来的读书人,一直孜孜不倦前赴后继的在做同一件事情,就是将皇权关进笼子里,让皇帝垂拱而治,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给大臣去做。
按理说,这种做法和后世的君主立宪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些读书人忘了一件事情,他们把皇权关进笼子里了,但是却再也没人能把臣权关进笼子里。
理论上皇权应该和臣权是互相制约互相促进的,这样才能让整个国家良性发展,其中任何一方偏弱都会出问题。
大明朝的皇权虽然理论上已经非常集中了,但是皇权某种意义上要通过臣权来体现,通过众多官吏的手来实现。
而大明朝的绅权过大过重,已经成长为国家的毒瘤,相应的,理论上大明朝的臣权虽然限制不了皇权,却始终在阻碍和削弱皇权的实施。
大的方向虽然如此,但是聚焦在某一件具体的事情上,朱弘栋很难说方逢年几个人的坚持是错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自己的做法才是错误的。
可是朱弘栋要想打败清朝,某种意义上就需要不断加强皇权,同时也意味着不断削弱臣权。
这也正是政治的复杂性,有时候可能你目的是正义的,但你手段是邪恶的。
而在实现目的的过程中,你可能要做一万件事情,这中间如果你做上五千件邪恶的事情,久而久之你也许就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或者走上一条路无法回头,最终与自己的目的背道而驰。
所以官僚和政治家存在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这里,在于有人能不忘初心,有人走着走着就忘了。
具体到目前这个场景下,朱弘栋一面需要加强皇权,一面又不能过于破坏规则,否则会与文官集团形成过于尖锐的矛盾,不利于他团结一切力量抗清的最终目的。
并且他刚刚将所有政务委托给方逢年,方逢年作为首辅,必须要有收复对应的权利,现在朱弘栋刚刚把政务委托出去,就差说道方逢年的权力范围内,这本身也是对方逢年威信的一个打击。
各种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和权衡,在谢三宾这件事情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朱弘栋逐渐体会到,作为一个国家的决策者,所面临的政治斗争的复杂性。
所有的斗争,往往隐藏在这个决策者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里,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持续不断的政治斗争的一份子。
正如韩非子所说:上下一日百战,下匿其私,用试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
翻译成人话就是:君主和臣子每天都会发生大量的交锋,臣子会将自己的私心藏在公事之中,不断在试探和揣摩君主;而君主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调整和制定游戏规则。
这个才是一个君主每天眼睛一睁开,就会面临的情况。
所以君主常常被称为孤家寡人,因为它是整个国家权力的中心,权力的发源地,围绕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追逐着权利,想方设法从中获得自己的利益。
他身边的嫔妃背后有自己的家族,是属于外戚;每天服侍他的太监,背后同样有自己的宦官群体;为他守卫边疆征战四方的武将,背后同样有一个庞大的武将群体;为他管理天下,牧守进献的大臣,背后同样有一个庞大的文官士绅群体。